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把那束玫瑰搁在窗台边,花瓣在灯光下娇艳欲滴,可她却视而不见。她坐在床边,脑袋里走马灯似的,不断回放着今晚的场景。

    回想起信一满怀期待递上花束时,眼里闪烁的光芒,阿好满心懊悔。那光芒里藏着的炽热情感,本应让她欣喜,可她却因害怕选择了退缩。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阿好抱着头,满心自责,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好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花瓣,细腻触感让她愈发难受。

    她是渴望离开城寨的,打算避过风头就离开,回归原本的生活,所以她害怕被任何东西束缚。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

    这边,信一一脸颓丧地推开理发店的门,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沙发,浑身没劲,如行尸走肉。

    龙卷风正拧着抹布擦拭理发工具,抬眼瞧见信一这副模样,手中的动作滞了滞。“怎么这副表情?”龙卷风随手将抹布扔回进水盆里,擦干净手后缓缓伸进衣兜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他扭头看向瘫在沙发上的信一,“搞咩啊,失恋啊?”

    信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惨过失恋啊。”

    信一从小在龙卷风眼下长大,他在想什么,龙卷风又怎会不知道。他哼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戳穿信一的说辞,他只是拿起打火机点烟,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摆出慈父的架势安抚他,“感情上的事,你急也急不来。”

    信一身子微微一震,撑起身子坐直,他忍不住一点,直接将今晚发生的事托盘而出。他不解,语气有些激动,“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疏远我,变脸简直快过变戏法。”

    龙卷风又深吸了一口烟,那缭绕的烟雾在他面前氤氲,模糊了他的神情,让人瞧不真切,他翘起腿,分析道:“阿好刚经历这样的变故,一时走不出来很正常,操之过急,小心人家把你当变态。”

    “我只是送了一扎花给她。”信一的声音陡然升高,眼睛瞬间瞪大,满是难以置信,“我又没逼她... ”

    “只是你以为而已。”龙卷风夹着烟的手随意地搭在桌沿,偶尔轻弹一下,烟灰簌簌落下。他没再多说,点到为止,“有力气想这些,不如加班加点做账吧,下个礼拜要交了。”

    信一僵在原地,嘴唇微微开合,还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也隐隐暴起。

    “为什么... 。”信一猛地一拳砸在沙发,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好一会儿,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耷拉着脑袋,不解和委屈在心底翻涌。

    龙卷风见状,终于抬眸,目光在信一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心疼,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从小到大,你都这么莽莽撞撞,从来不会转弯。”他语气缓和了些,“自己慢慢参悟吧。”

    自那以后,信一和阿好没再见过面。两人虽同处一方天地,却都不约而同地刻意拉开距离,。

    信一每日几乎把自己局限在处理城寨杂事与算账之间。每次出门,他总会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生怕转角处会撞见阿好。路过她上工的凉果铺,他也会别过头,佯装没看见,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阿好亦是如此,有一回,她帮燕芬把缝补好的衣服送给客人,刚从楼上下来,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形、那步伐,像极了信一。一瞬间,她呼吸一滞,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离,可双腿却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心跳如雷,脑袋里一片空白。可待那人走近,她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并非是信一。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生活还在继续,城寨依旧热闹喧嚣,可信一和阿好之间,却像隔着一层无形且坚不可摧的壁垒。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逃避着,哪怕心里偶尔会想起对方,也被这刻意的回避硬生生压了下去,只能任由这份复杂的情感悄然沉淀、发酵 。

    是日,日落时分,阿好一如既往地准时下工回家,边锤着酸疼的肩膀边走在逼仄的路上。临到家楼下,她掏出钥匙正要迈上楼梯,突然一阵细微却又透着几分怪异的响动从不远处悠悠传来。阿好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她下意识地探头四处张望,试图捕捉那一丝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断断续续,听的并不真切。阿好全然不敢有任何好奇心,低下头加快步伐想要赶紧回家去。她刚上了一层楼,阿好就被眼前光景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浑身散发刺鼻的血腥气的男人倒在了楼梯的墙角。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爬满他的身躯,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顺着他的皮肤蜿蜒而下,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泊。

    阿好不禁捂住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她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要试探这人是否断了手。当她屏息靠近时,一只手便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救……救命……”那人从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弱如游丝。

    阿好被吓得浑身一颤,眼前男人满身血污,遍体鳞伤,浓郁的血腥气瞬间让她再次坠入那个如炼狱般的恐怖夜晚。

    她的父母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被砍死,双双倒在血泊之中那血腥的味道、父母惨不忍睹的死状,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为她此后无数个夜晚无法挣脱的噩梦。

    阿好本能地想逃离,双腿已不自觉往后退。可看到那人那求助的眼神,内心开始激烈挣扎。

    几番思虑下,她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阿好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人坐起来,安抚道:“你别乱动,我找外伤医生来。”

    阿好心急如焚地就近找了个有医生执照的外伤医生来救人。城寨的医生都是见惯大场面的,看见血淋淋的人也并没有大惊小怪,熟练地打开医箱开始给人处理伤口。

    阿好则站在一旁,紧攥衣角,直勾勾地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男人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深的伤口外翻着皮肉,浅的划痕密密麻麻,血仍在不停地渗出来。

    医生全神贯注,先是用镊子仔细清理伤口里的灰尘污秽,接着再消毒创口。

    “伤口太大太深,要缝针。”医生拿起针线,示意道,“有点痛,忍住。”

    男人几乎没有回话的力气,只能任由医生处置。细长的缝合针每每穿过皮肉,阿好的心就跟着狠狠一颤,不忍心地扭过头去。

    医生初步处理完,叮嘱了几句,留下了些更换的敷药便离开。

    阿好给男人垫了医药钱,送走了医生后赶忙上楼拧干了一条抹布给男人擦拭一下脸上的血污与尘土。

    男人气息微弱,浑身是冷汗,毫无气力地靠着墙壁,吃力地呼吸。阿好屏息凑上前给他擦脸,随着血迹褪去,男人的面孔逐渐清晰了起来,阿好的手猛地停住,眼中满是惊愕。

    是地下擂台的那个寸头少年,好像是叫乐仔。

    不过,昔日的擂台霸主,如今怎么会伤成这样。

    阿好内心翻江倒海,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她重新拿起帕子,动作轻柔地擦去乐仔额头的血痕,她凑近些许,试探询问,“你住哪儿,你家人呢?”

    然而,乐仔伤得实在太重了,根本无力回应。他似乎能听到动静,眉头微微皱起,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阿好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家找了块废弃的衣服布料,盖在乐仔身上,让他先躺在原地休息。

    翌日,晨光穿过密密麻麻的天线洒落在楼梯,乐仔被阳光晃醒,缓缓睁眼,正想稍微挪动一下,他只觉身上每一寸都刺痛不已,动弹不得。昏沉间,他瞧见了身上盖着的布料。

    恰在此时,准备出门上工的阿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走进来。阿好见人已经醒了,终于放心了些,轻声说道:“你醒了。”

    乐仔喉咙干涩,艰难地动了动,发出沙哑声音:“谢……谢谢。” 他想坐起身,可刚一动弹,伤口便传来撕裂般剧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阿好见状,赶忙放下米汤,伸手扶住乐仔:“别乱动了。”

    乐仔望着阿好,眼中有疑惑,也有感激。他恢复了些许力气,微微张了张嘴,声音也清晰了些:“谢... 谢谢你。”

    阿好摆了摆手,笑着说:“在城寨里,你帮人,人帮你,我想换做谁瞧见你当时那惨样,都会搭把手的。”接着,她拿起碗,送到乐仔手边,说:“你慢慢喝。”

    乐仔几口米汤下肚,感觉有了点力气,声音也清亮了些,说道:“啊对了,我..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 我到时候把药钱还你。”

    “没事,不急着还。”阿好回应,“我叫阿好。”

    乐仔看着阿好,认真回应:“阿好... 人如其名,你果然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他放下了碗,尝试挪动身体,阿好伸手虚扶着,动作之间,她的目光瞥见乐仔锁骨下方有一道细长的疤,而疤痕上纹着纹身掩盖,一半是虎一半是龙,很是特别。

    阿好收敛眼神,“你住哪儿,我叫你家人来接你吧。”

    乐仔摇摇头,“没事,我好多了,我能自己回去。”他再次诚恳地谢过阿好,“我叫乐仔,多谢你,钱我会尽快还你。”

    “行,那你自己小心。”

    说完,阿好转身下楼离开了。直到她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即将消失时,乐仔全然不顾伤口传来的剧痛猛然坐直了些。他探头,静静望着阿好离去的方向,直到轻盈坚定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松懈下来。

    辛苦操劳一日,梁阿婆和李师奶想着阿好一个人吃饭也是无聊,于是热情邀请她到家里来做客。阿好惋惜地摇摇头,燕芬今天要出城寨买衣料,没空照顾鱼蛋妹,所以今天由她来给鱼蛋妹做饭。

    阿好准时赶到鱼蛋店来接鱼蛋妹一起回家,阿好脱下袖套,将还残留鱼鳞的围裙挂起来。阿好牵着鱼蛋妹一起去街市买菜,问她想吃什么。

    “我想吃... ”鱼蛋妹思考着,“我想吃我妈做的五柳炸蛋。”

    “五柳炸弹... ”阿好从来没做过这道菜,有些犯难,但为了不让鱼蛋妹失望,她决定硬着头皮上,现学现做。

    “今天为什么你妈妈没接你回家?”阿好随口问了一句。

    鱼蛋妹说她妈妈去开工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阿好心里一紧,面上却尽量保持温和,蹲下身平视着鱼蛋妹的眼睛,轻声问道:“那鱼蛋妹自己在家,一定要乖。”

    鱼蛋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摇了摇头说:“我都长大了,我自己会煮东西的”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逞强的笑意。

    阿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心想这对母女也是可怜,阿红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而鱼蛋妹从小就在这样恶劣的氛围中成长,想到这里,她有些心酸。

    “那你今晚吃完饭后要跟我学写字,然后我才能给你讲故事。”阿好提议道。

    鱼蛋妹犹豫了一下,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小声说:“行吧。”

    “表现得好,今晚讲五个故事给你听”

    鱼蛋妹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用力地点点头,拉住阿好的手就往家走。一路上,鱼蛋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天自己在家的趣事,阿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两人蹦蹦跳跳的身影在城寨里穿梭着,多了一份蓬勃生气。

    深夜,打烊后的茶记全然没有烟火气,昏暗灯光摇曳,空气仿若凝滞,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城寨的毒品头子的阿达弓着身子,神色慌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带着几分惶恐,向端坐在椅上的龙卷风汇报着:“龙哥,最近咱城寨里流入了一大批劣质毒品,好几个吸粉的都没了命,您说这.... 虽然我们是捞偏门,但我们做生意肯定是绝不掺次品的啊。”

    信一听罢,“噌”地站起身来,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沉声道:“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们眼红城寨的地盘和生意,想靠这种下三滥手段一口一口把城寨吞并了,简直欺人太甚。”他满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紧紧的,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龙卷风却依旧稳稳地坐着,神色冷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抬手轻抚下巴,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从小到大你都莽莽撞撞,急什么。”他目光如炬,望向窗外那被夜色笼罩的城寨,冷静地分析道:“这批劣质毒品流入,肯定是城寨中有人做内应的,不然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信一,先排查最近进城寨的人。”

    信一应声点头,他突然顿了顿,望向龙卷风,“那刚来那个陈洛军... ”

    “他一日打十份工,哪有时间捞偏啊。”龙卷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事儿按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让手下们暗中盯紧各个角落,有动静再说。”

    阿大达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龙卷风敬畏。信一思索一番后,也停下脚步,重重地点头:“行,就按大佬说的办。我倒要看看,是哪条扑街敢来城寨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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