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下心神,放出神识去追寻。

    却一触即走,无处可追。

    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强大灵识探寻到入侵者,自发形成的防御系统。

    眼前少女笑得面晕浅春,纯真质朴。

    在丰止看来,却如斯可怕。

    “你的意思是说,她仅用自发意识,就能把你的探究神识挡在身外?”

    碧芳看着比三七更加不着四六的丰止,无语地扯了扯唇。

    “我不信!”

    而这位“如斯可怕”的少女,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熟门熟路地穿过群峰环绕的青云山。

    抬眼望去,青云山之巅,一座宫殿凌空而建,悬浮于云海之上,仿佛与天相接。

    那便是魔修阁的禁罚之地,清心殿。

    不白咚地一声,从祁凰的袖口滚落出来。

    “差点憋死我。”

    它在地上转悠几圈,现了原形。

    长得……

    长得一言难尽。

    一言以蔽之,像条生了角的胖鬣狗。

    他伸出舌头,咧开血盆大口,激动得上蹿下跳。

    “祁祁,那狗比伏昔和小雏菊完蛋了,咱不得吃点烤肉庆祝一下?”

    “烤肉就算了吧,看看你,体型堪忧。”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怕打击到不白。

    它如今的身材,就像四根牙签插在土豆上。

    “好吧。”它耷拉下耳朵,又问:“当初那种境况,为什么你能忍住不杀他呢?”

    当初悔婚的时候,要不是仙君心软,那把剑早就送他归西了。

    还能留这人威风到现在?

    祁凰顿了顿脚步。

    伏昔这人是渣,也是真蠢。

    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都搞不清楚小雏菊看上他哪儿了。

    不杀他,就是为了看他到底能把自己的后路作到什么地步。

    所幸,到底没让她失望,还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看着仙界那群人狗咬狗,真是无比畅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难得此地荒无人烟,不白也能出来透口气。

    他踩着小碎步,跟上祁凰越来越快的脚步,很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我们不御剑飞行,不御剑,御我也成啊。”

    祁凰嫌弃地瞪他一眼。

    “你又忘了,我们不能乱用灵力,否则很容易被探查出仙身。”

    而且你这胖狗,也该多运动减减肥了。

    “哦。”

    不白傻傻地应了一声。

    许是被关得太久,它的表达欲望爆棚,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刚安静下来没一会,又抓抓脑袋,疑惑不解地问。

    “祁祁,清心殿中。真的会有神君的踪迹吗?”

    祁凰匆忙的脚步顿止。

    后头的不白没刹住车,迎头撞上她的大腿。

    “有没有,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将手放在不白头顶,微一蜷指,将它吸回袖中。

    清心殿掩映在万山苍翠之间。

    打过好几次照面的守殿人一见到她,脸比陈年老锅底还黑。

    “又是你这个小混蛋,滚!”

    祁凰摊开手心,白光一闪,掌中赫然出现一道白纸黑字的处罚条。

    正是碧芳师姐给开的罚单。

    守殿人咬牙切齿地夺过处罚条,用真伪术反复地验证。

    是碧芳师姐的真迹无疑。

    还真给这小混蛋混进去了,一会可得盯紧点,别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正欲转过头去查看,身后却早已空空如也。

    没有人影,只有微风拂过,带来几片萧瑟的落叶。

    仙界的修为等级,分为塑基、仙子、仙君、上仙。

    魔界的则复杂些,为塑基、凝元、碎虚、魔君、魔灵。

    所谓天外有天,独立于仙界和魔界之外,还真有个天外天。

    是为上古界。

    而凌驾于上仙和魔灵之上,也还有诸位降世而来的神君。

    可惜了。

    自从三万年前上古神界覆亡,上古界中的神君们,便也随之陨落。

    可祁凰总觉得,万事无绝对。

    保不齐在天劫的轰炸下,还真就有一两条滑不溜秋的家伙,成了漏网之鱼呢?

    她要找到神君。

    一定要找到一位神君。

    想到这里,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推开清心殿的大门。

    清心殿之所以为魔修阁重地,正因为从前这里关过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他叫空宿。

    此人原本是魔修阁的阁主,在魔君阶段,准备飞升魔灵时,邪气侵体,走火入魔,在魔界青云山大开杀戒。

    彼时魔界聚齐了三位魔君,齐齐出马,居然没能压制住他。

    最后还是位隐世多年的老哥,有如神兵天降,化解了青云山百千生灵的杀身之噩。将空宿封印在清心殿内。

    祁凰想着清心殿这种修罗场,必定是灰尘浸染,满地污浊。

    她提起浅粉色裙摆,踏入殿内。

    却出乎意料地整洁干净。

    大殿顶上缀着铃铛样的花朵,花萼洁白,泛出半透明的光泽。

    有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正拎着把扫帚,徐徐清扫着落灰。

    祁凰礼貌地抬手,叩了叩门。

    “借问一下,您知道空宿关在哪儿吗?”

    他闻言,停下洒扫的动作,抬起头来。

    这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却难掩出尘的气质。

    六角灯笼悬在房檐上,投下一团椭圆的光晕,照着他清雅白净的面容。

    “你找他有事儿?”

    “是的。”

    为免暴露,原本是不能这样直接问出口的。

    但一个洒扫的杂役,应该不会对她有戒心。

    毕竟自己现在人设,可是穿着一身粉衣,无忧无虑的娇俏少女。

    果然。

    他放下手中扫把,看着绰约窈窕的少女,轻轻一笑。

    “关在底下呢。”

    他伸出食指,朝着地面的方向点了点。

    祁凰伸出五个手指头,佯装惊讶地掩住嘴:“这儿还有地牢?”

    他不置可否,桃花眼有些散漫,带着点不经意的笑。

    “姑娘如此貌美人物,不会想去那种见不得光之地吧?”

    “怎么可能……”祁凰娇俏一笑:“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他将头搁在扫把上,偏头一笑,好看得不像话。

    “我叫南北。”

    “南北小哥,我来此受罚,能不能麻烦你回避一下。”

    要他回避一下?

    噢,懂了。

    小姑娘一边跪着,一边抹眼泪,脸皮薄怕被人瞧了去,也是人之常情。

    南北含笑的眼神像是春风一抹,拎着扫帚往门口走。

    “行,你慢慢跪,我一会再过来。”

    话罢,又补了句:“柜子里头有软垫。”

    离开时,还十分贴心,顺手合上清心殿的大门。

    门关上的瞬间,日光由晴到阴,映在祁凰娇俏的脸上。

    她眸色冷凝,抬指间流光掠电,缓缓从眉心处拉出一缕神识。

    魔界的神识向来以紫或黑的暗色系为主。

    而她的神识却轻若无物,白中透着点点碧光,仿若自九重天悬下的一弯幽虹。

    那神识在空中打了几个转,飞身钻入地缝中。

    清心殿的地宫阴暗逼仄,一丝亮光都投不进去。

    这里空气稀薄,万物无生。

    她横冲直撞地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空宿的所在,更摸不到地牢入口。

    祈凰心想,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清心殿一趟,决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豁出去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真气在掌心凝成一道巨大的虹形白光。

    那白光升至半空,又猛然坠落,登时卸下笼罩着全身的浑浊灰光!

    那是封印仙力的上古法器,番澜罩。

    封印一除,祈凰顿觉浑身轻松。

    她捻了个诀,魂灵出窍,而肉身突然失去支撑,瘫倒在地。

    她把手伸进袖口,将熟睡的大白一把拽了出来:“你留下,帮我放风。”

    “哦....”大白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去,祈凰的脑袋已经没入地底。

    而此刻,魔修阁的主殿缥缈峰上,一位黑衣人负手而立,眉眼冷峭,整个人散发出强大又可怖的气场。

    他看到了青云山上一闪而过的白光。

    快如电光,踪迹难寻。

    他微微侧身,语气如寒冬凛冽的风,又冷又透。

    “你去看看。”

    大师姐司瑶恭敬应下,领命而去。

    祈凰托举着一盏长明灯,在幽暗的地宫内穿梭来去。

    魔修阁一个修道炼器之地,居然搞了这么大一个地宫,也不知到底想用来装什么。

    祈凰掏出置物袋,从里头摸索半天,找到了一颗被手帕裹着的牙齿。

    她颤抖着,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那颗黄牙,其余三个手指离得远远的,浑身僵硬,负担感满满。

    害怕,真的害怕。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没什么境况能比现在更头皮发麻。

    这空宿老儿,未免太不讲卫生!

    她将牙齿往空中一抛,一道寒光突然凝聚在指缝中,缓缓注入飘在半空的老黄牙。

    那黄牙陡然飞震,嗖地一下,往地宫深处飞去。

    祈凰身子一轻,双脚悬空,飞快跟了上去。

    她每次腾云飞行时,脑袋就喜欢放空,想些有的没的。

    此刻盯着前头引路的大黄牙,不由想到这牙齿的来历。

    当年仙魔两界的关系还没有处得这么僵,空宿搞事情时,魔界自己镇不住,便想到请外援的法子。

    于是这请帖便下到了威名赫赫的战神--仙君伏昔家中。

    这狗屁倒灶的伏昔除了会吹牛,什么鸟事都干不成。

    但胜在自信。

    真就敢大摇大摆接下请柬,跟着一应魔族来到青云山。

    几位魔君一个大招接一个大招地放,跟不要钱似的,把他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末了,还得是那位隐世多年的扫地僧出来收尾。

    他咣当一脚,把空宿的智齿都给踹出来了。

    而天杀的伏昔,为了回仙界能有吹牛的资本,竟然不顾恶心,恬不知耻地捡走了空宿掉落在地的智齿。

    妈的,要不是祈凰从那大黄牙上探寻到零星的神君残迹,也不至于把这恶心玩意收藏了几百年。

    害得仙界众人都以为祈凰对伏昔仙君情根深种,不吝重金地收藏他的战利品,连颗老黄牙都不放过。

    把这张老脸都丢光了。

    思忖间,黄牙咣当一声,磕到厚重的大铁门上,应声落地。

    青铜铁门锈迹斑斑,仿佛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

    这就是地牢了。

    祈凰收回脚下的祥云,将手放在门上,定了定心神。

    如果空宿真是上古界的沧海遗珠,那父神交代的遗言,她就完成了一半。

    真好。

    他没有所托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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