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陆，西拜朗割据势力混战后，取得最终胜利的玫瑰小队在打扫战场。
“导员，这栋大楼无法摧毁，火炮不管用！”
青年站在卡车头上，炽烈的火红长发随意披垂，被爆炸产生的巨浪吹得如旗帜飘扬。她沉声说道：“把这栋楼封锁了，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我亲自进去。”
米嘉乐甩下卡其色的长风衣，扔给自己的副官，露出包裹下的工字白背心和精壮肌肉。她从卡车上一跃而下，先踏下沉重的几步，然后步伐速度逐渐加快，越来越快，一道强光闪过，大楼的墙壁轰然碎开，仅仅承受了米嘉乐一拳。
米嘉乐扭了扭手腕，跨过底下残存的砖块，进入大楼。在踏入的一瞬间，光影变幻，破洞蠕动着恢复原样，不让丝毫阳光进入。
当场景稳定下来，入眼一处楼梯口。楼内灯光昏暗，电流持续发出滋滋的白噪声。气流穿过窗框缝隙，发出呜呜的似少女哭泣的声音。米嘉乐打开扣子，从鼓鼓囊囊的工装裤里掏出一支手电筒。
啪嗒。
所有阴影主动避开手电筒发出的光束，露出坑坑洼洼的楼梯，楼梯旁木质扶手下充满各种小动物的抓痕，一碰即碎，已经不能继续履行保护的职责。
叮当当。
13层阶梯上的平面，一道白影闪过。手电筒的光束自动追逐移动的物体，但光线下，什么都没有。光束晃动几下，像被磁场干扰的指南针，笔直地沿着楼梯而上，照亮平面上惨白的墙壁。
咔嚓咔嚓。
马丁靴拾级而上，踩下后的触感反馈给米嘉乐，脚下楼梯的材质并非眼见的水泥。踏上平面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这栋楼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发生。
叮当。叮铃铃。
往上还有楼梯。“真是一个腼腆的孩子。”米嘉乐抬起手腕看一眼表带，机械表受到干扰，不再转动，无法显示正确的时间。她淡定自若地继续跟着铃铛声往上走，一步一步踏在实处，陪对方玩躲猫猫的游戏。
越往上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然而光束所照范围内，依旧空无一物。终于，在最后的墙面上，出现一条长长的嵌入墙壁的玻璃柜窗，里面蜷缩着一个穿着破烂白裙的少女，她的脖子双手双腿锁着项链。
哗啦哗啦哗啦。
少女眼里盛满灯光，她不顾残体，膝行到玻璃前，留下一行血迹，双手按在玻璃上，透出她的掌纹和指纹。她落泪张口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数目众多的铃铛的声音消失，只剩下米嘉乐浅浅的匀称的呼吸声和风吹过钥匙的碰撞声。那钥匙就挂在玻璃外面，下面有一个投币入口，一道箭头指向入口，标注着：“您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米嘉乐拇指抵住金币，翻滚几下，记录少女逐渐绝望的神情。周围的铃铛声又暗戳戳地回来了。而后，她将金币投了进去，米嘉乐轻轻笑道：
“听我说，人之初，性本善。指引人向善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所以，无恻隐之心，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无羞恶之心，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食人的牲畜，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我可将其挫骨扬灰。”
金币顺着支付通道，到达池子里，而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莫名感到背后一凉，原本他们所做下的罪恶悉数奉还，直至他们生命终结。
少女看外面那如阳光般炽烈的女子将手搭在玻璃上，与自己的重合。她感应到女子身后数不清的流浪动物，曾经帮助她不至于立刻饿死的朋友。她听见那名女子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囿于规则，她无法反抗：
“自己打破规则吧，我知道你们可以的。”
无数生前的记忆回笼。这里原本是只有两三层的联排房，由大人物们组织建造。这里无需金钱租赁，只需在女儿满10岁后将她交给大人物们即可。
“多么划算啊，”他们说，十几号人挤在一件房子里，女儿在这里是极其被尊敬的，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既多了一个能干活的人，又能得到不菲的收入。”
死神已死，死去的灵魂无法前往死神的冥国，无数少女的怨恨盘旋在联排房，直至异变发生，联排房们互相吞噬，聚合成一栋豪华的，非常吸引人的大楼。
“孩子，你受苦了。”少女们环绕在有火红长发的青年身边，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就像沐浴在阳光下一样……】
大楼坍塌，米嘉乐抱出一个沉睡的孩子。她的护卫兵簇拥上去。
“只剩下一个幸存者了。把这些白骨全部烧了，埋入陵园。”
“是，导员。”护卫兵们忍住悲愤，熟练地清理起来。
副官沉重地说道：“那个序列6的法官逃去海上，我们发布的悬赏令已经有人接了。以玫瑰的名义起誓，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
晚上11点，与梅丽莎互道晚安后，克莱恩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神不宁。下午塔罗会结束后，他停留在灰雾上占卜魔女和皇帝的下落，但由于信息不足，全部失败，只能知道她们是邻居，暂时相安无事。
“要真能占卜出来，我该改名叫预言家了。”克莱恩躺在床上。
克莱恩在跟着老尼尔学习的时候，曾找机会询问过他，如果身边出现魔女应该怎么做。老尼尔给出的答案非常官方：
“至少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来廷根想做什么，是否会带来灾难。当然，这前提是，你能发现她是魔女，而不是被她魅惑了。”
这时的克莱恩尚且没有真正接触过魔女，甚至连相关的理论还没学。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想和这条途径的非凡者产生瓜葛。
他侧过身，脸埋进枕头，呼吸吹拂手臂，单眼望着窗外的红月，没有聚焦。塔罗会上皇帝像是突然知道什么事情，她的肢体动作能体现出她非常惊讶，而后，她说出来魔女在廷根的消息。在那一瞬间她的情绪非常复杂，克莱恩没有弄清楚她是否在向他这个半吊子的创业期邪神求助。
“万一，她的确在求助呢？歌颂者的战斗手段并不丰富，不如魔女诡谲，基本和占卜家一样，在战斗时作为辅助。”
克莱恩纠结再三，穿着睡衣，起床逆走四步登上灰雾。他尝试重演下午观察到的细节，一边思考。
“亚历山大明显是个假名，就算不知道真名，拿到头发或者指甲等人体组织也能通过卜杖发找到皇帝。可惜了，昨天完全没想到这件事。还有什么办法呢？”
克莱恩想到那只名为玛瑙的黑猫，他灵机一动。“玛瑙会是真名吗？可以试试通过占卜皇帝的宠物安全与否来反向推断皇帝的情况。”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皇帝的生活轨迹和我有重叠，如果那魔女真是危险分子，指不定会威胁到班森和梅丽莎的安全。早点发现早点上报，我又不用亲自犯险。”
想法一定，克莱恩立刻行动。因为玛瑙浑身上下散发着金磅的气息，昨天他忍不住多吸了一会儿，身上沾上几根猫毛，那几根猫毛还没被处理掉。
重新登上灰雾，克莱恩用赫密斯语写下占卜语句，使用梦境占卜寻求灵感。一副阴阳分明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其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其下黑泥翻滚，一颗莹白的巨树扎在倒立地扎在分界线，巨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这是什么？”克莱恩被这明显不属于现实的世界震撼，他正想进一步探索，立刻被弹出，回到灰雾上。紧随克莱恩的意识，一道目光投射而来，似乎是想知道刚刚谁在窥视祂。灰雾瞬间滚动腾升，随克莱恩心意变动，遮住了那道逡巡的视线。巨大的宫殿遭遇地震般震颤，许久，等到目光消失，异动才逐渐停下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克莱恩自言自语，他突然一声闷哼，浩瀚的知识伴随剧痛钻入他的脑海。
“第四支柱……宇宙重启……支柱……诡秘之主……”克莱恩竭力辨别这些名词，但更多说不清听不清的呓语像爆竹炸开。他被疼晕过去。
“艾小嘉！”
米嘉乐睁开眼睛，艾普盖着被子躺床上朝她打招呼，艾小星靠在一个豪华的有双人床大小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米嘉乐顺势躺到连接两棵树干的粗绳上，一晃一晃。
“躺着真舒服。”三片意识齐齐感慨。
“艾小嘉，你身后那气球长得挺别致啊！”
“今天超度时遇到的一个小女孩，她最近十年死的，尸体比较完整，她身边的那些流浪猫狗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分给她重塑身体，然后我就顺便动了一下手脚，顺便把她带伊甸园修复灵体。”
艾普和艾小星操纵遥控器，开着床靠近气球。气球在轻轻哼歌：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
“艾普，这娃竟然还会说中文。”
“不用想，一定是艾小嘉在装酷拽文言文被听见了，我早说了学中文没那么难，迟早会暴露，你看吧。”
“在下已经打下好几个根据地，我不允许你这么大声对我说话。”
“呵，艾小嘉，你飘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以上言论仅针对艾普，金主大人艾小星除外。”
“这不公平，其他人呢？”
“啊，这不是她们没有参会吗？”
“哼。”
“艾小嘉，气球取名字了吗，没有名字，她会迷失在这里的。”
“我有个好注意，她既然是南大陆拜朗帝国的子民，看起来又病恹恹的，像被榨干了精气，根据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不如就叫她南国饼干！”
“太好了是……不对，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这名字太抽象了，以后我带出去打仗难道要叫她朕的南国将军吗？
“啊，等等，”艾普示意大家噤声，“有人在占卜我的情况。”
……
“没事了。”
“艾普啊，刚刚是谁，你又招惹谁了？”
“我最近没干什么，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到处逛街溜达。”艾普打开颅骨，把自己脑子翻出来，播放记忆，证明自己清清白白。
艾小星和艾小嘉左看右看，感觉也确实正常，没招惹上能看到伊甸园的大人物。
“大概是几位几位老朋友过来看看我们睡了没。”艾小星一锤定音，“你把她叫上来。”
艾普点点头：“没问题。”
克莱恩再次醒来时，出现在克莱恩面前的是一条黑蛇，一条身上帮着丝线、上面吊着奇特形状气球、飘在空中的黑蛇。而他发现自己形象不再是人，而成为一只黑猫，透过蛇瞳的反射，他看见自己头上有一顶黑色礼帽。
很不幸，克莱恩怕蛇。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怎么感觉她傻傻的，艾普，你确定把记忆传送给她了吗？”
“艾小星你污蔑我，我干了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会出错，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作为情感载体剥离出去，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脑子，接受不了所有信息。”
“艾普，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你既不全知也不全能，怎么可能不犯错？我认为她还没有缓过来，作为我们的一员，不可能不聪明。”
“艾普？”克莱恩尝试发出声音，眼前的黑蛇一条蛇自言自语，语速极快，声线听起来像皇帝。
“完了，她笨笨的连我们都分不清，竟然把圣洁如我的艾小嘉叫成艾普。她长得也好奇怪，竟然有腿，还是八条，我们平常不都用飞的，她要是不会飞可怎么办，跟不上我们。”
“别吵了，艾普艾小嘉，现在我们出发！”
“名字还没取！艾小星你急什么。”
“我决定了，叫气球盼盼，叫八条腿艾小吴。”
艾普游到艾小吴身边，盘在那顶礼帽上。
“其实我觉得叫艾小甜点也可以，她闻起来好香，不知道能不能吃一口。恐惧这种情绪我还没尝过，会是什么味道？”艾小星点评道。
“不好吃，会使你心跳加快，和辣椒差不多。”艾普拒绝，艾小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诞生，她不认为其她意识可以承受这份恐惧。
“可辣椒不挺好吃的？”艾小嘉回忆，她们从小就吃辣椒，在上一世出生于最能吃辣的几个省份之一。
艾普指挥甜艾小吴向目的地前进。黑猫没有动，像坏了一样。“坏了？我怎么也感觉艾小吴笨笨的。”
黑蛇把头抵在自己的尾巴尖上，思索一阵，弹了弹黑猫的耳朵，尾巴一抽，把世界观压缩打包传输进去。克莱恩没来得及躲开，恍惚间像遭到了魔药的再次洗礼。“霍纳奇斯……弗雷格拉……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艾普眼中的世界终于在克莱恩的脑海里加载出来。一片姜黄的沙漠，太阳高照，沙子烫脚。他身边飘浮着三张长着翅膀的纸人，那纸人身体上写着她们的名字。
渐渐的，克莱恩发现自己也能飘浮起来，自己也成了一穿着黑色风衣的纸人。而自己的行动受到了很大限制，没有对面三个纸人发出的指令，这具身体动弹不得。
在这里，占卜变得异常简单，克莱恩仅仅脑海里冒出“她们对我有恶意吗”的想法，熟悉的灵性波动很肯定地告诉他答案，没有。
“我感觉她真的坏掉了，俗话说的好，过度的恐惧会伤害大脑，让人变笨。”
“无所谓啦，再教一次就好了。艾小吴，你记住，你的任务是盯着克莱恩·莫雷蒂，如果他出现异常行为时记得回来告诉我们。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上，遇到危险，及时脱离。”
“艾小嘉你说这话怪怪的，就像在咒她一样。不管那么多，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斗篷，它的下落太阳和月亮都知道，但我们要有足够的商品和祂们交换。出发吧。”
纸人追着太阳。
艾普突然抱怨道：“好无聊，要是艾小麻在就好了，她可以给我们唱唱歌。她不知道去哪里来了，好久没有联系。”
眼前随着艾普的心愿，来了点刺激的东西，凭空出现一大片绿洲，绿洲被红线封锁，有长了脚的蘑菇怪在巡逻。绿洲旁的植物是椰子树，树下有椰子。众纸人悄无声息地潜伏过去，踩了椰子树一脚，一颗椰子掉了下来，正好砸死一只巡逻的蘑菇怪，自己裂成两半，露出饱满的果肉。小纸人开心地泡在椰汁里，顺便把气球盼盼也塞进去。
“冲，把它们干掉。”小纸人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棉线，完成绞首行动。蘑菇怪残缺的躯体自动闪现到克莱恩面前，堆积如小沙丘，旁边出现大铁锅，底下有柴火燃烧，锅里水冒泡，快烧开了。
绿洲的水面红线消失，解除了封印。
“你会吃蘑菇吗？”艾普问艾小吴。
“……会一点。”这句话可以自由选择答案，但他被艾小嘉的实质般的目光限制了——此地拒绝谎言，克莱恩只能实话实说。
纸人们指挥蘑菇自行入铁锅，再加入适当的调料，清蒸的蘑菇散发出霸道的鲜香，肚子传来难耐的饥饿感。克莱恩被推进锅里，被水浪呛了一口。
“艾小吴，加油加油。”三张小纸人和一个气球围着锅，齐齐挥手呐喊。
克莱恩按兵不动，顺着她们的意思尝了一口蘑菇，味道意味地不错，食材原本的香味被彻底释放，甚至有股鱼肉牛肉的口感。很新鲜，现杀的能不新鲜？
“艾小吴真吃了……”“艾小吴真吃了……”“艾小吴真吃了……”三张纸人同频率地倒吸一口凉气，炎热的沙漠为此降低好几度，她们非常震撼。
“我记得，我讨厌吃蘑菇。”
沙漠长出雨林，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天日，太阳无法穿透到地面，一切显得幽深，树皮扭动，影影绰绰，有蛇瞳显现。克莱恩的灵性发出警报，告诉他快跑，他被野兽盯上了，被这片土地的主人注意到了。可克莱恩被压制，完全无法动弹，没有等待多久，后颈传来剧痛。
梦境破碎。
克莱恩在灰雾上惊醒。青铜长桌没有任何变化，像这样存在了万年之久。他探向后颈，没有伤口，有幻痛。幻痛只是应激的错觉，身上没有一点异常。不对，还是有一点吃撑了的饱腹感。那顿蘑菇很香，调料全是按照上一世的规格来。克莱恩谨慎地占卜，占卜出这次奇异梦境不会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
“真是一个噩梦。”克莱恩手握住黄水晶，在他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思维活动全部透明时，他果断选择放弃思考。在灰雾这相对安全的地方，克莱恩可以不用考虑思维被窃听，不再压抑诸多猜测。
“艾普是皇帝的真名？她的状态，明显像精神分裂患者。”
“占卜艾普，不能用梦境占卜？为什么上次在俱乐部成功了？因为时间，还是因为灰雾？不能在晚上占卜对方？或者，在艾普做梦的时候？那处伊甸园明显像梦境的构成，逻辑有但不多。”
“她在恐惧什么，那些梦里的象征又各自意味着什么？没有看到和魔女有关的东西，难道说其实艾普并不担心她的邻居会对她造成威胁。”
克莱恩思考再三，决定写下语句进行占卜，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用梦境占卜的方式。
“艾普不知道谁进入了她的梦。”
黄水晶顺时针旋转，给出肯定的回答。
“看来还有机会继续试探，她为什么要盯着我……假设我身上真的存在艾普恐惧的化身，一个神秘学上的微型监视器，那么灰雾应该是信号屏蔽器，回到现实后得做好伪装。”
下了灰雾，克莱恩继续在房间走动，像是因为什么在感到不安，但明天还有工作，他应该保持充足的睡眠，于是他对着红月，轻轻祈祷：“赞美女神。”
像一个真信徒一样，克莱恩看上去安心不少，回到床上睡觉。
绯红的月光渐渐落下，已经是清晨，铁十字街正在苏醒。克莱恩用廷根报纸盖在脸上，坐在去往佐特兰街的马车上，静静思考。
艾普从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吃了最讨厌的蘑菇。虽然没有实际吃下去的口感，但作为第三视角看着另一个自己吃，还一脸满足感，实在是一次顶级的噩梦。
她摘下太阳项链，热出一身汗的她准备先去洗澡，再回来继续睡觉。
睡不着。
……
艾普起床，时间很早，她穿了身方便活动的上衣加裤子，从猫窝里把玛瑙抱出来。
发泄式地吸了她几口。
“今天你害我做噩梦了知道吗，你要补偿我。”
艾普非常严肃地看着玛瑙，瞪着她琥珀般的黄瞳。玛瑙抖了抖身体，从艾普的怀里跳出来，爬到架子上，给自己整理毛发。
等艾普做好准备，她跳下来，钻进猫包，和艾普一起出门，前往黑荆棘安保公司。
接待她的是二十岁出头的棕发女孩，穿着白色的轻便长裙，几条飘带绑在腰后，衬得她青春有活力。服务意识欠缺，有关系户的嫌疑。艾普征询她是否对猫毛过敏，得到否定的答复，放心地把玛瑙抱出来。
接待厅干净整洁，没有孤魂野鬼。有隔断墙，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大空间，这不是重点。艾普和玛瑙都很满意，但安保公司不一定接这个活儿，这个公司前身是佣兵团，难免有大材小用的嫌疑。
艾普和玛瑙对视一眼，艾普调整好笑容。
“我受一位占卜家推荐，他说这里是最佳的选择。”
“好的，请问你的委托是？”
“帮忙照看我的猫，为期六个月。条件都在这里。”
艾普从包里取出合同，上面写了包括但不限于如果回来领走猫的时候未满六个月或超出六个月应该怎么处理，遇上突发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以及附上的一系列保险。
名叫罗珊的女孩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不断张口闭口，意识到艾普在看她，才自觉失礼地捂住面部。
“抱歉，我去询问一下队长。”
艾普仔细观察罗珊的表情变化，里面没有出现愤怒的神态，她短暂地放下心。
很快，罗珊从隔断的侧门里出来，脸上洋溢着不做掩饰的笑容，看到的人都能为之会心一笑。
“这个委托我们接了，请相信我们的安保人员，他们是廷根市最出色的最负责的佣兵，一定不会让可爱的玛瑙受到半点伤害，一根毛发都不会掉。”
得到艾普的首肯，她迫不及待地将合同带去打印，生怕艾普改变态度跑去找下一家，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多见，签下名，盖上章，一式两份，交还艾普。
她期待地望着艾普：“我可以摸摸她吗？”
玛瑙站起身，慢悠悠地晃过去，两条腿踩在罗珊的长裙上，趴着，回望艾普。
“很少有人夸玛瑙可爱，看起来她很喜欢你。”
罗珊捂住嘴，抑制尖叫，手摸向玛瑙的头和身体。轻柔地，感受手心穿来的温度，幸福的泪水几乎要涌出。她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勉强转移注意力，没有放心自己的疑惑，颤抖地向艾普询问：
“请问，是哪位占卜家向你推荐来这里的？”
艾普回忆那位占卜家的名字，她的记忆不算好，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他的名字。
“克莱恩·莫雷蒂。”
隔断侧边的房门打开，出来的正是克莱恩·莫雷蒂。罗珊表情僵住，坐在对面的艾普转头扭过去，只看到房门“啪”的关上，和一闪而过的黑色的衣摆。
“你们队长？”
“不是，呃，是。”
罗珊语无伦次，她没想到那个占卜家竟然是克莱恩，她就知道全廷根市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客户找上来。总不可能是上周来的刻利管家推荐的。
女神啊，万一被艾普女士发现克莱恩是安保公司的文职成员，她会不会恼羞成怒？
幸好克莱恩反应快，又躲了回去。罗珊在心中不断赞美女神，堵上自己的职业素养，挤出笑脸。
“我们继续谈一下合同的事吧！”
不对劲，对面的罗珊面色潮红，心跳得很快，艾普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人推门出来，艾普第一时间转过头。
一位容貌英俊，颇具诗人气质的男性走了出来。他斜披着正装外套，里面白色衬衣没有规矩地扎进裤子，发型凌乱，相当放荡不羁。
“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黎明冠之以光辉。”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两位女士，早上好。”
“导员，这栋大楼无法摧毁，火炮不管用！”
青年站在卡车头上，炽烈的火红长发随意披垂，被爆炸产生的巨浪吹得如旗帜飘扬。她沉声说道：“把这栋楼封锁了，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我亲自进去。”
米嘉乐甩下卡其色的长风衣，扔给自己的副官，露出包裹下的工字白背心和精壮肌肉。她从卡车上一跃而下，先踏下沉重的几步，然后步伐速度逐渐加快，越来越快，一道强光闪过，大楼的墙壁轰然碎开，仅仅承受了米嘉乐一拳。
米嘉乐扭了扭手腕，跨过底下残存的砖块，进入大楼。在踏入的一瞬间，光影变幻，破洞蠕动着恢复原样，不让丝毫阳光进入。
当场景稳定下来，入眼一处楼梯口。楼内灯光昏暗，电流持续发出滋滋的白噪声。气流穿过窗框缝隙，发出呜呜的似少女哭泣的声音。米嘉乐打开扣子，从鼓鼓囊囊的工装裤里掏出一支手电筒。
啪嗒。
所有阴影主动避开手电筒发出的光束，露出坑坑洼洼的楼梯，楼梯旁木质扶手下充满各种小动物的抓痕，一碰即碎，已经不能继续履行保护的职责。
叮当当。
13层阶梯上的平面，一道白影闪过。手电筒的光束自动追逐移动的物体，但光线下，什么都没有。光束晃动几下，像被磁场干扰的指南针，笔直地沿着楼梯而上，照亮平面上惨白的墙壁。
咔嚓咔嚓。
马丁靴拾级而上，踩下后的触感反馈给米嘉乐，脚下楼梯的材质并非眼见的水泥。踏上平面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这栋楼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发生。
叮当。叮铃铃。
往上还有楼梯。“真是一个腼腆的孩子。”米嘉乐抬起手腕看一眼表带，机械表受到干扰，不再转动，无法显示正确的时间。她淡定自若地继续跟着铃铛声往上走，一步一步踏在实处，陪对方玩躲猫猫的游戏。
越往上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然而光束所照范围内，依旧空无一物。终于，在最后的墙面上，出现一条长长的嵌入墙壁的玻璃柜窗，里面蜷缩着一个穿着破烂白裙的少女，她的脖子双手双腿锁着项链。
哗啦哗啦哗啦。
少女眼里盛满灯光，她不顾残体，膝行到玻璃前，留下一行血迹，双手按在玻璃上，透出她的掌纹和指纹。她落泪张口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数目众多的铃铛的声音消失，只剩下米嘉乐浅浅的匀称的呼吸声和风吹过钥匙的碰撞声。那钥匙就挂在玻璃外面，下面有一个投币入口，一道箭头指向入口，标注着：“您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米嘉乐拇指抵住金币，翻滚几下，记录少女逐渐绝望的神情。周围的铃铛声又暗戳戳地回来了。而后，她将金币投了进去，米嘉乐轻轻笑道：
“听我说，人之初，性本善。指引人向善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所以，无恻隐之心，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无羞恶之心，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食人的牲畜，我可以认为他不是人。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我可将其挫骨扬灰。”
金币顺着支付通道，到达池子里，而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莫名感到背后一凉，原本他们所做下的罪恶悉数奉还，直至他们生命终结。
少女看外面那如阳光般炽烈的女子将手搭在玻璃上，与自己的重合。她感应到女子身后数不清的流浪动物，曾经帮助她不至于立刻饿死的朋友。她听见那名女子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囿于规则，她无法反抗：
“自己打破规则吧，我知道你们可以的。”
无数生前的记忆回笼。这里原本是只有两三层的联排房，由大人物们组织建造。这里无需金钱租赁，只需在女儿满10岁后将她交给大人物们即可。
“多么划算啊，”他们说，十几号人挤在一件房子里，女儿在这里是极其被尊敬的，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既多了一个能干活的人，又能得到不菲的收入。”
死神已死，死去的灵魂无法前往死神的冥国，无数少女的怨恨盘旋在联排房，直至异变发生，联排房们互相吞噬，聚合成一栋豪华的，非常吸引人的大楼。
“孩子，你受苦了。”少女们环绕在有火红长发的青年身边，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就像沐浴在阳光下一样……】
大楼坍塌，米嘉乐抱出一个沉睡的孩子。她的护卫兵簇拥上去。
“只剩下一个幸存者了。把这些白骨全部烧了，埋入陵园。”
“是，导员。”护卫兵们忍住悲愤，熟练地清理起来。
副官沉重地说道：“那个序列6的法官逃去海上，我们发布的悬赏令已经有人接了。以玫瑰的名义起誓，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
晚上11点，与梅丽莎互道晚安后，克莱恩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神不宁。下午塔罗会结束后，他停留在灰雾上占卜魔女和皇帝的下落，但由于信息不足，全部失败，只能知道她们是邻居，暂时相安无事。
“要真能占卜出来，我该改名叫预言家了。”克莱恩躺在床上。
克莱恩在跟着老尼尔学习的时候，曾找机会询问过他，如果身边出现魔女应该怎么做。老尼尔给出的答案非常官方：
“至少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来廷根想做什么，是否会带来灾难。当然，这前提是，你能发现她是魔女，而不是被她魅惑了。”
这时的克莱恩尚且没有真正接触过魔女，甚至连相关的理论还没学。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想和这条途径的非凡者产生瓜葛。
他侧过身，脸埋进枕头，呼吸吹拂手臂，单眼望着窗外的红月，没有聚焦。塔罗会上皇帝像是突然知道什么事情，她的肢体动作能体现出她非常惊讶，而后，她说出来魔女在廷根的消息。在那一瞬间她的情绪非常复杂，克莱恩没有弄清楚她是否在向他这个半吊子的创业期邪神求助。
“万一，她的确在求助呢？歌颂者的战斗手段并不丰富，不如魔女诡谲，基本和占卜家一样，在战斗时作为辅助。”
克莱恩纠结再三，穿着睡衣，起床逆走四步登上灰雾。他尝试重演下午观察到的细节，一边思考。
“亚历山大明显是个假名，就算不知道真名，拿到头发或者指甲等人体组织也能通过卜杖发找到皇帝。可惜了，昨天完全没想到这件事。还有什么办法呢？”
克莱恩想到那只名为玛瑙的黑猫，他灵机一动。“玛瑙会是真名吗？可以试试通过占卜皇帝的宠物安全与否来反向推断皇帝的情况。”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皇帝的生活轨迹和我有重叠，如果那魔女真是危险分子，指不定会威胁到班森和梅丽莎的安全。早点发现早点上报，我又不用亲自犯险。”
想法一定，克莱恩立刻行动。因为玛瑙浑身上下散发着金磅的气息，昨天他忍不住多吸了一会儿，身上沾上几根猫毛，那几根猫毛还没被处理掉。
重新登上灰雾，克莱恩用赫密斯语写下占卜语句，使用梦境占卜寻求灵感。一副阴阳分明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其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其下黑泥翻滚，一颗莹白的巨树扎在倒立地扎在分界线，巨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这是什么？”克莱恩被这明显不属于现实的世界震撼，他正想进一步探索，立刻被弹出，回到灰雾上。紧随克莱恩的意识，一道目光投射而来，似乎是想知道刚刚谁在窥视祂。灰雾瞬间滚动腾升，随克莱恩心意变动，遮住了那道逡巡的视线。巨大的宫殿遭遇地震般震颤，许久，等到目光消失，异动才逐渐停下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克莱恩自言自语，他突然一声闷哼，浩瀚的知识伴随剧痛钻入他的脑海。
“第四支柱……宇宙重启……支柱……诡秘之主……”克莱恩竭力辨别这些名词，但更多说不清听不清的呓语像爆竹炸开。他被疼晕过去。
“艾小嘉！”
米嘉乐睁开眼睛，艾普盖着被子躺床上朝她打招呼，艾小星靠在一个豪华的有双人床大小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米嘉乐顺势躺到连接两棵树干的粗绳上，一晃一晃。
“躺着真舒服。”三片意识齐齐感慨。
“艾小嘉，你身后那气球长得挺别致啊！”
“今天超度时遇到的一个小女孩，她最近十年死的，尸体比较完整，她身边的那些流浪猫狗鸟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分给她重塑身体，然后我就顺便动了一下手脚，顺便把她带伊甸园修复灵体。”
艾普和艾小星操纵遥控器，开着床靠近气球。气球在轻轻哼歌：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
“艾普，这娃竟然还会说中文。”
“不用想，一定是艾小嘉在装酷拽文言文被听见了，我早说了学中文没那么难，迟早会暴露，你看吧。”
“在下已经打下好几个根据地，我不允许你这么大声对我说话。”
“呵，艾小嘉，你飘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以上言论仅针对艾普，金主大人艾小星除外。”
“这不公平，其他人呢？”
“啊，这不是她们没有参会吗？”
“哼。”
“艾小嘉，气球取名字了吗，没有名字，她会迷失在这里的。”
“我有个好注意，她既然是南大陆拜朗帝国的子民，看起来又病恹恹的，像被榨干了精气，根据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不如就叫她南国饼干！”
“太好了是……不对，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这名字太抽象了，以后我带出去打仗难道要叫她朕的南国将军吗？
“啊，等等，”艾普示意大家噤声，“有人在占卜我的情况。”
……
“没事了。”
“艾普啊，刚刚是谁，你又招惹谁了？”
“我最近没干什么，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到处逛街溜达。”艾普打开颅骨，把自己脑子翻出来，播放记忆，证明自己清清白白。
艾小星和艾小嘉左看右看，感觉也确实正常，没招惹上能看到伊甸园的大人物。
“大概是几位几位老朋友过来看看我们睡了没。”艾小星一锤定音，“你把她叫上来。”
艾普点点头：“没问题。”
克莱恩再次醒来时，出现在克莱恩面前的是一条黑蛇，一条身上帮着丝线、上面吊着奇特形状气球、飘在空中的黑蛇。而他发现自己形象不再是人，而成为一只黑猫，透过蛇瞳的反射，他看见自己头上有一顶黑色礼帽。
很不幸，克莱恩怕蛇。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怎么感觉她傻傻的，艾普，你确定把记忆传送给她了吗？”
“艾小星你污蔑我，我干了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会出错，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作为情感载体剥离出去，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脑子，接受不了所有信息。”
“艾普，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你既不全知也不全能，怎么可能不犯错？我认为她还没有缓过来，作为我们的一员，不可能不聪明。”
“艾普？”克莱恩尝试发出声音，眼前的黑蛇一条蛇自言自语，语速极快，声线听起来像皇帝。
“完了，她笨笨的连我们都分不清，竟然把圣洁如我的艾小嘉叫成艾普。她长得也好奇怪，竟然有腿，还是八条，我们平常不都用飞的，她要是不会飞可怎么办，跟不上我们。”
“别吵了，艾普艾小嘉，现在我们出发！”
“名字还没取！艾小星你急什么。”
“我决定了，叫气球盼盼，叫八条腿艾小吴。”
艾普游到艾小吴身边，盘在那顶礼帽上。
“其实我觉得叫艾小甜点也可以，她闻起来好香，不知道能不能吃一口。恐惧这种情绪我还没尝过，会是什么味道？”艾小星点评道。
“不好吃，会使你心跳加快，和辣椒差不多。”艾普拒绝，艾小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诞生，她不认为其她意识可以承受这份恐惧。
“可辣椒不挺好吃的？”艾小嘉回忆，她们从小就吃辣椒，在上一世出生于最能吃辣的几个省份之一。
艾普指挥甜艾小吴向目的地前进。黑猫没有动，像坏了一样。“坏了？我怎么也感觉艾小吴笨笨的。”
黑蛇把头抵在自己的尾巴尖上，思索一阵，弹了弹黑猫的耳朵，尾巴一抽，把世界观压缩打包传输进去。克莱恩没来得及躲开，恍惚间像遭到了魔药的再次洗礼。“霍纳奇斯……弗雷格拉……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艾普眼中的世界终于在克莱恩的脑海里加载出来。一片姜黄的沙漠，太阳高照，沙子烫脚。他身边飘浮着三张长着翅膀的纸人，那纸人身体上写着她们的名字。
渐渐的，克莱恩发现自己也能飘浮起来，自己也成了一穿着黑色风衣的纸人。而自己的行动受到了很大限制，没有对面三个纸人发出的指令，这具身体动弹不得。
在这里，占卜变得异常简单，克莱恩仅仅脑海里冒出“她们对我有恶意吗”的想法，熟悉的灵性波动很肯定地告诉他答案，没有。
“我感觉她真的坏掉了，俗话说的好，过度的恐惧会伤害大脑，让人变笨。”
“无所谓啦，再教一次就好了。艾小吴，你记住，你的任务是盯着克莱恩·莫雷蒂，如果他出现异常行为时记得回来告诉我们。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上，遇到危险，及时脱离。”
“艾小嘉你说这话怪怪的，就像在咒她一样。不管那么多，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找到斗篷，它的下落太阳和月亮都知道，但我们要有足够的商品和祂们交换。出发吧。”
纸人追着太阳。
艾普突然抱怨道：“好无聊，要是艾小麻在就好了，她可以给我们唱唱歌。她不知道去哪里来了，好久没有联系。”
眼前随着艾普的心愿，来了点刺激的东西，凭空出现一大片绿洲，绿洲被红线封锁，有长了脚的蘑菇怪在巡逻。绿洲旁的植物是椰子树，树下有椰子。众纸人悄无声息地潜伏过去，踩了椰子树一脚，一颗椰子掉了下来，正好砸死一只巡逻的蘑菇怪，自己裂成两半，露出饱满的果肉。小纸人开心地泡在椰汁里，顺便把气球盼盼也塞进去。
“冲，把它们干掉。”小纸人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棉线，完成绞首行动。蘑菇怪残缺的躯体自动闪现到克莱恩面前，堆积如小沙丘，旁边出现大铁锅，底下有柴火燃烧，锅里水冒泡，快烧开了。
绿洲的水面红线消失，解除了封印。
“你会吃蘑菇吗？”艾普问艾小吴。
“……会一点。”这句话可以自由选择答案，但他被艾小嘉的实质般的目光限制了——此地拒绝谎言，克莱恩只能实话实说。
纸人们指挥蘑菇自行入铁锅，再加入适当的调料，清蒸的蘑菇散发出霸道的鲜香，肚子传来难耐的饥饿感。克莱恩被推进锅里，被水浪呛了一口。
“艾小吴，加油加油。”三张小纸人和一个气球围着锅，齐齐挥手呐喊。
克莱恩按兵不动，顺着她们的意思尝了一口蘑菇，味道意味地不错，食材原本的香味被彻底释放，甚至有股鱼肉牛肉的口感。很新鲜，现杀的能不新鲜？
“艾小吴真吃了……”“艾小吴真吃了……”“艾小吴真吃了……”三张纸人同频率地倒吸一口凉气，炎热的沙漠为此降低好几度，她们非常震撼。
“我记得，我讨厌吃蘑菇。”
沙漠长出雨林，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天日，太阳无法穿透到地面，一切显得幽深，树皮扭动，影影绰绰，有蛇瞳显现。克莱恩的灵性发出警报，告诉他快跑，他被野兽盯上了，被这片土地的主人注意到了。可克莱恩被压制，完全无法动弹，没有等待多久，后颈传来剧痛。
梦境破碎。
克莱恩在灰雾上惊醒。青铜长桌没有任何变化，像这样存在了万年之久。他探向后颈，没有伤口，有幻痛。幻痛只是应激的错觉，身上没有一点异常。不对，还是有一点吃撑了的饱腹感。那顿蘑菇很香，调料全是按照上一世的规格来。克莱恩谨慎地占卜，占卜出这次奇异梦境不会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
“真是一个噩梦。”克莱恩手握住黄水晶，在他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思维活动全部透明时，他果断选择放弃思考。在灰雾这相对安全的地方，克莱恩可以不用考虑思维被窃听，不再压抑诸多猜测。
“艾普是皇帝的真名？她的状态，明显像精神分裂患者。”
“占卜艾普，不能用梦境占卜？为什么上次在俱乐部成功了？因为时间，还是因为灰雾？不能在晚上占卜对方？或者，在艾普做梦的时候？那处伊甸园明显像梦境的构成，逻辑有但不多。”
“她在恐惧什么，那些梦里的象征又各自意味着什么？没有看到和魔女有关的东西，难道说其实艾普并不担心她的邻居会对她造成威胁。”
克莱恩思考再三，决定写下语句进行占卜，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用梦境占卜的方式。
“艾普不知道谁进入了她的梦。”
黄水晶顺时针旋转，给出肯定的回答。
“看来还有机会继续试探，她为什么要盯着我……假设我身上真的存在艾普恐惧的化身，一个神秘学上的微型监视器，那么灰雾应该是信号屏蔽器，回到现实后得做好伪装。”
下了灰雾，克莱恩继续在房间走动，像是因为什么在感到不安，但明天还有工作，他应该保持充足的睡眠，于是他对着红月，轻轻祈祷：“赞美女神。”
像一个真信徒一样，克莱恩看上去安心不少，回到床上睡觉。
绯红的月光渐渐落下，已经是清晨，铁十字街正在苏醒。克莱恩用廷根报纸盖在脸上，坐在去往佐特兰街的马车上，静静思考。
艾普从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吃了最讨厌的蘑菇。虽然没有实际吃下去的口感，但作为第三视角看着另一个自己吃，还一脸满足感，实在是一次顶级的噩梦。
她摘下太阳项链，热出一身汗的她准备先去洗澡，再回来继续睡觉。
睡不着。
……
艾普起床，时间很早，她穿了身方便活动的上衣加裤子，从猫窝里把玛瑙抱出来。
发泄式地吸了她几口。
“今天你害我做噩梦了知道吗，你要补偿我。”
艾普非常严肃地看着玛瑙，瞪着她琥珀般的黄瞳。玛瑙抖了抖身体，从艾普的怀里跳出来，爬到架子上，给自己整理毛发。
等艾普做好准备，她跳下来，钻进猫包，和艾普一起出门，前往黑荆棘安保公司。
接待她的是二十岁出头的棕发女孩，穿着白色的轻便长裙，几条飘带绑在腰后，衬得她青春有活力。服务意识欠缺，有关系户的嫌疑。艾普征询她是否对猫毛过敏，得到否定的答复，放心地把玛瑙抱出来。
接待厅干净整洁，没有孤魂野鬼。有隔断墙，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大空间，这不是重点。艾普和玛瑙都很满意，但安保公司不一定接这个活儿，这个公司前身是佣兵团，难免有大材小用的嫌疑。
艾普和玛瑙对视一眼，艾普调整好笑容。
“我受一位占卜家推荐，他说这里是最佳的选择。”
“好的，请问你的委托是？”
“帮忙照看我的猫，为期六个月。条件都在这里。”
艾普从包里取出合同，上面写了包括但不限于如果回来领走猫的时候未满六个月或超出六个月应该怎么处理，遇上突发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以及附上的一系列保险。
名叫罗珊的女孩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不断张口闭口，意识到艾普在看她，才自觉失礼地捂住面部。
“抱歉，我去询问一下队长。”
艾普仔细观察罗珊的表情变化，里面没有出现愤怒的神态，她短暂地放下心。
很快，罗珊从隔断的侧门里出来，脸上洋溢着不做掩饰的笑容，看到的人都能为之会心一笑。
“这个委托我们接了，请相信我们的安保人员，他们是廷根市最出色的最负责的佣兵，一定不会让可爱的玛瑙受到半点伤害，一根毛发都不会掉。”
得到艾普的首肯，她迫不及待地将合同带去打印，生怕艾普改变态度跑去找下一家，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多见，签下名，盖上章，一式两份，交还艾普。
她期待地望着艾普：“我可以摸摸她吗？”
玛瑙站起身，慢悠悠地晃过去，两条腿踩在罗珊的长裙上，趴着，回望艾普。
“很少有人夸玛瑙可爱，看起来她很喜欢你。”
罗珊捂住嘴，抑制尖叫，手摸向玛瑙的头和身体。轻柔地，感受手心穿来的温度，幸福的泪水几乎要涌出。她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勉强转移注意力，没有放心自己的疑惑，颤抖地向艾普询问：
“请问，是哪位占卜家向你推荐来这里的？”
艾普回忆那位占卜家的名字，她的记忆不算好，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他的名字。
“克莱恩·莫雷蒂。”
隔断侧边的房门打开，出来的正是克莱恩·莫雷蒂。罗珊表情僵住，坐在对面的艾普转头扭过去，只看到房门“啪”的关上，和一闪而过的黑色的衣摆。
“你们队长？”
“不是，呃，是。”
罗珊语无伦次，她没想到那个占卜家竟然是克莱恩，她就知道全廷根市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客户找上来。总不可能是上周来的刻利管家推荐的。
女神啊，万一被艾普女士发现克莱恩是安保公司的文职成员，她会不会恼羞成怒？
幸好克莱恩反应快，又躲了回去。罗珊在心中不断赞美女神，堵上自己的职业素养，挤出笑脸。
“我们继续谈一下合同的事吧！”
不对劲，对面的罗珊面色潮红，心跳得很快，艾普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人推门出来，艾普第一时间转过头。
一位容貌英俊，颇具诗人气质的男性走了出来。他斜披着正装外套，里面白色衬衣没有规矩地扎进裤子，发型凌乱，相当放荡不羁。
“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黎明冠之以光辉。”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两位女士，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