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让曦河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她不会凫水啊!

    一缕一缕的幽魂栖身在她身上,她越来越重,身体很快沉了下去。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着,她欠着济苍那些钱不会要她孩子来还吧......不对,她没有孩子啊!

    曦河暗骂一声,知道是冤魂入体了,这是想要她渡魂?

    她眼前闪过一丝幽魂,正是济苍那日贬进河里的恶气鬼。羲河眼睁睁看着那缕鬼魂踩着她的身体,带着诡异的绿光,在空中消失殆尽。

    “额、痛啊!”

    身体被人猛地扯起,曦河后背着地,她鼻息错乱,咳出一口鲜血。再看她浑身,起码有十几条冤魂,都是戾气冲天的,她面色苍白,却还有力气喊疼。

    济苍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你想死?”

    “不、不想死啊——”曦河喘着气,才说出这句话。

    她伸手看了下自己几近透明的手,自己这是被冤魂吃了吗?

    济苍走过去,用法术清理干净曦河身上的脏东西,发现曦河身上的阳寿已经很少,如果不是他的法术护着,这会儿已经灰飞烟灭了。

    忘川河,被称作三界最恐怖的地方,不论是谁,哪怕是一缕残魂,进去就会被人间极苦缠身,直到痛苦而死。

    “恶气鬼,恶气鬼!济苍你去看看......”曦河顺着握住济苍冰凉的手,她说话很用力,身上的元神都开始移位,痛到呼吸混乱。

    闻言,济苍起身走到河边,河水涛涛,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高大的身体站在河边良久,才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曦河心里还想着恶气鬼,听见这话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对岸,那里只有一地铜钱,哪里有什么溺死鬼?

    “不是我自己来的,是有一只小鬼,他要我帮他捞东西——”

    “我有没有说过要你远离河水!”

    曦河一愣,她从未见过济苍像现在这样生气,心中涌上来一点不好的想法,“那只恶气鬼——”

    济苍怒视曦河,半晌竟被气笑了,他点了点头:“是,那只鬼跑了。”

    “......济苍!不是我。”

    曦河自然知道这不可能,她是奈何学堂的先生,现在有一只小鬼溜出去了,而恶气鬼逃走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她望着济苍站着的地方,哑口无言,也罢,济苍不会相信她的。

    曦河抿起唇瓣,脸色苍白地笑了下:“这是鬼王大人您的事情,如果要纠察我的责任,那就把我贬到忘川里吧,我先回去了。”

    *

    表面上潇洒无比地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曦河睡不着了。

    一闭眼就是济苍那张苍白又脆弱的脸,睁开眼就是无尽的黑。

    她最后压住被褥,闭上眼准备睡觉,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恶气鬼如若逃到阳间去了,不出几日就会有灾祸发生,那时候就晚了。

    也许会给这个王朝都带来不幸,甚至会造成百年难遇的天灾人祸。

    正是因为她清楚这些,才更加睡不着。

    ——一刻钟后,她起身点燃烛火。

    *

    彼时正是人间三月三,草长莺飞,烟波拍岸,春神降临,柳绿马蹄疾。

    东吴码头,商贩来来往往,民众多是行色匆匆,一位红裙少女在其中格外显眼。

    曦河不知要去哪儿,她本想着等到有不对劲的再前去处理。但是她忘记了,阳间和阴间很不一样,车来车往信息也不发达,虽不知道恶气鬼会跑到哪里去,但是神州大陆只有西南方向的东吴之地阴气最重。

    “天杀的还我儿子的命来!到底是谁要害我儿子!”

    一名妇女的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两边退开。

    那妇女浑身浮肿,连衣服也遮不住她青紫的皮肤,看起来很是狼狈。她怀里的孩子不对劲,明明死了这么久了,身上的魂魄却未散尽,还吊着一口气。

    周围的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甚至想要离他们母子远远的。

    只有曦河走过去,手指轻轻解开那孩子的围帽,引来那妇女剧烈挣扎,“你是谁!你能救我儿子吗!”

    这不是个男孩,是个女孩。

    她蹲下来仔细瞧着这女人和孩子,问过才知道,这女人叫陈小翠,看着年色衰老,其实今年才二十四,她丈夫替富贵人家坐牢去了,只留下她刚满月的孩子。

    见有人愿意听她说,陈小翠用力抓着曦河的衣袖:“姑娘,好姑娘,这些天来只有你不怕我,你搭把手吧,发发善心!”

    曦河皱紧眉头,她向四周看了眼,

    她精明地转了转眼珠,说:“我不做没有回报的事,你有钱吗?”

    陈小翠立刻点头:“有!有钱的!只要能要到钱,姑娘你要多少都行!”

    随着陈小翠去了桥洞下,曦河见孩子面色发青,看了看脉象,说:“要准备一个馒头,你去吧。”

    陈小翠连忙出去了,曦河将孩子放在地上,头疼地想着。

    这口气是阴阳之气,在体内会渐渐消散,等到真正消散的那一刻,也就是正是投胎的那一刻。

    如果真的投胎了就再也找不回这口气了。

    只能先赌一把了,羲河先将孩子的这口气封住,原地起卦,算出风雷卦,在东南方。

    这方向指示的地方只有一座城,那就是松州,曦河站起来走到外面去,天色异变,东南方的天空一片阴沉,估计是死了很多人。

    等到陈小翠抱着曦河要的东西回来了,却见曦河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松州。”

    陈小翠拿着馒头问:“这个馒头可以救我孩子吗?”

    “没用,你吃了吧。”

    陈小翠看向襁褓里的孩子,那张小脸竟恢复了一丝血色,她激动得走上前就要跪下:“姑娘,我给你磕一个头——”

    羲河转身就走,并不接受。说到底也是她于心不忍,难怪孟婆他们都说人间疾苦是当鬼的十倍百倍呢,饶是曦河这等看透了千年风雨的人也看不下去。

    陈小翠找来了一辆货运马车,抱着怀里的孩子往车上走,她行李很少,曦河就更加没有了。

    刚一撩开车帘,曦河就被里面的众人惊了一跳。

    里面团团围坐着人,粗数一下竟有十人,都睁着凹陷的眼睛。

    直到陈小翠坐上来,替她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的女儿,已经嫁人了。”

    曦河没答话,替陈小翠抱着孩子坐在车里的角落,悄声打量里面的人——身着素衫的疲惫书生、带着孩子的老人、面黄肌瘦的男人和哭哭啼啼的女子。

    “姑娘,你别见怪,我们这些人都是相熟的,就是之前没有见过你,并无恶意。”抱着孩子的老人还算和蔼地冲曦河笑了笑,“我们都是白花镇的人,进松州城看病的,姑娘你呢?”

    曦河抬眸看向说话的老人,被某个字眼钩起了兴趣,狐疑地问:“看病?你们都生了什么病?”

    “穷病呗,还能是什么病!”一直没出声的书生冷呛一声,在曦河看过去的时候又转开了视线,抱着一本破旧的书不说话了。

    “别听他说,最近闹饥荒呢,只有松州还有几个寺庙施粥,我们打算去要点钱来。”

    曦河了然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刚巧经过一处闹市,遍地都是商贾来往,买卖权凭本事。

    正发呆时,视线里撞见一抹高挑清瘦的身影。

    那人斗笠遮面,高大的身形包裹在寻常黑衣中,依稀看得见他双手抱着胸,怀里一柄剑闪着寒芒。

    曦河皱了下眉,有些熟悉。

    山地不好走,车厢内气味复杂,车队嘈杂的声音入耳,羲河半靠在车壁上,阖着眼睛,呼吸困难。

    “哎哟,你这是眩疾了,快些把帘子拉开松松气儿。”旁边的陈小翠着急忙慌送来一颗酸梅子,羲河含住后才觉得好受些。

    主要是路途颠倒,她未免不舒服。

    其实羲河除开可以自由来往阴阳两界,平常只是个肉体凡胎罢了。

    “等会儿,这车上都是些什么人?”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羲河刚睁开眼,就见陈小翠一脸惊恐地抓紧自己的手,再看车内的人都是同样的表情,她歪了下头,轻轻偏头看向车帘缝隙。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拦在车队最前面,手里拿着一张黄纸,说着听不大懂的吴语。

    “几位大爷您安好,我是拉货的,顺带拉几个老弱病残一起进城,没什么特别的……”

    很身材矮小的车夫被推开,站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杵着根一人高的棍子,棍上绑着一张八卦旗,正闭着眼睛神神叨叨。

    过了会儿,只听得那人说:“大人,正是这辆车,请彻查。”

    几个男人一听瞳孔倒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车夫挡住。

    其中一个男人猛然拔刀,一柄闪着白光的刀已经没入车夫的腹部,“别多嘴!给我查!”

    红,入目皆是刺目的红,羲河在阴间多年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亡,她抖着手放下帘子。

    陈小翠紧紧搂住了羲河的手,“姑娘,一会儿有人过来了,你就抱着智儿快逃吧,这山上的土匪都不是心善的。”

    羲河还盯着那神棍打扮的人看,那旗子上画着的是招魂金酉符,这种符一般是用来招鬼招魂的,对活人不起作用,而且一般是地府之人才会用的。

    而这马车上不是活人的,只有她和怀里的幼儿。

    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被济苍知道了,依他的性格怕是会把她关个几百年。

    脚步声迫近,羲河怀里被塞进一个襁褓,她没有多犹豫,拉开车后的另一方车帘。

    大不了就跳出去,还能要了命不成。

    ——“这位爷,嘿哟是您呀!这都是些穷不拉几的乡巴佬,您行行好,未免脏了您的眼!”

    男人的声音圆滑市侩,不大不小地传进了羲河的耳,正要再偷看一眼,车帘不知怎么回事,被人从外紧紧地拉住了。

    “略备薄礼,不成敬意,爷您辛苦了,都是为了百姓安全,老百姓们都记着呐!”

    起先说车上有问题的那个神棍也换了口风,恭维着说自己弄错了,不是这辆车。

    车内的几个人明显都松了口气,陈小翠两眼泪汪汪,握着羲河的手:“苍天有眼,没叫我们给那些人夺了性命去……”

    羲河:“那些人是什么,土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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