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错综复杂
俞若和燕赤霞匆匆赶到德益书院，正巧在门口遇见西门文，西门文也神色匆忙，转身就往书院里面跑。俞若叫住他：“西门兄！你可知道宿介现在在书院吗？”
“我正要去找他，听说他和朱兄在书院里面吵起来了！”
俞若和燕赤霞跟在西门文身后，沿着长廊拐了几个弯到了平日夫子授课的房间，人还没走到，先听见屋里吵闹的声音。
学生们分成了两拨，一部分围着宿介，另一部分以东方煜和南宫珏为首站在朱尔旦身边。
只听见宿介说道：“平日里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笼络人心的，可是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德益书院里你朱尔旦就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旁边有人小声劝道：“都是同窗，宿兄你就少说点吧。”
“我说错了吗，就朱尔旦这样的还想考科举？别做梦了吧！”
东方煜维护道：“宿介你说什么呢！”
“我看是该醒醒的是你，听了一些吹捧话就脑子糊涂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吧！”南宫珏附和。
更让人担心的是朱尔旦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俞若快步冲了过去，看见朱尔旦被东方煜和南宫珏一左一右地护住，面上一片惨白，嘴唇一张一合地却没有说出话来，一看就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西门文进了房间就开始挥退其他围观的学生：“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待会还有早课呢。”
看见朱尔旦被西门文一行人带走，俞若对宿介说道：“宿兄，借一步说话。”
宿介整了整衣领，走到俞若身边停顿了一下，斜睥他一眼，然后高傲地走了出去。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俞若默默鼻子，叫上燕赤霞一起跟在宿介后面。
宿介走到一处凉亭内，回过身对俞若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是为你的兄弟朱尔旦出头还是为了你这个破笔筒？”
“不不不，笔筒的事先放在一边。”谁让景时那个不争气的，有本事往笔筒里钻，没本事自己出来。至于朱尔旦，还有西门东方他们陪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今天找你来你为了别的事情。”俞若说着推了燕赤霞一把。
燕赤霞被推得上前一步，他轻咳了一声：“宿公子是吧，贫道有些要事……”
趁着燕赤霞说话的档儿，俞若对着宿介身边的小虎牙施朗狂使眼色，引得宿介分心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今天有些反常啊……
燕赤霞及时拽住了宿介：“他那边没什么好看的，对了宿公子，我看你最近面色不好印堂发黑，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啊……”
说话间，俞若那头已经和施朗出了凉亭，走到距离宿介较远的地方。
“小虎牙，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施朗了。我们已经查过了，你的真名是施朗，父母早亡，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在城东有一家成衣铺。”俞若看向施朗，“这些你还有印象吗？”
听完俞若的话，小施朗脑海中闪过一丝片段但怎么也抓不住，他有些丧气地摇头，不过提起哥哥，他眼中满是期待，他一个人飘着太寂寞了，有了家人就仿佛有了依靠，至少不再孤苦伶仃。“那我哥哥现在在哪？我能去见见他吗？”
“他……”俞若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一狠心将实情告知，“他前些时候就早已患了痨病去世了。”
“哦……”施朗低下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燕赤霞也不知道俞若那边到底聊得怎么样了，反正他是快撑不住了，宿介在最初的一点点小慌乱过去之后冷静下来：“燕道长，我叫你一声道长，不过是看在东方家的面子上，你说的这些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吓吓别人也就罢了，我宿介可不吃你这一套。”
“宿公子，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到了事后才后悔，就来不及了。”
宿介仍旧不信：“无稽之谈。”
俞若还没有回来，燕赤霞实在拖延不下去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他朝宿介拱拱手：“贫道言尽于此，宿公子好自为之。”
宿介看着燕赤霞离开，燕赤霞在经过俞若身边的时候停下对他说了几句话，而俞若也说了句什么，不是对燕赤霞，是对着他面前的空气。
俞若对着施朗把后面的安排交代完，转身同燕赤霞离开，踏上游廊时，他回头看了宿介一眼，宿介同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惊疑不定。
离开德益书院后时辰尚早，燕赤霞赶着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俞若回家的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朝胭脂家的猪肉铺走去。俞若想着再向胭脂打听一下施朗家的事。
胭脂家的猪肉铺算是良县里比较出名的了，肉质新鲜，价格实惠，每天早上都不少人排着队来买。
今天却奇了怪了，巷口冷清，不见一个买肉的人，走进了才发现今天猪肉铺并没有开张。寻常人家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关店的。
俞若在猪肉铺门口张望了一会，拉住一个行人：“大叔，请问这家店今天为什么没开门？”
“不知道不知道。”
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公子，想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你可以问我呀。”
俞若闻声回头，王巧儿正靠在墙边看他：“我知道胭脂和她爹去了哪里，公子若是信得过，就随我来。”王巧儿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摇曳生姿。
眼看王巧儿快要走出小巷，俞若提步跟上去。
王巧儿挑的小路越走越偏，俞若都要疑心自己会不会被一个女人拐卖了，她在一户比较破旧的茅草屋前停下。
“这是哪儿？”
“鄂秋隼的家。”王巧儿抬头看着前面的方向，“他们在那呢。”
茅屋前是一块开垦好的田地，有三个人在田地里追逐。
胭脂的爹举着一把菜刀，在田地追一个男人，碍于田里的路不够平坦，速度较为缓慢，但是气势丝毫不减，“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看老子不宰了你！”
“叔！有话好好说，这一切一定只是一个误会！”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等到他从那头跑到这头，俞若看清了他的脸，是鄂秋隼。
“误会？你还敢说这是一个误会！”鄂秋隼的话反而更加激怒了胭脂爹，他用尽力气加快速度，和鄂秋隼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胭脂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一会叫一声爹，一会又叫一声鄂大哥，显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鄂秋隼看见站在田边的俞若和王巧儿像看见了救星，他跑到俞若身边：“俞大哥，请你帮忙评评理。”
俞若还没弄明白道理发生了什么，胭脂爹就已经追上来，举着菜刀朝鄂秋隼的方向挥出，鄂秋隼围着俞若躲避。
闪着寒光的刀锋几次在俞若面前一身而过，俞若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大叔，玩刀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的，还是误伤啊！
又一次刀锋在俞若身边掠过，他忍不住大声喊道：“行了，都住手！”
几人被他镇住，竟然也真的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转头看向他。俞若趁机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先坐下好一起把话说清楚，咱们来辩个是非曲直。”
胭脂爹就算喘着气，也要抢在鄂秋隼前面先告状：“这小兔崽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不声不响的，昨天夜里竟然还想偷偷翻进胭脂屋里，还好被我发现了……”
“爹！”
终于追上来的胭脂带着薄怒叫住她爹。
胭脂爹反应过来捂住嘴，自知自己嘴快犯了错，事关女儿的清誉……
胭脂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来，对俞若说道：“让俞公子见笑了。”视线触及到俞若的身后鄂秋隼，她马上收回目光，似是伤心至极。
“胭脂！”鄂秋隼从俞若身后站出来，甚至又向前跨了一步。俞若看见胭脂爹手里的菜刀就横在鄂秋隼面前，悄悄使劲儿把他拉回来一点。
鄂秋隼执着地看着胭脂：“胭脂，你相信我吗？”
被这个苦情剧（？）剧情氛围感染，就连俞若也跟着屏息看向胭脂等待她的回答。
“我……”
胭脂才开了个头，被胭脂爹打断：“还信什么信！人证物证俱在，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笔筒从你怀里掉出来！你还敢说不是你？！”
胭脂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再开口，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内心似乎开始动摇。
内心动荡的不止胭脂，还有俞若。
一个笔筒？
“我相信不是他！”俞若突然大声说道。
虽然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这让鄂秋隼非常感动，但是如果这个人是胭脂的话就更好了。鄂秋隼看着胭脂，感动之余还是会有几分失落。“胭脂，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胭脂终于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我信的……”
俞若仔细询问胭脂爹：“事情发生在昨夜何时？”
“子时……子时三刻！”
那就能对上了。
这时王巧儿突然开口说道：“我看也是，这其中必然有一些误会，不如让我先和胭脂谈谈吧。”
王巧儿引着胭脂走到一边，三个大男人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胭脂爹终于放下手中菜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问俞若：“小子，我问你，你怎么确定不是他？”说话间还又瞪了鄂秋隼一眼。
“这……”
考虑到胭脂爹爱女心切，性子又比较冲动，俞若没有明确回答。关于宿介，俞若还查着施朗的案子，眼下又卷入了胭脂，原本定好的计划可能会发生变化，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俞公子，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吧。”和胭脂爹一样，鄂秋隼也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出于同样的道理，俞若也不能告诉鄂秋隼：“两位稍安勿躁，我也算是胭脂姑娘的朋友，事后我一定会给你们一定满意的答复。”
俞若说完同两人作了个揖，然后向胭脂的方向走去。
“胭脂，巧儿姐知道你受委屈了……”王巧儿的手挽上胭脂的胳膊，声音里透着怜惜，“这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平，这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外面的人只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又做错了什么！”
王巧儿女士思想很超前啊，不过这话听起来好像对胭脂根本起不了什么宽慰作用吧！
果不其然，胭脂抽噎的声音更加明显了：“那我……我该怎么办啊巧儿姐！”
俞若不是有意听她们说话的，他急于向胭脂说一下宿介的事情，走近时却听到王巧儿的话。他正要去阻止王巧儿恐吓胭脂小可怜的行为，又听见王巧儿接着说：“不过宿公子也说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巧儿姐我就做个主当个中间人，我帮你把秋隼那小子约出来，你们也好冷静下来谈一谈。”
“这……”
胭脂尚在迟疑，王巧儿已经一锤定音，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就定在今日亥时城外的城隍庙。”
王巧儿的宽慰与开解是非简短地结束了，她拍拍胭脂的肩，然后快步离开。等王巧儿走远，俞若才出现在胭脂面前。
胭脂从沉思中回神：“俞公子？”
俞若看向王巧儿离开的方向：“胭脂姑娘，今天晚上就听你巧儿姐的，去城隍庙走一趟。”
又是城隍庙。
有一些线索在俞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还差一点点，他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第 16 章 城隍夜行
从鄂秋隼家回到城里只有一条路，俞若不远不近地跟在王巧儿身后。王巧儿婷婷袅袅地走在前头，不像初来时，会找几个话头同俞若的搭话。
回去的路上，王巧儿头也不回，仿佛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俞若。
俞若揣着一肚子心事，同样也没想和王巧儿搭话。
进了城，两个不同路的人本应该分开，眼见着王巧儿拐了个弯，俞若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俞若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跟踪狂的潜质了，他也不想的！
就这么一会出神的功夫，俞若再抬头发现人没了，看来跟踪这个技术活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
“俞公子是在找我吗？”
俞若被吓了一跳，王巧儿从路边茶楼门口的圆柱后面现身，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俞若慌忙否认。
显然这种被逼急了掩耳盗铃式的否认没有几个人会信，王巧儿笑道：”俞公子已经跟了奴家一路，难道是……”
俞若的心也跟着王巧儿的停顿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看上奴家了不成。”
那倒没有，俞若松了一口气，“夫人多虑了，顺路而已。”
王巧儿闻言马上沉下脸来：“谁让你叫夫人的！”
俞若出来乍到的，开始确实不太清楚古代这些个称呼里的讲究，后来他学会了把女性的称呼分成两类，逢着年纪小的就叫姑娘，年纪大的就叫大娘。王巧儿这种已婚的，卡在两者之间的属于俞若社交圈子里的第三类。
不叫夫人，难道要叫姑娘？俞若瞥了一眼王巧儿的发髻，那也不对劲儿啊。
“别叫我夫人，叫我……巧儿吧。”
王巧儿慢慢靠近俞若，吓的他赶紧躲开：“夫人自重！”
王巧儿的笑慢慢凝在脸上，她站直身体，拉开了一点和俞若之间的距离，“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平白无故被地图炮的俞若很无辜啊，他发现王巧儿心理不是很阳光，一边说世道对女人不公平，一边愤愤大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得受过多大的感情伤害才能有这么深刻的人生感悟啊。
不过王巧儿说的话也不全是错的，人言可畏。
两人在路边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引来一些路人的注视，多半都是常住在这条街上住户，总是不停地路过他俩然后投来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王巧儿靠近俞若的时候，周围的议论声也跟着变大了。
“快看，那不知廉耻的小寡妇又在勾引男人了！”
“你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吧，再看老娘回去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世风日下啊……”
处于舆论中心的王巧儿除了在遭到俞若拒绝的时候有一些不快，其他时候都十分镇定，那些街坊们故意大声说出来的冷嘲热讽，俞若听得都替她难受，而王巧儿全当听不见，她整了整头发，重新充满自信地离开。
王巧儿一走，围观群众失去了吃瓜的乐趣，也都散开，俞若站在原地看见王巧儿进了前面的一家铺子。他等待了一会儿也不见王巧儿出来，这才向前走去，假装路过了一下刚刚王巧儿进去的那个铺子。
门口的匾额上写了五个字：王氏成衣铺。
*
俞若现在已经是东方府的常客了，东方家的护院见是俞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直接给他放行。
俞若在院子里遇见师爷，不知道为什么师爷有时会对俞若表现出淡淡的敌意，比如现在。他一见俞若就说道：“哟，今儿个俞公子又来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俞若来不及和他理论，问道：“燕赤霞在哪里？”
师爷轻哼一声：“这我可不知道，俞公子自己找找吧。”
燕赤霞不愿意总待在东方家，白日里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出去招摇……出去挣点外快。
好在俞若今天运气还算不错，逮住了正准备出门的燕赤霞。
“燕大哥！”俞若拽住他收拾行头的手，“快别收拾了！计划有变！”
俞若关上燕赤霞的房门，回到桌边：“燕大哥，你那位小师叔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先前燕赤霞说过，他有个能通鬼神的小师叔，本事可比燕赤霞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两人合计把小师叔请过来解决了小施朗的事情，也好早日去送施朗投胎。
燕赤霞早已飞鸽传书，让师叔快点赶来。
“我上次见师叔的时候，他就在离良县不远的秦城，按脚程来算，应该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两日时间就算俞若等得了，胭脂可等不了。俞若急道：“不成不成，燕大哥，今晚你还得和我出去一趟！”
燕赤霞闻言就往床边走，一只手指向门口，“你出去。”
俞若反应奇快，“好好好我出去，燕大哥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亥时见！”
自从遇见俞若，燕赤霞就没有睡过几天好觉。俞若则相反，21世纪那个修仙晚睡的俞若又活了！
俞若离开，拉开门却见东方煜幽幽出现在门口，伟岸的身躯堵住他的去路：“你们亥时见面干什么去？”
“没什么没什么，东方兄你听错了！”
“不可能！”东方煜挤开俞若进了房间一屁股坐下，“我在外面听了很久了，你们要偷偷干什么去！”
跟着东方大人耳濡目染久了，东方煜说话的时候正气凛然，明明偷听的人是他但这审问的架势还让俞若有那么一点心虚，他继续坚持道：“真……真的没什么……”
东方煜把目光转向燕赤霞：“燕大哥，你来说。”
燕赤霞不想说话，只想好好睡觉。
东方煜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你们都不说的话，作为兄弟，我也就不多问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俞若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晚上俞若在东方家的门口等燕赤霞，府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燕大哥，咱们得快一点，你……”
不对劲，俞若比划了一下门缝的大小，这个宽度燕赤霞的脸应该完全能从门缝里露出来了，而现在，他只看到了对方的一双眼。
俞若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东方兄，你怎么来了！”
“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东方煜嘿嘿笑了两声，从门里闪出来：“既然你们都不肯说，我就自己来看看这些天你们究竟在忙活什么。”
东方煜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夜行衣穿在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比以前瘦了一圈，俞若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早该这么穿了。”
东方煜美滋滋地接受夸奖：“是吧，我觉得这一套挺合身的。”
“东方兄，今天晚上此行并不安全，你还是在家休息吧。”见东方煜露出笑容，俞若趁热打铁地劝说道。
“俞兄，你这是看不起我东方煜，既然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那我更不能退缩了！”
这些人怎么都不听劝呢。
俞若和东方煜争执时，燕赤霞终于来了。“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两人立刻噤声，燕赤霞看向东方煜：“东方公子？”
俞若小声说道：“他非要跟着一起来。”
东方煜在一边用点头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末了还威胁道：“你们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能把全府的人叫起来，来人——”
俞若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角：“好好好，你跟在我们后边便是。”
东方煜露出胜利的微笑。
三个人前后贴着墙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东方煜落在最后面，对今天的行程一无所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他微微喘气，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还没有到目的地他就已经倒下了。
俞若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多话就把你扔在这里。”
燕赤霞也投来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风水轮流转，出了东方府，俞若和燕赤霞威胁东方煜的方法有千百种。
他们到达胭脂家的时候正赶上胭脂从家里出来，燕赤霞和俞若忙弯下腰躲在墙根，俞若连连对东方煜摆手，让他藏好。
东方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肚子不那么突出，努力和背景融为一体。
等胭脂离开，三个人才悄悄跟在后面。
东方煜开口，意味深长：“原来你们深夜出来是因为……”
快闭上你的嘴吧！
俞若瞪了东方煜一眼。
还好东方煜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后面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跟着胭脂来到了城外的城隍庙，东方煜搓了搓胳膊：“这地方阴森森的，胭脂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俞若奇怪道：“你也认识胭脂姑娘？”
说起这个东方煜就来劲儿了，“啊有一次我们在路上看见宿介那小子和小姑娘搭讪，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你是没有看见当时宿介那个精彩的脸色啊！后面等宿介离开之后，我们就去和胭脂姑娘打招呼认识了……多有眼光的一个姑娘啊……对了她到底来城隍庙干什么？”
东方煜说话的时候燕赤霞已经猫着腰躲在城隍庙的破窗户底下了，他冲俞若和东方煜招手。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一定记好了！”俞若拉着东方煜一起蹲在燕赤霞身边，听庙里的动静。
胭脂手里拎着一个灯笼，灯笼暗淡的光不足以照清楚整个破庙的情形，胭脂小心翼翼地打着灯笼四处查看。
“胭脂，你终于来了。”
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胭脂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是谁？”
那人发出一阵笑声，在这破庙里，显得格外阴森，“我是你的鄂大哥啊！”
“不、不，鄂大哥才不是这样的……”胭脂喃喃道，转身就要离开破庙。
角落里突然蹿出一个人，从背面扑向胭脂，胭脂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灯芯摇晃了几下然后熄灭，城隍庙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胭脂，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
第 17 章 装神弄鬼
东方煜听见胭脂的叫声就想要站起身冲进去，俞若拦下他：“东方兄，稍安勿躁。”
东方煜难以理解，“再不进去就晚了！”
俞若示意他回头，燕赤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弄来一根竹竿，竿上挂着一块白色的长布条。
东方煜呆呆地看着燕赤霞：“这是干什么？”
俞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簇火光燃烧在俞若手中，他用另一只手护住这小火苗，走到破庙后面的荒地里，点燃了荒地里堆积起来的稻草。那一点小火苗“腾”得变大，熊熊燃烧起来。
燕赤霞蹲在火堆前面，手中举着竹竿不停晃动。挂着白布条的竹竿的黑影映在城隍庙的破纸窗户上。
这一通操作下来，东方煜对燕赤霞和俞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抱着胭脂准备办事的宿介很快觉察到窗户上的异样，他停下动作，警觉道：“谁？谁在外面？”
俞若小声咳嗽了一下轻轻嗓子，然后气沉丹田，捏着嗓子使自己的声音又长又飘忽，还带着哀怨：“宿……介……”
“宿……介……还我……命……来……”
“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宿介大声喊道。
这个气氛确实很败坏心情了，宿介站起身，从角落里翻出一条粗麻绳，将胭脂的双手背在她身后将她捆在一边的柱子上。
宿介做这些时面对着胭脂，胭脂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宿公子，是你！”
宿介没有理会胭脂，将她捆绑好之后走到窗户边，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边飘过，宿介又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不会得到答案的，因为在俞若的计划中他只设计了这一句台词，他仍旧重复道：“宿……介……还……我……命……来！”
不得不说有的恶人真的是心里素质过硬，宿介很快镇定下来，他屏息走上前，在窗户前停下，然后猛得推开窗。
窗棱上多年累积下来的灰尘簌簌落下，宿介闭了下眼，等灰尘慢慢散去，他睁开眼睛。
窗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宿介又狐疑地张望了一会，确认没有东西才又关上窗户。
胭脂看着宿介再次向她靠近，“宿公子，你这样做，你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我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替死鬼。之前你也以为是鄂秋隼不是吗。”若不是今天出了点意外，胭脂也不会觉察出他的身份，还能正好除掉那个他看不顺眼很久的鄂秋隼。一个下人的儿子，还妄想出人头地？
宿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胭脂姑娘，你送了一个笔筒给鄂秋隼对吧。真巧，我也有一个。”
胭脂认出他手中的龙纹笔筒：“这是俞公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哎，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卑鄙！”胭脂唾骂道，这是她的词库中觉得最不客气的骂人的话了。
但这种话宿介应该已经听过不少了，完全免疫，还笑着对胭脂说：“胭脂姑娘骂人都这么好听，来啊，再多骂几句。”
神经病啊这人。俞若在外面听见宿介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轻挪了一步，挡在施朗面前，可不能让小孩子学坏了。
今天晚上施朗一直跟在宿介身边，上次俞若交代过他了，最近一定要对宿介寸步不离。
跟着宿介来到城隍庙，施朗心中也满是疑惑。直到胭脂出现，宿介蠢蠢欲动，后面还直接扑了上去，施朗有心要想救胭脂，奈何他组织不了宿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窗户外的影子一出现，施朗就穿墙而过，看到了外面的三人。他一脸惊喜，“俞大哥，你们来了！”
施朗来得正好，俞若让施朗在火堆附近转悠，煽起阴风，火堆很快被熄灭，他们三人火速转移阵地。
因此当宿介推开窗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
刚刚在看见俞若和空气说话的时候，东方煜一阵诧异，他压下心里的恐惧，问俞若：“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有脚步声传来，俞若重新闭上嘴巴，看着另一个人女人进了庙里。
那是王巧儿。
俞若注意到看见王巧儿时，施朗的身形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俞若的错觉，施朗原本半透明的身形好像变得明显了一点。
俞若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施朗勉强摇摇头。“我只是……有一点很难受的感觉。”更具体的感受施朗也说不出来。
又出现了又出现了，俞若怎么又在同空气说话了。
东方煜悄悄往燕赤霞身边挤，这是他唯一的安全感的来源了。
觉察到东方煜的动作，燕赤霞看了他一眼，东方煜的动作僵住，安全感好是好，就是有那么点不太好亲近。
对于王巧儿的出现，最意外和气愤的是胭脂。
“巧儿姐？”胭脂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她看了看宿介，又看了看王巧儿，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王巧儿对胭脂熟视无睹，只对宿介嗔笑道：“我可是费劲心思把人给你弄来了，你怎么还没办完事？”
宿介松开了衣带，“美味总是要慢慢品尝的，你急什么？”
“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最近有个叫俞若的人，好像对胭脂的事特别伤心，别一不留神就查到你那儿去了。”
宿介脱衣服的动作放缓，“俞若？怎么又是他？”
“怎么，你认识他？”
宿介把地上那个龙纹笔筒扔到王巧儿怀里：“这个东西就是他的，我还得感谢他给我找好了这么一个替死鬼，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
王巧儿仔细摩挲着笔筒上木刻的纹路：“看不出来，这个俊俏的公子还有这种手艺。”
宿介听见这话抬起头，笑道：“你别是看上他了吧。”他的笑容里带着不怀好意。
王巧儿忙否认，“那怎么可能呢。听语气，你们俩还是对头？”
“你知道就好，谁都可以，但是俞若不行。”
宿介脱完了上衣，他裸露着上半身走向胭脂，王巧儿就靠在胭脂身边的那个柱子，“胭脂，你可别怪巧儿姐。”
胭脂狠狠地看着她：“为什么？”
王巧儿避开胭脂的目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了，嫉妒是没有理由的。”
王巧儿转头就看见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影子，吓得发出惊叫。
宿介暗骂了一声，态度说不上好，生硬地问王巧儿：“你叫什么？”
“外面……外面有个影子。”
是俞若又在故技重施。
宿介这次没有相信，劝她：“别再自己吓自己了，你就这胆子还敢……”
宿介没有再说下去，王巧儿却笑了：“说啊，你倒是说说看真正做了亏心事的是谁，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看见两人就要起内讧，俞若又喊道：“宿……介……还……我……命……来！”
“你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巧儿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庙里，宿介恼怒地让王巧儿闭嘴：“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宿介潦草地套上衣服，大步冲向庙外。
*
“快！快！施朗帮忙灭一下火！”
外面的三个人开始处理痕迹，俞若叫施朗搭一把手，施朗却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有限，这一地狼藉看来是处理不完了。俞若招呼着燕赤霞和东方煜先躲起来：“宿介快出来了，不管了先躲起来！”
燕赤霞和东方煜分别往身边最近的大树后面躲，只是东方煜挑的这个弱小的树遮不住他啊！东方煜今晚这身夜行衣算是穿对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能糊弄过去。
宿介出了破庙直奔俞若他们装神弄鬼的地方，外面还留有他们的痕迹。
横倒在地上的竹竿，它的好搭档白布条躺在离它不远的地方，还有燃烧过的稻草的灰烬。
宿介隔着窗户对庙里的王巧儿说道：“外面有人来过，你看好她！”他沿着城隍庙在附近搜寻。
趁着宿介还没有搜过来，俞若对燕赤霞和东方煜说道：“我们先去庙里救胭脂姑娘，但是得有一个人留一下来吸引宿介的注意力。”
“我去救胭脂姑娘！”东方煜特别积极，他英雄救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燕赤霞说道：“我留下来。”
俞若点点头，和东方煜一起迂回绕到城隍庙门口，俞若拍了拍东方煜的肩膀，他就像一个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什么人？”
王巧儿发现有人闯了进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东方煜不带刹车地直接向她冲过去。
王巧儿被撞翻在地。
占尽了体重优势的物理攻击，威力不可小觑。
东方煜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救胭脂，发现俞若已经抢先一步在给胭脂松绑了。东方煜索性蹲在王巧儿身边，按着王巧儿不让她起来。
“我们快走！”
东方煜跟着俞若和胭脂重新又埋头向外跑，前头的两人突然停下，只见宿介正巧堵在门口：“这才几天没见，俞公子已经跟着燕道长学会装神弄鬼了？”
燕赤霞慢一步出现，他站在宿介身后。
宿介追燕赤霞追到半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刻掉头往庙里赶，在门口堵住了俞若他们。
俞若与宿介对视：“今日之后，你做的一切丑事都会被公之于众。”
“那要看你们今天还有没有本事离开了。”
“让我来！”东方煜大呵一声。见识过他的威力，俞若和胭脂不约而同地向旁边移动了两步，东方煜从他们俩之间冲向宿介。
宿介扎了马步，稳稳扛住东方煜的撞击，在东方煜自己都还晕乎的时候开他，走向俞若。
燕赤霞很快上前，同宿介打起来，“你先带着胭脂姑娘离开！”
即使在与燕赤霞过招，宿介仍然不轻易让俞若和胭脂离开，直追着他俩找机会进攻。“快拦住他们！”他对刚站起身的王巧儿说道。
王巧儿心知如果俞若和胭脂真的逃走的话，那她就完了。王巧儿毫不犹豫地跑向俞若。
俞若正打算带着胭脂跳窗离开，王巧儿跑到床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停下干什么！”宿介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怒吼道。
王巧儿脸上血色尽失，“是……是小朗……”
第 18 章 因爱生恨
“快拦住他们！”宿介对刚站起身的王巧儿说道。
王巧儿心知如果俞若和胭脂真的逃走的话，那她就完了。王巧儿毫不犹豫地跑向俞若。
俞若正打打算带着胭脂跳窗离开，王巧儿跑到床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停下干什么！”宿介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怒吼道。
王巧儿脸上血色尽失，“是……是小朗……”
俞若也看见站在窗边的施朗了，但是他看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王巧儿竟然也能看见施朗？
俞若又仔细看了看施朗，发现施朗与之前的不同，本该是半透明身形的施朗现在穿着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他站在窗边，与寻常人无异。
宿介听见王巧儿的话也立刻看向窗边，“施朗？他不是死了么？”
他一时失神让燕赤霞抓住了破绽，燕赤霞的剑横在宿介的脖颈前，宿介没再挣扎。
施朗虽然看起来和寻常人一样，但是他“走”起来就能看出问题了。
施朗飘到众人之间，分别深深地看了眼王巧儿和宿介。
俞若问道：“小朗，你都记起来了？”
在看见王巧儿倒在地上的时候，施朗突然想起来了，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护住他却被别人打倒在地上。
那个人还是王巧儿。
施朗看着王巧儿，问出了和胭脂一样的问题：“为什么？”
王巧儿的回应也是一样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完她沉默了一会，眼眶却突然红了，“你们都问我为什么，那我应该去问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王巧儿闭上眼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划过。
王巧儿从小生得漂亮，及笄之后，上门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出身寒门的，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也有家境富裕的，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王巧儿全都拒绝了，只因她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那人是施家成衣铺的施大郎，王巧儿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了再靠近他一点。她打听到施大郎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父母早亡，是施大郎一手把弟弟拉扯大，视弟弟为最珍惜的人。
于是王巧儿开始频繁出现在施朗身边，施朗被其他人欺负，说他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时，是王巧儿站出来为他说话护着他。有什么好吃的王巧儿也总是先留给施朗；天转凉了，还会亲手为施朗缝制棉衣。
后来，王巧儿终于如愿嫁给了施大郎，除了她自己，施朗也高兴地不得了。
“巧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嫂子了！”
长嫂如母，王巧儿给了施朗无微不至的照拂，施朗对她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他怎么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巧儿回与宿介勾结在一起，不惜夺走他的生命。
“一切都是宿介干的！”王巧儿指向宿介：“小朗，你要有仇有怨就去找他！你不要找我！”
宿介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迹，这个道士打起来倒是一点儿不留情，他说道：“巧儿，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当初我俩的事情被施朗撞破之后，我所铲草除根，你可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王巧儿捂住头，翻来覆去地只说这一句话，俞若看她精神状态不对劲，问施朗：“小朗，你打算……”
“杀人本来就应该偿命的。”
这一次，施朗再看宿介时，眼里带着一股子戾气，让俞若看着心惊。施朗没再多说，伸出右手狠狠拍向宿介的胸口。
燕赤霞抓住他的手，“小朗，你这一掌下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杀了人的游魂野鬼便成了厉鬼，此后永世不得超生。
俞若说道：“对，想想你的哥哥！转世轮回，你还有机会去见他的！”
“哥哥……”
施朗缓缓落下了手，王巧儿却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哭腔：“大郎……”
王巧儿刚嫁给施大郎的时候，夫妻俩确实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但成婚月余，施大郎从来没有碰过王巧儿，她也曾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去诱惑施大郎，对方仍然无动无衷。这段婚姻到了后面，夫妻俩同床异梦。
施大郎缠绵病榻那段时间，王巧儿有时会悉心照顾，无微不至。有时候看着病床上的施大郎又心生怨怼，她想问他有没有爱过她，如果不爱，又为何耽误她青春大好的年华。
可王巧儿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施大郎就撒手走了。
施大郎走后那几天，王巧儿是在悲伤中度过的，整日以泪洗脸。渐渐地，悲伤变成了怨怼，她开始怨恨施大郎。
王巧儿一直都知道宿介不是什么好东西，空有好看皮囊，实际上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生活已经这样了……
王巧儿和宿介的约会无意中被施朗撞破，看见他俩，施朗匆匆忙忙地跑开，宿介提出铲草除根以绝后患，王巧儿犹豫着却没有没有阻止。
爱屋及乌，恨一个人也一样。
施大郎已经不在了，王巧儿对他的恨对他的怨，有一部分转移到了施朗身上。
宿介给她的那包药，是王巧儿亲手倒进施朗的茶里的，倒药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看见施朗毫无觉察地喝下了那杯茶，出了门王巧儿流泪不止。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王巧儿了。
面前的施朗和当日倒在地上没有生气的他重合在一起，王巧儿又掩面哭起来。
施朗收了手，宿介拍拍胸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却摸出了满怀的木头碎屑。
施朗那一掌虽然被燕赤霞拦下了，但也只卸下了一般的力道，另一半被宿介胸前的东西挡了一道。
宿介回忆起来，那只龙纹笔筒，最后他还是从王巧儿手里收了回来，离开破庙出去追燕赤霞时，他草草穿好上衣，又随手将笔筒塞进胸前的衣襟里，没想到救了他一命。
笔筒碎了？？？
那景时怎么办！
俞若惊呼：“景时！”
点点星光从宿介的衣襟里跑出来汇成一团，最后在空中聚成了一条龙的图案。星光在空中停滞了一会，然后光芒大盛，这条龙活了。
景时摇摇头又摆摆尾巴：“可憋死我了！”
“那能怪得了谁！”
俞若第一时间推锅，别让景时记起来他好几天都没有把他从别人手上救回来就行。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起天，忘了还有一群已经看呆了人。
“是……是真龙啊？”燕赤霞终于明白了初见俞若时他身上隐隐出现的那一点金色光芒是什么了。
东方煜使劲儿揉揉眼睛，这个晚上颠覆他认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得好好消化消化，这不是梦对吧！
胭脂同样也呆愣愣地看着景时，这就是笔筒上那条龙啊……
只有一个人仍旧保持清醒，宿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趁着大家都在愣神，宿介一把夺下燕赤霞的剑，捞过离他最近的王巧儿，把剑横在她脖子前，挟持住她。
“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景时歪了下头，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他不是很懂这两个前两天还在卿卿我我破庙偷情的人今天为什么突然就刀剑相向了。
虽然王巧儿现在不是什么良民了，但那也是一条人命，俞若和燕赤霞默契地后退：“行，我们不会靠近你的。”
宿介挟持着王巧儿退到破庙门口说道：“你们谁也别跟过来！过来我真的杀了她！”说完他转身拉扯着王巧儿就跑了。
燕赤霞随后追上去。
俞若对景时说道：“快回来吧。”
景时一低头回到俞若的右眼里，他也紧跟着燕赤霞追出去。
宿介对这里的地形很清楚，他同燕赤霞绕了几个圈子，就把燕赤霞甩开了。
俞若追出来问：“宿介人呢？”
被甩掉的燕赤霞憋着一口气说道：“不知道。”
宿介带着王巧儿消失在林子里了。
俞若想起，这里能够轻易知道宿介行踪的还有一个人，哦不，一个鬼，他问施朗：“小朗，你能感知到宿介在那里吗。”
施朗点点头，他还有一丝疑惑，宿介的生气好像突然变得很薄弱，他已经快要感知不到宿介了。
他们找到宿介时，宿介只剩一口气了，他胸口插着燕赤霞的那柄剑。
王巧儿倒在宿介的身边，浑身是血，她的胸口有一个窟窿还在汨汨流着血，空气里满是血腥气。
燕赤霞见状摇摇头：“这两人只怕都没救了。”
“巧姐姐！”施朗大声喊道。
王巧儿的眼睫煽动两下，她吃力地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宿介，看见一旁的宿介了无生气，她就放心了。
甩开燕赤霞他们，王巧儿对宿介而言就没了存在的意义，还变成了一个累赘，他一剑刺穿了王巧儿的胸膛。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之前也算有不少情分，你还有想什么话想说？”
“我想……”王巧儿引得宿介蹲在他身边，他对她放松警惕，王巧儿拔出胸口的剑刺进宿介的胸膛。
王巧儿想笑出声，一股子血却从她口中涌出来。
“巧姐姐！”
王巧儿看向施朗，她伸出手想要摸摸施朗的脸，最后无力地垂下来。“对……不起……”
俞若和燕赤霞匆匆赶到德益书院，正巧在门口遇见西门文，西门文也神色匆忙，转身就往书院里面跑。俞若叫住他：“西门兄！你可知道宿介现在在书院吗？”
“我正要去找他，听说他和朱兄在书院里面吵起来了！”
俞若和燕赤霞跟在西门文身后，沿着长廊拐了几个弯到了平日夫子授课的房间，人还没走到，先听见屋里吵闹的声音。
学生们分成了两拨，一部分围着宿介，另一部分以东方煜和南宫珏为首站在朱尔旦身边。
只听见宿介说道：“平日里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笼络人心的，可是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德益书院里你朱尔旦就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旁边有人小声劝道：“都是同窗，宿兄你就少说点吧。”
“我说错了吗，就朱尔旦这样的还想考科举？别做梦了吧！”
东方煜维护道：“宿介你说什么呢！”
“我看是该醒醒的是你，听了一些吹捧话就脑子糊涂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吧！”南宫珏附和。
更让人担心的是朱尔旦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俞若快步冲了过去，看见朱尔旦被东方煜和南宫珏一左一右地护住，面上一片惨白，嘴唇一张一合地却没有说出话来，一看就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西门文进了房间就开始挥退其他围观的学生：“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待会还有早课呢。”
看见朱尔旦被西门文一行人带走，俞若对宿介说道：“宿兄，借一步说话。”
宿介整了整衣领，走到俞若身边停顿了一下，斜睥他一眼，然后高傲地走了出去。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俞若默默鼻子，叫上燕赤霞一起跟在宿介后面。
宿介走到一处凉亭内，回过身对俞若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是为你的兄弟朱尔旦出头还是为了你这个破笔筒？”
“不不不，笔筒的事先放在一边。”谁让景时那个不争气的，有本事往笔筒里钻，没本事自己出来。至于朱尔旦，还有西门东方他们陪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今天找你来你为了别的事情。”俞若说着推了燕赤霞一把。
燕赤霞被推得上前一步，他轻咳了一声：“宿公子是吧，贫道有些要事……”
趁着燕赤霞说话的档儿，俞若对着宿介身边的小虎牙施朗狂使眼色，引得宿介分心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今天有些反常啊……
燕赤霞及时拽住了宿介：“他那边没什么好看的，对了宿公子，我看你最近面色不好印堂发黑，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啊……”
说话间，俞若那头已经和施朗出了凉亭，走到距离宿介较远的地方。
“小虎牙，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施朗了。我们已经查过了，你的真名是施朗，父母早亡，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在城东有一家成衣铺。”俞若看向施朗，“这些你还有印象吗？”
听完俞若的话，小施朗脑海中闪过一丝片段但怎么也抓不住，他有些丧气地摇头，不过提起哥哥，他眼中满是期待，他一个人飘着太寂寞了，有了家人就仿佛有了依靠，至少不再孤苦伶仃。“那我哥哥现在在哪？我能去见见他吗？”
“他……”俞若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一狠心将实情告知，“他前些时候就早已患了痨病去世了。”
“哦……”施朗低下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燕赤霞也不知道俞若那边到底聊得怎么样了，反正他是快撑不住了，宿介在最初的一点点小慌乱过去之后冷静下来：“燕道长，我叫你一声道长，不过是看在东方家的面子上，你说的这些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吓吓别人也就罢了，我宿介可不吃你这一套。”
“宿公子，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到了事后才后悔，就来不及了。”
宿介仍旧不信：“无稽之谈。”
俞若还没有回来，燕赤霞实在拖延不下去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他朝宿介拱拱手：“贫道言尽于此，宿公子好自为之。”
宿介看着燕赤霞离开，燕赤霞在经过俞若身边的时候停下对他说了几句话，而俞若也说了句什么，不是对燕赤霞，是对着他面前的空气。
俞若对着施朗把后面的安排交代完，转身同燕赤霞离开，踏上游廊时，他回头看了宿介一眼，宿介同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惊疑不定。
离开德益书院后时辰尚早，燕赤霞赶着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俞若回家的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朝胭脂家的猪肉铺走去。俞若想着再向胭脂打听一下施朗家的事。
胭脂家的猪肉铺算是良县里比较出名的了，肉质新鲜，价格实惠，每天早上都不少人排着队来买。
今天却奇了怪了，巷口冷清，不见一个买肉的人，走进了才发现今天猪肉铺并没有开张。寻常人家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关店的。
俞若在猪肉铺门口张望了一会，拉住一个行人：“大叔，请问这家店今天为什么没开门？”
“不知道不知道。”
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公子，想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你可以问我呀。”
俞若闻声回头，王巧儿正靠在墙边看他：“我知道胭脂和她爹去了哪里，公子若是信得过，就随我来。”王巧儿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摇曳生姿。
眼看王巧儿快要走出小巷，俞若提步跟上去。
王巧儿挑的小路越走越偏，俞若都要疑心自己会不会被一个女人拐卖了，她在一户比较破旧的茅草屋前停下。
“这是哪儿？”
“鄂秋隼的家。”王巧儿抬头看着前面的方向，“他们在那呢。”
茅屋前是一块开垦好的田地，有三个人在田地里追逐。
胭脂的爹举着一把菜刀，在田地追一个男人，碍于田里的路不够平坦，速度较为缓慢，但是气势丝毫不减，“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看老子不宰了你！”
“叔！有话好好说，这一切一定只是一个误会！”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等到他从那头跑到这头，俞若看清了他的脸，是鄂秋隼。
“误会？你还敢说这是一个误会！”鄂秋隼的话反而更加激怒了胭脂爹，他用尽力气加快速度，和鄂秋隼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胭脂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一会叫一声爹，一会又叫一声鄂大哥，显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鄂秋隼看见站在田边的俞若和王巧儿像看见了救星，他跑到俞若身边：“俞大哥，请你帮忙评评理。”
俞若还没弄明白道理发生了什么，胭脂爹就已经追上来，举着菜刀朝鄂秋隼的方向挥出，鄂秋隼围着俞若躲避。
闪着寒光的刀锋几次在俞若面前一身而过，俞若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大叔，玩刀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的，还是误伤啊！
又一次刀锋在俞若身边掠过，他忍不住大声喊道：“行了，都住手！”
几人被他镇住，竟然也真的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转头看向他。俞若趁机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先坐下好一起把话说清楚，咱们来辩个是非曲直。”
胭脂爹就算喘着气，也要抢在鄂秋隼前面先告状：“这小兔崽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不声不响的，昨天夜里竟然还想偷偷翻进胭脂屋里，还好被我发现了……”
“爹！”
终于追上来的胭脂带着薄怒叫住她爹。
胭脂爹反应过来捂住嘴，自知自己嘴快犯了错，事关女儿的清誉……
胭脂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来，对俞若说道：“让俞公子见笑了。”视线触及到俞若的身后鄂秋隼，她马上收回目光，似是伤心至极。
“胭脂！”鄂秋隼从俞若身后站出来，甚至又向前跨了一步。俞若看见胭脂爹手里的菜刀就横在鄂秋隼面前，悄悄使劲儿把他拉回来一点。
鄂秋隼执着地看着胭脂：“胭脂，你相信我吗？”
被这个苦情剧（？）剧情氛围感染，就连俞若也跟着屏息看向胭脂等待她的回答。
“我……”
胭脂才开了个头，被胭脂爹打断：“还信什么信！人证物证俱在，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笔筒从你怀里掉出来！你还敢说不是你？！”
胭脂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再开口，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内心似乎开始动摇。
内心动荡的不止胭脂，还有俞若。
一个笔筒？
“我相信不是他！”俞若突然大声说道。
虽然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这让鄂秋隼非常感动，但是如果这个人是胭脂的话就更好了。鄂秋隼看着胭脂，感动之余还是会有几分失落。“胭脂，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胭脂终于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我信的……”
俞若仔细询问胭脂爹：“事情发生在昨夜何时？”
“子时……子时三刻！”
那就能对上了。
这时王巧儿突然开口说道：“我看也是，这其中必然有一些误会，不如让我先和胭脂谈谈吧。”
王巧儿引着胭脂走到一边，三个大男人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胭脂爹终于放下手中菜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问俞若：“小子，我问你，你怎么确定不是他？”说话间还又瞪了鄂秋隼一眼。
“这……”
考虑到胭脂爹爱女心切，性子又比较冲动，俞若没有明确回答。关于宿介，俞若还查着施朗的案子，眼下又卷入了胭脂，原本定好的计划可能会发生变化，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俞公子，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吧。”和胭脂爹一样，鄂秋隼也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出于同样的道理，俞若也不能告诉鄂秋隼：“两位稍安勿躁，我也算是胭脂姑娘的朋友，事后我一定会给你们一定满意的答复。”
俞若说完同两人作了个揖，然后向胭脂的方向走去。
“胭脂，巧儿姐知道你受委屈了……”王巧儿的手挽上胭脂的胳膊，声音里透着怜惜，“这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平，这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外面的人只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又做错了什么！”
王巧儿女士思想很超前啊，不过这话听起来好像对胭脂根本起不了什么宽慰作用吧！
果不其然，胭脂抽噎的声音更加明显了：“那我……我该怎么办啊巧儿姐！”
俞若不是有意听她们说话的，他急于向胭脂说一下宿介的事情，走近时却听到王巧儿的话。他正要去阻止王巧儿恐吓胭脂小可怜的行为，又听见王巧儿接着说：“不过宿公子也说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巧儿姐我就做个主当个中间人，我帮你把秋隼那小子约出来，你们也好冷静下来谈一谈。”
“这……”
胭脂尚在迟疑，王巧儿已经一锤定音，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就定在今日亥时城外的城隍庙。”
王巧儿的宽慰与开解是非简短地结束了，她拍拍胭脂的肩，然后快步离开。等王巧儿走远，俞若才出现在胭脂面前。
胭脂从沉思中回神：“俞公子？”
俞若看向王巧儿离开的方向：“胭脂姑娘，今天晚上就听你巧儿姐的，去城隍庙走一趟。”
又是城隍庙。
有一些线索在俞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还差一点点，他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第 16 章 城隍夜行
从鄂秋隼家回到城里只有一条路，俞若不远不近地跟在王巧儿身后。王巧儿婷婷袅袅地走在前头，不像初来时，会找几个话头同俞若的搭话。
回去的路上，王巧儿头也不回，仿佛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俞若。
俞若揣着一肚子心事，同样也没想和王巧儿搭话。
进了城，两个不同路的人本应该分开，眼见着王巧儿拐了个弯，俞若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俞若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跟踪狂的潜质了，他也不想的！
就这么一会出神的功夫，俞若再抬头发现人没了，看来跟踪这个技术活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
“俞公子是在找我吗？”
俞若被吓了一跳，王巧儿从路边茶楼门口的圆柱后面现身，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俞若慌忙否认。
显然这种被逼急了掩耳盗铃式的否认没有几个人会信，王巧儿笑道：”俞公子已经跟了奴家一路，难道是……”
俞若的心也跟着王巧儿的停顿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看上奴家了不成。”
那倒没有，俞若松了一口气，“夫人多虑了，顺路而已。”
王巧儿闻言马上沉下脸来：“谁让你叫夫人的！”
俞若出来乍到的，开始确实不太清楚古代这些个称呼里的讲究，后来他学会了把女性的称呼分成两类，逢着年纪小的就叫姑娘，年纪大的就叫大娘。王巧儿这种已婚的，卡在两者之间的属于俞若社交圈子里的第三类。
不叫夫人，难道要叫姑娘？俞若瞥了一眼王巧儿的发髻，那也不对劲儿啊。
“别叫我夫人，叫我……巧儿吧。”
王巧儿慢慢靠近俞若，吓的他赶紧躲开：“夫人自重！”
王巧儿的笑慢慢凝在脸上，她站直身体，拉开了一点和俞若之间的距离，“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平白无故被地图炮的俞若很无辜啊，他发现王巧儿心理不是很阳光，一边说世道对女人不公平，一边愤愤大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得受过多大的感情伤害才能有这么深刻的人生感悟啊。
不过王巧儿说的话也不全是错的，人言可畏。
两人在路边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引来一些路人的注视，多半都是常住在这条街上住户，总是不停地路过他俩然后投来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王巧儿靠近俞若的时候，周围的议论声也跟着变大了。
“快看，那不知廉耻的小寡妇又在勾引男人了！”
“你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吧，再看老娘回去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世风日下啊……”
处于舆论中心的王巧儿除了在遭到俞若拒绝的时候有一些不快，其他时候都十分镇定，那些街坊们故意大声说出来的冷嘲热讽，俞若听得都替她难受，而王巧儿全当听不见，她整了整头发，重新充满自信地离开。
王巧儿一走，围观群众失去了吃瓜的乐趣，也都散开，俞若站在原地看见王巧儿进了前面的一家铺子。他等待了一会儿也不见王巧儿出来，这才向前走去，假装路过了一下刚刚王巧儿进去的那个铺子。
门口的匾额上写了五个字：王氏成衣铺。
*
俞若现在已经是东方府的常客了，东方家的护院见是俞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直接给他放行。
俞若在院子里遇见师爷，不知道为什么师爷有时会对俞若表现出淡淡的敌意，比如现在。他一见俞若就说道：“哟，今儿个俞公子又来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俞若来不及和他理论，问道：“燕赤霞在哪里？”
师爷轻哼一声：“这我可不知道，俞公子自己找找吧。”
燕赤霞不愿意总待在东方家，白日里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出去招摇……出去挣点外快。
好在俞若今天运气还算不错，逮住了正准备出门的燕赤霞。
“燕大哥！”俞若拽住他收拾行头的手，“快别收拾了！计划有变！”
俞若关上燕赤霞的房门，回到桌边：“燕大哥，你那位小师叔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先前燕赤霞说过，他有个能通鬼神的小师叔，本事可比燕赤霞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两人合计把小师叔请过来解决了小施朗的事情，也好早日去送施朗投胎。
燕赤霞早已飞鸽传书，让师叔快点赶来。
“我上次见师叔的时候，他就在离良县不远的秦城，按脚程来算，应该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两日时间就算俞若等得了，胭脂可等不了。俞若急道：“不成不成，燕大哥，今晚你还得和我出去一趟！”
燕赤霞闻言就往床边走，一只手指向门口，“你出去。”
俞若反应奇快，“好好好我出去，燕大哥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亥时见！”
自从遇见俞若，燕赤霞就没有睡过几天好觉。俞若则相反，21世纪那个修仙晚睡的俞若又活了！
俞若离开，拉开门却见东方煜幽幽出现在门口，伟岸的身躯堵住他的去路：“你们亥时见面干什么去？”
“没什么没什么，东方兄你听错了！”
“不可能！”东方煜挤开俞若进了房间一屁股坐下，“我在外面听了很久了，你们要偷偷干什么去！”
跟着东方大人耳濡目染久了，东方煜说话的时候正气凛然，明明偷听的人是他但这审问的架势还让俞若有那么一点心虚，他继续坚持道：“真……真的没什么……”
东方煜把目光转向燕赤霞：“燕大哥，你来说。”
燕赤霞不想说话，只想好好睡觉。
东方煜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你们都不说的话，作为兄弟，我也就不多问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俞若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晚上俞若在东方家的门口等燕赤霞，府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燕大哥，咱们得快一点，你……”
不对劲，俞若比划了一下门缝的大小，这个宽度燕赤霞的脸应该完全能从门缝里露出来了，而现在，他只看到了对方的一双眼。
俞若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东方兄，你怎么来了！”
“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东方煜嘿嘿笑了两声，从门里闪出来：“既然你们都不肯说，我就自己来看看这些天你们究竟在忙活什么。”
东方煜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夜行衣穿在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比以前瘦了一圈，俞若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早该这么穿了。”
东方煜美滋滋地接受夸奖：“是吧，我觉得这一套挺合身的。”
“东方兄，今天晚上此行并不安全，你还是在家休息吧。”见东方煜露出笑容，俞若趁热打铁地劝说道。
“俞兄，你这是看不起我东方煜，既然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那我更不能退缩了！”
这些人怎么都不听劝呢。
俞若和东方煜争执时，燕赤霞终于来了。“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两人立刻噤声，燕赤霞看向东方煜：“东方公子？”
俞若小声说道：“他非要跟着一起来。”
东方煜在一边用点头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末了还威胁道：“你们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能把全府的人叫起来，来人——”
俞若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角：“好好好，你跟在我们后边便是。”
东方煜露出胜利的微笑。
三个人前后贴着墙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东方煜落在最后面，对今天的行程一无所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他微微喘气，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还没有到目的地他就已经倒下了。
俞若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多话就把你扔在这里。”
燕赤霞也投来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风水轮流转，出了东方府，俞若和燕赤霞威胁东方煜的方法有千百种。
他们到达胭脂家的时候正赶上胭脂从家里出来，燕赤霞和俞若忙弯下腰躲在墙根，俞若连连对东方煜摆手，让他藏好。
东方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肚子不那么突出，努力和背景融为一体。
等胭脂离开，三个人才悄悄跟在后面。
东方煜开口，意味深长：“原来你们深夜出来是因为……”
快闭上你的嘴吧！
俞若瞪了东方煜一眼。
还好东方煜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后面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跟着胭脂来到了城外的城隍庙，东方煜搓了搓胳膊：“这地方阴森森的，胭脂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俞若奇怪道：“你也认识胭脂姑娘？”
说起这个东方煜就来劲儿了，“啊有一次我们在路上看见宿介那小子和小姑娘搭讪，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你是没有看见当时宿介那个精彩的脸色啊！后面等宿介离开之后，我们就去和胭脂姑娘打招呼认识了……多有眼光的一个姑娘啊……对了她到底来城隍庙干什么？”
东方煜说话的时候燕赤霞已经猫着腰躲在城隍庙的破窗户底下了，他冲俞若和东方煜招手。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一定记好了！”俞若拉着东方煜一起蹲在燕赤霞身边，听庙里的动静。
胭脂手里拎着一个灯笼，灯笼暗淡的光不足以照清楚整个破庙的情形，胭脂小心翼翼地打着灯笼四处查看。
“胭脂，你终于来了。”
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胭脂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是谁？”
那人发出一阵笑声，在这破庙里，显得格外阴森，“我是你的鄂大哥啊！”
“不、不，鄂大哥才不是这样的……”胭脂喃喃道，转身就要离开破庙。
角落里突然蹿出一个人，从背面扑向胭脂，胭脂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灯芯摇晃了几下然后熄灭，城隍庙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胭脂，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
第 17 章 装神弄鬼
东方煜听见胭脂的叫声就想要站起身冲进去，俞若拦下他：“东方兄，稍安勿躁。”
东方煜难以理解，“再不进去就晚了！”
俞若示意他回头，燕赤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弄来一根竹竿，竿上挂着一块白色的长布条。
东方煜呆呆地看着燕赤霞：“这是干什么？”
俞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簇火光燃烧在俞若手中，他用另一只手护住这小火苗，走到破庙后面的荒地里，点燃了荒地里堆积起来的稻草。那一点小火苗“腾”得变大，熊熊燃烧起来。
燕赤霞蹲在火堆前面，手中举着竹竿不停晃动。挂着白布条的竹竿的黑影映在城隍庙的破纸窗户上。
这一通操作下来，东方煜对燕赤霞和俞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抱着胭脂准备办事的宿介很快觉察到窗户上的异样，他停下动作，警觉道：“谁？谁在外面？”
俞若小声咳嗽了一下轻轻嗓子，然后气沉丹田，捏着嗓子使自己的声音又长又飘忽，还带着哀怨：“宿……介……”
“宿……介……还我……命……来……”
“是谁在外面装神弄鬼？！”宿介大声喊道。
这个气氛确实很败坏心情了，宿介站起身，从角落里翻出一条粗麻绳，将胭脂的双手背在她身后将她捆在一边的柱子上。
宿介做这些时面对着胭脂，胭脂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宿公子，是你！”
宿介没有理会胭脂，将她捆绑好之后走到窗户边，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边飘过，宿介又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不会得到答案的，因为在俞若的计划中他只设计了这一句台词，他仍旧重复道：“宿……介……还……我……命……来！”
不得不说有的恶人真的是心里素质过硬，宿介很快镇定下来，他屏息走上前，在窗户前停下，然后猛得推开窗。
窗棱上多年累积下来的灰尘簌簌落下，宿介闭了下眼，等灰尘慢慢散去，他睁开眼睛。
窗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宿介又狐疑地张望了一会，确认没有东西才又关上窗户。
胭脂看着宿介再次向她靠近，“宿公子，你这样做，你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我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替死鬼。之前你也以为是鄂秋隼不是吗。”若不是今天出了点意外，胭脂也不会觉察出他的身份，还能正好除掉那个他看不顺眼很久的鄂秋隼。一个下人的儿子，还妄想出人头地？
宿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胭脂姑娘，你送了一个笔筒给鄂秋隼对吧。真巧，我也有一个。”
胭脂认出他手中的龙纹笔筒：“这是俞公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哎，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卑鄙！”胭脂唾骂道，这是她的词库中觉得最不客气的骂人的话了。
但这种话宿介应该已经听过不少了，完全免疫，还笑着对胭脂说：“胭脂姑娘骂人都这么好听，来啊，再多骂几句。”
神经病啊这人。俞若在外面听见宿介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轻挪了一步，挡在施朗面前，可不能让小孩子学坏了。
今天晚上施朗一直跟在宿介身边，上次俞若交代过他了，最近一定要对宿介寸步不离。
跟着宿介来到城隍庙，施朗心中也满是疑惑。直到胭脂出现，宿介蠢蠢欲动，后面还直接扑了上去，施朗有心要想救胭脂，奈何他组织不了宿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窗户外的影子一出现，施朗就穿墙而过，看到了外面的三人。他一脸惊喜，“俞大哥，你们来了！”
施朗来得正好，俞若让施朗在火堆附近转悠，煽起阴风，火堆很快被熄灭，他们三人火速转移阵地。
因此当宿介推开窗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
刚刚在看见俞若和空气说话的时候，东方煜一阵诧异，他压下心里的恐惧，问俞若：“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有脚步声传来，俞若重新闭上嘴巴，看着另一个人女人进了庙里。
那是王巧儿。
俞若注意到看见王巧儿时，施朗的身形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俞若的错觉，施朗原本半透明的身形好像变得明显了一点。
俞若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施朗勉强摇摇头。“我只是……有一点很难受的感觉。”更具体的感受施朗也说不出来。
又出现了又出现了，俞若怎么又在同空气说话了。
东方煜悄悄往燕赤霞身边挤，这是他唯一的安全感的来源了。
觉察到东方煜的动作，燕赤霞看了他一眼，东方煜的动作僵住，安全感好是好，就是有那么点不太好亲近。
对于王巧儿的出现，最意外和气愤的是胭脂。
“巧儿姐？”胭脂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她看了看宿介，又看了看王巧儿，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王巧儿对胭脂熟视无睹，只对宿介嗔笑道：“我可是费劲心思把人给你弄来了，你怎么还没办完事？”
宿介松开了衣带，“美味总是要慢慢品尝的，你急什么？”
“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最近有个叫俞若的人，好像对胭脂的事特别伤心，别一不留神就查到你那儿去了。”
宿介脱衣服的动作放缓，“俞若？怎么又是他？”
“怎么，你认识他？”
宿介把地上那个龙纹笔筒扔到王巧儿怀里：“这个东西就是他的，我还得感谢他给我找好了这么一个替死鬼，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
王巧儿仔细摩挲着笔筒上木刻的纹路：“看不出来，这个俊俏的公子还有这种手艺。”
宿介听见这话抬起头，笑道：“你别是看上他了吧。”他的笑容里带着不怀好意。
王巧儿忙否认，“那怎么可能呢。听语气，你们俩还是对头？”
“你知道就好，谁都可以，但是俞若不行。”
宿介脱完了上衣，他裸露着上半身走向胭脂，王巧儿就靠在胭脂身边的那个柱子，“胭脂，你可别怪巧儿姐。”
胭脂狠狠地看着她：“为什么？”
王巧儿避开胭脂的目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了，嫉妒是没有理由的。”
王巧儿转头就看见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影子，吓得发出惊叫。
宿介暗骂了一声，态度说不上好，生硬地问王巧儿：“你叫什么？”
“外面……外面有个影子。”
是俞若又在故技重施。
宿介这次没有相信，劝她：“别再自己吓自己了，你就这胆子还敢……”
宿介没有再说下去，王巧儿却笑了：“说啊，你倒是说说看真正做了亏心事的是谁，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看见两人就要起内讧，俞若又喊道：“宿……介……还……我……命……来！”
“你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巧儿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庙里，宿介恼怒地让王巧儿闭嘴：“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宿介潦草地套上衣服，大步冲向庙外。
*
“快！快！施朗帮忙灭一下火！”
外面的三个人开始处理痕迹，俞若叫施朗搭一把手，施朗却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有限，这一地狼藉看来是处理不完了。俞若招呼着燕赤霞和东方煜先躲起来：“宿介快出来了，不管了先躲起来！”
燕赤霞和东方煜分别往身边最近的大树后面躲，只是东方煜挑的这个弱小的树遮不住他啊！东方煜今晚这身夜行衣算是穿对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能糊弄过去。
宿介出了破庙直奔俞若他们装神弄鬼的地方，外面还留有他们的痕迹。
横倒在地上的竹竿，它的好搭档白布条躺在离它不远的地方，还有燃烧过的稻草的灰烬。
宿介隔着窗户对庙里的王巧儿说道：“外面有人来过，你看好她！”他沿着城隍庙在附近搜寻。
趁着宿介还没有搜过来，俞若对燕赤霞和东方煜说道：“我们先去庙里救胭脂姑娘，但是得有一个人留一下来吸引宿介的注意力。”
“我去救胭脂姑娘！”东方煜特别积极，他英雄救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燕赤霞说道：“我留下来。”
俞若点点头，和东方煜一起迂回绕到城隍庙门口，俞若拍了拍东方煜的肩膀，他就像一个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什么人？”
王巧儿发现有人闯了进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东方煜不带刹车地直接向她冲过去。
王巧儿被撞翻在地。
占尽了体重优势的物理攻击，威力不可小觑。
东方煜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救胭脂，发现俞若已经抢先一步在给胭脂松绑了。东方煜索性蹲在王巧儿身边，按着王巧儿不让她起来。
“我们快走！”
东方煜跟着俞若和胭脂重新又埋头向外跑，前头的两人突然停下，只见宿介正巧堵在门口：“这才几天没见，俞公子已经跟着燕道长学会装神弄鬼了？”
燕赤霞慢一步出现，他站在宿介身后。
宿介追燕赤霞追到半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刻掉头往庙里赶，在门口堵住了俞若他们。
俞若与宿介对视：“今日之后，你做的一切丑事都会被公之于众。”
“那要看你们今天还有没有本事离开了。”
“让我来！”东方煜大呵一声。见识过他的威力，俞若和胭脂不约而同地向旁边移动了两步，东方煜从他们俩之间冲向宿介。
宿介扎了马步，稳稳扛住东方煜的撞击，在东方煜自己都还晕乎的时候开他，走向俞若。
燕赤霞很快上前，同宿介打起来，“你先带着胭脂姑娘离开！”
即使在与燕赤霞过招，宿介仍然不轻易让俞若和胭脂离开，直追着他俩找机会进攻。“快拦住他们！”他对刚站起身的王巧儿说道。
王巧儿心知如果俞若和胭脂真的逃走的话，那她就完了。王巧儿毫不犹豫地跑向俞若。
俞若正打算带着胭脂跳窗离开，王巧儿跑到床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停下干什么！”宿介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怒吼道。
王巧儿脸上血色尽失，“是……是小朗……”
第 18 章 因爱生恨
“快拦住他们！”宿介对刚站起身的王巧儿说道。
王巧儿心知如果俞若和胭脂真的逃走的话，那她就完了。王巧儿毫不犹豫地跑向俞若。
俞若正打打算带着胭脂跳窗离开，王巧儿跑到床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停下干什么！”宿介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怒吼道。
王巧儿脸上血色尽失，“是……是小朗……”
俞若也看见站在窗边的施朗了，但是他看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王巧儿竟然也能看见施朗？
俞若又仔细看了看施朗，发现施朗与之前的不同，本该是半透明身形的施朗现在穿着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他站在窗边，与寻常人无异。
宿介听见王巧儿的话也立刻看向窗边，“施朗？他不是死了么？”
他一时失神让燕赤霞抓住了破绽，燕赤霞的剑横在宿介的脖颈前，宿介没再挣扎。
施朗虽然看起来和寻常人一样，但是他“走”起来就能看出问题了。
施朗飘到众人之间，分别深深地看了眼王巧儿和宿介。
俞若问道：“小朗，你都记起来了？”
在看见王巧儿倒在地上的时候，施朗突然想起来了，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护住他却被别人打倒在地上。
那个人还是王巧儿。
施朗看着王巧儿，问出了和胭脂一样的问题：“为什么？”
王巧儿的回应也是一样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完她沉默了一会，眼眶却突然红了，“你们都问我为什么，那我应该去问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王巧儿闭上眼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划过。
王巧儿从小生得漂亮，及笄之后，上门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出身寒门的，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也有家境富裕的，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王巧儿全都拒绝了，只因她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那人是施家成衣铺的施大郎，王巧儿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了再靠近他一点。她打听到施大郎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父母早亡，是施大郎一手把弟弟拉扯大，视弟弟为最珍惜的人。
于是王巧儿开始频繁出现在施朗身边，施朗被其他人欺负，说他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时，是王巧儿站出来为他说话护着他。有什么好吃的王巧儿也总是先留给施朗；天转凉了，还会亲手为施朗缝制棉衣。
后来，王巧儿终于如愿嫁给了施大郎，除了她自己，施朗也高兴地不得了。
“巧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嫂子了！”
长嫂如母，王巧儿给了施朗无微不至的照拂，施朗对她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他怎么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巧儿回与宿介勾结在一起，不惜夺走他的生命。
“一切都是宿介干的！”王巧儿指向宿介：“小朗，你要有仇有怨就去找他！你不要找我！”
宿介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迹，这个道士打起来倒是一点儿不留情，他说道：“巧儿，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当初我俩的事情被施朗撞破之后，我所铲草除根，你可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王巧儿捂住头，翻来覆去地只说这一句话，俞若看她精神状态不对劲，问施朗：“小朗，你打算……”
“杀人本来就应该偿命的。”
这一次，施朗再看宿介时，眼里带着一股子戾气，让俞若看着心惊。施朗没再多说，伸出右手狠狠拍向宿介的胸口。
燕赤霞抓住他的手，“小朗，你这一掌下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杀了人的游魂野鬼便成了厉鬼，此后永世不得超生。
俞若说道：“对，想想你的哥哥！转世轮回，你还有机会去见他的！”
“哥哥……”
施朗缓缓落下了手，王巧儿却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哭腔：“大郎……”
王巧儿刚嫁给施大郎的时候，夫妻俩确实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但成婚月余，施大郎从来没有碰过王巧儿，她也曾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去诱惑施大郎，对方仍然无动无衷。这段婚姻到了后面，夫妻俩同床异梦。
施大郎缠绵病榻那段时间，王巧儿有时会悉心照顾，无微不至。有时候看着病床上的施大郎又心生怨怼，她想问他有没有爱过她，如果不爱，又为何耽误她青春大好的年华。
可王巧儿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施大郎就撒手走了。
施大郎走后那几天，王巧儿是在悲伤中度过的，整日以泪洗脸。渐渐地，悲伤变成了怨怼，她开始怨恨施大郎。
王巧儿一直都知道宿介不是什么好东西，空有好看皮囊，实际上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生活已经这样了……
王巧儿和宿介的约会无意中被施朗撞破，看见他俩，施朗匆匆忙忙地跑开，宿介提出铲草除根以绝后患，王巧儿犹豫着却没有没有阻止。
爱屋及乌，恨一个人也一样。
施大郎已经不在了，王巧儿对他的恨对他的怨，有一部分转移到了施朗身上。
宿介给她的那包药，是王巧儿亲手倒进施朗的茶里的，倒药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看见施朗毫无觉察地喝下了那杯茶，出了门王巧儿流泪不止。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王巧儿了。
面前的施朗和当日倒在地上没有生气的他重合在一起，王巧儿又掩面哭起来。
施朗收了手，宿介拍拍胸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却摸出了满怀的木头碎屑。
施朗那一掌虽然被燕赤霞拦下了，但也只卸下了一般的力道，另一半被宿介胸前的东西挡了一道。
宿介回忆起来，那只龙纹笔筒，最后他还是从王巧儿手里收了回来，离开破庙出去追燕赤霞时，他草草穿好上衣，又随手将笔筒塞进胸前的衣襟里，没想到救了他一命。
笔筒碎了？？？
那景时怎么办！
俞若惊呼：“景时！”
点点星光从宿介的衣襟里跑出来汇成一团，最后在空中聚成了一条龙的图案。星光在空中停滞了一会，然后光芒大盛，这条龙活了。
景时摇摇头又摆摆尾巴：“可憋死我了！”
“那能怪得了谁！”
俞若第一时间推锅，别让景时记起来他好几天都没有把他从别人手上救回来就行。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起天，忘了还有一群已经看呆了人。
“是……是真龙啊？”燕赤霞终于明白了初见俞若时他身上隐隐出现的那一点金色光芒是什么了。
东方煜使劲儿揉揉眼睛，这个晚上颠覆他认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得好好消化消化，这不是梦对吧！
胭脂同样也呆愣愣地看着景时，这就是笔筒上那条龙啊……
只有一个人仍旧保持清醒，宿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趁着大家都在愣神，宿介一把夺下燕赤霞的剑，捞过离他最近的王巧儿，把剑横在她脖子前，挟持住她。
“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景时歪了下头，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他不是很懂这两个前两天还在卿卿我我破庙偷情的人今天为什么突然就刀剑相向了。
虽然王巧儿现在不是什么良民了，但那也是一条人命，俞若和燕赤霞默契地后退：“行，我们不会靠近你的。”
宿介挟持着王巧儿退到破庙门口说道：“你们谁也别跟过来！过来我真的杀了她！”说完他转身拉扯着王巧儿就跑了。
燕赤霞随后追上去。
俞若对景时说道：“快回来吧。”
景时一低头回到俞若的右眼里，他也紧跟着燕赤霞追出去。
宿介对这里的地形很清楚，他同燕赤霞绕了几个圈子，就把燕赤霞甩开了。
俞若追出来问：“宿介人呢？”
被甩掉的燕赤霞憋着一口气说道：“不知道。”
宿介带着王巧儿消失在林子里了。
俞若想起，这里能够轻易知道宿介行踪的还有一个人，哦不，一个鬼，他问施朗：“小朗，你能感知到宿介在那里吗。”
施朗点点头，他还有一丝疑惑，宿介的生气好像突然变得很薄弱，他已经快要感知不到宿介了。
他们找到宿介时，宿介只剩一口气了，他胸口插着燕赤霞的那柄剑。
王巧儿倒在宿介的身边，浑身是血，她的胸口有一个窟窿还在汨汨流着血，空气里满是血腥气。
燕赤霞见状摇摇头：“这两人只怕都没救了。”
“巧姐姐！”施朗大声喊道。
王巧儿的眼睫煽动两下，她吃力地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宿介，看见一旁的宿介了无生气，她就放心了。
甩开燕赤霞他们，王巧儿对宿介而言就没了存在的意义，还变成了一个累赘，他一剑刺穿了王巧儿的胸膛。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之前也算有不少情分，你还有想什么话想说？”
“我想……”王巧儿引得宿介蹲在他身边，他对她放松警惕，王巧儿拔出胸口的剑刺进宿介的胸膛。
王巧儿想笑出声，一股子血却从她口中涌出来。
“巧姐姐！”
王巧儿看向施朗，她伸出手想要摸摸施朗的脸，最后无力地垂下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