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心中有什么正飘飘摇摇地升起了。
当他诚恳将话递到她眼前，她就很难再装作视而不见，于是把包子重新搁回塑料袋里，抬眼看着周伯言，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过去他们原以为越了解对方，越看清彼此，知道对方爱吃什么馅的包子，知道什么时候他或她会穿那件喜欢的衣服，会喜欢早起还是赖床，就会更爱彼此。
可是每个人都像一根刺，怀着爱褪去了保护膜，满心欢喜的相拥，最后却成了针锋相对。
“苏苏.....”周伯言酝酿着词藻，终于把她始终充耳不闻的话讲出了口。
“你的学历在咱们这儿不算低，你们这个...组织，夜班这么辛苦，又不那么稳定，大可以找份更好的工作，工资高也体面，你说好不好？正好我弟说他们报社缺人，只要你开口，他那边求之不得...”
苏郁如鲠在喉。如果周伯言是无关之人，那么她大可巧舌如簧与之争辩，可她知道，因为这份工作，他为她而承受太多。
周伯言始终没听到她回应，苦笑着逼问：“你好像总是活在自己的白日梦里，你有为我们在考虑吗？你有在为我们以后买房子挣钱存钱吗？”
“你的人生里只有钱吗？”她撇下脸轻轻道，看起来不痛不痒的表情最让周伯言抓狂。
“是我只看到钱吗？苏郁？如果我也看不到，那你去喝西北风啊？你去啃老啊？拿你爸的退休金。”
她不爱他提到她爸爸，顿时恼了，一字一顿咬着牙问：“是我吃你的，用你的了？是谁跟你说，我要和你一起买房了？”
他却仿佛得到了什么肯定的答案，冷笑着点头道：“好，好，苏郁，你从来都没想过嫁给我对不对？你就每天做那些白日梦，说什么要帮他们，救他们......”
周伯言猛地上前一步，凑到她的脸前，仿佛要用痛苦的双眼看穿她冰冷无比的内心，艰涩无比地启齿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救救我啊？你有没有想过救救我？把我抛进这团乱麻里，让我给你扫清生活这堆烂摊子，我不是怕累，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我要你睁开眼睛看看，哪怕只是一起面对呢？”
一场感情里怎么会有两个人都同时深受其害呢？她红着眼睛重新打量他，打量他脉脉而含恨的眼睛，打量他吻过她亦伤害过他的嘴唇，想着爱着与被爱着的自己，忽视他的和不被理解的自己，感到他们已同时被生活一分为二，割裂地长存于他们这太小太小的相拥却太大的身体中。
许久，苏郁捂着心口缓道：“周伯言，这些是你曾经说过不在意的，为什么现在反悔了呢？你就只知道怎么你是怎么付出的，你就看不到我为你退让多少吗？是你说不养狗，我就把三三送走，这里离你公司更近，我就不怕每天花一个小时通勤。还有家务，你管过吗周伯言？你妈妈诋毁我工作的时候，你维护过我吗？你没有，因为你打心眼里也看不起我的工作啊，你敢不敢承认？”
椅子脚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苏郁倏地起身就要离开，周伯言却喋喋不休，捉住她手臂不放还欲争辩，她猛摔手也没能抽出，气急下回身抽了他一巴掌。他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推了下她肩膀，使苏郁失去平衡，猛地撞向身后的方形小桌，其上的鱼缸登时在歪斜那刻，无可挽留地倾滑而下。
清脆爆裂的巨响刺在苏郁心头，玻璃碎片四向飞溅，伴着水花难辨敌我。而细条条的孔雀鱼纷纷摔落在地板，在碎玻璃与那摊水渍间，蹦跳了几下拧动着身子，用那只漆黑呆滞的眼睛空望着上方，逐渐失去活力。
苏郁亦摔坐在地面，向后扶的手心里扎进了碎玻璃，血珠点点渗出来，她却没觉得痛，只顾着呆呆扭头望着那片狼藉。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爬进那片碎玻璃里，想用手将刺人的碎片揽在一起。每一片玻璃都倒映着她惊慌失措，已然变形的脸。
“你疯了？”周伯言慌了心，急忙地捉住她的肩膀，托住腋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提起来，搁置到这篇狼藉之外，试图以身体拦住她，她像滩烂泥一样瘫在他肩膀，止不住地腻滑下去，他只好将手穿过她两只手臂下，就这样长久抱着她。
于是他们陷入死寂当中，直到她手心浓稠的鲜血跋涉过半只手掌，啪嗒滴落在地面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只她宝贝不已的鱼缸是她早逝母亲的遗物。
-------------------------------------
约莫三十分钟后，他们驱车蠕动在清晨的街头，行人稀落，门市冷清，路灯的光芒在冷白的天空下已经若有若无。
周伯言默默从车窗内探头外望，开门的店铺很少，只零星几个早餐店卷起门帘，一摞蒸笼底，滚滚地直上翻出热腾腾的蒸汽。他试图找到一家营业的水族店，重新买给苏郁鱼缸和鱼，以做补偿安慰，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苏郁将两只包扎臃肿的手，掌心朝上摊在膝盖上，刻意冷漠地直视前方，不管不问，仿佛才是更不在意的那个，她感到双颊前所未有的冰凉僵硬，从车前窗瞧，街巷尽头凝缩成一点寂寥的灰蓝色。
辗转过几条街道，驶过每一个他们熟识的水族店，都没有起个大清早就开门的。
周伯言变得有些焦虑，皱着眉头从最后一家熟悉的店前碰壁后，忍不住烦躁地啧声，指尖不自觉地轻敲着方向盘，瞧了瞧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向七点钟，他没法就这么等着，八点就要去上班，可对苏郁又产生了一种无可挽回感，他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
苏郁垂下脸来，静听着他指尖烦躁的敲击声，许久才开口道：
“去南城看看，临州一中后街，也不开门你就去上班吧。”
他如蒙大赦地松开紧缩的眉，立即踩下油门向南城进发。
-------------------------------------
周伯言在苏郁的指挥下转过几个街巷，驶向后街，已经有许多着校服的学生从路两侧，打着哈欠纷纷汇向学校，潦草将手中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有的孩子边走边翻动着嘴唇喃喃着单词或古诗的碎片，紧箍咒一样地，从车窗降下的缝隙中伸下触手，牢牢缠住了苏郁的心脏，愈来愈紧。
他们放慢了车速，周伯言新奇地瞧着这景象，赞不绝口：
“不愧是一中的学生，比咱当时爱学多了，怪不得能升清北呢？”
苏郁不言，向路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水族店到了。
熟悉的门头，但这次台阶上没有搁着花束。身着深褐皮夹克的男人背向街道，仰首一推，哧啦啦地将沉重的铁质卷帘门抬上去，尘灰飘扬，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拭起手掌，直至指缝。
周伯言终于找着了开门的水族店，生怕这店能长腿跑了似的，一气儿驾着车子开上人行道，正停在店门口，他按动按钮将副驾驶的窗子完全降下。
那男人闻声缓慢转过来，将手帕揣回外套口袋，大步走过来，俯低了身子将脸附在窗口边。他那件做旧皮夹克廓形很硬，显得肩膀宽阔，内里的黑T没有特别的装饰，颈上熠熠的古巴银项链随着俯身的幅度垂晃下来，被衣物衬着像如墨黑夜晚里的流星一样格外明亮。
副驾驶的苏郁想起那天的窘态，没敢抬起头，太近了，那古巴链就在她眼前微不可查地轻晃，他的手正扶在车窗边，淡淡的薄荷香洗发水气味缭绕进车厢内。
“我们赶时间，麻烦给我们拿个鱼缸，和几条鱼。”周伯言先开口道。
“要什么鱼？多大的缸？”男人没有语调的冰冷话语，像块石头一样硌人。
“小一点的，装金鱼的那种就行......你要什么鱼？还是孔雀鱼吗？” 伯言问苏郁。
男人闻言也看向她的那一刻，登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与苏郁相对的眼睛里微微含住些错愕。
她认出他昏暗中的身型，记着那双隔水相望的眼睛，模糊的面目忽然云开雾散地固化成面前人的五官。他的颈边肩上，为身后尚明的路灯灯光所照亮，边界暧昧地扶着他肩膀攀过来，照进她瞳底。
他碎发有些颓废地垂落在额前，隐约露出一双浓重凌乱的眉，详略得当地压住他轮廓干净的眼，没有丝毫的沟壑赘生，薄如蝉翼的单眼皮上浮着细窄的青色血管，多添他几分易碎和疲倦。
“苏郁？你要什么鱼？”周伯言疑惑地再次开口问。
苏郁方意识到那可疑的沉默，故作冷静地将脸边碎发捋到耳后，随口道：
“都好，你进去帮我选吧。”
周伯言只好下车走进店里去了。
男人却没有动，仔细打量着她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手肘上裸露的刮伤，以及低垂的微肿的双眼，直到苏郁疑惑地看向他，男人才躲开脸向店中走去了。
他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以致演化成了微弱的绞痛感，他能感受到脖颈与太阳穴相连的蹦跳，耳鸣声伴着水族店的轰响把时间感拉的很长。这个人是谁呢？她的男友吗？是这个驱车载她前来的男人伤害了她吗？
SUYU。
男人翕动着唇瓣，无声地模拟方才听见的音节，她的名字，那些记忆碎片被一揽而上，严丝合缝地与现实贴在一起。那天歇业时，就是她宿命般地抱着花束走入了水族店，仿佛万事万物只是为她的出现而准备。
他一边将袖子向手臂上方推了推，一边慢慢凑近了她的男友。
周伯言正附在鱼缸边瞧，伸出手搁着玻璃指点，完全没注意到店主的异常：
“就要这种吧，帮我捞五条。”
伯言刚直起身子准备询问价钱，带风的拳头就直直冲着他的鼻子挥上来，不及躲闪硬受了一击，眼冒着金星向后趔趄了几步，撞得身后的水箱晃了一晃。
当他诚恳将话递到她眼前，她就很难再装作视而不见，于是把包子重新搁回塑料袋里，抬眼看着周伯言，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过去他们原以为越了解对方，越看清彼此，知道对方爱吃什么馅的包子，知道什么时候他或她会穿那件喜欢的衣服，会喜欢早起还是赖床，就会更爱彼此。
可是每个人都像一根刺，怀着爱褪去了保护膜，满心欢喜的相拥，最后却成了针锋相对。
“苏苏.....”周伯言酝酿着词藻，终于把她始终充耳不闻的话讲出了口。
“你的学历在咱们这儿不算低，你们这个...组织，夜班这么辛苦，又不那么稳定，大可以找份更好的工作，工资高也体面，你说好不好？正好我弟说他们报社缺人，只要你开口，他那边求之不得...”
苏郁如鲠在喉。如果周伯言是无关之人，那么她大可巧舌如簧与之争辩，可她知道，因为这份工作，他为她而承受太多。
周伯言始终没听到她回应，苦笑着逼问：“你好像总是活在自己的白日梦里，你有为我们在考虑吗？你有在为我们以后买房子挣钱存钱吗？”
“你的人生里只有钱吗？”她撇下脸轻轻道，看起来不痛不痒的表情最让周伯言抓狂。
“是我只看到钱吗？苏郁？如果我也看不到，那你去喝西北风啊？你去啃老啊？拿你爸的退休金。”
她不爱他提到她爸爸，顿时恼了，一字一顿咬着牙问：“是我吃你的，用你的了？是谁跟你说，我要和你一起买房了？”
他却仿佛得到了什么肯定的答案，冷笑着点头道：“好，好，苏郁，你从来都没想过嫁给我对不对？你就每天做那些白日梦，说什么要帮他们，救他们......”
周伯言猛地上前一步，凑到她的脸前，仿佛要用痛苦的双眼看穿她冰冷无比的内心，艰涩无比地启齿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救救我啊？你有没有想过救救我？把我抛进这团乱麻里，让我给你扫清生活这堆烂摊子，我不是怕累，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我要你睁开眼睛看看，哪怕只是一起面对呢？”
一场感情里怎么会有两个人都同时深受其害呢？她红着眼睛重新打量他，打量他脉脉而含恨的眼睛，打量他吻过她亦伤害过他的嘴唇，想着爱着与被爱着的自己，忽视他的和不被理解的自己，感到他们已同时被生活一分为二，割裂地长存于他们这太小太小的相拥却太大的身体中。
许久，苏郁捂着心口缓道：“周伯言，这些是你曾经说过不在意的，为什么现在反悔了呢？你就只知道怎么你是怎么付出的，你就看不到我为你退让多少吗？是你说不养狗，我就把三三送走，这里离你公司更近，我就不怕每天花一个小时通勤。还有家务，你管过吗周伯言？你妈妈诋毁我工作的时候，你维护过我吗？你没有，因为你打心眼里也看不起我的工作啊，你敢不敢承认？”
椅子脚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苏郁倏地起身就要离开，周伯言却喋喋不休，捉住她手臂不放还欲争辩，她猛摔手也没能抽出，气急下回身抽了他一巴掌。他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推了下她肩膀，使苏郁失去平衡，猛地撞向身后的方形小桌，其上的鱼缸登时在歪斜那刻，无可挽留地倾滑而下。
清脆爆裂的巨响刺在苏郁心头，玻璃碎片四向飞溅，伴着水花难辨敌我。而细条条的孔雀鱼纷纷摔落在地板，在碎玻璃与那摊水渍间，蹦跳了几下拧动着身子，用那只漆黑呆滞的眼睛空望着上方，逐渐失去活力。
苏郁亦摔坐在地面，向后扶的手心里扎进了碎玻璃，血珠点点渗出来，她却没觉得痛，只顾着呆呆扭头望着那片狼藉。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爬进那片碎玻璃里，想用手将刺人的碎片揽在一起。每一片玻璃都倒映着她惊慌失措，已然变形的脸。
“你疯了？”周伯言慌了心，急忙地捉住她的肩膀，托住腋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提起来，搁置到这篇狼藉之外，试图以身体拦住她，她像滩烂泥一样瘫在他肩膀，止不住地腻滑下去，他只好将手穿过她两只手臂下，就这样长久抱着她。
于是他们陷入死寂当中，直到她手心浓稠的鲜血跋涉过半只手掌，啪嗒滴落在地面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只她宝贝不已的鱼缸是她早逝母亲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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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三十分钟后，他们驱车蠕动在清晨的街头，行人稀落，门市冷清，路灯的光芒在冷白的天空下已经若有若无。
周伯言默默从车窗内探头外望，开门的店铺很少，只零星几个早餐店卷起门帘，一摞蒸笼底，滚滚地直上翻出热腾腾的蒸汽。他试图找到一家营业的水族店，重新买给苏郁鱼缸和鱼，以做补偿安慰，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苏郁将两只包扎臃肿的手，掌心朝上摊在膝盖上，刻意冷漠地直视前方，不管不问，仿佛才是更不在意的那个，她感到双颊前所未有的冰凉僵硬，从车前窗瞧，街巷尽头凝缩成一点寂寥的灰蓝色。
辗转过几条街道，驶过每一个他们熟识的水族店，都没有起个大清早就开门的。
周伯言变得有些焦虑，皱着眉头从最后一家熟悉的店前碰壁后，忍不住烦躁地啧声，指尖不自觉地轻敲着方向盘，瞧了瞧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向七点钟，他没法就这么等着，八点就要去上班，可对苏郁又产生了一种无可挽回感，他不敢就这么一走了之。
苏郁垂下脸来，静听着他指尖烦躁的敲击声，许久才开口道：
“去南城看看，临州一中后街，也不开门你就去上班吧。”
他如蒙大赦地松开紧缩的眉，立即踩下油门向南城进发。
-------------------------------------
周伯言在苏郁的指挥下转过几个街巷，驶向后街，已经有许多着校服的学生从路两侧，打着哈欠纷纷汇向学校，潦草将手中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有的孩子边走边翻动着嘴唇喃喃着单词或古诗的碎片，紧箍咒一样地，从车窗降下的缝隙中伸下触手，牢牢缠住了苏郁的心脏，愈来愈紧。
他们放慢了车速，周伯言新奇地瞧着这景象，赞不绝口：
“不愧是一中的学生，比咱当时爱学多了，怪不得能升清北呢？”
苏郁不言，向路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水族店到了。
熟悉的门头，但这次台阶上没有搁着花束。身着深褐皮夹克的男人背向街道，仰首一推，哧啦啦地将沉重的铁质卷帘门抬上去，尘灰飘扬，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拭起手掌，直至指缝。
周伯言终于找着了开门的水族店，生怕这店能长腿跑了似的，一气儿驾着车子开上人行道，正停在店门口，他按动按钮将副驾驶的窗子完全降下。
那男人闻声缓慢转过来，将手帕揣回外套口袋，大步走过来，俯低了身子将脸附在窗口边。他那件做旧皮夹克廓形很硬，显得肩膀宽阔，内里的黑T没有特别的装饰，颈上熠熠的古巴银项链随着俯身的幅度垂晃下来，被衣物衬着像如墨黑夜晚里的流星一样格外明亮。
副驾驶的苏郁想起那天的窘态，没敢抬起头，太近了，那古巴链就在她眼前微不可查地轻晃，他的手正扶在车窗边，淡淡的薄荷香洗发水气味缭绕进车厢内。
“我们赶时间，麻烦给我们拿个鱼缸，和几条鱼。”周伯言先开口道。
“要什么鱼？多大的缸？”男人没有语调的冰冷话语，像块石头一样硌人。
“小一点的，装金鱼的那种就行......你要什么鱼？还是孔雀鱼吗？” 伯言问苏郁。
男人闻言也看向她的那一刻，登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与苏郁相对的眼睛里微微含住些错愕。
她认出他昏暗中的身型，记着那双隔水相望的眼睛，模糊的面目忽然云开雾散地固化成面前人的五官。他的颈边肩上，为身后尚明的路灯灯光所照亮，边界暧昧地扶着他肩膀攀过来，照进她瞳底。
他碎发有些颓废地垂落在额前，隐约露出一双浓重凌乱的眉，详略得当地压住他轮廓干净的眼，没有丝毫的沟壑赘生，薄如蝉翼的单眼皮上浮着细窄的青色血管，多添他几分易碎和疲倦。
“苏郁？你要什么鱼？”周伯言疑惑地再次开口问。
苏郁方意识到那可疑的沉默，故作冷静地将脸边碎发捋到耳后，随口道：
“都好，你进去帮我选吧。”
周伯言只好下车走进店里去了。
男人却没有动，仔细打量着她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手肘上裸露的刮伤，以及低垂的微肿的双眼，直到苏郁疑惑地看向他，男人才躲开脸向店中走去了。
他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以致演化成了微弱的绞痛感，他能感受到脖颈与太阳穴相连的蹦跳，耳鸣声伴着水族店的轰响把时间感拉的很长。这个人是谁呢？她的男友吗？是这个驱车载她前来的男人伤害了她吗？
SUYU。
男人翕动着唇瓣，无声地模拟方才听见的音节，她的名字，那些记忆碎片被一揽而上，严丝合缝地与现实贴在一起。那天歇业时，就是她宿命般地抱着花束走入了水族店，仿佛万事万物只是为她的出现而准备。
他一边将袖子向手臂上方推了推，一边慢慢凑近了她的男友。
周伯言正附在鱼缸边瞧，伸出手搁着玻璃指点，完全没注意到店主的异常：
“就要这种吧，帮我捞五条。”
伯言刚直起身子准备询问价钱，带风的拳头就直直冲着他的鼻子挥上来，不及躲闪硬受了一击，眼冒着金星向后趔趄了几步，撞得身后的水箱晃了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