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褶抬袖,揩掉笑出眼角的泪水,道:“池道长今早莫不是把脑子给磕啦?这小道士生得固然秀气,却也是男子之身。难不成池道长想将他包装成女子掖入到那二十名少女当中?简直是异想天开哈哈哈……”

    池元:“哈哈……哈哈哈!”

    面对丘褶无情的嘲笑,池元不怒反笑,甚至笑得比丘褶声音还大,还要痛快。

    这一反常的举止,让在座众人包括君颜在内,懵了。不禁起疑本人今早是否真把脑子给磕了。

    池元道:“也不怪丘道长眼拙,这小道士实为女子之身,却以男子的形容混入我清云观十余载,前两日才刚刚被我们发现。”

    君颜心里诧然。

    这两日来,池元并着褚乔师兄嘴里不停埋怨,说她是清云观的一桩丑事,将清云观的脸面都给丢尽了。现如今,却用如此轻松的语调将这桩丑事公之于众,口吻中甚至还颇有几分得意,实在令她感慨这徒孙嘴脸之多变,比起天象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听池元讲完,皆以古怪的目光将君颜上下端详,之后啧啧称奇。

    有人道:“也难怪。若是池道长不说,这副扮相,绝对看不出是个女的。”

    闻言,君颜不知该大声抗议还是失望沮丧。

    镇元法师道:“我听闻那孽障和其手下诡诈多疑,池道长有何信心以为这小道士可与他们周旋?”

    丘褶附和道:“说得正是。你怎确保这小道士能斗得过他们?这小道士看样子青涩懵懂,若是入了那孽障的魔窟,怕是顷刻间就被剥皮抽骨,我劝池道长最好三思,可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池元狠狠瞪了丘褶一眼,恨不得撩起蹶子将这个一直在抬杠的人踢出殿外。

    池元顶他道:“呵,我怎么确保?这难道不是明眼可见的事实嘛!试问,在座的诸位若是女子,能否做到假扮成男子在清云观待上数十年而不被发现?这显然需要过人的聪智和应变能力!而对付那宁靖山的孽障,需要的便是这两种能力。”

    众人闻言,皆不置可否地保持了片刻的缄默,认为池元的话有些道理。

    见众人有所触动,池元干咳一声,冒着被雷公活活劈死的风险,做贼心虚道:“况且,这小道士虽是女子之身,却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君颜瞠眸看向池元,想确认掌门是否被夺舍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扯得这个慌立不住,池元笑眯眯地望向左手边的萧师父:“这一点,我清云观的萧道长也可作证。”

    素来顺毛的萧藏,此刻却是一点也不配合,只见他鼻子里吭哧一声,冷嘲道:“掌门说是就是喽!”

    君颜和池元皆面露尴尬。

    萧藏知道这宁靖山危险重重,对于池元打算让君颜冒险去做卧底这件事,他心里十分不满。

    昨晚,二人甚至大吵一顿。

    丘褶突然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低笑。

    这一笑,令君颜和池元的心倏地同时揪起。二人这才想起,两年前,池元和丘褶两人还是无话不谈的密交。

    池元甚至曾多次当着丘褶的面,指着君颜说:“这玩意儿是我清云观里收的最差的一个弟子,若不是看在萧藏的面子上,我早就一脚将他踢出清云观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小道士名叫君颜是吧?”

    丘褶微笑着用目光将君颜和池元细细刀俎一遍,继续道,“既然如此,池道长不妨让君颜小道士露两手,来给在座诸位开开眼?听闻清云观最拿手的便是御物术……”

    有不明者插嘴问道:“何为御物术?”

    镇元法师解释:“这御物术,乃是一种法术,小可驱动石头、砚台、书本等随意挪动,大则驱剑杀人。”

    众人中有的兴奋拍手:“听上去蛮有意思,就表演这个吧!”

    “光看驱物实在没劲儿,我们不妨玩点新花样儿,”丘褶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精光,说着,他慢条斯理地将一个苹果、一柄拔出鞘来的匕首放到面前的几案上,道,“君颜小道士不妨表演一个悬空削苹果,来给大家伙开开眼。”

    “好,这个有趣,就来个悬空削苹果!”

    面对丘褶的刻意刁难和众人讨嫌的起哄,君颜攥出两手冷汗。因这御物术她练得是马马虎虎,当初还不甚失手砸了褚乔师兄一眼泡,所以若要出手,铁定是要露馅的。

    君颜带着求救的目光望向池元,池元却瞠眼瞪着他,毫不体恤道:

    “发什么愣?还不快把你的本领给诸位长老展示一下!”

    于是君颜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捏诀。

    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眨巴着瞠圆的眼睛。

    正在君颜暗自犯难之际,奇迹发生了,苹果和匕首倏地悬上半空,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匕首无比顺畅地削起了苹果。

    怎么回事?

    君颜突然瞥见池元掩在几案下的手做出捏诀的姿势,这才意识到掌门在偷偷协助。

    她宽下心来,就在这时,池元神色微微一变,他感觉自己控制的匕首正在遭受一股阻力。

    如削硬铁。

    君颜察觉到阻力来自丘褶和萧藏,二人此刻竟莫名达成共识,掩在几案下的手悄悄捏诀,为池元设阻。

    面对这场暗斗,她一面感到战战兢兢,一面又硬着头皮挥舞手指,装模作样地哄着不明就里的众人。

    剑拔弩张之际,坐在丘褶旁边的扶绛与他搭话,丘褶迫不得已只能终止捏诀。再加上萧师父的法术落后池元一大截,片刻后,这个苹果的皮终于被剥干净了。

    伴随着苹果和匕首徐徐下落,众人皆拍案叫绝。

    “真精彩!”

    “这位小道士好本领啊。”

    “不愧是清云观门下的弟子……不错,不错。”

    君颜抹了把额头淌下的涔涔汗水,皮笑肉不笑,只因这番夸奖,听得她万分心虚。

    镇元法师一掂长须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么池道长的提议兴许可以一试。”

    “既然法师都这么说了,我众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可是,”扶绛小心翼翼插了一嘴,“我看此事非同小可,怎么着,也得同陛下商议一番吧?”

    声量小的像牛群里的一只蚊子,但好在众人都听到了。

    “还商议个屁?真麻烦!你同陛下说一声不就完了!”

    “就是,反正陛下这人优柔寡断又畏首畏尾的,同他再商议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扶绛神情为难:“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人直接打断,拍着桌子斩钉截铁道:“行了行了,既然众人再无异议,就照池道长说得办!”

    君颜和池元难得默契地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丘褶则再度开口:“我劝君颜小道士最好三思,难道你就不怕落得花容那样的下场吗?”

    丘褶这句话一说出来,偏殿的氛围倏地陷入死寂。

    花容人如其名,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她原是名门闺秀,被下山的小妖掠去献给睢渊。来到睢渊的魔窟,花容委身数天,某日,她趁睢渊熟睡之际拔出剑来,却不料刺杀未遂,被睢渊当场发现。

    睢渊直接将花容做成人彘,丢在京城的大门前。

    萧藏道:“君颜,你若不想去不妨直说,大不了将这件送命的烂差交给别人去做!”说完挑衅似的和池元对视一眼。

    君颜则淡定微笑:“无妨,若能拯救京城百姓性命,牺牲小我不足为道。”

    心里却骂骂咧咧司命和玉帝,若不是两个奸猾的老儿,她也不至于此。

    在座众人闻言,皆感慨这小道士年纪虽小,却敢行这种舍身取义之事,实在了不起。

    感慨一番,也就各自散了场。

    此时,偏殿就只剩下池元、萧藏和君颜三人。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池元狠狠瞪着萧藏,瞪了许久,瞪到眼珠子快要凸出来方才道:“萧藏!你方才为何在我施术的时候给我下绊子?”

    萧藏不以为然地将头一扭:“我想下绊子就下了,还需要找个理由出来吗?”

    “可恶,你这个小心眼的糟老头子!我看你分明还在对我推举君颜去做卧底一事耿耿于怀!”

    “没错,我就是耿耿于怀。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子,你选谁做卧底不成?偏偏让我的君颜去冒这个险!还不是因为君颜既非你的徒弟又非你的骨血,横竖都疼不到你心坎里去!”

    “箫藏,你都活到大岁数了,怎么竟一点觉悟也没有?如今泰平国正处国难之际,你怎能忍心为了一己私情,陷泰平国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宽心态。”

    闻言,萧藏的额角青筋暴出,并以不逊于雷电的音量咆哮道:“这世上最没资格劝我放宽心态的就是你!也不知是何人,前段时间一听说自家侄女被列进二十名处子的名单中,便嚷嚷着要将陛下的脑袋给拧下来当尿壶。如此大公无私之事,怎不见池道长放宽心态?啊?你说呀,你说!”

    池元的脸色登时红得像悬在院子的那根腊肠:“你——!”

    见二人吵得愈发激烈,到了无法劝说的地步,君颜俯身顺走琉璃盘里一桃子,咬了一口,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默默退出了偏殿。

    *

    半天后,池元笑眯眯地领着换了一身女装的君颜来到院落。

    正在练习御剑术的众位师兄弟们,一看见改头换面的君颜,就仿佛眼里进了辣椒面一般,纷纷骂骂咧咧地扔下手头的剑,痛苦地捂住了双眼。

    “哎呦,我的眼睛!救命,要瞎了!”

    “……掌门这是打哪儿捉来的女鬼?”

    ……

    如杀鸡宰猴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说来也怪,被言语抨击的当事人都还没有任何情绪反馈,池元则恼羞成怒地瞠开双目,大喝起来。

    “行了!你们这群蠢材,少在这里起哄,还不快去修炼你们的剑术,小心我罚你们将《道德经》抄上一千遍!”

    如此恼羞成怒,倒不是为君颜感到委屈。只因君颜这一身的妆容,都是他亲自上手给打扮的。

    衣服是他挑选的,妆也是他给上的。梳妆完毕,池元还自鸣得意地将君颜从头到脚好好欣赏一番,仿佛工匠打造了一件让自己满意的巧夺天工之作。

    所以君颜这副模样被一众师兄弟们嫌弃,则间接说明了他的品味实在不入流。

    君颜苦涩一笑:“掌门,也不怨诸位师兄弟们反应强烈。其实我刚才在照镜子时,也无法适应自己这副崭新的形象。”

    无法适应还是比较委婉的表达,真实情况是她当时差点被镜子里的那张鬼脸给吓晕过去。

    池元瞪着君颜道:“什么!你的意思是在责怪我把你化丑了是不是?”

    君颜赶忙挥着手否认:“没有没有,掌门你误会了。我觉得你给我化的妆容甚好,甚好。”

    说化的甚好实在是冒着遭雷击的风险,这副死白的面色和脸颊上那两坨红蛋蛋,即便混进一堆陪葬的纸人当中也不会轻易教人分辨出来。

    池元眉头蹙住:“你这孩子可真是令人发愁啊。现在,连观里的这些弟子都看不上你,你又如何去讨得那孽障的欢心,获取他的信重?怕是还没得近身,就被他给一脚踹出宁靖山了。”

    君颜神情惭愧:“是。”

    池元略一思衬,道:“这样吧,明日,我把池念叫来,你同她学习礼仪举止以及如何化妆打扮。离去宁靖山只剩不到十天了,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君颜颔首:“是。”

    池元一蹙眉头,大喝:“你这孩子,不要总是说是行不行?”

    “……”

    君颜缩起脖子,小心翼翼地应着。

    “是……”

    池元抚额,痛苦的神情远甚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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