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芹蓝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后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手下意识地捂住衣襟上运动摄像头的麦克风，但是很快意识到这一举动太迟了，只是在做无用功，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的，奶奶你误会了，他只是……”
话说到一半，米芹蓝卡壳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两人间的关系。朋友显得过于亲密、同事也成为过去、又并非全然的陌生人，她最终只能在一众词语中斟酌着选出了一个相对最贴近的。
“他只是我的一个熟人。”
“哦，那就是还没在一起呢。”
“对…不对，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没有在谈恋爱，以后也不在一起”，米芹蓝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啊？”，刘奶奶颇有些同情地看着米芹蓝，“他已经拒绝过你了吗？”
“不是的”，米芹蓝的话语苍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追求”。
刘奶奶叹了口气，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米芹蓝：“那就是我看错了，真不好意思啊，小阿蓝。”
她那副样子可不像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反倒是像哄孩子一般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米芹蓝咬着嘴唇，突然释然地叹气。
算了，大不了之后拜托导演把这段剪掉。或者再阴暗一点，直接说自己的运动相机不小心摔坏了。
想通了之后，米芹蓝放松了许多，高压下静滞的思维也重新流动起来。
“奶奶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他一定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呢？”，她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刘奶奶想了想，“感觉出来的，小阿蓝你一直在看他。”
“有吗？”，米芹蓝开始反省自己。
“不是用眼睛的那种看”，刘奶奶笑着摇头，“不只是用眼睛的那种看”。
“你喜欢一个人，哪怕刻意移开目光，可是总要确保他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的耳朵总会注意从他那边传来的声响，和他在一个房子里的时候，哪怕正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可总有一份心神会留意着他。希望自己能在他面前隐形，又矛盾地希望他注意到自己。像这种情况，多半就是搞对象了。”
“小阿蓝你自己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但在别人眼里，刚刚和那个小伙在一起的女生简直活泼得不像小阿蓝了。”
米芹蓝半晌没有出声。这位温和的长者用她宽阔的胸怀和丰富的人生经历给米芹蓝上了一课。一堂名为认识自己的课。
学费是精神上被暴露得一干二净的□□与恐惧。
刘奶奶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的高度，不再管一旁的米芹蓝，开始收起染布来，防止印花被暴晒。
回过神来的米芹蓝亦步亦趋地跟着刘奶奶。
“虽然他不是我对象”，她低声地解释了一句，“但他对我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既然是重要的人就要好好珍惜啊”，刘奶奶随口说道。
米芹蓝的目光暗淡下来，没有应答。
另一边，张赫鸣迷路了。
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路了。这个村子并不复杂，主干道就那么几支，条条都通向祠堂。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好了。
回祠堂吗？他刚刚才从那里跑出来。回房间也不太好，在摄像头下面明目张胆地摸鱼还是过分了点。
徘徊不前的张赫鸣于是撞上了在外游荡的柳乐山。
“赫鸣哥”，柳乐山主动打招呼。
“你怎么出来了”，抬起头的张赫鸣下意识问道，“里面结束了？”
“还没呢。伴郎伴娘还得玩一轮竹竿舞，听说他们打算用晚上挡酒的次数做赌注。我怕被拉去充数所以跑出来了。”
张赫鸣笑了：“听起来很有意思”。
柳乐山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哥你现在的心情好点了吗？”
张赫鸣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的心情坏过吗？”
柳乐山想了想，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今天早上接完新娘子后，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太高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张赫鸣避重就轻，“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柳乐山突然将衣襟上的运动相机摘了下来，按下电源键将它关机。
他直直地看着张赫鸣：“是和蓝姐有关的事吗？哥能说给我听听吗？我多了解点关于她的事情”。
张赫鸣沉默着。
“是不能说嘛？”，柳乐山总是这么直白。
“没什么不能说的”，张赫鸣将运动相机关机，在路边的木桩上坐下。
“只是我说得不一定合你的心意。”
“我知道，你和蓝姐大部分时间都在闹矛盾嘛。有没有不闹矛盾的时候。”
当然有，那些秘密的、温柔的、朦胧的浮光掠影，只是在心头飘过，就会响起一曲柔美的歌。但是他的私心昭然若揭，他不想说。好像一旦就将这些时光宣之于口，他们就不再朦胧，好像一旦拨开记忆的迷雾，泛黄的照片就会立刻变灰，过往也跟随着话语一同流失在空中。于是挑挑拣拣，他选出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片刻。
“有一次”，张赫鸣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措辞。
“我加入灰鹤的第一年刚上大学，读得医学专业。”
“医学？”，柳乐山忍不住重复了一次。
“嗯，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医生，一个内科一个外科。”
“虽然我对医学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因为成绩不差，又没有想学的专业，所以填专业的时候顺从了父母的心愿填了医学院。”
“你知道的，医学生的课表总是很满，为了约好练习时间，我只能翘掉一些课。辅导员很快就发现了这种情况，期末找上我的父母约谈。”
这之后的一整个月，他都被关在家里准备补考事宜，
几次寻找机会溜出家门的举动都以失败告终。每次他找借口说自己复习完毕想出去放松一下，就会被父母轮番提出一堆刁钻的问题为难，还都是教科书范围之内的。答不上来的张赫鸣被两位大佬一致认为并没有认真复习，提出的放风请求也被无情打回。
于是，灰鹤那边以缺席一人的奇妙地方式达成了一开始设想的三人乐队组合。
频繁约不到合练时间的米芹蓝变得格外暴躁，她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张赫鸣，问他什么时候能搞定补考。
张赫鸣比她更焦躁。他曾经答应过父母在玩乐队的时候不会把成绩落下，挂科是他先违背了约定，所以他会认真准备补考。可是补考时间是在下个学期开学前三天，这意味着整个假期他都没法合练。
长久摸不到吉他的张赫鸣浑身上下像是有虫子在爬。
“明天一定来”，他咬着牙对米芹蓝承诺。
他是有把握的，临近年末，医院也变得忙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病人等着挂两位主任医师的号，明天正好就是他俩都有排班的一天。只要不被当场抓到，回来之后挨骂他也认了。
第二天，成功逃出家门的张赫鸣遭到了全体成员的攻击。赵鹏泰和邹同各给了张赫鸣一拳作为耽误他们这么久时间的惩罚，至于来自米芹蓝的语言攻击，反正米芹蓝从来也没说过他什么好话，张赫鸣早已练出对她特防的抗性，这件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揭过了。
终于碰到琴的张赫鸣兴奋异常，他不知疲倦地练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把赵鹏泰和邹同这两位壮汉熬得放下了手中的鼓棒/贝斯，旁观起张赫鸣的表演。米芹蓝也早早地合上了自己的嗓子，只用吉他为张赫鸣简单地伴奏。
当鼓声和贝斯弦音褪去，张赫鸣才稍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得以到感知周身的环境。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米芹蓝的琴音不太对劲，又后知后觉地发现米芹蓝今天沉默的时间太久了。虽说她平常就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但少成这个样子还是很少见。
他忍不住朝她投去视线，手上的拨弦动作也变得轻柔。
米芹蓝不受他的干扰，仍旧低着头弹琴：“我以为你要疯一个晚上呢”。
“你今天很反常。”
“你今晚不是更反常。”
“我是有合理原因的反常！”
“我也有啊”
米芹蓝沉默了一下。
“今天有个自称林星娱乐员工的人找我，说要和灰鹤签约。”
一旁端着保温杯的赵鹏泰一口茶喷了出来，张赫鸣扫弦的手也停了下来。
“真的吗？”，邹同问出了那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不知道”，米芹蓝摩挲着金属琴桥，“穿得人模狗样的，员工证也不像假的。说改天可以带我们去公司转转。”
“那还等什么，马上跟他约时间啊”，赵鹏泰一拍大腿。
米芹蓝看他一眼，“你想去吗？”
“当然啊，那是林星诶”，赵鹏泰兴奋的挥了挥臂，又突然警觉地看向米芹蓝，“怎么说，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想去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专业经纪人规划的话，收入肯定会比我们有一场没一场的跑演出要高”，邹同跟她陈述利害，“你之前舍不得的那套吉他和效果器也可以放心的买了。”
米芹蓝没说话，转头看向张赫鸣。
“你呢？”
“不是的，奶奶你误会了，他只是……”
话说到一半，米芹蓝卡壳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两人间的关系。朋友显得过于亲密、同事也成为过去、又并非全然的陌生人，她最终只能在一众词语中斟酌着选出了一个相对最贴近的。
“他只是我的一个熟人。”
“哦，那就是还没在一起呢。”
“对…不对，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没有在谈恋爱，以后也不在一起”，米芹蓝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啊？”，刘奶奶颇有些同情地看着米芹蓝，“他已经拒绝过你了吗？”
“不是的”，米芹蓝的话语苍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追求”。
刘奶奶叹了口气，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米芹蓝：“那就是我看错了，真不好意思啊，小阿蓝。”
她那副样子可不像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反倒是像哄孩子一般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米芹蓝咬着嘴唇，突然释然地叹气。
算了，大不了之后拜托导演把这段剪掉。或者再阴暗一点，直接说自己的运动相机不小心摔坏了。
想通了之后，米芹蓝放松了许多，高压下静滞的思维也重新流动起来。
“奶奶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他一定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呢？”，她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刘奶奶想了想，“感觉出来的，小阿蓝你一直在看他。”
“有吗？”，米芹蓝开始反省自己。
“不是用眼睛的那种看”，刘奶奶笑着摇头，“不只是用眼睛的那种看”。
“你喜欢一个人，哪怕刻意移开目光，可是总要确保他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的耳朵总会注意从他那边传来的声响，和他在一个房子里的时候，哪怕正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可总有一份心神会留意着他。希望自己能在他面前隐形，又矛盾地希望他注意到自己。像这种情况，多半就是搞对象了。”
“小阿蓝你自己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但在别人眼里，刚刚和那个小伙在一起的女生简直活泼得不像小阿蓝了。”
米芹蓝半晌没有出声。这位温和的长者用她宽阔的胸怀和丰富的人生经历给米芹蓝上了一课。一堂名为认识自己的课。
学费是精神上被暴露得一干二净的□□与恐惧。
刘奶奶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的高度，不再管一旁的米芹蓝，开始收起染布来，防止印花被暴晒。
回过神来的米芹蓝亦步亦趋地跟着刘奶奶。
“虽然他不是我对象”，她低声地解释了一句，“但他对我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人”。
“既然是重要的人就要好好珍惜啊”，刘奶奶随口说道。
米芹蓝的目光暗淡下来，没有应答。
另一边，张赫鸣迷路了。
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路了。这个村子并不复杂，主干道就那么几支，条条都通向祠堂。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好了。
回祠堂吗？他刚刚才从那里跑出来。回房间也不太好，在摄像头下面明目张胆地摸鱼还是过分了点。
徘徊不前的张赫鸣于是撞上了在外游荡的柳乐山。
“赫鸣哥”，柳乐山主动打招呼。
“你怎么出来了”，抬起头的张赫鸣下意识问道，“里面结束了？”
“还没呢。伴郎伴娘还得玩一轮竹竿舞，听说他们打算用晚上挡酒的次数做赌注。我怕被拉去充数所以跑出来了。”
张赫鸣笑了：“听起来很有意思”。
柳乐山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哥你现在的心情好点了吗？”
张赫鸣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的心情坏过吗？”
柳乐山想了想，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今天早上接完新娘子后，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太高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张赫鸣避重就轻，“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柳乐山突然将衣襟上的运动相机摘了下来，按下电源键将它关机。
他直直地看着张赫鸣：“是和蓝姐有关的事吗？哥能说给我听听吗？我多了解点关于她的事情”。
张赫鸣沉默着。
“是不能说嘛？”，柳乐山总是这么直白。
“没什么不能说的”，张赫鸣将运动相机关机，在路边的木桩上坐下。
“只是我说得不一定合你的心意。”
“我知道，你和蓝姐大部分时间都在闹矛盾嘛。有没有不闹矛盾的时候。”
当然有，那些秘密的、温柔的、朦胧的浮光掠影，只是在心头飘过，就会响起一曲柔美的歌。但是他的私心昭然若揭，他不想说。好像一旦就将这些时光宣之于口，他们就不再朦胧，好像一旦拨开记忆的迷雾，泛黄的照片就会立刻变灰，过往也跟随着话语一同流失在空中。于是挑挑拣拣，他选出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片刻。
“有一次”，张赫鸣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措辞。
“我加入灰鹤的第一年刚上大学，读得医学专业。”
“医学？”，柳乐山忍不住重复了一次。
“嗯，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医生，一个内科一个外科。”
“虽然我对医学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因为成绩不差，又没有想学的专业，所以填专业的时候顺从了父母的心愿填了医学院。”
“你知道的，医学生的课表总是很满，为了约好练习时间，我只能翘掉一些课。辅导员很快就发现了这种情况，期末找上我的父母约谈。”
这之后的一整个月，他都被关在家里准备补考事宜，
几次寻找机会溜出家门的举动都以失败告终。每次他找借口说自己复习完毕想出去放松一下，就会被父母轮番提出一堆刁钻的问题为难，还都是教科书范围之内的。答不上来的张赫鸣被两位大佬一致认为并没有认真复习，提出的放风请求也被无情打回。
于是，灰鹤那边以缺席一人的奇妙地方式达成了一开始设想的三人乐队组合。
频繁约不到合练时间的米芹蓝变得格外暴躁，她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张赫鸣，问他什么时候能搞定补考。
张赫鸣比她更焦躁。他曾经答应过父母在玩乐队的时候不会把成绩落下，挂科是他先违背了约定，所以他会认真准备补考。可是补考时间是在下个学期开学前三天，这意味着整个假期他都没法合练。
长久摸不到吉他的张赫鸣浑身上下像是有虫子在爬。
“明天一定来”，他咬着牙对米芹蓝承诺。
他是有把握的，临近年末，医院也变得忙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病人等着挂两位主任医师的号，明天正好就是他俩都有排班的一天。只要不被当场抓到，回来之后挨骂他也认了。
第二天，成功逃出家门的张赫鸣遭到了全体成员的攻击。赵鹏泰和邹同各给了张赫鸣一拳作为耽误他们这么久时间的惩罚，至于来自米芹蓝的语言攻击，反正米芹蓝从来也没说过他什么好话，张赫鸣早已练出对她特防的抗性，这件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揭过了。
终于碰到琴的张赫鸣兴奋异常，他不知疲倦地练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把赵鹏泰和邹同这两位壮汉熬得放下了手中的鼓棒/贝斯，旁观起张赫鸣的表演。米芹蓝也早早地合上了自己的嗓子，只用吉他为张赫鸣简单地伴奏。
当鼓声和贝斯弦音褪去，张赫鸣才稍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得以到感知周身的环境。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米芹蓝的琴音不太对劲，又后知后觉地发现米芹蓝今天沉默的时间太久了。虽说她平常就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但少成这个样子还是很少见。
他忍不住朝她投去视线，手上的拨弦动作也变得轻柔。
米芹蓝不受他的干扰，仍旧低着头弹琴：“我以为你要疯一个晚上呢”。
“你今天很反常。”
“你今晚不是更反常。”
“我是有合理原因的反常！”
“我也有啊”
米芹蓝沉默了一下。
“今天有个自称林星娱乐员工的人找我，说要和灰鹤签约。”
一旁端着保温杯的赵鹏泰一口茶喷了出来，张赫鸣扫弦的手也停了下来。
“真的吗？”，邹同问出了那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不知道”，米芹蓝摩挲着金属琴桥，“穿得人模狗样的，员工证也不像假的。说改天可以带我们去公司转转。”
“那还等什么，马上跟他约时间啊”，赵鹏泰一拍大腿。
米芹蓝看他一眼，“你想去吗？”
“当然啊，那是林星诶”，赵鹏泰兴奋的挥了挥臂，又突然警觉地看向米芹蓝，“怎么说，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想去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专业经纪人规划的话，收入肯定会比我们有一场没一场的跑演出要高”，邹同跟她陈述利害，“你之前舍不得的那套吉他和效果器也可以放心的买了。”
米芹蓝没说话，转头看向张赫鸣。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