董事会在周日早上召开。

    烈日当空,会议室里开足了冷气。

    岳吴的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一秒都像是在热火烹油的煎熬中度过。

    主座的周安,没有任何表情。

    表决票数出来:10比10。

    还差一票,宋择善的那一票。

    可是,他没有出席。

    他若是一直不出现,弃权导致的平票会让董事会的争议就此陷入僵局。

    更重要的是,这无声地向众人传递出一个信号:

    宋择善与周安之间的关系可能已彻底破裂。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周总,我看,不需要等了吧。”

    有人在这时开了口,嘴上叫着“周总”,面上却无半分尊重,反而隐隐含着嘲讽的笑意。

    周安没有循声看他,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别处,置若罔闻。

    那人见周安没有反应,似乎更加得意了,他勾了下唇角,朝另一个董事使了眼色。

    “再等下去没有意义,二少爷不愿意出席,看来,是并不赞成同姜氏继续斗。”

    揣测过后,便是自以为是的说教:

    “其实生意场上,握手言和才算大气……不过也可以理解,周总毕竟以前过得苦,大气这种品质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语气挑衅,仿佛是在故意激怒周安。

    姜氏股票大涨过后,姜南正乘胜追击,截胡了宋氏好几个大项目,宋姜对峙之势日盛,他还将周安的私事全部曝光。

    即使宋氏及时发布声明称传闻不实,但周安的公众形象已然差到了极点。

    有害死亲生母亲嫌疑的拜金女,靠男人上位后本性暴露,谋害丈夫,谋夺财产。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但大众喜欢豪门的秘辛,再加上姜南正有心助力,糟糕透顶的舆论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内忧外患,对周安心存不满的董事们恰在此时要否定她的管理权,将她彻底拉下来。

    岳吴想起早上迈入会议室前,他低声附语,同周安说要不她亲自去找下宋择善。

    周安讥笑着回答:去做什么,讨他欢心?

    她如今没有半分讨人欢心、跪地求饶的心思,即使那个人是好哄的宋择善。

    岳吴不明白周安为什么非要怄这一口气,但他只是默默地闭麦,沉默地跟随她进了会议室。

    周安留有后手,所以岳吴知道这场董事会始终会以她的胜利结束。

    可是他并不希望她用尽最后一步棋,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这会埋下无法挽回的隐患。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宋择善答应离婚协议书上的条件,支持她在宋氏的一切动作。

    越来越多的董事附和,即便是一开始支持周安的董事,也出现动摇的迹象。

    周安用薄凉的眼神一一扫视那些咄咄逼人的董事,最终视线落到岳吴身上。

    岳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拿出早已预备好的文件。

    “砰——”

    门的晃动在空气中荡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吹起了会议室内的一些文件纸张,轻微地飘动了几下。

    “各位——”季之木的声音,众人再熟悉不过。

    岳吴的动作停住。

    季之木身后,宋择善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刚刚在门口现身,立时有董事站起来,起先是一个,后来越来越多。

    几个同宋家亲近的董事亲昵地唤他:“小少爷。”

    甚至连原本姿态懒散地坐在会议桌旁的那些刺儿头董事,也纷纷站起身来,向着他打招呼:“二少爷。”

    即使今天这场会议周安拿到了暂时的管理权,但未来宋氏的继承人大概率仍是宋家的这位二少爷。

    况且,宋怀煦一向宠爱自己的弟弟,而弟媳始终是外人,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

    周安仍稳坐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

    这群墙头草,养不熟。

    宋择善身着简约而考究的西装,身姿挺拔,步伐从容。他那张清俊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惯有的疏离和冷淡。

    他只对着大家微微颔首,随即静静地走到周安旁边的空位坐下。

    方才对着周安挑衅的董事们互相对过眼神,瞧着宋择善一副漠然的模样,招呼都没同周安打,不像是要站在她那边。

    仔细想想,也的确应该这样。

    宋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被一个底层爬上来的女人给骗了,传闻即使有所夸大,但终归有迹可循。

    他们不认为宋择善会继续护着这位即将分手的妻子。

    “二少爷,我们目前的意见是周总恐怕无法胜任宋氏代理总裁一职,不知道您的意见是?”

    有人按捺不住,立刻问了。

    已经坐回去的岳吴立刻又要站起来,周安对着他轻轻摇了下头,全然不去理会从进会议室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宋择善把一切尽收眼底,神色黯淡了几分,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周安。

    见宋择善没有说话,问话的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打算添一把火。

    “如今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凶,周总再继续履职,恐怕会造成消极影响。”

    “其实我们曾经也和姜氏合作过,那时候大家都获利颇丰,何必弄成这副模样。”

    一言一语,无一不是在抨击周安,抨击她的过去、她的人品、她的做事方式……绝口不提她为宋氏带来过的利益。

    “况且,若是夫妻感情破裂,涉及财产分割事宜,对咱们集团而言……”

    季之木瞥了那董事一眼,皱眉,怎么越说越口无遮拦。

    “你说什么……”

    宋择善冷冷地瞧了眼声音的主人,他一开口,七嘴八舌的争论戛然而止,目光聚集在终于愿意开口的宋择善身上。

    他轻轻抬起眼眸,目光如同深邃的湖水,平静而深不可测。

    “我很感谢各位叔伯对宋氏一直以来的支持,各位的意见都是为了集团好,不过,我想澄清一件事——”

    他站起来,声音低沉,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和我的妻子,夫妻感情从未破裂。她在宋氏的成绩有目共睹,我会一直支持她。”

    周安面色不显,仿佛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但会议桌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姜南正的意图很明显,如果我们不反击,反而求和,只会助长他的气焰。”

    “京华,只能有一个第一,我希望能一直是宋氏。”

    宋择善短短几句话,已经表明态度。

    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主张同姜南正握手言和的董事们尤为惊诧,他们想不到,脾性最是柔软的宋小少爷有同姜氏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场董事会最终的结果是,周安继续履职,宋氏继续执行周安定下的策略,绝不能在同姜氏的斗争中有所退缩。

    .

    所有董事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下宋择善和周安。

    宋择善噙着一抹笑:“安安,吉姨做了糖渍小番茄,你要不要回老宅看看她,她很想你。”

    周安看向他,直截了当:“我不会感激你,即使你不来,我也有办法。”

    宋择善笑意不改:“既然我能帮你,何必非要剑走偏锋,去用些有风险的手段呢。”

    周安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解,她是真的不明白。

    许久,她的唇角才逸出古怪的笑意:“宋择善,你真的是一个异类。”

    在这样的世道里,一个人过于干净良善,便像一个异类。

    “可是,你依然无法改变我,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因此改变。”周安的声音带着寒意。

    宋择善只是深深地凝视她,对她说:“安安,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是宋氏的财力还是宋家的权势,都会成为你的后盾。”

    周安神色晦暗地背对过去,不想同他的视线撞上。

    她顿了会儿,还是说了:“我不一定能赢。”

    她是真的没有把握,在其他人面前装得再好,也无法忽略客观情况。

    姜南正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难对付,只怕除了姜家明面儿的生意,还有她无法想象的灰色地带。如今,她心里没有底。

    若是输了,姜南正一定会下死手。

    宋择善的声音又成了以往那副温和的样子:“你要是赢了,我们一起去祭拜月悦师姐,要是输了,也能一起去见她。”

    赵月悦的事,她知道后,倒是默然许久。听说有赵月悦的同门从德国特地赶回来,吊唁她。

    周安恼怒地回头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

    季之木同宋怀煦讲了董事会上发生的所有事。

    宋怀煦极为疲惫地闭上眼,瘫倒在病床上。

    他想起当年他要阿善和解兰订婚,宋择善在深夜冒着暴雨到老宅。

    他的弟弟第一次那么卑微求他不要安排和解兰的订婚,说他爱上了一个人,还求他接受周安。

    阿善眼里全是周安,他说:“哥,我不会和解兰订婚,我爱周安。”

    宋怀煦问他:“那个女人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

    宋择善说:“你爱过祈月姐,该知道一旦动了心,就没办法接受其他人了。”

    自姜祈月死后,没人敢在宋怀煦面前提这个名字,可他精心护着的弟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当面揭他的伤疤。

    宋怀煦狠狠地扇了宋择善一巴掌。

    他实在是恨,宋家的两兄弟都是情种。

    他更怕,怕宋择善落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姜南正那边什么动静?”宋怀煦问季之木。

    “解兰在的医院最近几日不算太平,我想,姜南正应该是要动手了。”

    对于解兰,季之木有愧疚。

    若不是他替宋怀煦物色了解家这位小姐做弟媳,姜南正或许不会盯上解兰。

    宋怀煦喘了一口气:“之木,不管周安输还是赢,你要提前做好送走阿善的准备。”

    当初姜祈月的事儿,便是因为他或许自信而发生的,同样的情况,不能有第二次。

    他已经不执着于要周安的命,但他的弟弟,一定要被护住。

    形势愈发莫测,浓重的夜色翻滚,他想,京华的天儿,就快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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