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幸好有玛瑙在，不然她可以魂不守舍一整天。
“不如把那个魔女杀了。”
艾普和玛瑙商量，她现在只想创死全宇宙。
“吾好梦中杀人。”
玛瑙叼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记得把房子卖了。”
一谈到钱，艾普瞬间清醒。上周还是上上周，那个案件的死者被爆出来自己淹死的还是直接撞墙死的，死的太蹊跷，财物一点都没有丢失。要是自己再搞一个灵异事件，这房子就不好脱手了。
“卖给普通人？不行吧，不能祸害别人。”
“还是先把对方赶走。”
“又要动脑子，好累，为什么我没有外置大脑呢？”
艾普乖乖坐回桌子前，她记得明天就是周一，白天有事，下午就是塔罗组会，没时间了，她要赶deadline了。写好总论，随后她将大部分可以让普通人能看懂的内容砍去，只留下有非凡者暗中活动的影子的部分。
“灵教团，他们还真在准备复活死神，进展相当不错……”艾普误打误撞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死神唯一性可是个好东西。嗯，我好像有东西落在祂那里了。”
太阳已经升起，艾普准备出门拜访德维尔爵士。
“艾普·玛丽恩。”
玛丽恩这个姓也是编的，但艾普已经用了五六年，神秘学意义上的联系等同于真名。
确认身份，艾普跟随仆人来到客厅，见到了德维尔爵士。
“早上好，艾普小姐。”
“早上好，德维尔爵士。你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德维尔爵士金黄色的头发干枯失去光泽，像枯草堆。上个月她来拜访他是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德维尔爵士勉强打起精神。
“你的黑眼圈一如往年严重。可你的才华和活力总能让我吃惊，让我不得不感叹女神对你有诸多偏爱。”
没错，从外表上看，没有人会愿意相信艾普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可以试试这瓶太阳精油。你知道的，我来自因蒂斯共和国，知道一些和鲁恩不一样的助眠方式。只需要注意在太阳最强烈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两点，涂抹在太阳穴，使用手法和月亮精油一样，使精油充分按摩吸收。然后，你就会有一个暖洋洋的午休。”
“当然，现在使用也可以，它能帮助你有充沛的精力度过一天。”
今天阳光正好，艾普穿着嫩黄色长裙，与上流阶层的夫人小姐不同，她没有穿束胸束腰，为客厅带来年轻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像一轮初生的太阳短暂停留在爵士的家宅。
德维尔爵士接受艾普的代言，邀请艾普去花园，招呼仆人直接给自己使用太阳精油。
花园花开得繁盛，喷泉的清澈声响从花间穿过，送来芬香。德维尔爵士感觉自己好多了，身体没有之前明显的阴沉感。
“今天找我什么事，我记得你可不喜欢出门。如果我没记错，‘比起愚蠢的人类，我更喜欢猫。’这句话是你说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艾普给自己整了个“人见嫌”的人设，成功吓退一群人，荣获“倨傲的太阳”的外号，再次加强两国之间的刻板印象。刻板印象是个好东西，一顿操作，艾普乐得清净，把必要的社交圈子局限在家的附近，改变成“不善言辞但为人热心”的人设，让双方坚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艾普。
德维尔爵士例外，他虽然住在金梧桐区，不在邻居的范围内，但他家藏书多，廷根市最大的图书馆以他的名字命名。图书馆有的，德维尔爵士肯定有，图书馆没有的，德维尔爵士可能有。
艾普很高兴不用自己找书，搜集孤本，没有互联网的世界太难熬，德维尔爵士在她眼里就是活的搜索引擎，只不过响应速度以天计算。
“化用罗塞尔大帝嘲讽人时用的俚语而已。”
艾普笑笑把这段尴尬的往事带过去，转而提起让德维尔爵士感到头疼的事。
“我听闻你又被媒体嘲讽做出的善事不切实际。”
“呵，换做以前的我肯定大骂那些说我伪善的人，毕竟我是真捐了钱。”
德维尔爵士咳嗽几声，没继续说下去。
【确实不切实际，和专家让老百姓出租不用的房子来赚钱一样离谱。】
“我甚至想给工人安排防护粉尘的设备，但我不可能不计较成本，或许我的确在假装自己是个大好人。常年的称赞把我自己都骗过去了。”
见艾普沉默，德维尔呵呵笑了几声，想把这件算的上丢脸的事掀过去。
怎么能向一个小辈吐露心声？
艾普直视德维尔的眼睛，他并没有作伪。【有点良心，但不多。好在昨天抽掉的情绪还没缓过来，现在心如止水啊心如止水。】
“爵士，这是一场骗局。”艾普淡定分析道。
“骗局？”
见爵士来了兴趣，她转了转笔身，抽出白纸，默写报纸上呈现的数据。
“记者说的数据确实没错，粉尘污染和重金属中毒导致的死亡人数逐年攀登，已经跃然成为他们死亡的主要原因。当然，真实情况更严重，这里还不包括偷渡来的奴隶和无名无姓的流浪汉。”
“从医学的角度看，添加防护设备是最有效的措施，这也没错，你要相信我们鲁恩王国的医生的专业性。”
“问题在于。”艾普停顿，她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为时尚早。
【这就是情绪抽离的坏处，万事万物都无所谓，连憎恶的事情都会视若无物。】
“问题出在哪里？”
钢笔停顿，将白纸点黑，见爵士催促的眼神，艾普不打算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转换说辞。
“你也看到那些不计成本提供福利的工厂。”
“无一例外它们都倒闭了。”
“如果您按照报纸上的说辞去做，我相信，即便以你的财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而在你的工厂倒闭后，别人能取代你的份额，成为新的富豪，在背后嘲笑你。你的善良毋庸置疑。”
“而他们这是在利用你的善意，从精神上绑架你，即便这次你的财富能够将你赎回，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他们的罪恶简直不可饶恕！”
“你或许该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
“仇家吗……”
艾普不知道德维尔爵士有什么仇家，她只是想煽动一下他的情绪，顺便给别人扣口黑锅。
见德维尔爵士搓动手指，若有所思的样子，艾普推了推眼睛，掩饰眼角一抽，默默为不知名的人哀悼几秒。【不是你真相信啊，有没有可能，以上全是我瞎编的。】
她语气骤然平和。
“而这也是你的机会。是机遇，是挑战。”
“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位学生，她们是廷根大学蒸汽与机械专业的学生，对机械的改善改进、开发创造都相当有天赋。据我所知，她们能够造出更高效的、污染更低的制铅机器，能够极大的降低生产成本。就连来自贝克兰德的维克教授都对她们赞赏有佳。可惜的是，没有人看上她们的创造。”
“她们的那台机器，要价很高吧？”
德维尔爵士摸索手指，想抽根雪茄，那有助于他的思考，他最终忍住了。
“事实上，机器的成本也相当高，如果不是学校财政审批，她们根本造不出来，呈现出来的只会有图纸。不过初代已经设计出来了，你还愁继续的改进吗？”
“普通的工厂主没有远见，但卓识的德维尔爵士不一样。她们是依靠你的资金会才能过支付起廷根大学学费的人才，我想她们肯定很乐意为你效劳。”
“解决你不该有的困境，收获你应得的美名，只需要为她们提供一份工作。”
“说来轻巧。”
德维尔爵士瞥了她一眼，仔细想想，就和投资一样，除了最初开销大，后续反而能降本增效。又和往常的投资不一样，之前没有人干过类似的事，这次风险急剧拉大，甚至不是成品，没有雄厚的财力确实不敢赌一把，谁也不清楚艾普说的那个机器是否真的有效。
艾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算成本肯定比自己又快又准确。她没有接茬，拿起镶有飘带的纱帽，行礼，准备离开。
【我悄咪咪地给她们灵感，让她们少走弯路，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个美丽废物。】
“时候不早了，我代塞缪尔夫人向你问好，感谢你常年的支持。”
艾普本来只是依照塞缪尔夫人的委托送个礼物，不然今天她也不会出门，而是躺在床上补觉。
德维尔爵士坐在花园里，抽起雪茄，烟雾缭绕中，他想到很多，现在是他竞选议员的关键时期，任何冒险的举措都要反复思考。
艾普回到家中，摘下墨镜，开始背诵给愚者的演讲稿，花了一个晚上赶出来，背熟点不容易露怯。
她控制不住复盘的想法。
不要相信人性，唯有利益永恒。
德维尔爵士想往贝克兰德发展，他需要更多的声望，更多人的支持。
鲁恩王国最近造出了蒸汽驱动的铁船，大学里蒸汽与机械专业正在扩招，不少技术学院准备成立。
《谷物法案》颁布，农民丧失了他们的土地，进城务工，工人和工厂主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她给出的方案符合时代发展的趋势。不过终归没实践过，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艾普不自信自己那几段话会说服对方，寄希望于墨镜的非凡能力。她感觉还缺乏一个契机，要不抓个怨魂去刺激他一下？
艾普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说起来，越粗暴的手段越好使。
眼前爆发一片深红，她被拉入灰雾了。
众人互相打招呼，交流开始。
1349年7月9日，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
伟大的、仁慈的、智慧的、善良的愚者先生没让自己口述，只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具现到纸上，提交给他。这意味着，不需要背诵演讲稿！
赞美愚者！
潜意识默写下来的文字是中文，艾普无奈撕了演讲稿，用鲁恩语写下“灵教团筹划复苏死神，近几年已有初步进展，死神疑似可以回应祈求”，检查无误后交了上去。
愚者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他很快将纸条放在一边，阅读正义和倒吊人默写出来的罗塞尔日记。才读完一张，他抬头，和艾普对视，轻笑一声。
“等价交换。以后，一条信息，一个问题的答案。”
【全靠自觉？只要我不问问题，甚至可以不用搜寻死神的情况！】
艾普琢磨这句背后是否有别的深意，总觉得对方挡回了自己的试探，她靠着高背椅，开始神游天外。
【他对死神不感兴趣，不应该啊？】她的记忆不断倒带，无数画面闪回，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性。艾普无比震惊地像青铜长桌最上首，那名威严的愚者看去。
他们的对话左耳进，在脑子里打转，没有和自己的“常识”相悖，就会从右耳放出。
【有一条动物喝了魔药？】
艾普回过神，多看了正义一眼。
【非常有想法，莫非是同道中人？】
可能是刚刚动作幅度太大，三个人以为这位向来寡言的皇帝有话要说。
艾普一时僵住，这么快就进入自由发言阶段了？
上次倒吊人提议后，这就成了固定模式。
艾普发现自己脑子空空，上周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有灰雾的遮盖，艾普放任自己面部扭曲，戴上痛苦面具。
【今天说的话超标了。不想说话了。】
艾普突然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
”上次提到的魔女，她带着原初魔女的石像在鲁恩的阿霍瓦郡活动。”
过了过了，说完了，她放松下来，几乎要躺到椅子上，忽然意识到其实可以说自己没有什么想说的。
因为还没到闲聊时间。艾普痛苦地捂住脸，难以言喻的尴尬几乎要将她吞没，幸好昨天抽走了情绪，让她不至于当场下线。艾普煎熬地坐在椅子上，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
正义奥黛丽保持“观众”状态。
【皇帝排斥开口讲话，暂时找不到原因，对愚者很尊重，看不出来愚者说的“扮演”对她有没有价值。真是一位强大的非凡者，如果有疑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询问她。总是麻烦愚者和倒吊人可能不太好。需要支付什么报酬才能向她询问呢？】
【今天皇帝穿的裙子，起源于阿霍瓦郡，却在鲁恩南方比较流行，听说相当方便活动，而且凉快，比骑马服还舒适。在贝克兰德不多见，贵族夫人怒斥这些不合规矩的裙子，私下里还骂了不得体的语句。评价褒贬不一，看起来皇帝是个很随性的人。】
【阿霍瓦郡，这范围有点大，具体在哪里呢？希望那里的非凡者可以早点解决掉她。皇帝小姐看上去不太想管这件事。难道魔女的活动和死神复苏有关？真好奇给愚者的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克莱恩感慨一番，突然意识到那名魔女也许就在廷根，而他昨天见到皇帝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想起这件事。
“那位魔女很危险吗？”奥黛丽决定主动出击。
“散播疾病和灾难……其实还好吧。多晒晒太阳，就不会生病。她还没有嚣张到直接动刀子。”艾普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这事应该问艾小星，她在因蒂斯活动，对魔女的情况更了解。虽然本质上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但记忆不会随时随地互通，只会在固定时间发送压缩包，看不看全凭自觉，而懒惰的艾普选择看艾小森整理好的概述，没兴趣看视频。
愚者敲了敲青铜长桌，会议继续。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要求每个人回到现实后进行仪式魔法，最迟不超过周三。
“必要时，念诵我的名。”
愚者有意对艾普说。
【竟然圆回来了，这就是我的报酬？一个，来自神明的庇佑？】
【之前和原初魔女石像泄露出来的力量干了一架——我单方面逃的那种，在那个时候或许就被下了诅咒，愚者肯定能看得出来，所以才会特意说这么一句。他可能以为我在求救，或者死神和原初魔女合作过，他以为我在给他传递原初魔女试图染指凡世的信息。】
艾普依旧下意识把愚者当伟大存在来看。
【魔女信奉的隐秘存在，原初魔女，祂会和愚者是敌人？所以借我敲打对方？】
赞美愚者！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挽救了艾普想原地撞死在青铜长桌的危险想法。
坐在艾普斜对面的倒吊人浑身紧绷，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虽然说向祂祈祷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但愚者有把握，一定会成功？
或者，皇帝已经私下成为愚者的眷属，所以加快了祂的复苏？祂可以直接将力量伸进现实！
越品其中的深意，倒吊人控制不住，手臂发颤。强大如皇帝，竟然已经臣服。
他有些羡慕正义的无知无畏，她可能没意识到能回应祈祷和能给予眷属帮助之间的区别。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模拟之前自己无知时的试探心理，吐出斟酌后再精简的语言，不暴露最初的想法。
“有些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注1，61）”
倒吊人听见一声轻笑，愚者宣布聚会结束。
倒吊人回到现实，背后瞬间打湿。周围静悄悄，如刚被拉进灰雾中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一位宽厚的神明，呵……”
“船长！”
“进。”
“南大陆的米嘉乐又发布悬赏了。”
“真是个有钱的主。”倒吊人抓起外套披在身上，“不要让风暴教会发现，我们接了。”
“不如把那个魔女杀了。”
艾普和玛瑙商量，她现在只想创死全宇宙。
“吾好梦中杀人。”
玛瑙叼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记得把房子卖了。”
一谈到钱，艾普瞬间清醒。上周还是上上周，那个案件的死者被爆出来自己淹死的还是直接撞墙死的，死的太蹊跷，财物一点都没有丢失。要是自己再搞一个灵异事件，这房子就不好脱手了。
“卖给普通人？不行吧，不能祸害别人。”
“还是先把对方赶走。”
“又要动脑子，好累，为什么我没有外置大脑呢？”
艾普乖乖坐回桌子前，她记得明天就是周一，白天有事，下午就是塔罗组会，没时间了，她要赶deadline了。写好总论，随后她将大部分可以让普通人能看懂的内容砍去，只留下有非凡者暗中活动的影子的部分。
“灵教团，他们还真在准备复活死神，进展相当不错……”艾普误打误撞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死神唯一性可是个好东西。嗯，我好像有东西落在祂那里了。”
太阳已经升起，艾普准备出门拜访德维尔爵士。
“艾普·玛丽恩。”
玛丽恩这个姓也是编的，但艾普已经用了五六年，神秘学意义上的联系等同于真名。
确认身份，艾普跟随仆人来到客厅，见到了德维尔爵士。
“早上好，艾普小姐。”
“早上好，德维尔爵士。你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德维尔爵士金黄色的头发干枯失去光泽，像枯草堆。上个月她来拜访他是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德维尔爵士勉强打起精神。
“你的黑眼圈一如往年严重。可你的才华和活力总能让我吃惊，让我不得不感叹女神对你有诸多偏爱。”
没错，从外表上看，没有人会愿意相信艾普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可以试试这瓶太阳精油。你知道的，我来自因蒂斯共和国，知道一些和鲁恩不一样的助眠方式。只需要注意在太阳最强烈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两点，涂抹在太阳穴，使用手法和月亮精油一样，使精油充分按摩吸收。然后，你就会有一个暖洋洋的午休。”
“当然，现在使用也可以，它能帮助你有充沛的精力度过一天。”
今天阳光正好，艾普穿着嫩黄色长裙，与上流阶层的夫人小姐不同，她没有穿束胸束腰，为客厅带来年轻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像一轮初生的太阳短暂停留在爵士的家宅。
德维尔爵士接受艾普的代言，邀请艾普去花园，招呼仆人直接给自己使用太阳精油。
花园花开得繁盛，喷泉的清澈声响从花间穿过，送来芬香。德维尔爵士感觉自己好多了，身体没有之前明显的阴沉感。
“今天找我什么事，我记得你可不喜欢出门。如果我没记错，‘比起愚蠢的人类，我更喜欢猫。’这句话是你说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艾普给自己整了个“人见嫌”的人设，成功吓退一群人，荣获“倨傲的太阳”的外号，再次加强两国之间的刻板印象。刻板印象是个好东西，一顿操作，艾普乐得清净，把必要的社交圈子局限在家的附近，改变成“不善言辞但为人热心”的人设，让双方坚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艾普。
德维尔爵士例外，他虽然住在金梧桐区，不在邻居的范围内，但他家藏书多，廷根市最大的图书馆以他的名字命名。图书馆有的，德维尔爵士肯定有，图书馆没有的，德维尔爵士可能有。
艾普很高兴不用自己找书，搜集孤本，没有互联网的世界太难熬，德维尔爵士在她眼里就是活的搜索引擎，只不过响应速度以天计算。
“化用罗塞尔大帝嘲讽人时用的俚语而已。”
艾普笑笑把这段尴尬的往事带过去，转而提起让德维尔爵士感到头疼的事。
“我听闻你又被媒体嘲讽做出的善事不切实际。”
“呵，换做以前的我肯定大骂那些说我伪善的人，毕竟我是真捐了钱。”
德维尔爵士咳嗽几声，没继续说下去。
【确实不切实际，和专家让老百姓出租不用的房子来赚钱一样离谱。】
“我甚至想给工人安排防护粉尘的设备，但我不可能不计较成本，或许我的确在假装自己是个大好人。常年的称赞把我自己都骗过去了。”
见艾普沉默，德维尔呵呵笑了几声，想把这件算的上丢脸的事掀过去。
怎么能向一个小辈吐露心声？
艾普直视德维尔的眼睛，他并没有作伪。【有点良心，但不多。好在昨天抽掉的情绪还没缓过来，现在心如止水啊心如止水。】
“爵士，这是一场骗局。”艾普淡定分析道。
“骗局？”
见爵士来了兴趣，她转了转笔身，抽出白纸，默写报纸上呈现的数据。
“记者说的数据确实没错，粉尘污染和重金属中毒导致的死亡人数逐年攀登，已经跃然成为他们死亡的主要原因。当然，真实情况更严重，这里还不包括偷渡来的奴隶和无名无姓的流浪汉。”
“从医学的角度看，添加防护设备是最有效的措施，这也没错，你要相信我们鲁恩王国的医生的专业性。”
“问题在于。”艾普停顿，她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为时尚早。
【这就是情绪抽离的坏处，万事万物都无所谓，连憎恶的事情都会视若无物。】
“问题出在哪里？”
钢笔停顿，将白纸点黑，见爵士催促的眼神，艾普不打算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转换说辞。
“你也看到那些不计成本提供福利的工厂。”
“无一例外它们都倒闭了。”
“如果您按照报纸上的说辞去做，我相信，即便以你的财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而在你的工厂倒闭后，别人能取代你的份额，成为新的富豪，在背后嘲笑你。你的善良毋庸置疑。”
“而他们这是在利用你的善意，从精神上绑架你，即便这次你的财富能够将你赎回，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他们的罪恶简直不可饶恕！”
“你或许该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
“仇家吗……”
艾普不知道德维尔爵士有什么仇家，她只是想煽动一下他的情绪，顺便给别人扣口黑锅。
见德维尔爵士搓动手指，若有所思的样子，艾普推了推眼睛，掩饰眼角一抽，默默为不知名的人哀悼几秒。【不是你真相信啊，有没有可能，以上全是我瞎编的。】
她语气骤然平和。
“而这也是你的机会。是机遇，是挑战。”
“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位学生，她们是廷根大学蒸汽与机械专业的学生，对机械的改善改进、开发创造都相当有天赋。据我所知，她们能够造出更高效的、污染更低的制铅机器，能够极大的降低生产成本。就连来自贝克兰德的维克教授都对她们赞赏有佳。可惜的是，没有人看上她们的创造。”
“她们的那台机器，要价很高吧？”
德维尔爵士摸索手指，想抽根雪茄，那有助于他的思考，他最终忍住了。
“事实上，机器的成本也相当高，如果不是学校财政审批，她们根本造不出来，呈现出来的只会有图纸。不过初代已经设计出来了，你还愁继续的改进吗？”
“普通的工厂主没有远见，但卓识的德维尔爵士不一样。她们是依靠你的资金会才能过支付起廷根大学学费的人才，我想她们肯定很乐意为你效劳。”
“解决你不该有的困境，收获你应得的美名，只需要为她们提供一份工作。”
“说来轻巧。”
德维尔爵士瞥了她一眼，仔细想想，就和投资一样，除了最初开销大，后续反而能降本增效。又和往常的投资不一样，之前没有人干过类似的事，这次风险急剧拉大，甚至不是成品，没有雄厚的财力确实不敢赌一把，谁也不清楚艾普说的那个机器是否真的有效。
艾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算成本肯定比自己又快又准确。她没有接茬，拿起镶有飘带的纱帽，行礼，准备离开。
【我悄咪咪地给她们灵感，让她们少走弯路，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个美丽废物。】
“时候不早了，我代塞缪尔夫人向你问好，感谢你常年的支持。”
艾普本来只是依照塞缪尔夫人的委托送个礼物，不然今天她也不会出门，而是躺在床上补觉。
德维尔爵士坐在花园里，抽起雪茄，烟雾缭绕中，他想到很多，现在是他竞选议员的关键时期，任何冒险的举措都要反复思考。
艾普回到家中，摘下墨镜，开始背诵给愚者的演讲稿，花了一个晚上赶出来，背熟点不容易露怯。
她控制不住复盘的想法。
不要相信人性，唯有利益永恒。
德维尔爵士想往贝克兰德发展，他需要更多的声望，更多人的支持。
鲁恩王国最近造出了蒸汽驱动的铁船，大学里蒸汽与机械专业正在扩招，不少技术学院准备成立。
《谷物法案》颁布，农民丧失了他们的土地，进城务工，工人和工厂主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她给出的方案符合时代发展的趋势。不过终归没实践过，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艾普不自信自己那几段话会说服对方，寄希望于墨镜的非凡能力。她感觉还缺乏一个契机，要不抓个怨魂去刺激他一下？
艾普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说起来，越粗暴的手段越好使。
眼前爆发一片深红，她被拉入灰雾了。
众人互相打招呼，交流开始。
1349年7月9日，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
伟大的、仁慈的、智慧的、善良的愚者先生没让自己口述，只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具现到纸上，提交给他。这意味着，不需要背诵演讲稿！
赞美愚者！
潜意识默写下来的文字是中文，艾普无奈撕了演讲稿，用鲁恩语写下“灵教团筹划复苏死神，近几年已有初步进展，死神疑似可以回应祈求”，检查无误后交了上去。
愚者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他很快将纸条放在一边，阅读正义和倒吊人默写出来的罗塞尔日记。才读完一张，他抬头，和艾普对视，轻笑一声。
“等价交换。以后，一条信息，一个问题的答案。”
【全靠自觉？只要我不问问题，甚至可以不用搜寻死神的情况！】
艾普琢磨这句背后是否有别的深意，总觉得对方挡回了自己的试探，她靠着高背椅，开始神游天外。
【他对死神不感兴趣，不应该啊？】她的记忆不断倒带，无数画面闪回，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性。艾普无比震惊地像青铜长桌最上首，那名威严的愚者看去。
他们的对话左耳进，在脑子里打转，没有和自己的“常识”相悖，就会从右耳放出。
【有一条动物喝了魔药？】
艾普回过神，多看了正义一眼。
【非常有想法，莫非是同道中人？】
可能是刚刚动作幅度太大，三个人以为这位向来寡言的皇帝有话要说。
艾普一时僵住，这么快就进入自由发言阶段了？
上次倒吊人提议后，这就成了固定模式。
艾普发现自己脑子空空，上周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有灰雾的遮盖，艾普放任自己面部扭曲，戴上痛苦面具。
【今天说的话超标了。不想说话了。】
艾普突然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
”上次提到的魔女，她带着原初魔女的石像在鲁恩的阿霍瓦郡活动。”
过了过了，说完了，她放松下来，几乎要躺到椅子上，忽然意识到其实可以说自己没有什么想说的。
因为还没到闲聊时间。艾普痛苦地捂住脸，难以言喻的尴尬几乎要将她吞没，幸好昨天抽走了情绪，让她不至于当场下线。艾普煎熬地坐在椅子上，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
正义奥黛丽保持“观众”状态。
【皇帝排斥开口讲话，暂时找不到原因，对愚者很尊重，看不出来愚者说的“扮演”对她有没有价值。真是一位强大的非凡者，如果有疑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询问她。总是麻烦愚者和倒吊人可能不太好。需要支付什么报酬才能向她询问呢？】
【今天皇帝穿的裙子，起源于阿霍瓦郡，却在鲁恩南方比较流行，听说相当方便活动，而且凉快，比骑马服还舒适。在贝克兰德不多见，贵族夫人怒斥这些不合规矩的裙子，私下里还骂了不得体的语句。评价褒贬不一，看起来皇帝是个很随性的人。】
【阿霍瓦郡，这范围有点大，具体在哪里呢？希望那里的非凡者可以早点解决掉她。皇帝小姐看上去不太想管这件事。难道魔女的活动和死神复苏有关？真好奇给愚者的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克莱恩感慨一番，突然意识到那名魔女也许就在廷根，而他昨天见到皇帝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想起这件事。
“那位魔女很危险吗？”奥黛丽决定主动出击。
“散播疾病和灾难……其实还好吧。多晒晒太阳，就不会生病。她还没有嚣张到直接动刀子。”艾普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这事应该问艾小星，她在因蒂斯活动，对魔女的情况更了解。虽然本质上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但记忆不会随时随地互通，只会在固定时间发送压缩包，看不看全凭自觉，而懒惰的艾普选择看艾小森整理好的概述，没兴趣看视频。
愚者敲了敲青铜长桌，会议继续。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要求每个人回到现实后进行仪式魔法，最迟不超过周三。
“必要时，念诵我的名。”
愚者有意对艾普说。
【竟然圆回来了，这就是我的报酬？一个，来自神明的庇佑？】
【之前和原初魔女石像泄露出来的力量干了一架——我单方面逃的那种，在那个时候或许就被下了诅咒，愚者肯定能看得出来，所以才会特意说这么一句。他可能以为我在求救，或者死神和原初魔女合作过，他以为我在给他传递原初魔女试图染指凡世的信息。】
艾普依旧下意识把愚者当伟大存在来看。
【魔女信奉的隐秘存在，原初魔女，祂会和愚者是敌人？所以借我敲打对方？】
赞美愚者！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挽救了艾普想原地撞死在青铜长桌的危险想法。
坐在艾普斜对面的倒吊人浑身紧绷，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虽然说向祂祈祷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但愚者有把握，一定会成功？
或者，皇帝已经私下成为愚者的眷属，所以加快了祂的复苏？祂可以直接将力量伸进现实！
越品其中的深意，倒吊人控制不住，手臂发颤。强大如皇帝，竟然已经臣服。
他有些羡慕正义的无知无畏，她可能没意识到能回应祈祷和能给予眷属帮助之间的区别。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模拟之前自己无知时的试探心理，吐出斟酌后再精简的语言，不暴露最初的想法。
“有些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注1，61）”
倒吊人听见一声轻笑，愚者宣布聚会结束。
倒吊人回到现实，背后瞬间打湿。周围静悄悄，如刚被拉进灰雾中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一位宽厚的神明，呵……”
“船长！”
“进。”
“南大陆的米嘉乐又发布悬赏了。”
“真是个有钱的主。”倒吊人抓起外套披在身上，“不要让风暴教会发现，我们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