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初七早起练功时听闻草丛中似有婴孩啼哭，扒开一看，原来是只巴掌大的脏兮兮小猫，眼睛被脓污糊作一团睁不开，腿脚也受了伤一瘸一拐，喵喵叫着格外惹人心疼。
他将小猫带回，交给璎珞为它治伤。小家伙倒也争气，病好后洗干净一看，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正是只漂亮的尺玉霄飞练，璎珞心中欢喜，给它取名“雪奴”，从此收养下来，成日抱出抱进。
先不论她一身黄歧之术却这样不务正业，就这用心认真的样子也不免令他有点嫉妒，又不好意思总拿自己与它相比。
“姑娘可别太惯着它，等长大了别说捕鼠，怕是连走路也不会。”
“不会就不会，正好给我当个小暖炉，你说对不对呀小雪奴。”说这话的时候她刚从一次病痛折磨中死里逃生，身体尚有虚弱，趴在榻上用小线团逗猫玩耍。
“我也可以给姑娘抱着取暖的……”他说得哀怨，又觉得与畜生争宠格外掉价。
“你一身硬邦邦的，不好抱。”她果断拒绝。
“但我能保护你。”
“保护好你自己就谢天谢地了，药还没认全呢。”
他坐在床沿，将活泼调皮的小猫扔下地去自己玩，又认真对璎珞道，“姑娘这些时光也总不见好，我想……还是去找天山神女吧，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想要试试。更何况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也没有底气，试探着询问她的意见。
“不要。我们医者都明白，若是自己没有求生的念头，便纵然仙丹灵药都如泼石上。我这小辈子也算纵情潇洒过了，其它的事情，并不愿强求，也没有太大留恋。”
她将逗猫的彩色丝带放在一边，一双桃花美目轻飘飘地看着他，直看到他的心底。他努力想在里面寻些不一样的情愫，但旋即她便轻轻阖了眼，轻叹一气，嘴角却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那我呢？”他仍不死心追问。
“你？”她笑，睁眼时又带着如烟的妩媚，“对……多好啊，至少还有你在身边。”
初七的心剧烈地跳动。
“但我也不亏了，死前还有你这样英俊的小狼狗陪着，吃过这一顿大肉，也不枉此生。哎你别恼呀，我说真的，你……让我很快活……”
明明跟她说着正事她还胡说八道，初七脸红，伸手就往肋下挠她痒痒，“你到底有没有个正形，说事呢！”
“是说正经的呀！但你可别被那个小妖精蛊惑了，没了你，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饭也不会做，早晚得饿死，白送一个这么好的少年郎给她。再说了，一想到你被那个女魔头呼来喝去踩在脚下，保不齐还要献上毕生精血供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什么的……我还吃得下饭吗。”
“你介意我服侍她？”似是抓住重点，他迫近追问，“你介意我为她做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表情有按耐不住的欣喜若狂。
这次换到璎珞红了脸，辩解道，“我介意什么，我不过是小气罢了，我调教出来的人，凭什么给她使唤……”
“只是不让她使唤？”
“那当然，不然还能有什么。”干脆偏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却被他的身子温柔覆下，“那如果，她要我对她这样呢。”
初七的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逡巡，撩动得她逐渐酥麻酸软，火热的双唇从她的红唇不断吻下，又蔓延到耳侧颈间。璎珞迷糊地想，这小家伙越来越厉害了，自己都招架不住……正晕陶陶享受柔情，他却忽然停下，明明自己也已经声音还带着哑，表情和眼神却无比严肃认真。
“璎珞，你别总任性，我实在担心你。”
她眼角有不自然的红晕，不满地嘤咛了一声。懒懒翻过身，“你不适合这样的表情，老气横秋。”
他忽觉不对，将她中衣掀开大半，果然发现满背盛开的红梅，美得妖艳而危险。
才发现她痛苦地蹙着眉，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急得初七大喊她的名字。
她气若游丝地扯了一个笑，仍是倔强，“我不准……不准你这样对其它女人……我好小气。”
“我不会！璎珞你给我撑住了！不然我现在就上雪山……”
“那我就算是变成鬼也要来欺负你……”
“我等着，我不准你死！你得活着才能……”他语无伦次，焦灼慌乱，一边抱薪烧水，一边找着药材。明明刚刚病发过，才消停了几日，怎地这次来得又凶又急。
忽然瞥见她耳上戴的夜明珠，初七福至心灵，想到柳先生曾经单独交代他的话，“倘若有一天走投无路，或者遇到了天大的事端，你就拿着这颗珠子去找……去青龙寺，找弘月大师。”
弘月大师……
师父不肯说出个中缘由，还嘱咐他别让璎珞知道。他一向明白她有无数的秘密和心事不愿提起，但只要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这个名字对于初七来说正是心头倒刺般的存在，可是这次为了她，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
琳琅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怀玉立刻迎上来嘘寒问暖。
他表情焦急，担心地拉住她的手，“为什么找你进宫？可受过什么委屈？”
这事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大为感动。
但回来的时候她几次央求，护送小太监才告诉了她进宫的真相。
原是太上皇素有风邪，时常头疼难耐，皇上禀仁孝之心寻找天下名医。多年以前曾经为太上皇医治过的神医柳先生听说已经过世，因此皇上四处寻找他的徒弟柳璎珞。
找柳璎珞，为何找到我叶琳琅头上？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柳璎珞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小妖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们都是拿着画相找人。而您的相貌……实在是和这个小妖女确少说也有九分相似，因此这才被误会请进了宫。
面圣那天，琳琅跪在冰冷的砖地上。
皇帝的声音威严，叫她抬头，眼眸里的期待却渐渐转为冷冽，说：你不是她。
琳琅不笨，一下子明白了事情原委。
似曾相识的话语，也曾听夫君几次醉后模模糊糊说过。他还很在意华山，她却真的没去过。
现在才被点醒，琳琅回家这一路是走得遍体生寒，寒从心底起。
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是经历了什么事吓到了。正意欲安抚，她却用冰冷又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发问，“你也以为我是她，是不是？”
琳琅并没有说“她”是谁。怀玉却慌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冷然打断。即使他不说，她也已经得到回答。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是她亲手揭开了他们之间血肉模糊的真相。态度决然，表情却凄婉哀伤，如若心死。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无法再陪着他演这样幼稚荒唐的戏。
眼泪簌簌滚落苍白的小脸，她止也止不住，纤细的身子颤抖得如雨打白荷。
“爹，娘，你们怎么了……”六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插话，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
这次璎珞病得厉害，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晚上还发高热。
初七不眠不休尽心守护，不免暗恨自己医术不精，又开始怀疑老头骗他，不然为何夜明珠送过去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得道高僧到底有何神通？
不想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到铁蹄声踏破了小城的宁静。
身着玄甲的骑兵一手持矛一手挽缰，如黑云过境乌泱泱一片疾驰而来，为首的拿着威风凛凛的“龙武”旗帜。上百人站停下马，队列两排站在他们这间小店门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程不闻竟一丝人声，不见一步杂乱。
只见当中走来一个气宇轩昂的黄袍男子，宽袍大袖，胸前绣的是一条张牙舞爪在云雾间飞腾的金龙。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丰神俊朗间带着天生的王者之气。一双寒星似的眼眸不怒自威，带着三分狂傲、七分霸道。短短几步路，也让他走出了不可一世的威压感。
初七哪见过这等阵仗，只见身边所有人都俯首跪了一地，低头不敢直视天威，还好有身边一个太监提醒，他才随众人一起跪下，蜜金色的眼瞳却一直盯着那个如入无人之境的男人。
那个男人却不言不笑，径自走进内室将已经烧得迷糊的璎珞亲手横抱出来。这一折腾却让她刚喝下的药又反了胃，猛咳着吐了男人一身。旁边的太监侍卫骇得一时皆是不知该去为陛下清理，还是该把人接过来。
他皱了眉头，却仍不肯将她假手他人。
璎珞被呛咳得神智清明了些，因嫌弃这样肮脏的自己，便一直轻轻叫，“七，七……”
浑不理会这个大人物什么来头，初七站起身来用自己的衣袖将她口边秽物细细擦去。
因他也知璎珞素日里最爱干净，便任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夷男孩冲撞天威的举动。虽没降罪，眼里却有深深的鄙夷。
“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犹闻他在身后追问。秦彻鼻子里哼了一声，理也没理直接将人抱上龙辇。
没想到初七竟突然暴起想要追随而去，瞬间就被御林军多人出手阻拦。虽然柳先生所传的武功让他在一众高手间并不落下风，但赤手空拳难抗铁甲利刃，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见他已经被制住却仍挣扎着不肯放弃，侍奉皇帝多年的老太监不忍道，“当今圣上带走你家姑娘，是你家天大的福气，你可莫要再闹，否则不仅自身难保，还怕连累了她。”
圣上？那个人是皇帝？这个女人到底招惹过些什么人？也不知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却无可奈何。
车身摇晃。
秦彻感受到怀里的动静，连忙低头看她。
璎珞朦胧间听到有人轻轻唤她的名字，温热的唇就贴在她汗湿的额边，呼吸可闻，却不似熟悉的气味，半梦半醒间虽然疑惑但还是喊着阿七，却无人应答。直到看见一个锁紧了眉头的英伟男子。
是他啊。
她闭了闭眼，再懒得睁开。嗓音还带着喑哑，身上的疼痛折磨得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么任由他抱着，“陛下英明神武……只是别给我准备什么风光大葬。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稀世珍宝，现在就给我过过瘾，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柳璎珞！”他吼她，没见过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更何况他不允许！
好像许多年前，她就曾这样被他吼过，只是那个时候他身上的气场还没有这么强大。
“朕已经找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陛下就别劳民伤财了，免得坏了你勤政爱民的光辉形象。”她声音软软的，气若游丝，苍白的脸庞因高烧而泛着艳丽的粉红，别有一种脆弱又易碎的美。
“柳璎珞！”
他再次咬着牙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转头朝向他。没有人敢对他视而不见，尤其是她，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轻蔑，还敢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忤逆他，端地是不怕死！
她吃痛皱了眉头，修长的美目缓缓睁了一半，朝他撇了一眼，“疼。”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就让他整颗心软下来大半，不觉卸下手上力道。
这个刻在他心上的小妖女呵……他拥抱她，想用力，却又松开，只能轻轻地环住。
觉出他的纠结变化，她叹息着笑了，“说真的，别兴师动众了。连柳先生都医不好我，我早就不信……”
“全天下都是朕的！朕不准你死！”
朕。
十分陌生的称呼，却和他现在身上不可一世的霸气和威严格外契合。
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温暖的怀抱，他龙袍上繁复的刺绣精美又华贵，却坚硬地硌得她皮肤生疼，轻轻转了下身子，他身上沉香和龙涎的香气笼罩了她。
“彻……”她又累了，脑袋昏沉得厉害，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彻哥哥……以前她曾这样叫他，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德安皇帝，早已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但对她，他不想计较，甚至终于有一种被她亲近的感觉，这是私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朕在这里。”他凑近，却只听她说：
“放我走吧。”
他将小猫带回，交给璎珞为它治伤。小家伙倒也争气，病好后洗干净一看，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正是只漂亮的尺玉霄飞练，璎珞心中欢喜，给它取名“雪奴”，从此收养下来，成日抱出抱进。
先不论她一身黄歧之术却这样不务正业，就这用心认真的样子也不免令他有点嫉妒，又不好意思总拿自己与它相比。
“姑娘可别太惯着它，等长大了别说捕鼠，怕是连走路也不会。”
“不会就不会，正好给我当个小暖炉，你说对不对呀小雪奴。”说这话的时候她刚从一次病痛折磨中死里逃生，身体尚有虚弱，趴在榻上用小线团逗猫玩耍。
“我也可以给姑娘抱着取暖的……”他说得哀怨，又觉得与畜生争宠格外掉价。
“你一身硬邦邦的，不好抱。”她果断拒绝。
“但我能保护你。”
“保护好你自己就谢天谢地了，药还没认全呢。”
他坐在床沿，将活泼调皮的小猫扔下地去自己玩，又认真对璎珞道，“姑娘这些时光也总不见好，我想……还是去找天山神女吧，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想要试试。更何况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也没有底气，试探着询问她的意见。
“不要。我们医者都明白，若是自己没有求生的念头，便纵然仙丹灵药都如泼石上。我这小辈子也算纵情潇洒过了，其它的事情，并不愿强求，也没有太大留恋。”
她将逗猫的彩色丝带放在一边，一双桃花美目轻飘飘地看着他，直看到他的心底。他努力想在里面寻些不一样的情愫，但旋即她便轻轻阖了眼，轻叹一气，嘴角却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那我呢？”他仍不死心追问。
“你？”她笑，睁眼时又带着如烟的妩媚，“对……多好啊，至少还有你在身边。”
初七的心剧烈地跳动。
“但我也不亏了，死前还有你这样英俊的小狼狗陪着，吃过这一顿大肉，也不枉此生。哎你别恼呀，我说真的，你……让我很快活……”
明明跟她说着正事她还胡说八道，初七脸红，伸手就往肋下挠她痒痒，“你到底有没有个正形，说事呢！”
“是说正经的呀！但你可别被那个小妖精蛊惑了，没了你，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饭也不会做，早晚得饿死，白送一个这么好的少年郎给她。再说了，一想到你被那个女魔头呼来喝去踩在脚下，保不齐还要献上毕生精血供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什么的……我还吃得下饭吗。”
“你介意我服侍她？”似是抓住重点，他迫近追问，“你介意我为她做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表情有按耐不住的欣喜若狂。
这次换到璎珞红了脸，辩解道，“我介意什么，我不过是小气罢了，我调教出来的人，凭什么给她使唤……”
“只是不让她使唤？”
“那当然，不然还能有什么。”干脆偏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却被他的身子温柔覆下，“那如果，她要我对她这样呢。”
初七的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逡巡，撩动得她逐渐酥麻酸软，火热的双唇从她的红唇不断吻下，又蔓延到耳侧颈间。璎珞迷糊地想，这小家伙越来越厉害了，自己都招架不住……正晕陶陶享受柔情，他却忽然停下，明明自己也已经声音还带着哑，表情和眼神却无比严肃认真。
“璎珞，你别总任性，我实在担心你。”
她眼角有不自然的红晕，不满地嘤咛了一声。懒懒翻过身，“你不适合这样的表情，老气横秋。”
他忽觉不对，将她中衣掀开大半，果然发现满背盛开的红梅，美得妖艳而危险。
才发现她痛苦地蹙着眉，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急得初七大喊她的名字。
她气若游丝地扯了一个笑，仍是倔强，“我不准……不准你这样对其它女人……我好小气。”
“我不会！璎珞你给我撑住了！不然我现在就上雪山……”
“那我就算是变成鬼也要来欺负你……”
“我等着，我不准你死！你得活着才能……”他语无伦次，焦灼慌乱，一边抱薪烧水，一边找着药材。明明刚刚病发过，才消停了几日，怎地这次来得又凶又急。
忽然瞥见她耳上戴的夜明珠，初七福至心灵，想到柳先生曾经单独交代他的话，“倘若有一天走投无路，或者遇到了天大的事端，你就拿着这颗珠子去找……去青龙寺，找弘月大师。”
弘月大师……
师父不肯说出个中缘由，还嘱咐他别让璎珞知道。他一向明白她有无数的秘密和心事不愿提起，但只要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这个名字对于初七来说正是心头倒刺般的存在，可是这次为了她，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
琳琅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怀玉立刻迎上来嘘寒问暖。
他表情焦急，担心地拉住她的手，“为什么找你进宫？可受过什么委屈？”
这事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大为感动。
但回来的时候她几次央求，护送小太监才告诉了她进宫的真相。
原是太上皇素有风邪，时常头疼难耐，皇上禀仁孝之心寻找天下名医。多年以前曾经为太上皇医治过的神医柳先生听说已经过世，因此皇上四处寻找他的徒弟柳璎珞。
找柳璎珞，为何找到我叶琳琅头上？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柳璎珞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小妖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们都是拿着画相找人。而您的相貌……实在是和这个小妖女确少说也有九分相似，因此这才被误会请进了宫。
面圣那天，琳琅跪在冰冷的砖地上。
皇帝的声音威严，叫她抬头，眼眸里的期待却渐渐转为冷冽，说：你不是她。
琳琅不笨，一下子明白了事情原委。
似曾相识的话语，也曾听夫君几次醉后模模糊糊说过。他还很在意华山，她却真的没去过。
现在才被点醒，琳琅回家这一路是走得遍体生寒，寒从心底起。
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是经历了什么事吓到了。正意欲安抚，她却用冰冷又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发问，“你也以为我是她，是不是？”
琳琅并没有说“她”是谁。怀玉却慌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冷然打断。即使他不说，她也已经得到回答。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是她亲手揭开了他们之间血肉模糊的真相。态度决然，表情却凄婉哀伤，如若心死。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无法再陪着他演这样幼稚荒唐的戏。
眼泪簌簌滚落苍白的小脸，她止也止不住，纤细的身子颤抖得如雨打白荷。
“爹，娘，你们怎么了……”六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插话，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
这次璎珞病得厉害，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晚上还发高热。
初七不眠不休尽心守护，不免暗恨自己医术不精，又开始怀疑老头骗他，不然为何夜明珠送过去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得道高僧到底有何神通？
不想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到铁蹄声踏破了小城的宁静。
身着玄甲的骑兵一手持矛一手挽缰，如黑云过境乌泱泱一片疾驰而来，为首的拿着威风凛凛的“龙武”旗帜。上百人站停下马，队列两排站在他们这间小店门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程不闻竟一丝人声，不见一步杂乱。
只见当中走来一个气宇轩昂的黄袍男子，宽袍大袖，胸前绣的是一条张牙舞爪在云雾间飞腾的金龙。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丰神俊朗间带着天生的王者之气。一双寒星似的眼眸不怒自威，带着三分狂傲、七分霸道。短短几步路，也让他走出了不可一世的威压感。
初七哪见过这等阵仗，只见身边所有人都俯首跪了一地，低头不敢直视天威，还好有身边一个太监提醒，他才随众人一起跪下，蜜金色的眼瞳却一直盯着那个如入无人之境的男人。
那个男人却不言不笑，径自走进内室将已经烧得迷糊的璎珞亲手横抱出来。这一折腾却让她刚喝下的药又反了胃，猛咳着吐了男人一身。旁边的太监侍卫骇得一时皆是不知该去为陛下清理，还是该把人接过来。
他皱了眉头，却仍不肯将她假手他人。
璎珞被呛咳得神智清明了些，因嫌弃这样肮脏的自己，便一直轻轻叫，“七，七……”
浑不理会这个大人物什么来头，初七站起身来用自己的衣袖将她口边秽物细细擦去。
因他也知璎珞素日里最爱干净，便任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夷男孩冲撞天威的举动。虽没降罪，眼里却有深深的鄙夷。
“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犹闻他在身后追问。秦彻鼻子里哼了一声，理也没理直接将人抱上龙辇。
没想到初七竟突然暴起想要追随而去，瞬间就被御林军多人出手阻拦。虽然柳先生所传的武功让他在一众高手间并不落下风，但赤手空拳难抗铁甲利刃，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见他已经被制住却仍挣扎着不肯放弃，侍奉皇帝多年的老太监不忍道，“当今圣上带走你家姑娘，是你家天大的福气，你可莫要再闹，否则不仅自身难保，还怕连累了她。”
圣上？那个人是皇帝？这个女人到底招惹过些什么人？也不知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却无可奈何。
车身摇晃。
秦彻感受到怀里的动静，连忙低头看她。
璎珞朦胧间听到有人轻轻唤她的名字，温热的唇就贴在她汗湿的额边，呼吸可闻，却不似熟悉的气味，半梦半醒间虽然疑惑但还是喊着阿七，却无人应答。直到看见一个锁紧了眉头的英伟男子。
是他啊。
她闭了闭眼，再懒得睁开。嗓音还带着喑哑，身上的疼痛折磨得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么任由他抱着，“陛下英明神武……只是别给我准备什么风光大葬。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稀世珍宝，现在就给我过过瘾，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柳璎珞！”他吼她，没见过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更何况他不允许！
好像许多年前，她就曾这样被他吼过，只是那个时候他身上的气场还没有这么强大。
“朕已经找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陛下就别劳民伤财了，免得坏了你勤政爱民的光辉形象。”她声音软软的，气若游丝，苍白的脸庞因高烧而泛着艳丽的粉红，别有一种脆弱又易碎的美。
“柳璎珞！”
他再次咬着牙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转头朝向他。没有人敢对他视而不见，尤其是她，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轻蔑，还敢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忤逆他，端地是不怕死！
她吃痛皱了眉头，修长的美目缓缓睁了一半，朝他撇了一眼，“疼。”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就让他整颗心软下来大半，不觉卸下手上力道。
这个刻在他心上的小妖女呵……他拥抱她，想用力，却又松开，只能轻轻地环住。
觉出他的纠结变化，她叹息着笑了，“说真的，别兴师动众了。连柳先生都医不好我，我早就不信……”
“全天下都是朕的！朕不准你死！”
朕。
十分陌生的称呼，却和他现在身上不可一世的霸气和威严格外契合。
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温暖的怀抱，他龙袍上繁复的刺绣精美又华贵，却坚硬地硌得她皮肤生疼，轻轻转了下身子，他身上沉香和龙涎的香气笼罩了她。
“彻……”她又累了，脑袋昏沉得厉害，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彻哥哥……以前她曾这样叫他，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德安皇帝，早已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但对她，他不想计较，甚至终于有一种被她亲近的感觉，这是私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朕在这里。”他凑近，却只听她说：
“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