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完美结案
王巧儿弥留之际的那句对不起，不止是自己的解脱，也是对施朗的。
施朗跪在王巧儿身边眼泪止不住的流。
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但是秉持着科学和求真的态度，俞若还是想提出自己的疑惑，他靠近燕赤霞问道：“鬼是可以流眼泪的吗？”
这就问到了燕赤霞的知识盲区，鬼们的日常生活和习惯他也了解的很少了，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个鬼，遇见俞若之后，可算是跟着他见过大世面了。
反而是景时回答道：“本来是不可以的，鬼哪里还会有眼泪呢。”
“那小朗……？”
寻常人是看不见孤魂野鬼的，除非那鬼有怨气或者戾气，心中的怨恨多了，足以积攒成力量，在人面前显行，甚至伤害他人。
怨气消散则得以解脱。
施朗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变成俞若初见他时的模样。
“俞大哥，燕大哥，谢谢你们。”
施朗说完，最后一点单薄的影像也完全消失，化作萤火虫般细小的光芒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俞若喃喃说道：”再见，小朗。“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燕赤霞看不见这一切的变化，听见俞若的话，愣愣地问道：“小朗他……走了？”
俞若点点头，然后说道：“对了他还说谢谢你。”
即使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骤然听见这个消息，燕赤霞心里还有些怅然若失，难怪师父总对他和小师叔说，妖精鬼怪不全都是害人的，但也别和他们有太多的牵扯。
燕赤霞对俞若说道：“也好也好，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也是告诫自己。
等东方煜和胭脂互相搀扶着，不，主要是胭脂帮忙搀着东方煜，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两具尸体，东方煜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杀……杀人了？！”幸好他来的晚逃过一劫。
俞若冲他摊摊手：“你看像是我们做的吗？”
“那……”
难道是厉鬼杀人？
一阵冷风吹过，东方煜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靠近俞若，问道：“那个、那个鬼，叫什么朗的……”
“施朗。”胭脂提醒他。
“对！施朗！他在哪？”
俞若指了指天上：“他啊，投胎去了。这两个人，是自杀残杀，东方兄麻烦你去通知一下衙役过来敛尸吧。”
这里就有一个县太爷家的公子，当然要人尽其用。
东方煜强装镇定：“当然、当然没有问题。”
交代完东方煜，俞若看向胭脂：“胭脂姑娘，回去之后，好好和公子谈谈吧。”
胭脂低下头，“我会的。”
*
胭脂不仅如实照做的，还特意请了俞若过去当见证人？？？
“俞兄，这次要不是你，我和胭脂，我们可能……”
听说了胭脂当天晚上的遭遇之后，震惊都是次要的，鄂秋隼一个劲儿地询问胭脂有没有哪里受伤，确认胭脂安全之后，对俞若感激不尽。
俞若看着他俩紧紧交握住的手不想说话。
单身狗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那个被宿介拿走的龙纹笔筒，也不有胭脂误会鄂秋隼这一茬，俞若忙扶起对他鞠躬行礼的鄂秋隼：“这我可担不起担不起，事情也算是因为而起。”
“俞兄可别再说这话了，要不是你救了胭脂，也不会有我们的现在。俞兄受我一拜！”
“不了不了。”
“俞兄应受的。”
“受不住受不住。”
两个人好一番礼尚往来，东方煜领着几个衙役找上门来。
“可算是找着你们了！需要你们作证同我一起去师爷那陈述案情。”
师爷坐在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他面前放着的是东方煜执笔的案情经过的初稿。
“胭脂？”
胭脂立刻答道：“民女在。”
师爷收回目光，又说道：“俞若？”
“草民在。”
师爷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俞若，继续问道：“施朗？”
堂下无人回应了，师爷疑惑地抬起头：“施朗人呢？”
东方煜急急冲过去，指着桌案上的初稿说道：“我上面都写着呢，施朗半个月前就离世了。”
问题就出在这了！
师爷拿起桌角的书重重地压在那一张薄纸上：“大公子，办案可不是儿戏，一个死了半个多月的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在案发地呢！”
这是东方煜连夜赶出来的稿子，还经过了多次润笔，力求还原当时最真实的场面。那稿子后来俞若叶看过，剧情一波三折扣人心弦，茶馆说书绝对是全天下最合适东方煜的职业了。
东方煜不满师爷的批评和不信任，“我写的都是真真儿的东西！”他余光扫到俞若和胭脂，“他们都在现场！他们都能够作证的！”
“这……”
俞若和胭脂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清楚，除非真正经历过，鬼神之说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见俞若和胭脂立场不坚定迟迟没有表态，东方煜一甩手就要出去找燕赤霞，他的话师爷不信，燕道长这么厉害的人，他说的话师爷总该信了吧！
刚出门，就遇见燕赤霞和东方大人往堂里走来。
燕赤霞远远地冲俞若眨了眨眼，俞若放下心来。
东方大人甫一进屋，东方煜就要讨个说法，东方大人说道：“这件事，刚刚燕道长已经同我说过了，我看就这样办吧……”
宿介和王巧儿的死，在良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着人模人样的宿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案子略去了施朗和景时的出现，着重描述了一下宿介的淫逸无度，还欲对闺中少女行不轨之事。和宿介勾搭在一起，王巧儿死后的名声依旧不大好听，这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
大家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宿介死的突然，家里又有在京城当官亲戚，如果上头有人来查卷宗，自然是不能看到什么荒诞无稽的鬼神之说。东方大人很满意。
世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恐惧和排斥，俞若等人自然是觉得多一件不如少一事。俞若何燕赤霞也很满意。
只有东方煜，起初愤怒于大家的临阵倒戈，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便开始怀疑自己。
“俞兄，你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有鬼，我还是看见你和他说话了！”东方煜拉着俞若喝闷酒，他又往嘴里胡乱倒了一口，“总不能，总不能是我平白无故出现幻觉了吧……”
俞若本想趁机干扰东方煜，叫他别再追究那些鬼啊神啊的问题，毕竟东方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着面前经过的人，到口的话却变成了：“不，不是你的问题，现在是我出现幻觉了……”
朱尔旦从俞若面前走过，他没有注意一旁的老熟人，径自经过，他身后却跟着一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高个。
大高个似乎注意到俞若的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
第 20 章 十王殿
“俞兄你在说什么？”喝醉了酒的东方煜现在像一个不会拐弯思考的siri，“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你还是别懂了，俞若甩开东方煜打算悄悄跟在朱尔旦身后。
没成想他一离开东方煜就失去了最后一个依仗，身子一歪“咚”得一声倒在地上，俞若还担心这一砸摔坏了脑子，忙回身去看，却见东方煜就势倒在地上睡着了。
俞若只得叫上酒馆的小二把东方煜送回家去，等一切忙完，朱尔旦早就不见踪影。
天色已晚，追去人家家里也不太好，俞若决定明天再去找朱尔旦一次。
俞若在日头最好的时候把朱尔旦约了出来，他的小算盘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中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想必就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也该有所忌惮。
俞若围着朱尔旦转了几圈，看得朱尔旦莫名，“俞兄，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俞若在他对面站定：“只是最近朱兄似乎不怎么与我们来往，所以我想着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五人再小聚一次。”
朱尔旦有些迟疑，脸上的表情又慌乱，又像是难为情，敷衍道：“俞兄，今日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改日再同诸位小聚。”
朱尔旦匆匆作别。
俞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疑惑不解，今天朱尔旦身后倒是没跟着那个可怕的大高个了，可是他整个人都不对劲。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
德益书院F4组合濒临解散，一人试图单飞，是团员不和还是另有隐情？
今天的会议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论述。
俞若托东方煜叫齐了南宫珏和西门文，四个人凑在一起，俞若率先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朱兄现在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情，说起中午约见朱尔旦：“不知为何，朱兄最近似乎不太愿意与我们来往了。”
说完，俞若注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南宫珏的反应最大，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他不愿意与我们来往就算了，弄得像我们巴结他一样！”南宫珏平时挺护短的一个人，说出这种话来看得出是挺生气的了。
西门文则是愁眉苦脸地叹气。
俞若和东方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他们前两天忙着处理胭脂和宿介的问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事情要从上次宿介和朱尔旦吵架时说起，宿介说了一句特别伤人感情的话，他说朱尔旦一直跟在东方煜和南宫珏的屁股后面，不过就是图两家的钱和势罢了。
说到这里，西门文停顿了一下，俞若觉得他可能是……感同身受。
在良县，东方煜和南宫珏的家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德益书院一群学生排着队想要和他们做朋友，最后只有西门文和朱尔旦入了他们的眼。
宿介明显挑拨离间的话语东方煜和南宫珏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架不住朱尔旦认真了，他开始慢慢疏远大家。
西门文去劝过几次，朱尔旦非但不听，还很快加入了其他的小团体。这就让南宫珏很生气了，以至于说出“以后再没有朱尔旦这个兄弟”的话来。
说虽是这样说，在小小的良县里，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正在楼上说话时，朱尔旦正巧从酒楼底下经过，东方煜正要招呼他上楼来，“朱……”
朱尔旦后面还跟着三个年轻人，也是书院的学生，看起来有说有笑的，东方煜落寞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南宫珏扭过头去不再看底下的朱尔旦，嘴上气呼呼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以前一直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东方煜还想为他们的友情做最后一点争取，解释道：“我们三年的同窗情谊，我自是不信比不过他们刚结识三天。”他站起身，“我们跟上去看看！”
东方煜向俞若使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俞若不是很想懂，他就不该带着东方煜，别的不学盯人跟梢倒是很快会举一反三了。
南宫珏刚放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碍于面子很不情愿、半推半就地仍由东方煜把他架着离开了。
有过一次跟踪经验的东方煜自觉扛起大旗，俨然成为这次行为的总指挥：“俞兄，你经验丰富你走面前，我来垫后，中间的人跟着俞兄见机行事。”
西门文和南宫珏懵懵懂懂地点头，反正跟着做就对了。
*
“良县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俞若见过第二个庙宇，第一个当然就是荒废了的城隍庙了。两者之间又有不同，从占地面积上来说，它比城隍庙小了一圈，仅仅只有一个大殿，但大殿整洁，一看就是还有香火供奉的。
“这是十王殿。”
说话就说话，声音跟着抖什么。
俞若看向说话的西门文，见他十分紧张的样子：“十王殿里供奉的都是地府的鬼神像，有人曾经在夜里听见十王殿里传来审讯和拷打的声音，很少有人会供奉十王殿里的鬼神。”
十王殿里的香火远不如城南的观音庙旺盛。
换而言之，供奉十王殿的都是异类。
同朱尔旦一同前往的三个学生都瑟瑟地躲在大殿外头，看着朱尔旦一撩长衫的下摆大步跨进去，走到左廊，不知道对着个什么神像行礼，口中说道：“学生昨夜无礼，还望大宗师海涵勿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打开瓶塞，将酒祭在地上拜了三拜。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殿，对外头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兄弟说：“昨夜的赌注我已经做到了，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朱兄厉害啊，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
那殿外的三人与俞若抱着同样的想法，“朱兄厉害。”
“小弟佩服。”
最后一个兄弟用词就更高级了，“朱兄神勇，小弟拍马不及啊！”
朱尔旦在三个小弟的簇拥下从另一头离开，俞若终于站直身子，招呼着后面的三个人进入十王殿。
西门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东方煜换了个位置，轻手轻脚地躲在最后面。
俞若站在殿外朝里张望，朱尔旦刚刚作揖的位置是左廊，左廊里有一尊神像，绿脸红胡子还冲着俞若咧嘴笑，怎么看都像是昨天跟在朱尔旦身后的大高个。
第 21 章 不请自来
西门文是真的害怕，他搓搓胳膊上鸡皮疙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地方来一次说不定晚上回去就做噩梦了。”
俞若可真是谢谢西门文的乌鸦嘴，当天晚上回去俞若就做了个噩梦。
俞若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会疼，不是梦。
他扶着自家的门框不让自己过于丢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个跟着朱尔旦的大胡子老哥现在改变目标奔自己来了？
大胡子老哥直勾勾地盯着俞若看了半晌，最后咧嘴一笑。这个笑看起来是没有恶意的，架不住配上那张绿油油的脸在夜里显得格外吓人。他说：“本来我也不想过来的，你既然看得见我，我就回去查了一下。”
查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俞若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那没事就不用麻烦您老过来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判啊。”
俞若闻言，惊喜地说道：“景时你醒了？”
景时回到俞若的眼里之后，似乎是在调养生息，一大半时间都睡着，偶尔会和俞若聊几句。对于景时总是能及时在关键时间时刻出现这一点，俞若喜欢极了。
陆判也听见了景时的声音，他眯了一下眼，重新审视起俞若：“你身上有龙族的气息，倒是比我想象地有意思一点。
俞若不知道老大哥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他悄悄问景时：“你说的这个陆判，就是在地府里当官的那个？”
景时还没有回答，陆判先行回答了，声如洪钟：“没错，我就是。”
反而显得俞若同景时说悄悄话的行径太小家子气，他轻咳一声，对陆判说道：“陆判大人，朱兄是我的朋友，不知您如此关注朱兄所谓何事？”
这话就说的很委婉了，俞若在心里想，陆判这种公职人员，一般也不能对普通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陆判大笑了两声，说道：“你放心，我陆判难得找到这样一个合我心意的凡人，我不仅不会害他，我还有法子帮他。”他很久没有见到过像朱尔旦这样心诚，甚至有些死心眼的凡人了。
陆判的回答让俞若放下心，那就好，这也算是朱尔旦终于时来运转了。
陆判先前说对俞若没有兴趣，是真的没有兴趣，两人简单地交谈结束之后，没有了其他的话题，大眼瞪小眼，俞若忍不住问道：“您还有别的事儿？”
陆判挠挠脑袋，终于想起此次来找俞若的目的，他问俞若：“听说那个姓郑的樵夫，还有宿介，都是你给送下去的？”
一个郑樵夫手段暴戾殴打发妻，一个宿介奸淫掳掠卑劣至极。
俞若快速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杀人这种名头他可担不起的。
看俞若这么大反应，陆判心里有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婆这几日比较忙，所以托我给你打个招呼，以后再有什么郑樵夫宿介那样的，只管往地下送就行。”
孟婆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郑樵夫和宿介这样的男人落到孟婆手里可没什么好下场，想起孟婆的常用手段陆判也倒吸了一口气，不聊了不聊了。
“话我已经带到了……”
一阵风起，陆判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声音渐渐消散。
俞若则站在原地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有幸得了孟婆的青眼，终于，他想起了上次景时未讲完的鬼故事，“景时啊，你上次说，那些渣男落在孟婆手里会怎么样来着？”
孟婆给报道的鬼派发孟婆汤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大家不知道孟婆也可以在汤里做一点小手段的。
孟婆把自己的汤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正常人喝的，另一种是渣男喝的。渣男喝的汤，能让鬼忘记前世种种，独独记得在地狱的种种刑罚折磨，即使转世投胎，也永远忘不了那份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感受，日日夜夜备受折磨。
俞若听了咋舌，孟婆姐姐怕是曾经也遭受过渣男的欺骗眼里才要为全天下的姐妹都伸张正义吧。
这景时就不知道了，孟婆令渣男闻风丧胆的名声在外很多年了，关于孟婆本人的传说就很少。
一连几天，俞若都不敢睡死过去，就怕半夜孟婆忙完地府的活就冲上来和他打招呼，一个陆判已经够他受的了。
*
那天从十王殿离开之后，东方煜还是不愿意放弃，一直暗中关注着朱尔旦。听说今天朱尔旦和和他的新兄弟们组织了一场赛诗会，东方煜也叫上兄弟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砸场子（？）了。
今天朱尔旦的气色显得非常得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东方煜定下了朱尔旦隔壁的房间，听他在隔壁高谈阔论。他先是感谢了一下大家的捧场，然后说起考试将近愿大家都有锦绣前程，今天我们就小试牛刀友好切磋一番。
“那么，在下就先抛砖引玉……”
俞若凝神听着朱尔旦接下来的话，朱尔旦作诗的水平他是见识过的，俞若此刻不由得为朱尔旦捏了一把汗，这么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以自己长处去取消别人的短处，并以此为乐。俞若实在是不忍心朱尔旦再遭打击。
朱尔旦的诗念完了，两个房间都安安静静，没一会有人带头鼓掌，紧接着隔壁房间爆发出较好声。
俞若摸着下巴琢磨朱尔旦的诗，以春为题，却不提草长莺飞，也不提春雨绵绵，反而从大局观描绘了江山社稷之春，非常应试流。
这才几日不见，朱兄的文学水平见长啊，不知道是偷偷报了什么考前突击班？
不止俞若，大家都感到疑惑。
西门文虽然奇怪，但仍称赞道：“朱兄这首诗，若是在答卷时，一定能够拔得头筹。”
东方煜点点头：“没想到瑜亮这次竟然真的开窍了？”
南宫珏敲了敲桌子，用食指沾了点杯子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秋”字，说道：“是真开窍还是假开窍，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 22 章 吴家女
三年一次的乡试马上就要开始，因为在秋天举行，所以又叫秋闱。
德益书院的学生基本上都会去省城参加即将到来的秋闱，作为一个非应届考生，俞若也混进了赶考的大队伍里。
主要还是东方煜盛情邀约，俞若决定跟着去省城见见世面。
良县距离省城沥州不算远，乘坐马车大概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俞若和东方煜挤一辆马车，南宫珏和西门文坐另一辆马车跟在后头。
俞若坐在右侧，挨着马车车窗，掀开帘子向外张望。这一路走的是官道，路上并不荒凉，沿路上有不少简陋的小茶馆供人歇脚，毕竟像东方煜和南宫珏这样出行都有马车的富贵人家不是多数。
“行了行了，就在前面停一下！”东方煜手里拿着把折扇，在逼仄的马车里根本没有什么用，秋老虎肆虐，东方煜热出了满头大汗。
车夫一停车，他就赶紧往车下跳，冲进路边的小茶铺：“老板！快给我来一壶凉水！”一大碗凉水进了肚，东方煜才长叹了一声。
南宫珏和西门文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同样热得够呛。西门文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看向四个人当中没事人一样的俞若：“俞兄，你着这一身长衫竟也不热？”
大约也是景时的缘故，俞若没有感觉到不适，他笑了两声，“心静自然凉。”
这话东方煜从他爹哪里听得够多了，正要反驳，第三辆马车徐徐停在了小茶铺的门口。小小的茶铺现在被三辆马车包围着，不少人都朝着这边张望。尤其是这第三辆马车，比东方家和南宫家的规格还要更大些，车舆雕饰也更加精致。
不知道车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在大家的瞩目中，车夫掀开垂帘，马车里面的人终于露了面，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昳丽，她垂着头看不清全貌，却更引人心生向往。
那车夫说道：“小姐，赶了一夜的路了，不如在此歇息一下。”
想必在场所有的男士内心都希望这位美丽的姑娘能够留下来，可惜，姑娘轻轻一抬眼扫过外面的茶铺，低声对车夫和身边的小丫鬟说了些什么，车夫点头应是，放下帘子重新启程。
马车离开的那一瞬间，俞若听到了不少怀春少年们心碎的声音，化成一声遗憾的叹息。
俞若伸手在东方煜眼前晃了晃，“东方兄，回神了。”
“这是才今日最清新凉爽的一阵风。”吹散了他心中的燥热。
这形容可真是，吹起了俞若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西门文眼睛最亮，看见了那辆马车车辕上刻着的一个吴字，“不知道是哪里的吴家贵女……”
“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马车还没有走远，我们也跟上去，万一顺路呢。”
“好主意！”东方煜拍拍俞若的肩，“我们现在就跟上去，走走走！”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吴家马车后面顿时跟着两辆马车，一左一右，还挺像是本该就跟在后面的护卫随从。
眼看着离沥州越来越近，东方煜越发觉得有戏：“她一定也是同我们一样前往沥州的。”
俞若点点头，“然后呢？”
这么跟在人家马车后面也不是办法，顺路的人多了去了。
东方煜挠了下脑袋：“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东方煜平日里喝花酒没少去，没想到真遇见心动对象了还挺纯情。
本应该一路安安稳稳前往沥州的马车突然出现了变故，前头的吴家马车突然开始加速，想甩开他们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吴家的马车跑得越来越快，车夫也从车上被甩出来，他大喊道：“惊马了！惊马了！”
驱车的马突然发狂，不要命似的飞奔，马车内的吴家姑娘可就危险了。
东方煜忙问自己的车夫，“前面的马惊了！我们能追上去马，马车里还有人！”这种时候也顾不上那么些儿女情长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此时前面脱缰失控的马已经脱离了官道的路线，开始往荆棘杂草里穿行。
东方家的车夫追上一段路后停下，“少爷！不能再往前去了，穿过这片林，前面就是断崖了！”
东方煜急得弃车而跳，冲进林子里，俞若紧随其后。
林子还有些深，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架快要散架了的马车倒在断崖边，马不见踪影，人也是。
马车人内没有一个人，吴家小姐和她的小丫鬟都不见了。
俞若走到断崖边向下望了一眼，断崖不算深，但是从这掉下去，不死也得摔个残疾。
俞若对东方煜说道：“东方兄，你先在附近找找看，也许吴姑娘提前一步从马车里逃出来了，我去通知那个车夫。”
吴家的车夫被摔出来之后，造成了轻微的骨折，南宫珏和西门文及时把他抬到了马车上。
车夫忍着疼问俞若：“公子，我家小姐呢？！”
俞若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找到，前面是断崖，恐怕……”
车夫一口气没喘匀，一闭眼昏厥过去了，好在先前西门文已经问过他。他们是沥州吴御史家的，吴姑娘是御史家的二姑娘。
西门文说道：“我们先去沥州，让吴御史派人过来寻找吴姑娘。”
*
今天是女儿归家的日子，大清早吴御史夫妇就开始盼望着，没等到女儿，反而等到了四个陌生人。
四个人你推我搡的，最后还是俞若被推出来作为代表，他简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提及吴姑娘现在生死不明，需吴御史尽快派人去断崖附近搜寻。
吴夫人闻言险些站不住，嚎啕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二女儿吴文君从小生得貌美，吴御史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有个算命先生直言，吴姑娘十八岁那年有个大劫，需将她送至道观，直到十八岁再回到父母身边才有可能渡过此劫。
没成想……
吴御史叫人将夫人搀扶下去，勉强对四人说道：“感谢四位出手相助，我看四人也是来参加此次秋闱的学子，若四位不嫌弃，可暂时在府上小住。”
“我们……”东方煜没来得及拒绝，吴御史顾不得失礼，急匆匆地带着下人出府。
第 23 章 乡试
俞若一行人在吴家小住了两天，也同样焦急地等待了两天，吴家姑娘依旧下落不明。
吴家上下情绪越来越低迷，俞若他们向吴御史提出辞行，一是乡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二是吴御史家的家事他们不好再干预。
短短两天时间，吴御史仿佛苍老了很多，为了找女儿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对于四人的请辞，吴御史没再挽留，强撑着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多谢四位小兄弟仗义相助，只可惜小女……”吴御史哽咽着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考试将近，祝四位金榜题名……”
从吴家出来，近距离接触过死亡的四人免不了情绪低落，俞若担心他们考前受影响，打起精神说道：“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大家加油啊！”
俞若加油打气没什么作用，尤其是东方煜，蔫巴巴地到了预定好的客栈。
这两天到客栈投宿的几乎都是赶考的学生，还给客栈开发出了新产业。什么由某某客栈和某某客户联合举办的考前切磋赛诗会啊，还在客栈内开盘设赌，押最有可能夺魁中举的学生。
俞若走到大盘前看了一眼，在“最有可能中举的考生”里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名，押的人还不少。
“客官，您想押谁啊，押金一两起步上不设限。”小二在俞若身边说道。
俞若摇摇头，指着朱尔旦的名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他：“这位朱公子，是今年的考生里最厉害的吗？”
“公子您是来晚了，您可不知道，前两天这位朱公子啊，在我们店里举办的诗会上将其他考生说得哑口无言，做的诗那可是一绝啊！”
店小二说得起劲儿，要是今年中的举人都出在他们客栈，明年客栈的生意更不用愁了啊！
不愧是处在考试风暴中心的客栈，年年耳濡目染，连店小二都如此有学识了，西门文投去钦佩的目光，“想不到小二哥对诗词有如此地有见地。”
店小二不大好意思地止住话头：“我也都是听大家这么说的。”
那头东方煜和南宫珏办好了入住，掌柜的招呼小二：“快带四位公子去房间，天字一号房和地字一号房！”
“好嘞！”小二哥一听房号，扭头对他们说：“四位好运气，正好就挨着朱公子的房间呢。”
上楼去一看，左边那间是天字一号房，右边那间是地字一号房，被挤在中间的人字一号房显得有点尴尬。
“吱呀”一声，人字房的房门打开，朱尔旦一抬头，几个人脸对脸地撞了个正着。
小二哥叫了一声打破沉默的空气，他殷勤地同朱尔旦打招呼：“朱公子下去用午饭啊？今儿个有我们客栈的招牌菜……”
朱尔旦从怔忪中抽离，对小二哥点点头，然后才看向东方煜南宫珏他们，“东方兄，南宫兄，还是西门兄和俞兄，没想到这么巧。”神态比起从前要疏离许多。
俞若拽住东方煜把他拖进屋里，对朱尔旦说道：“是挺巧的哈。”
西门文叹了口，和南宫珏一起进了地字一号房，只剩小二哥站在外头挠头：“原来几位是认识的啊。”
朱尔旦似乎是在刻意避开他们，除了这一面，俞若再次见到朱尔旦是在考试当天。
俞若站在贡院门口，目送着东方煜南宫珏和西门文进入考场，觉得自己像高考考场外焦急等待的考生家长，心中带着无限希冀与忧虑。
俞若视线一转，看见了人群中的朱尔旦，被一群学生簇拥着。俞若静静地在一旁看了一会，没有上去同朱尔旦打招呼。
朱尔旦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总跟着东方煜和南宫珏，充满自信和热忱的朱尔旦了。虽然现在的朱尔旦依旧自信，才学大涨，还有了一些拥趸，对这次的考试势在必得，俞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乡试持续三天，落单的俞若一个人逛起沥州城来。
省城就是省城，和良县这样的小乡镇不一样，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俞若着重研究了一下沥州的木雕工艺品店，琢磨和学习了一下，生命在于不断进步和学习，创业在于紧跟时代潮流。
最近沥州卖的最好的木雕似乎是给小孩儿玩的小木马，俞若决定回去就雕一个。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里，有时候俞若也会想，人生给他来这一遭的意义再哪里。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反正俞若一直没有想明白。
他在人群里漫无目的的打量和张望，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俞若面前一闪而过。
俞若在沥州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吴御史一家……
刚刚那个侧脸，实在太像吴家二姑娘了。虽然与吴姑娘只有一面之缘，那一眼却让人影响深刻。
想起吴御史沧桑的脸，可怜天下父母心，俞若马上朝着那道人影出现的方向跑去。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俞若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自从眼睛被景时开光以来，俞若跟踪过的人和鬼多了去了，没想到他自己也有被人跟踪的一天。
只是这跟踪的人也太不专业了吧，几乎是完全不想掩饰，只差用灼热的目光在俞若背上刻出五个字“我在跟踪你”。但奇怪的是每当俞若回头，又不见任何一个举止异常的人。
这种被观察的目光，直到俞若回了客栈之后才消失。
俞若躲在客栈半掩着的门后偷偷观察，仔细搜寻外头疑似跟踪他的可疑人物。
现下客栈里投宿的客人多半还在贡院里考试，这两天冷清的很，小二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看俞若进门后的古怪行径。
小二哥放下抹布走到俞若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向外看了一眼：“公子，你在找什么？”
“你们沥州的治安好吗？”见小二哥一脸茫然，俞若又换了个说法：“你可曾听说过沥州最近有什么作奸犯科，拐卖成年男性的人贩子吗？”
就算有人贩子，人家要拐也是拐稚童幼儿和美貌少女啊……小二哥上下打量了俞若一遍。
俞若飞快地结束这段聊天：“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希望是他多想了吧。
第 24 章 陈淑娘
东方煜南宫珏和西门文三人从贡院里出来，俞若就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迎上去嘘寒问暖，问他们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
东方煜倒是乐观，“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
南宫珏对考试的结果也不是很重视，毕竟家里有矿，他就是一辈子无所事事也饿不着他。
唯一对这次考试比较上心的西门文心里也没有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乡试的结果会在月底出来，俞若算了算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若是先回良县，这一来一回路上就花去了一半的时间，在统一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决定暂时留在沥州等乡试放榜日后再回去。
晚上东方煜做东，请大家在沥州城里最出名的酒楼里吃饭，庆祝今天的考试结束。
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东方煜，俞若觉得他是这三天里在贡院里头憋坏了，只是想找个借口喝酒而已。
可以预见，今晚又是一个给醉鬼们收拾残局的夜晚。
东方煜是那种酒量不好还特别喜欢喝，喝完就话多的人，南宫珏稍微好点，比东方煜安静，但行动上坚决不配合，执着地抓着酒杯还要喝。
西门文反而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能喝的人，西门文的酒量究竟有多少俞若摸不清楚，可能是，深不可测。
自从上次被俞若撞破之后，西门文也懒得再掩饰，他对俞若这样解释道：“以前是大家都喝得烂醉，现在有了俞兄，俞兄如此辛苦，小弟自然再不能袖手旁观了。”
说白了，还是西门文不想一个人收拾烂摊子，现在有俞若顶着，他就打打下手。
俞若和西门文一左一右抓着南宫珏的手，南宫珏嘴里还在小声指责朱尔旦不讲兄弟情谊，没有良心。
好不容易将南宫珏安顿好，那头东方煜又闹起来。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跑到窗边，探出大半个身子冲楼底下喊：“吴姑娘！吴姑娘！”
俞若和西门文又齐心合力把东方煜从窗边拉回来，这么大个子，要是掉下去砸到些什么花花草草小朋友多不好。
东方煜抓着西门文的手说道：“是吴姑娘！我看见吴姑娘了！”
吴御史今天才又派出去一队人去断崖旁寻吴姑娘，听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姑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沥州城里呢。西门文敷衍着安抚东方煜：“没错没错，是吴姑娘，吴姑娘在呢……”
西门文拍着东方煜的肩转头对俞若说道：“俞兄，我看东方兄还是没有放下吴姑娘。”
在大家心里，吴姑娘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念着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人这往后可怎么办啊，西门文忧心忡忡。
俞若回答他：“没事的，时间长了以后他自然会忘记的。”
东方煜嘴里还念着吴姑娘，俞若一瞬间想起昨天他也见过一个和吴姑娘万分相似的人影，他看了看半醉半醒的东方煜，万一东方煜说的是真的呢……
东方煜突然扒拉开西门文手，直往楼下冲，他冲进了街上的人流中，一路横冲直撞，凭着过硬的体重，撞翻了好几个路人。
俞若和西门文在后头追都追不上他。
在东方煜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堵住了心心念念的吴姑娘：“吴姑娘！吴姑娘，你为何不在家中，吴御史找你好久了……”东方煜有一肚子话要说，在看见吴姑娘的那一刻又顿住了。
俞若在西门文站在东方煜五丈外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吴姑娘”，没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西门文小声问俞若：“那真是吴姑娘？”
俞若也不确定，单看这张脸，确实和那天见过的吴姑娘一模一样，但是远看着又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
被东方煜半路叫住的“吴姑娘”回过头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东方煜？你看见朱尔旦了吗！”
“咦吴姑娘？你，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东方煜毫无察觉，还乐呵呵地沉浸在女神竟然知道我名字的莫大喜悦里。
俞若忙上前走到东方煜身边，问道：“吴姑娘，不知你找朱兄所谓何事？”
那“吴姑娘”皱起眉头，非常豪气地一挥手：“什么吴姑娘吴姑娘的，我找朱尔旦，我找自己相公还需要告诉你为什么？”
相、相公？！
这下俞若的脑子也不够用了，和东方煜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办法把吴姑娘和朱尔旦联系在一起。
只有西门文不太确定地喊道：“……嫂夫人？”
“吴姑娘”那张漂亮的脸上终于漏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她大步走向西门文：“西门啊，你来得正好，你快告诉我我们家朱尔旦在哪里？”
西门文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吴姑娘，不，应该说是朱尔旦的妻子陈淑娘，她已经等得不耐烦，说道：“算了，今晚我就跟着你们，你们总该知道朱尔旦的住处吧。”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
只是回到客栈之前，他们还需要返回酒楼接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南宫珏。
陈淑娘的出现，让醉的不省人事的南宫珏都能一举从椅子上跳起来，酒也彻底醒了，“吴、吴姑娘？你还活着？”
陈淑娘一脸莫名，他们今天都好奇怪：“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叫我吴姑娘，吴姑娘是谁？”她保持警觉，“是不是朱尔旦背着我在外面找别的小蹄子了？好啊，他倒是胆子大了，还和我说什么专心赴考！”
她扫视了四人一遍，逼问道：“他是不是出去寻花问柳了？！”
四人齐齐摇头。
“嫂夫人多虑了。”
“没有的事。”
“对对对，这是不可能的。”
实在是陈淑娘气势逼人，如果有谁敢点一下头，今天晚上谁也别想从这个楼里出去。
俞若甚至想为朱尔旦说两句公道话，朱尔旦这些日子确实勤奋努力，金榜题名指日可待。碍于陈淑娘的怒火，俞若没敢说。
他们乖乖把陈淑娘带回入住的客栈，期间东方煜无数次想问陈淑娘怎么变成了吴姑娘的样子，都被俞若掐回去了。
东方煜太冲动，俞若在一旁旁敲侧击地同陈淑娘搭话：“嫂夫人几日不见真是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西门文很快接上话，配合着俞若说道：“是啊，真是越变越好看了，朱兄真是有福气。”
漂亮的话谁不喜欢听，陈淑娘露出笑，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一路赶来，她都还没怎么收拾打扮过自己。
前面就是客栈了，俞若把陈淑娘引进门，招呼一旁候着的小二哥去打一盆水来。他对陈淑娘说道：“嫂夫人，一路从良县赶来一定很辛苦了，不如先晶净手洗去舟车劳顿。
小二哥打了满满一盆子水放在桌上，陈淑娘走到桌边伸出手，还在微微晃动的水纹上映出一张陌生又美丽的脸，她连连后退，“啊——”
第 25 章 蹊跷
楼上的人被陈淑娘的声音惊扰，推开了门。
朱尔旦走下楼梯，问道：“发生什么了？”
不明白就里的小二哥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相公！”陈淑娘朝着朱尔旦飞奔而去，吓得朱尔旦连连后退，脚下一歪坐在台阶上，“姑娘自重！”
陈淑娘在朱尔旦面前停下，弯腰揪住朱尔旦的右耳施力上提：“姑娘？你说清楚谁是姑娘？我告诉你朱尔旦，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陈淑娘绝不善罢甘休。”
这熟悉的手感，泼辣的语调……
“淑、淑娘？”朱尔旦推开陈淑娘的手瞪大了眼睛看她：“淑娘？真的是你！没想到他尽然……”朱尔旦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谨慎地看了看楼下的俞若和东方煜几人，拉着陈淑娘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猛地被合上，楼下又恢复了安静，小二哥嘟哝着把那半盆子水重新端走，东方煜难以置信地盯着朱尔旦的房门：“他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俞若对陈淑娘不太了解，只是上次朱尔旦醉酒之后和前来接人的陈淑娘有过一面之缘，他问西门文：“那真的是朱兄的妻子？”
西门文回答道：“从声音身形到习惯动作无一不相似，只是这脸……真是太奇怪了……”
南宫珏安抚东方煜：“不管怎么样，我们不如先通知吴家的人。”
南宫珏拉着东方煜赶往吴家，俞若和西门文则上楼回到各自的房间，计划是正好一左一右守着朱尔旦的房间，别让他们离开客栈。
但是这种便宜客栈吧，有一点坏处，就是隔音效果不太好，尤其是在陈淑娘的高嗓门下。
俞若在自己房间内能够听清楚陈淑娘的一声惊呼：“你说你找陆判帮忙……”
大约是朱尔旦给出了提醒，陈淑娘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后面的话俞若没有听清了。
不过这点信息量也已经足够了，这件事一定和陆判脱不了干系。
俞若轻轻拉开房门出了客栈，楼下昏昏欲睡的小二哥打起精神同他打招呼：“客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俞若点点头：“我出去一下。”
今天这一伙人都奇奇怪怪的，乡试的成绩还没有出来，怎么就提前疯魔了呢。小二哥摇摇头，趴回桌子上继续小憩。
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这个点，夜市的小摊贩们都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家，只有俞若逆着人群穿梭行走，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十王殿。
虽然说供奉地府十王的信徒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在沥州闲逛的这两天，俞若把一些标志性的位置记了个大概。
“你好，大哥，请问十王殿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婶子你好，请问十王殿……”
俞若拦住了几个路人，有回答不知道的，也有一听就避之不及的。
有这么可怕吗……俞若一句留步的话还来不及说，眼看见前面的大婶挎着小竹篮扭头就走。
既然如此，只能交给上天来决定了。
俞若站在一条岔路口，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如果有刻字的那一面在上就往左走，反之向右走。
铜板滴溜溜地在地上转了两圈。
俞若看了看手里捏着的铜钱，又看了看地上的，老天爷显灵了？
他抬着头转了个圈，没有发现异样，于是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铜板，正是没有刻字的那面朝上，往右走。
俞若跨过那妹铜板，往右边的小路里走。
大约真的是老天保佑，俞若没走几步，遥遥看见了十王殿的轮廓，在黑暗中神秘又肃穆，他加快脚步。
俞若跑到陆判的神像面前，拜了拜，口说念道：“小生俞若有一事请教，还请陆判大人显灵。”他念完抬起头，不见神像有任何反应，俞若有些失望，看来地府也挺忙的，陆判应该是没空吧。
俞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打算离开，陆判的神像突然被烟雾笼罩着，陆判从雾中走出来，问道：“找我何事？”
陆判也很好奇，那天俞若还带着恐惧害怕不愿与自己多说话，今天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于是他决定现身看看俞若想干什么。
“小生斗胆，敢问陆判大人是不是对朱兄的妻子做了些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件事啊……”陆判用手捋着自己的红胡子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会帮朱尔旦一把，他的心窍不通，文思不够敏捷。所以我精挑细选，为他换了一颗聪明的心。”他说的漫不经心，根本没把当一回事，还打听起他们的考试来：“你们的乡试放榜了吗？朱尔旦是否榜上有名？”
俞若没回答他，问道：“那朱兄的妻子呢？”
见过俞若没有跟着自己的话题走，陆判兴致缺缺，只说道：“朱尔旦啊，换了心之后又跟我说他的结发妻子眉眼不够漂亮，想让我帮帮忙，我寻思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顺手给他的发妻换了个头。”
俞若收回地府很忙的话，什么叫顺手换了个头？？
那可是吴家姑娘的头！
“那这美人头的主人呢，你知道在哪吗？”俞若忙问道。
“这我哪记得？”原以为有什么稀奇好玩的事儿，没想到出现还被盘问了一通，陆判打了个哈欠，一瞬间又没了踪影。
“陆判大人？陆判大人！”
还是和上次一样，陆判人虽然不见了，但是还留了一句话在风里：“小伙子，有时间替其他人操心，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担心自己？
俞若带着疑惑踏出十王殿，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陆判的意思。
之前那道被跟踪的探视的目光更加灼热，俞若拔腿就往殿里跑，可惜快不过人家的腿，“唰”得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俞若面前。
他对俞若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哥！
俞若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借着暗淡的月光打量对方。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头顶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左手拿着柄剑负在身后。
看起来像是一个道士，至少是一个表面功夫做得比燕赤霞专业的道士。
第 26 章 沈连铮
俞若反问他：“你又是什么人？”
道长倒是耿直得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带一身正气：“在下沈连铮。”
俞若没好气地说道：“我，俞若。”
沈连铮一直没有停止对俞若的打量，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俞若的名字，他在意的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龙族的气息，他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俞若。”
这个道长是不是把别人的话都当耳旁风的？
沈连铮年纪不大，模样周正，可惜脑子是个轴的。
俞若不打算再与沈连铮周旋省得耽误时间，他打算往回走，沈连铮动作迅速地重新挡在他面前。
俞若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恕在下唐突，只是这些日子被一事困扰，在下尚不明白，你身上有龙族的味道，而且又能看见地府鬼怪，断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好啊，俞若终于找到这些天暗中观察他，让他如芒刺背的罪魁祸首了。
嘴上说着唐突，沈连铮脸上可一点儿都看不出他的愧疚和反省，只紧紧盯着俞若非要讨一个答案不可。
这可有些难办，俞若不知道沈连铮究竟知道多少，他在心里思量，既然沈连铮能觉察出景时龙的气息，也看得见自己和判官的交谈，想来本事不小，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俞若笑着对沈连铮说道：“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对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先走一步。”
俞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沈连铮有没有追上来，看沈连铮还站在原地，他忙赶回客栈。
客栈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俞若靠近，被挡了回来：“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俞若解释道：“我是客栈的客人！”
挡住他的小哥铁面无私：“没有吴大人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吴大人？
俞若奋力挣扎起来：“我认识吴大人！让我进去！”他紧盯着客栈内的情况，看见东方煜的身影一身而过，喊道：“东方兄！东方兄！”
听到俞若的呼喊，东方煜回头找到他：“你到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又对门口的小哥说道：“小哥通融通融，这是我兄弟，吴大人也认识的，先让他进来吧。”
东方煜把俞若拎进屋，俞若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吴御史和吴夫人全程围着陈淑娘，“文君，你看看娘啊！”
“文君，你还记得吗，我、我是你爹啊！”
而陈淑娘则抓着朱尔旦的手不肯放，“相公！相公，他们都是谁啊？”
陈淑娘的回应更是让吴家夫妇悲痛欲绝。
“文君你看看娘啊！！”
西门文离吴夫人最近，他上前一步搀扶住了摇摇欲坠吴夫人。
东方煜向俞若解释目前的状况：“我和南宫珏一起去吴家，同吴御史说了这件事，然后他们就跟着到客栈里来了……”
看见拉着朱尔旦手的陈淑娘，东方煜问俞若：“俞兄，那真的不是吴姑娘了吗？”
“你希望她是还是不是？”
东方煜也不知道，他希望吴姑娘还活着，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吴御史眼中，自家的女儿终究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陈淑娘一口一个相公的行为终于惹恼了他，他大声叱责陈淑娘：“够了！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你现在失忆也好，不记得我们这个爹娘也罢，只要你一日是我吴家的女儿，就不能在外面丢我们的吴家的脸面！来人呐，把她给我带回去！”
吴御史说完，客栈外的家丁得令后都涌进来，将朱尔旦和陈淑娘围住。朱尔旦忙解释道：“大人，有话好好说，您这是何必？”
吴御史冷笑一声，他还没同这个拐走他女儿的人算账呢，他就自己撞枪口上来了，“先把大姑娘带走！”
吴家家丁强行把陈淑娘给架出去了，吴御史对朱尔旦说道：“听说你叫朱尔旦，是今天秋闱的考生？”
朱尔旦点头：“是、是啊……”
“德行败坏，你有何资格参与秋闱！”
吴御史撂下话就离开，朱尔旦这才开始慌了：“大人，你把话说清楚！大人！……”
朱尔旦追到客栈门口，吴御史已经进了软轿，家丁起轿。完了，他的科举梦全完了。朱尔旦失魂落魄地回了他的房间。
关门的声音震醒了四个不知所措的吃瓜群众，东方煜也惴惴不安，“我是不是不应该去告诉吴御史啊？”
西门文点点头，想了会又开始摇头：“也不是，吴御史寻女心切，这事也不能瞒着他。”
俞若太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了，“不是你的错，朱兄他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换心换头，本来就违背了自然伦理。
晚上，东方煜睡下之后，俞若敲响了隔壁朱尔旦的房门。
“朱兄？”
无人应答。
俞若再接再厉，继续敲门，他就不信今晚朱尔旦真的能睡着。
“别敲了。”
一个声音在俞若身后响起，俞若转身同时后背紧贴着门，警觉地看着来人，像一只炸毛的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是沈连铮。
沈连铮的思路很简单，俞若不愿意告诉他答案，那他就只有自己来找答案了。
他对俞若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屋里。”
“你知道他在哪？”
沈连铮以眼神示意俞若跟上他，他领着俞若一直走到了客栈的后院，一般的客人都是不会到客栈后院这种地方来的。后院里堆着许多杂物，有两个单独的房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稍小点的是柴房。
沈连铮拉着俞若躲在后院的围墙后，只见朱尔旦站在一块空地里，高举酒杯，将杯中的酒撒在地上，念念有词到：“今天一见发妻，貌美如花，与从前判若两人，学生感谢陆判大人，竟真为发妻换了容貌……只是随后发妻突然被人带走，对方称是她的父母，还请陆判大人显灵解惑。”
“你们都能看见陆判？”
沈连铮疑惑地问俞若，怎么他才两年没有下山这世道就已经变了，人人皆可以通灵？
王巧儿弥留之际的那句对不起，不止是自己的解脱，也是对施朗的。
施朗跪在王巧儿身边眼泪止不住的流。
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但是秉持着科学和求真的态度，俞若还是想提出自己的疑惑，他靠近燕赤霞问道：“鬼是可以流眼泪的吗？”
这就问到了燕赤霞的知识盲区，鬼们的日常生活和习惯他也了解的很少了，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个鬼，遇见俞若之后，可算是跟着他见过大世面了。
反而是景时回答道：“本来是不可以的，鬼哪里还会有眼泪呢。”
“那小朗……？”
寻常人是看不见孤魂野鬼的，除非那鬼有怨气或者戾气，心中的怨恨多了，足以积攒成力量，在人面前显行，甚至伤害他人。
怨气消散则得以解脱。
施朗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变成俞若初见他时的模样。
“俞大哥，燕大哥，谢谢你们。”
施朗说完，最后一点单薄的影像也完全消失，化作萤火虫般细小的光芒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俞若喃喃说道：”再见，小朗。“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燕赤霞看不见这一切的变化，听见俞若的话，愣愣地问道：“小朗他……走了？”
俞若点点头，然后说道：“对了他还说谢谢你。”
即使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骤然听见这个消息，燕赤霞心里还有些怅然若失，难怪师父总对他和小师叔说，妖精鬼怪不全都是害人的，但也别和他们有太多的牵扯。
燕赤霞对俞若说道：“也好也好，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也是告诫自己。
等东方煜和胭脂互相搀扶着，不，主要是胭脂帮忙搀着东方煜，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两具尸体，东方煜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杀……杀人了？！”幸好他来的晚逃过一劫。
俞若冲他摊摊手：“你看像是我们做的吗？”
“那……”
难道是厉鬼杀人？
一阵冷风吹过，东方煜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靠近俞若，问道：“那个、那个鬼，叫什么朗的……”
“施朗。”胭脂提醒他。
“对！施朗！他在哪？”
俞若指了指天上：“他啊，投胎去了。这两个人，是自杀残杀，东方兄麻烦你去通知一下衙役过来敛尸吧。”
这里就有一个县太爷家的公子，当然要人尽其用。
东方煜强装镇定：“当然、当然没有问题。”
交代完东方煜，俞若看向胭脂：“胭脂姑娘，回去之后，好好和公子谈谈吧。”
胭脂低下头，“我会的。”
*
胭脂不仅如实照做的，还特意请了俞若过去当见证人？？？
“俞兄，这次要不是你，我和胭脂，我们可能……”
听说了胭脂当天晚上的遭遇之后，震惊都是次要的，鄂秋隼一个劲儿地询问胭脂有没有哪里受伤，确认胭脂安全之后，对俞若感激不尽。
俞若看着他俩紧紧交握住的手不想说话。
单身狗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那个被宿介拿走的龙纹笔筒，也不有胭脂误会鄂秋隼这一茬，俞若忙扶起对他鞠躬行礼的鄂秋隼：“这我可担不起担不起，事情也算是因为而起。”
“俞兄可别再说这话了，要不是你救了胭脂，也不会有我们的现在。俞兄受我一拜！”
“不了不了。”
“俞兄应受的。”
“受不住受不住。”
两个人好一番礼尚往来，东方煜领着几个衙役找上门来。
“可算是找着你们了！需要你们作证同我一起去师爷那陈述案情。”
师爷坐在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他面前放着的是东方煜执笔的案情经过的初稿。
“胭脂？”
胭脂立刻答道：“民女在。”
师爷收回目光，又说道：“俞若？”
“草民在。”
师爷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俞若，继续问道：“施朗？”
堂下无人回应了，师爷疑惑地抬起头：“施朗人呢？”
东方煜急急冲过去，指着桌案上的初稿说道：“我上面都写着呢，施朗半个月前就离世了。”
问题就出在这了！
师爷拿起桌角的书重重地压在那一张薄纸上：“大公子，办案可不是儿戏，一个死了半个多月的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在案发地呢！”
这是东方煜连夜赶出来的稿子，还经过了多次润笔，力求还原当时最真实的场面。那稿子后来俞若叶看过，剧情一波三折扣人心弦，茶馆说书绝对是全天下最合适东方煜的职业了。
东方煜不满师爷的批评和不信任，“我写的都是真真儿的东西！”他余光扫到俞若和胭脂，“他们都在现场！他们都能够作证的！”
“这……”
俞若和胭脂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清楚，除非真正经历过，鬼神之说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见俞若和胭脂立场不坚定迟迟没有表态，东方煜一甩手就要出去找燕赤霞，他的话师爷不信，燕道长这么厉害的人，他说的话师爷总该信了吧！
刚出门，就遇见燕赤霞和东方大人往堂里走来。
燕赤霞远远地冲俞若眨了眨眼，俞若放下心来。
东方大人甫一进屋，东方煜就要讨个说法，东方大人说道：“这件事，刚刚燕道长已经同我说过了，我看就这样办吧……”
宿介和王巧儿的死，在良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着人模人样的宿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案子略去了施朗和景时的出现，着重描述了一下宿介的淫逸无度，还欲对闺中少女行不轨之事。和宿介勾搭在一起，王巧儿死后的名声依旧不大好听，这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
大家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宿介死的突然，家里又有在京城当官亲戚，如果上头有人来查卷宗，自然是不能看到什么荒诞无稽的鬼神之说。东方大人很满意。
世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恐惧和排斥，俞若等人自然是觉得多一件不如少一事。俞若何燕赤霞也很满意。
只有东方煜，起初愤怒于大家的临阵倒戈，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便开始怀疑自己。
“俞兄，你说实话，是不是真的有鬼，我还是看见你和他说话了！”东方煜拉着俞若喝闷酒，他又往嘴里胡乱倒了一口，“总不能，总不能是我平白无故出现幻觉了吧……”
俞若本想趁机干扰东方煜，叫他别再追究那些鬼啊神啊的问题，毕竟东方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着面前经过的人，到口的话却变成了：“不，不是你的问题，现在是我出现幻觉了……”
朱尔旦从俞若面前走过，他没有注意一旁的老熟人，径自经过，他身后却跟着一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高个。
大高个似乎注意到俞若的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
第 20 章 十王殿
“俞兄你在说什么？”喝醉了酒的东方煜现在像一个不会拐弯思考的siri，“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你还是别懂了，俞若甩开东方煜打算悄悄跟在朱尔旦身后。
没成想他一离开东方煜就失去了最后一个依仗，身子一歪“咚”得一声倒在地上，俞若还担心这一砸摔坏了脑子，忙回身去看，却见东方煜就势倒在地上睡着了。
俞若只得叫上酒馆的小二把东方煜送回家去，等一切忙完，朱尔旦早就不见踪影。
天色已晚，追去人家家里也不太好，俞若决定明天再去找朱尔旦一次。
俞若在日头最好的时候把朱尔旦约了出来，他的小算盘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中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想必就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也该有所忌惮。
俞若围着朱尔旦转了几圈，看得朱尔旦莫名，“俞兄，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俞若在他对面站定：“只是最近朱兄似乎不怎么与我们来往，所以我想着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五人再小聚一次。”
朱尔旦有些迟疑，脸上的表情又慌乱，又像是难为情，敷衍道：“俞兄，今日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改日再同诸位小聚。”
朱尔旦匆匆作别。
俞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疑惑不解，今天朱尔旦身后倒是没跟着那个可怕的大高个了，可是他整个人都不对劲。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
德益书院F4组合濒临解散，一人试图单飞，是团员不和还是另有隐情？
今天的会议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论述。
俞若托东方煜叫齐了南宫珏和西门文，四个人凑在一起，俞若率先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朱兄现在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情，说起中午约见朱尔旦：“不知为何，朱兄最近似乎不太愿意与我们来往了。”
说完，俞若注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南宫珏的反应最大，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他不愿意与我们来往就算了，弄得像我们巴结他一样！”南宫珏平时挺护短的一个人，说出这种话来看得出是挺生气的了。
西门文则是愁眉苦脸地叹气。
俞若和东方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他们前两天忙着处理胭脂和宿介的问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事情要从上次宿介和朱尔旦吵架时说起，宿介说了一句特别伤人感情的话，他说朱尔旦一直跟在东方煜和南宫珏的屁股后面，不过就是图两家的钱和势罢了。
说到这里，西门文停顿了一下，俞若觉得他可能是……感同身受。
在良县，东方煜和南宫珏的家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德益书院一群学生排着队想要和他们做朋友，最后只有西门文和朱尔旦入了他们的眼。
宿介明显挑拨离间的话语东方煜和南宫珏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架不住朱尔旦认真了，他开始慢慢疏远大家。
西门文去劝过几次，朱尔旦非但不听，还很快加入了其他的小团体。这就让南宫珏很生气了，以至于说出“以后再没有朱尔旦这个兄弟”的话来。
说虽是这样说，在小小的良县里，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正在楼上说话时，朱尔旦正巧从酒楼底下经过，东方煜正要招呼他上楼来，“朱……”
朱尔旦后面还跟着三个年轻人，也是书院的学生，看起来有说有笑的，东方煜落寞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南宫珏扭过头去不再看底下的朱尔旦，嘴上气呼呼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以前一直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东方煜还想为他们的友情做最后一点争取，解释道：“我们三年的同窗情谊，我自是不信比不过他们刚结识三天。”他站起身，“我们跟上去看看！”
东方煜向俞若使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俞若不是很想懂，他就不该带着东方煜，别的不学盯人跟梢倒是很快会举一反三了。
南宫珏刚放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碍于面子很不情愿、半推半就地仍由东方煜把他架着离开了。
有过一次跟踪经验的东方煜自觉扛起大旗，俨然成为这次行为的总指挥：“俞兄，你经验丰富你走面前，我来垫后，中间的人跟着俞兄见机行事。”
西门文和南宫珏懵懵懂懂地点头，反正跟着做就对了。
*
“良县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俞若见过第二个庙宇，第一个当然就是荒废了的城隍庙了。两者之间又有不同，从占地面积上来说，它比城隍庙小了一圈，仅仅只有一个大殿，但大殿整洁，一看就是还有香火供奉的。
“这是十王殿。”
说话就说话，声音跟着抖什么。
俞若看向说话的西门文，见他十分紧张的样子：“十王殿里供奉的都是地府的鬼神像，有人曾经在夜里听见十王殿里传来审讯和拷打的声音，很少有人会供奉十王殿里的鬼神。”
十王殿里的香火远不如城南的观音庙旺盛。
换而言之，供奉十王殿的都是异类。
同朱尔旦一同前往的三个学生都瑟瑟地躲在大殿外头，看着朱尔旦一撩长衫的下摆大步跨进去，走到左廊，不知道对着个什么神像行礼，口中说道：“学生昨夜无礼，还望大宗师海涵勿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打开瓶塞，将酒祭在地上拜了三拜。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殿，对外头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兄弟说：“昨夜的赌注我已经做到了，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朱兄厉害啊，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
那殿外的三人与俞若抱着同样的想法，“朱兄厉害。”
“小弟佩服。”
最后一个兄弟用词就更高级了，“朱兄神勇，小弟拍马不及啊！”
朱尔旦在三个小弟的簇拥下从另一头离开，俞若终于站直身子，招呼着后面的三个人进入十王殿。
西门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东方煜换了个位置，轻手轻脚地躲在最后面。
俞若站在殿外朝里张望，朱尔旦刚刚作揖的位置是左廊，左廊里有一尊神像，绿脸红胡子还冲着俞若咧嘴笑，怎么看都像是昨天跟在朱尔旦身后的大高个。
第 21 章 不请自来
西门文是真的害怕，他搓搓胳膊上鸡皮疙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地方来一次说不定晚上回去就做噩梦了。”
俞若可真是谢谢西门文的乌鸦嘴，当天晚上回去俞若就做了个噩梦。
俞若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会疼，不是梦。
他扶着自家的门框不让自己过于丢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个跟着朱尔旦的大胡子老哥现在改变目标奔自己来了？
大胡子老哥直勾勾地盯着俞若看了半晌，最后咧嘴一笑。这个笑看起来是没有恶意的，架不住配上那张绿油油的脸在夜里显得格外吓人。他说：“本来我也不想过来的，你既然看得见我，我就回去查了一下。”
查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俞若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那没事就不用麻烦您老过来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判啊。”
俞若闻言，惊喜地说道：“景时你醒了？”
景时回到俞若的眼里之后，似乎是在调养生息，一大半时间都睡着，偶尔会和俞若聊几句。对于景时总是能及时在关键时间时刻出现这一点，俞若喜欢极了。
陆判也听见了景时的声音，他眯了一下眼，重新审视起俞若：“你身上有龙族的气息，倒是比我想象地有意思一点。
俞若不知道老大哥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他悄悄问景时：“你说的这个陆判，就是在地府里当官的那个？”
景时还没有回答，陆判先行回答了，声如洪钟：“没错，我就是。”
反而显得俞若同景时说悄悄话的行径太小家子气，他轻咳一声，对陆判说道：“陆判大人，朱兄是我的朋友，不知您如此关注朱兄所谓何事？”
这话就说的很委婉了，俞若在心里想，陆判这种公职人员，一般也不能对普通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陆判大笑了两声，说道：“你放心，我陆判难得找到这样一个合我心意的凡人，我不仅不会害他，我还有法子帮他。”他很久没有见到过像朱尔旦这样心诚，甚至有些死心眼的凡人了。
陆判的回答让俞若放下心，那就好，这也算是朱尔旦终于时来运转了。
陆判先前说对俞若没有兴趣，是真的没有兴趣，两人简单地交谈结束之后，没有了其他的话题，大眼瞪小眼，俞若忍不住问道：“您还有别的事儿？”
陆判挠挠脑袋，终于想起此次来找俞若的目的，他问俞若：“听说那个姓郑的樵夫，还有宿介，都是你给送下去的？”
一个郑樵夫手段暴戾殴打发妻，一个宿介奸淫掳掠卑劣至极。
俞若快速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杀人这种名头他可担不起的。
看俞若这么大反应，陆判心里有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婆这几日比较忙，所以托我给你打个招呼，以后再有什么郑樵夫宿介那样的，只管往地下送就行。”
孟婆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郑樵夫和宿介这样的男人落到孟婆手里可没什么好下场，想起孟婆的常用手段陆判也倒吸了一口气，不聊了不聊了。
“话我已经带到了……”
一阵风起，陆判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声音渐渐消散。
俞若则站在原地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有幸得了孟婆的青眼，终于，他想起了上次景时未讲完的鬼故事，“景时啊，你上次说，那些渣男落在孟婆手里会怎么样来着？”
孟婆给报道的鬼派发孟婆汤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大家不知道孟婆也可以在汤里做一点小手段的。
孟婆把自己的汤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正常人喝的，另一种是渣男喝的。渣男喝的汤，能让鬼忘记前世种种，独独记得在地狱的种种刑罚折磨，即使转世投胎，也永远忘不了那份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感受，日日夜夜备受折磨。
俞若听了咋舌，孟婆姐姐怕是曾经也遭受过渣男的欺骗眼里才要为全天下的姐妹都伸张正义吧。
这景时就不知道了，孟婆令渣男闻风丧胆的名声在外很多年了，关于孟婆本人的传说就很少。
一连几天，俞若都不敢睡死过去，就怕半夜孟婆忙完地府的活就冲上来和他打招呼，一个陆判已经够他受的了。
*
那天从十王殿离开之后，东方煜还是不愿意放弃，一直暗中关注着朱尔旦。听说今天朱尔旦和和他的新兄弟们组织了一场赛诗会，东方煜也叫上兄弟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砸场子（？）了。
今天朱尔旦的气色显得非常得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东方煜定下了朱尔旦隔壁的房间，听他在隔壁高谈阔论。他先是感谢了一下大家的捧场，然后说起考试将近愿大家都有锦绣前程，今天我们就小试牛刀友好切磋一番。
“那么，在下就先抛砖引玉……”
俞若凝神听着朱尔旦接下来的话，朱尔旦作诗的水平他是见识过的，俞若此刻不由得为朱尔旦捏了一把汗，这么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以自己长处去取消别人的短处，并以此为乐。俞若实在是不忍心朱尔旦再遭打击。
朱尔旦的诗念完了，两个房间都安安静静，没一会有人带头鼓掌，紧接着隔壁房间爆发出较好声。
俞若摸着下巴琢磨朱尔旦的诗，以春为题，却不提草长莺飞，也不提春雨绵绵，反而从大局观描绘了江山社稷之春，非常应试流。
这才几日不见，朱兄的文学水平见长啊，不知道是偷偷报了什么考前突击班？
不止俞若，大家都感到疑惑。
西门文虽然奇怪，但仍称赞道：“朱兄这首诗，若是在答卷时，一定能够拔得头筹。”
东方煜点点头：“没想到瑜亮这次竟然真的开窍了？”
南宫珏敲了敲桌子，用食指沾了点杯子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秋”字，说道：“是真开窍还是假开窍，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 22 章 吴家女
三年一次的乡试马上就要开始，因为在秋天举行，所以又叫秋闱。
德益书院的学生基本上都会去省城参加即将到来的秋闱，作为一个非应届考生，俞若也混进了赶考的大队伍里。
主要还是东方煜盛情邀约，俞若决定跟着去省城见见世面。
良县距离省城沥州不算远，乘坐马车大概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俞若和东方煜挤一辆马车，南宫珏和西门文坐另一辆马车跟在后头。
俞若坐在右侧，挨着马车车窗，掀开帘子向外张望。这一路走的是官道，路上并不荒凉，沿路上有不少简陋的小茶馆供人歇脚，毕竟像东方煜和南宫珏这样出行都有马车的富贵人家不是多数。
“行了行了，就在前面停一下！”东方煜手里拿着把折扇，在逼仄的马车里根本没有什么用，秋老虎肆虐，东方煜热出了满头大汗。
车夫一停车，他就赶紧往车下跳，冲进路边的小茶铺：“老板！快给我来一壶凉水！”一大碗凉水进了肚，东方煜才长叹了一声。
南宫珏和西门文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同样热得够呛。西门文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看向四个人当中没事人一样的俞若：“俞兄，你着这一身长衫竟也不热？”
大约也是景时的缘故，俞若没有感觉到不适，他笑了两声，“心静自然凉。”
这话东方煜从他爹哪里听得够多了，正要反驳，第三辆马车徐徐停在了小茶铺的门口。小小的茶铺现在被三辆马车包围着，不少人都朝着这边张望。尤其是这第三辆马车，比东方家和南宫家的规格还要更大些，车舆雕饰也更加精致。
不知道车里的人是什么来头。
在大家的瞩目中，车夫掀开垂帘，马车里面的人终于露了面，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昳丽，她垂着头看不清全貌，却更引人心生向往。
那车夫说道：“小姐，赶了一夜的路了，不如在此歇息一下。”
想必在场所有的男士内心都希望这位美丽的姑娘能够留下来，可惜，姑娘轻轻一抬眼扫过外面的茶铺，低声对车夫和身边的小丫鬟说了些什么，车夫点头应是，放下帘子重新启程。
马车离开的那一瞬间，俞若听到了不少怀春少年们心碎的声音，化成一声遗憾的叹息。
俞若伸手在东方煜眼前晃了晃，“东方兄，回神了。”
“这是才今日最清新凉爽的一阵风。”吹散了他心中的燥热。
这形容可真是，吹起了俞若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西门文眼睛最亮，看见了那辆马车车辕上刻着的一个吴字，“不知道是哪里的吴家贵女……”
“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马车还没有走远，我们也跟上去，万一顺路呢。”
“好主意！”东方煜拍拍俞若的肩，“我们现在就跟上去，走走走！”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吴家马车后面顿时跟着两辆马车，一左一右，还挺像是本该就跟在后面的护卫随从。
眼看着离沥州越来越近，东方煜越发觉得有戏：“她一定也是同我们一样前往沥州的。”
俞若点点头，“然后呢？”
这么跟在人家马车后面也不是办法，顺路的人多了去了。
东方煜挠了下脑袋：“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东方煜平日里喝花酒没少去，没想到真遇见心动对象了还挺纯情。
本应该一路安安稳稳前往沥州的马车突然出现了变故，前头的吴家马车突然开始加速，想甩开他们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吴家的马车跑得越来越快，车夫也从车上被甩出来，他大喊道：“惊马了！惊马了！”
驱车的马突然发狂，不要命似的飞奔，马车内的吴家姑娘可就危险了。
东方煜忙问自己的车夫，“前面的马惊了！我们能追上去马，马车里还有人！”这种时候也顾不上那么些儿女情长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此时前面脱缰失控的马已经脱离了官道的路线，开始往荆棘杂草里穿行。
东方家的车夫追上一段路后停下，“少爷！不能再往前去了，穿过这片林，前面就是断崖了！”
东方煜急得弃车而跳，冲进林子里，俞若紧随其后。
林子还有些深，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架快要散架了的马车倒在断崖边，马不见踪影，人也是。
马车人内没有一个人，吴家小姐和她的小丫鬟都不见了。
俞若走到断崖边向下望了一眼，断崖不算深，但是从这掉下去，不死也得摔个残疾。
俞若对东方煜说道：“东方兄，你先在附近找找看，也许吴姑娘提前一步从马车里逃出来了，我去通知那个车夫。”
吴家的车夫被摔出来之后，造成了轻微的骨折，南宫珏和西门文及时把他抬到了马车上。
车夫忍着疼问俞若：“公子，我家小姐呢？！”
俞若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找到，前面是断崖，恐怕……”
车夫一口气没喘匀，一闭眼昏厥过去了，好在先前西门文已经问过他。他们是沥州吴御史家的，吴姑娘是御史家的二姑娘。
西门文说道：“我们先去沥州，让吴御史派人过来寻找吴姑娘。”
*
今天是女儿归家的日子，大清早吴御史夫妇就开始盼望着，没等到女儿，反而等到了四个陌生人。
四个人你推我搡的，最后还是俞若被推出来作为代表，他简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提及吴姑娘现在生死不明，需吴御史尽快派人去断崖附近搜寻。
吴夫人闻言险些站不住，嚎啕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二女儿吴文君从小生得貌美，吴御史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有个算命先生直言，吴姑娘十八岁那年有个大劫，需将她送至道观，直到十八岁再回到父母身边才有可能渡过此劫。
没成想……
吴御史叫人将夫人搀扶下去，勉强对四人说道：“感谢四位出手相助，我看四人也是来参加此次秋闱的学子，若四位不嫌弃，可暂时在府上小住。”
“我们……”东方煜没来得及拒绝，吴御史顾不得失礼，急匆匆地带着下人出府。
第 23 章 乡试
俞若一行人在吴家小住了两天，也同样焦急地等待了两天，吴家姑娘依旧下落不明。
吴家上下情绪越来越低迷，俞若他们向吴御史提出辞行，一是乡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二是吴御史家的家事他们不好再干预。
短短两天时间，吴御史仿佛苍老了很多，为了找女儿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对于四人的请辞，吴御史没再挽留，强撑着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多谢四位小兄弟仗义相助，只可惜小女……”吴御史哽咽着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考试将近，祝四位金榜题名……”
从吴家出来，近距离接触过死亡的四人免不了情绪低落，俞若担心他们考前受影响，打起精神说道：“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大家加油啊！”
俞若加油打气没什么作用，尤其是东方煜，蔫巴巴地到了预定好的客栈。
这两天到客栈投宿的几乎都是赶考的学生，还给客栈开发出了新产业。什么由某某客栈和某某客户联合举办的考前切磋赛诗会啊，还在客栈内开盘设赌，押最有可能夺魁中举的学生。
俞若走到大盘前看了一眼，在“最有可能中举的考生”里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名，押的人还不少。
“客官，您想押谁啊，押金一两起步上不设限。”小二在俞若身边说道。
俞若摇摇头，指着朱尔旦的名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他：“这位朱公子，是今年的考生里最厉害的吗？”
“公子您是来晚了，您可不知道，前两天这位朱公子啊，在我们店里举办的诗会上将其他考生说得哑口无言，做的诗那可是一绝啊！”
店小二说得起劲儿，要是今年中的举人都出在他们客栈，明年客栈的生意更不用愁了啊！
不愧是处在考试风暴中心的客栈，年年耳濡目染，连店小二都如此有学识了，西门文投去钦佩的目光，“想不到小二哥对诗词有如此地有见地。”
店小二不大好意思地止住话头：“我也都是听大家这么说的。”
那头东方煜和南宫珏办好了入住，掌柜的招呼小二：“快带四位公子去房间，天字一号房和地字一号房！”
“好嘞！”小二哥一听房号，扭头对他们说：“四位好运气，正好就挨着朱公子的房间呢。”
上楼去一看，左边那间是天字一号房，右边那间是地字一号房，被挤在中间的人字一号房显得有点尴尬。
“吱呀”一声，人字房的房门打开，朱尔旦一抬头，几个人脸对脸地撞了个正着。
小二哥叫了一声打破沉默的空气，他殷勤地同朱尔旦打招呼：“朱公子下去用午饭啊？今儿个有我们客栈的招牌菜……”
朱尔旦从怔忪中抽离，对小二哥点点头，然后才看向东方煜南宫珏他们，“东方兄，南宫兄，还是西门兄和俞兄，没想到这么巧。”神态比起从前要疏离许多。
俞若拽住东方煜把他拖进屋里，对朱尔旦说道：“是挺巧的哈。”
西门文叹了口，和南宫珏一起进了地字一号房，只剩小二哥站在外头挠头：“原来几位是认识的啊。”
朱尔旦似乎是在刻意避开他们，除了这一面，俞若再次见到朱尔旦是在考试当天。
俞若站在贡院门口，目送着东方煜南宫珏和西门文进入考场，觉得自己像高考考场外焦急等待的考生家长，心中带着无限希冀与忧虑。
俞若视线一转，看见了人群中的朱尔旦，被一群学生簇拥着。俞若静静地在一旁看了一会，没有上去同朱尔旦打招呼。
朱尔旦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总跟着东方煜和南宫珏，充满自信和热忱的朱尔旦了。虽然现在的朱尔旦依旧自信，才学大涨，还有了一些拥趸，对这次的考试势在必得，俞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乡试持续三天，落单的俞若一个人逛起沥州城来。
省城就是省城，和良县这样的小乡镇不一样，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俞若着重研究了一下沥州的木雕工艺品店，琢磨和学习了一下，生命在于不断进步和学习，创业在于紧跟时代潮流。
最近沥州卖的最好的木雕似乎是给小孩儿玩的小木马，俞若决定回去就雕一个。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里，有时候俞若也会想，人生给他来这一遭的意义再哪里。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反正俞若一直没有想明白。
他在人群里漫无目的的打量和张望，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俞若面前一闪而过。
俞若在沥州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吴御史一家……
刚刚那个侧脸，实在太像吴家二姑娘了。虽然与吴姑娘只有一面之缘，那一眼却让人影响深刻。
想起吴御史沧桑的脸，可怜天下父母心，俞若马上朝着那道人影出现的方向跑去。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俞若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自从眼睛被景时开光以来，俞若跟踪过的人和鬼多了去了，没想到他自己也有被人跟踪的一天。
只是这跟踪的人也太不专业了吧，几乎是完全不想掩饰，只差用灼热的目光在俞若背上刻出五个字“我在跟踪你”。但奇怪的是每当俞若回头，又不见任何一个举止异常的人。
这种被观察的目光，直到俞若回了客栈之后才消失。
俞若躲在客栈半掩着的门后偷偷观察，仔细搜寻外头疑似跟踪他的可疑人物。
现下客栈里投宿的客人多半还在贡院里考试，这两天冷清的很，小二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看俞若进门后的古怪行径。
小二哥放下抹布走到俞若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向外看了一眼：“公子，你在找什么？”
“你们沥州的治安好吗？”见小二哥一脸茫然，俞若又换了个说法：“你可曾听说过沥州最近有什么作奸犯科，拐卖成年男性的人贩子吗？”
就算有人贩子，人家要拐也是拐稚童幼儿和美貌少女啊……小二哥上下打量了俞若一遍。
俞若飞快地结束这段聊天：“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希望是他多想了吧。
第 24 章 陈淑娘
东方煜南宫珏和西门文三人从贡院里出来，俞若就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迎上去嘘寒问暖，问他们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
东方煜倒是乐观，“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
南宫珏对考试的结果也不是很重视，毕竟家里有矿，他就是一辈子无所事事也饿不着他。
唯一对这次考试比较上心的西门文心里也没有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乡试的结果会在月底出来，俞若算了算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若是先回良县，这一来一回路上就花去了一半的时间，在统一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决定暂时留在沥州等乡试放榜日后再回去。
晚上东方煜做东，请大家在沥州城里最出名的酒楼里吃饭，庆祝今天的考试结束。
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东方煜，俞若觉得他是这三天里在贡院里头憋坏了，只是想找个借口喝酒而已。
可以预见，今晚又是一个给醉鬼们收拾残局的夜晚。
东方煜是那种酒量不好还特别喜欢喝，喝完就话多的人，南宫珏稍微好点，比东方煜安静，但行动上坚决不配合，执着地抓着酒杯还要喝。
西门文反而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能喝的人，西门文的酒量究竟有多少俞若摸不清楚，可能是，深不可测。
自从上次被俞若撞破之后，西门文也懒得再掩饰，他对俞若这样解释道：“以前是大家都喝得烂醉，现在有了俞兄，俞兄如此辛苦，小弟自然再不能袖手旁观了。”
说白了，还是西门文不想一个人收拾烂摊子，现在有俞若顶着，他就打打下手。
俞若和西门文一左一右抓着南宫珏的手，南宫珏嘴里还在小声指责朱尔旦不讲兄弟情谊，没有良心。
好不容易将南宫珏安顿好，那头东方煜又闹起来。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跑到窗边，探出大半个身子冲楼底下喊：“吴姑娘！吴姑娘！”
俞若和西门文又齐心合力把东方煜从窗边拉回来，这么大个子，要是掉下去砸到些什么花花草草小朋友多不好。
东方煜抓着西门文的手说道：“是吴姑娘！我看见吴姑娘了！”
吴御史今天才又派出去一队人去断崖旁寻吴姑娘，听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姑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沥州城里呢。西门文敷衍着安抚东方煜：“没错没错，是吴姑娘，吴姑娘在呢……”
西门文拍着东方煜的肩转头对俞若说道：“俞兄，我看东方兄还是没有放下吴姑娘。”
在大家心里，吴姑娘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念着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人这往后可怎么办啊，西门文忧心忡忡。
俞若回答他：“没事的，时间长了以后他自然会忘记的。”
东方煜嘴里还念着吴姑娘，俞若一瞬间想起昨天他也见过一个和吴姑娘万分相似的人影，他看了看半醉半醒的东方煜，万一东方煜说的是真的呢……
东方煜突然扒拉开西门文手，直往楼下冲，他冲进了街上的人流中，一路横冲直撞，凭着过硬的体重，撞翻了好几个路人。
俞若和西门文在后头追都追不上他。
在东方煜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堵住了心心念念的吴姑娘：“吴姑娘！吴姑娘，你为何不在家中，吴御史找你好久了……”东方煜有一肚子话要说，在看见吴姑娘的那一刻又顿住了。
俞若在西门文站在东方煜五丈外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吴姑娘”，没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西门文小声问俞若：“那真是吴姑娘？”
俞若也不确定，单看这张脸，确实和那天见过的吴姑娘一模一样，但是远看着又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
被东方煜半路叫住的“吴姑娘”回过头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东方煜？你看见朱尔旦了吗！”
“咦吴姑娘？你，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东方煜毫无察觉，还乐呵呵地沉浸在女神竟然知道我名字的莫大喜悦里。
俞若忙上前走到东方煜身边，问道：“吴姑娘，不知你找朱兄所谓何事？”
那“吴姑娘”皱起眉头，非常豪气地一挥手：“什么吴姑娘吴姑娘的，我找朱尔旦，我找自己相公还需要告诉你为什么？”
相、相公？！
这下俞若的脑子也不够用了，和东方煜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办法把吴姑娘和朱尔旦联系在一起。
只有西门文不太确定地喊道：“……嫂夫人？”
“吴姑娘”那张漂亮的脸上终于漏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她大步走向西门文：“西门啊，你来得正好，你快告诉我我们家朱尔旦在哪里？”
西门文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吴姑娘，不，应该说是朱尔旦的妻子陈淑娘，她已经等得不耐烦，说道：“算了，今晚我就跟着你们，你们总该知道朱尔旦的住处吧。”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
只是回到客栈之前，他们还需要返回酒楼接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南宫珏。
陈淑娘的出现，让醉的不省人事的南宫珏都能一举从椅子上跳起来，酒也彻底醒了，“吴、吴姑娘？你还活着？”
陈淑娘一脸莫名，他们今天都好奇怪：“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叫我吴姑娘，吴姑娘是谁？”她保持警觉，“是不是朱尔旦背着我在外面找别的小蹄子了？好啊，他倒是胆子大了，还和我说什么专心赴考！”
她扫视了四人一遍，逼问道：“他是不是出去寻花问柳了？！”
四人齐齐摇头。
“嫂夫人多虑了。”
“没有的事。”
“对对对，这是不可能的。”
实在是陈淑娘气势逼人，如果有谁敢点一下头，今天晚上谁也别想从这个楼里出去。
俞若甚至想为朱尔旦说两句公道话，朱尔旦这些日子确实勤奋努力，金榜题名指日可待。碍于陈淑娘的怒火，俞若没敢说。
他们乖乖把陈淑娘带回入住的客栈，期间东方煜无数次想问陈淑娘怎么变成了吴姑娘的样子，都被俞若掐回去了。
东方煜太冲动，俞若在一旁旁敲侧击地同陈淑娘搭话：“嫂夫人几日不见真是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西门文很快接上话，配合着俞若说道：“是啊，真是越变越好看了，朱兄真是有福气。”
漂亮的话谁不喜欢听，陈淑娘露出笑，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鬓角，一路赶来，她都还没怎么收拾打扮过自己。
前面就是客栈了，俞若把陈淑娘引进门，招呼一旁候着的小二哥去打一盆水来。他对陈淑娘说道：“嫂夫人，一路从良县赶来一定很辛苦了，不如先晶净手洗去舟车劳顿。
小二哥打了满满一盆子水放在桌上，陈淑娘走到桌边伸出手，还在微微晃动的水纹上映出一张陌生又美丽的脸，她连连后退，“啊——”
第 25 章 蹊跷
楼上的人被陈淑娘的声音惊扰，推开了门。
朱尔旦走下楼梯，问道：“发生什么了？”
不明白就里的小二哥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相公！”陈淑娘朝着朱尔旦飞奔而去，吓得朱尔旦连连后退，脚下一歪坐在台阶上，“姑娘自重！”
陈淑娘在朱尔旦面前停下，弯腰揪住朱尔旦的右耳施力上提：“姑娘？你说清楚谁是姑娘？我告诉你朱尔旦，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陈淑娘绝不善罢甘休。”
这熟悉的手感，泼辣的语调……
“淑、淑娘？”朱尔旦推开陈淑娘的手瞪大了眼睛看她：“淑娘？真的是你！没想到他尽然……”朱尔旦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谨慎地看了看楼下的俞若和东方煜几人，拉着陈淑娘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猛地被合上，楼下又恢复了安静，小二哥嘟哝着把那半盆子水重新端走，东方煜难以置信地盯着朱尔旦的房门：“他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俞若对陈淑娘不太了解，只是上次朱尔旦醉酒之后和前来接人的陈淑娘有过一面之缘，他问西门文：“那真的是朱兄的妻子？”
西门文回答道：“从声音身形到习惯动作无一不相似，只是这脸……真是太奇怪了……”
南宫珏安抚东方煜：“不管怎么样，我们不如先通知吴家的人。”
南宫珏拉着东方煜赶往吴家，俞若和西门文则上楼回到各自的房间，计划是正好一左一右守着朱尔旦的房间，别让他们离开客栈。
但是这种便宜客栈吧，有一点坏处，就是隔音效果不太好，尤其是在陈淑娘的高嗓门下。
俞若在自己房间内能够听清楚陈淑娘的一声惊呼：“你说你找陆判帮忙……”
大约是朱尔旦给出了提醒，陈淑娘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后面的话俞若没有听清了。
不过这点信息量也已经足够了，这件事一定和陆判脱不了干系。
俞若轻轻拉开房门出了客栈，楼下昏昏欲睡的小二哥打起精神同他打招呼：“客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俞若点点头：“我出去一下。”
今天这一伙人都奇奇怪怪的，乡试的成绩还没有出来，怎么就提前疯魔了呢。小二哥摇摇头，趴回桌子上继续小憩。
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这个点，夜市的小摊贩们都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家，只有俞若逆着人群穿梭行走，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十王殿。
虽然说供奉地府十王的信徒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在沥州闲逛的这两天，俞若把一些标志性的位置记了个大概。
“你好，大哥，请问十王殿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婶子你好，请问十王殿……”
俞若拦住了几个路人，有回答不知道的，也有一听就避之不及的。
有这么可怕吗……俞若一句留步的话还来不及说，眼看见前面的大婶挎着小竹篮扭头就走。
既然如此，只能交给上天来决定了。
俞若站在一条岔路口，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如果有刻字的那一面在上就往左走，反之向右走。
铜板滴溜溜地在地上转了两圈。
俞若看了看手里捏着的铜钱，又看了看地上的，老天爷显灵了？
他抬着头转了个圈，没有发现异样，于是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铜板，正是没有刻字的那面朝上，往右走。
俞若跨过那妹铜板，往右边的小路里走。
大约真的是老天保佑，俞若没走几步，遥遥看见了十王殿的轮廓，在黑暗中神秘又肃穆，他加快脚步。
俞若跑到陆判的神像面前，拜了拜，口说念道：“小生俞若有一事请教，还请陆判大人显灵。”他念完抬起头，不见神像有任何反应，俞若有些失望，看来地府也挺忙的，陆判应该是没空吧。
俞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打算离开，陆判的神像突然被烟雾笼罩着，陆判从雾中走出来，问道：“找我何事？”
陆判也很好奇，那天俞若还带着恐惧害怕不愿与自己多说话，今天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于是他决定现身看看俞若想干什么。
“小生斗胆，敢问陆判大人是不是对朱兄的妻子做了些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件事啊……”陆判用手捋着自己的红胡子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会帮朱尔旦一把，他的心窍不通，文思不够敏捷。所以我精挑细选，为他换了一颗聪明的心。”他说的漫不经心，根本没把当一回事，还打听起他们的考试来：“你们的乡试放榜了吗？朱尔旦是否榜上有名？”
俞若没回答他，问道：“那朱兄的妻子呢？”
见过俞若没有跟着自己的话题走，陆判兴致缺缺，只说道：“朱尔旦啊，换了心之后又跟我说他的结发妻子眉眼不够漂亮，想让我帮帮忙，我寻思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顺手给他的发妻换了个头。”
俞若收回地府很忙的话，什么叫顺手换了个头？？
那可是吴家姑娘的头！
“那这美人头的主人呢，你知道在哪吗？”俞若忙问道。
“这我哪记得？”原以为有什么稀奇好玩的事儿，没想到出现还被盘问了一通，陆判打了个哈欠，一瞬间又没了踪影。
“陆判大人？陆判大人！”
还是和上次一样，陆判人虽然不见了，但是还留了一句话在风里：“小伙子，有时间替其他人操心，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担心自己？
俞若带着疑惑踏出十王殿，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陆判的意思。
之前那道被跟踪的探视的目光更加灼热，俞若拔腿就往殿里跑，可惜快不过人家的腿，“唰”得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俞若面前。
他对俞若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哥！
俞若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借着暗淡的月光打量对方。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头顶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左手拿着柄剑负在身后。
看起来像是一个道士，至少是一个表面功夫做得比燕赤霞专业的道士。
第 26 章 沈连铮
俞若反问他：“你又是什么人？”
道长倒是耿直得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带一身正气：“在下沈连铮。”
俞若没好气地说道：“我，俞若。”
沈连铮一直没有停止对俞若的打量，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俞若的名字，他在意的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龙族的气息，他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俞若。”
这个道长是不是把别人的话都当耳旁风的？
沈连铮年纪不大，模样周正，可惜脑子是个轴的。
俞若不打算再与沈连铮周旋省得耽误时间，他打算往回走，沈连铮动作迅速地重新挡在他面前。
俞若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恕在下唐突，只是这些日子被一事困扰，在下尚不明白，你身上有龙族的味道，而且又能看见地府鬼怪，断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好啊，俞若终于找到这些天暗中观察他，让他如芒刺背的罪魁祸首了。
嘴上说着唐突，沈连铮脸上可一点儿都看不出他的愧疚和反省，只紧紧盯着俞若非要讨一个答案不可。
这可有些难办，俞若不知道沈连铮究竟知道多少，他在心里思量，既然沈连铮能觉察出景时龙的气息，也看得见自己和判官的交谈，想来本事不小，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俞若笑着对沈连铮说道：“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对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先走一步。”
俞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沈连铮有没有追上来，看沈连铮还站在原地，他忙赶回客栈。
客栈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俞若靠近，被挡了回来：“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俞若解释道：“我是客栈的客人！”
挡住他的小哥铁面无私：“没有吴大人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吴大人？
俞若奋力挣扎起来：“我认识吴大人！让我进去！”他紧盯着客栈内的情况，看见东方煜的身影一身而过，喊道：“东方兄！东方兄！”
听到俞若的呼喊，东方煜回头找到他：“你到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又对门口的小哥说道：“小哥通融通融，这是我兄弟，吴大人也认识的，先让他进来吧。”
东方煜把俞若拎进屋，俞若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吴御史和吴夫人全程围着陈淑娘，“文君，你看看娘啊！”
“文君，你还记得吗，我、我是你爹啊！”
而陈淑娘则抓着朱尔旦的手不肯放，“相公！相公，他们都是谁啊？”
陈淑娘的回应更是让吴家夫妇悲痛欲绝。
“文君你看看娘啊！！”
西门文离吴夫人最近，他上前一步搀扶住了摇摇欲坠吴夫人。
东方煜向俞若解释目前的状况：“我和南宫珏一起去吴家，同吴御史说了这件事，然后他们就跟着到客栈里来了……”
看见拉着朱尔旦手的陈淑娘，东方煜问俞若：“俞兄，那真的不是吴姑娘了吗？”
“你希望她是还是不是？”
东方煜也不知道，他希望吴姑娘还活着，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吴御史眼中，自家的女儿终究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陈淑娘一口一个相公的行为终于惹恼了他，他大声叱责陈淑娘：“够了！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你现在失忆也好，不记得我们这个爹娘也罢，只要你一日是我吴家的女儿，就不能在外面丢我们的吴家的脸面！来人呐，把她给我带回去！”
吴御史说完，客栈外的家丁得令后都涌进来，将朱尔旦和陈淑娘围住。朱尔旦忙解释道：“大人，有话好好说，您这是何必？”
吴御史冷笑一声，他还没同这个拐走他女儿的人算账呢，他就自己撞枪口上来了，“先把大姑娘带走！”
吴家家丁强行把陈淑娘给架出去了，吴御史对朱尔旦说道：“听说你叫朱尔旦，是今天秋闱的考生？”
朱尔旦点头：“是、是啊……”
“德行败坏，你有何资格参与秋闱！”
吴御史撂下话就离开，朱尔旦这才开始慌了：“大人，你把话说清楚！大人！……”
朱尔旦追到客栈门口，吴御史已经进了软轿，家丁起轿。完了，他的科举梦全完了。朱尔旦失魂落魄地回了他的房间。
关门的声音震醒了四个不知所措的吃瓜群众，东方煜也惴惴不安，“我是不是不应该去告诉吴御史啊？”
西门文点点头，想了会又开始摇头：“也不是，吴御史寻女心切，这事也不能瞒着他。”
俞若太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了，“不是你的错，朱兄他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换心换头，本来就违背了自然伦理。
晚上，东方煜睡下之后，俞若敲响了隔壁朱尔旦的房门。
“朱兄？”
无人应答。
俞若再接再厉，继续敲门，他就不信今晚朱尔旦真的能睡着。
“别敲了。”
一个声音在俞若身后响起，俞若转身同时后背紧贴着门，警觉地看着来人，像一只炸毛的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是沈连铮。
沈连铮的思路很简单，俞若不愿意告诉他答案，那他就只有自己来找答案了。
他对俞若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屋里。”
“你知道他在哪？”
沈连铮以眼神示意俞若跟上他，他领着俞若一直走到了客栈的后院，一般的客人都是不会到客栈后院这种地方来的。后院里堆着许多杂物，有两个单独的房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稍小点的是柴房。
沈连铮拉着俞若躲在后院的围墙后，只见朱尔旦站在一块空地里，高举酒杯，将杯中的酒撒在地上，念念有词到：“今天一见发妻，貌美如花，与从前判若两人，学生感谢陆判大人，竟真为发妻换了容貌……只是随后发妻突然被人带走，对方称是她的父母，还请陆判大人显灵解惑。”
“你们都能看见陆判？”
沈连铮疑惑地问俞若，怎么他才两年没有下山这世道就已经变了，人人皆可以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