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形成过程被抑制。飓风散去，周围的空气变得灼热。
“无暗者。”
“一个亡灵？”
藏起来的袭击者凝聚出精灵的模样，见艾普停止“赞美太阳”，她脸色好上不少——各种意义上，她抹平烧焦的灵魂，现在，她好歹有个人儿样。
艾普打量对方柔和的五官轮廓，并不是之前命运碎片里的半精灵样貌，她双手抱胸，看在对方颜值的面子上，她不介意免费甩给对方情报。
“真是稀奇，现实中已经很少见到有这么高序列的精灵了。我还以为是追随列奥德罗的那群蠢货。你应该是纯种的精灵吧，传闻精灵来自西大陆，或许是真的，你看起来和现在的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现实里精灵混得不好。你出去得悠着点，别被教会的人逮上。依旧没有西大陆的消息。传闻依旧只是传闻。
对方挑了挑眉，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
“列奥德罗？”
空间凭空出现一股雷声，却没有闪电打进来，艾普临时加固封印。精灵重复如今风暴之主的真名，愣神，随即放肆大笑。
“卑劣的家伙也有今天，被自己的手下背刺的感觉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雷鸣声稀稀落落，盖不过笑声。她笑够了，四散的头发不再闪着蓝光。
“如今的太阳途径的真神呢？又是谁？”
“不可妄议神。”
“行了，别装了，你不见得是个什么虔诚的家伙。”
“不可对神明不敬。”
艾普双手抱胸，默默推断对方的年代。第二纪末的精灵，没有听闻过远古太阳神的陨落却保持对他足够的恨意。
精灵眯眯眼，终究不敢喊出纯白天使的真名，如果真惹怒祂，以亡灵形式存在的她可就真死了。
而对面的女性对自己有莫名的友善，实力未明的情况下，她不介意泄露点自己的情况。
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真令人讨厌啊，怎么和红毛小鬼一个发色。
“呵，坐下来谈谈，我看你不像亡灵，你是怎么进来的？”
雌鹰般强壮的女性盘腿坐下，粗壮深蓝的头发盖住身体裸露的伤疤和焦痕，像蛰伏在草丛中的猎豹，显得优雅几分。
“既然你还留有理智，那么，等价交换，你先说，你怎么进来的？”
“被不死鸟阴了送进来的。”
远古死神，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格蕾嘉莉啊……闻起来挺香的我记得。】
艾普眼珠微动。“我主动进来的，但这并不重要。现在你我位于路德维尔，一个死神途径序列五的小冥界里。路德维尔拿走了我的东西，我过来找回失物。”
“这里已经不是冥界了？”精灵的眼睛抖得一亮，闪电迸发而出，炸开半边黑色天空，但没有突破。而乍然亮起的雷光引来另一个怨灵遥遥投来的注视。“确实，力量波动仍和不死鸟相似，但能量和位格远远不及。浑浑噩噩久了，竟然没注意到……
怪不得，那边那个家伙最近一直小动作不断，原来在挣身体的控制权。死鸟的身体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想再和这群浑身泛着腐朽味道的东西打交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告诉我，方法是什么！”
艾普手掌下压。“冷静一点，我有必要提醒你，外界距离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千年。”
“那又如何，你想要什么？”
艾普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见到精灵。她抽出一张之前从农户手中购买羊皮纸，上面还没有字。“两个要求：
第一，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死后仍保持原本的力量和位格。第二，你的真名是什么。”
“答完你就带我出去？”
艾普绘制一道符文。“这取决于回答的真实性。”
“你怎么判断真实性？”
“契约书。”艾普不多浪费口舌，让她将答案写在捏出的羊皮纸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太阳途径的非凡力量不容作假，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一只恶魔。写好了，给。”
精灵摸索羊皮纸，有些舍不得。力量的波纹，证实了她的猜想，太阳途径的真神已经易主。
“感谢你的祝福。”艾普没有细看，先将羊皮纸挥散，慢条斯理地说。
“将刚刚的风暴漩涡再次凝聚吧，我可以使它和外界的力量相通。以风暴之主的威能，足以撕裂这个小冥界。”
精灵点了点头，深蓝色的头发如被潮水拨动般飘扬，眼前，小型的风暴逐渐成型。
艾普指着它，宣布：“神说，有效。”
被加强的力量足以撕裂小冥界，无数画框朝向艾普，嗡嗡嗡地发出震动，阴绿的灵体被拉出，萦绕向上，聚合成两眼一口。那眼眸紧闭，从脸型，依稀像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路德维尔。
“你根本无法出去，必须借助我的力量。”精灵忽然开口。
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了，她已经感到无聊。艾普盯着不断蓄积能量的风眼，露出笑容，她讨厌被质疑，有些不耐烦了。
【聒噪。】
陌生的发音钻进大脑，精灵只是听到第一个词，就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堵住耳朵，但已经迟了，未名的感觉自体内升起，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诞生，争夺自主权。封印被撕开口子，精灵不做思考，径直跳出去。
她无法留存在现实，先是跳跃到灵界，穿过彩光，跨越灵界，如风一般。雷电紧随其后，砸下来时却总被精灵幸运地逃脱。终于，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雷电受到不知名的阻碍，在灵界丧失目标，消散了。
精灵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手里握着红色丝带样的物质。丝带是当时作为勇士战死获得的陪葬品，有蕴养灵魂和引渡灵魂的作用。
多看丝带几眼，精灵不知为什么对她生出几分亲切，像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她将丝带绑在头发上，准备去找现世的精灵族群。她能感应到，族群就在不远处。
精灵乘风疾行，靠近族群聚居地时，听到一阵悠扬清脆的歌声。
“万花于葱郁丛中温柔苏醒，大地在晨光里低吟浅唱。
轻轻撷取那飘逸的云彩，编织成璀璨夺目的花环。
赞美勇敢，无人能褫夺你的坚韧和不屈；
赞美智慧，无人能阻碍你的思考和探索；
赞美节制，无人能诋毁你的崇高和美德。
吹拂的风啊，带来远方的憧憬，
洒落的雨啊，滋润生命的土壤，
照耀的光啊，孕育丰收的希望。”
小精灵们编着花，唱着童谣，撒下几滴雨水，戴在头上，告诫风不要吹乱她们的发型。其中一个精灵注意到深蓝头发的客人。
她抱起武器，跑到客人面前，挂上友善的笑意：“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是来找艾姨姨的吗？”
小精灵的头轻轻被按了一下，她惊喜地开口：“艾姨姨，有客人。”
“知道了，去玩吧。”
“好哒！”
艾莉目送小精灵回到安全位置，向回归的精灵伸出手：“欢迎回来，萝莱，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艾莉，是这个精灵族群的领导人。”
“你……不是精灵？”精灵萝莱打量着红发女人，眼前的她和在冥界里认识的人一模一样，但气质迥然不同。
“我可以是。”艾莉笑着说。
……
“金桔子”号，某房间的被窝里。艾普拉开羊皮纸，确认精灵的名字。
“萝莱·白。”
羊皮纸上，有着她的解决方案，方案相当实诚。
“问：如何在死后仍保持原本的力量和位格。”
“答：请幸运之神将自己身体的命运固定在一个循环，直到灵体回归。”
简单来说，就是把非凡力量放到命运里保鲜，直到再次拿来用。
“好问题，接下来要开始找命运牌冰箱了。”
也就是命运途径的天使，幸运之神不知道去哪里找，有地方仍存在有关祂的信仰，但估计找不到祂。如今命运途径现存的天使，一个真实造物主手下的乌洛琉斯，一个生命学派的威尔。神弃之地她进不去，威尔她也找不到。
聚合定律都没能让乌洛琉斯找到威尔，艾普选择放弃无用功。
命运啊……艾普现在不想见到乌洛琉斯，免得一看见他，命运河流又开始在眼前流转，现在的她可承受不起这种压力。不急不急，不急着死。
艾普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继续睡觉，她没事急着死做什么？安排后事？
“艾小莉，艾小嘉，记得查收快递。”艾普拉上被子盖住脸，莫名感觉轻松愉悦。“或许是做了一场好梦，残缺的灵体梦到了什么呢？”
她希望回笼觉能继续那场梦境，即便没有什么希望。
……
或许是得到了未知幸运的加持，八月初，艾普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南大陆，东拜朗，古拉因城，一个相较而言繁荣的一个港口。
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艾普稳定好自己的精神状态。目前她并不着急寻求自身的完整。意识分裂多了不见得就会失控，反而还能多几个锚。
“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艾普迅速瞥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随意抬臂，指向停靠在路边的棺材。“我们的出行工具也是这个？”
安德文笑了出声，往前凑近，叉腰侧头对艾普说：“如果你想试试，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教授不会介意的。”
棺材板震动，从里往外打开，一个穿着具有拜朗特色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艾普不着痕迹把手收回衣袖。
按照月份算，南大陆这会儿应该是冬天，但古拉因城位于赤道附近，全年湿热，温度起伏不大。艾普一行人下船的时候接近傍晚，所以现在气温大概在二十多度，一个宜人的温度。
那名中年男子打量了她们几眼，脸上挂着笑脸，向她们靠近。
“请问你们是塞缪尔夫人的考古团队吗？”
艾普她们的照片和基本资料先她们出发，寄给南大陆研究所。他可以肯定她们的身份，不过出于保险，询问了一句。
衣服上的铭牌写着他的名字：巴斯·瓦顿。
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几个皮肤棕红的南大陆本地人散漫地各干各的，看到巴斯出来，跟着他身后。
“我是本次遗迹探索的对接负责人，巴斯·瓦顿，叫我巴斯就好。”
模样和口音都说明他是鲁恩人，并非南大陆人。在鲁恩，称呼已婚女士得体的方式是“姓”+“夫人”。
他指示男仆搬行李，不肯摘下脖子上用黄丝绸织成的围巾，真不嫌热。艾普取下纱帽，遮住面孔，低声说，“辛苦了，凯蒂·塞缪尔教授一会儿就到，请稍等。”
她退后几步，保持空气通畅。
安德文端正站姿，她对巴斯有印象，他的确是本次考古的合作人之一，但负责对接的并不是他，而是一名有南大陆人种特征的女性，雷贝女士。或许是因为行程太赶，相关的信息没有来得及沟通。而铭牌确实有研究所的象征徽章，证实了他的身份。安德文带着些许警惕，不急着拿出身份证明，先向对方介绍。
“不必被鲁恩的礼节约束，毕竟这里是自由的南大陆！安德文·图拉，直接称呼我安德文，这位是艾普，那边的是爱德华。爱德华！”
爱德华听到安德文喊他，跑来，与巴斯握手，善意提醒道。“哦对了，在工作期间凯蒂教授不喜欢被称作夫人。”
巴斯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连连表示感谢，和爱德华攀谈起来。
他眼尾的褶皱和衣服上一样多，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直到凯蒂教授回来，确认双方的身份没有问题，她们才跟着上了马车。
古拉因城依山而建，大部分道路都有一定的坡度，居民外出一般躺在棺里，由两个、四个或者八个抬着走，富裕的家庭会用马或者独角羊。为了照顾她们对风俗的接受程度，研究所采用马车，而不是用“棺”将她们接到酒店。
马车显然比棺沉上些许，又是上坡路，马看起来不太适应拉这样的载具。艾普有点遗憾，拉车的不是独角羊，她一直很好奇那只角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没有三角羊，而现在街上没看到几只，加重了她的遗憾感。转念一想，艾普安慰自己，独角羊不一定能拉动这么多东西。
路虽然平坦，但艾普还是晃得想吐。她掀开窗帘，从小窗看这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港口城市。
新建筑的风格更贴向北大陆，在一条街上可以看到四五个国家的建筑样式，布局散漫，如鹤立鸡群。而本地样貌的三三两两，更多藏在街道后面，看不真切。每隔一段房屋，就有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自制的烟草，烟雾蓝白色，升到上空，和失去太阳的蔚蓝天空融为一体。
艾普不喜欢烟草的气味，甩下窗帘，背靠木板，闭目养神。
现在是傍晚，接近饭点，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女性样貌并不多见。街道上，风暴教会的教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几次深呼吸，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安德文。
“这里的治安比那些岛屿还差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安全。”
巴斯在对面乐呵呵地说道：“放心，酒店的治安有鲁恩的士兵担保，可以说是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安全地方，不用担心那些小偷小摸的溜进来。”
“比那些旅馆还干净，不会有流浪汉留宿。”
“不用担心这次在酒店的暂住会损伤小姐们的名节。”
艾普抬起眼眸，随口询问。
“名节并不能当饭吃。你信仰那位风暴之主？”
巴斯像完全没听出潜在的意思，点头承认。
“风暴在上，来之前我正好在教堂祷告，祈祷主让你们安全来到拜朗。我之前看过电报了，那些嗜血不要命的异教徒简直是疯子，你们能遇上真是太不幸了。”
风暴之主的信徒，出了名的歧视女性。奇怪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这位巴斯应该是那种“女性是家里的天使·为了你好”型。
艾普无意煽风点火，希望话题就此过去，她上下扫视巴斯，发现他是非凡者，水手途径的。这次遗迹探索不简单，竟然直接插了个非凡者进来。
这个世界考古不是个安全的事情，尤其与第四纪有关的，那里残留了太多非凡力量。诈尸是小事，被恶灵缠上才麻烦，接触了被诅咒的古董基本只能寻求教会的帮助。
“女神保佑，”凯蒂·塞缪尔教授在胸前画一轮红月，“其他几位呢？”
“在黑珍珠酒店等，雷贝和阿瑟尔还有其他人成员，我们很快就能汇合了。哦，还有一位向导，麦拉，不过他留在种植园那里，今天不出席，明天才能见到。”
马车颠簸间，艾普昏昏欲睡，“黑珍珠”酒店到了，这是一家新酒店，结合了酒吧和旅馆的特点，前几年才竣工的，出于安全的考量，不是传统的倒金字塔形，而是和其他房子一样参考山体走形建的，外观上更贴近鲁恩首都贝克兰德最近新兴的多层建筑。
酒宴已经摆好，众人依次落座。
桌上的食物秀色可餐。在和煦的灯光下，金黄玉米粒在瓷盘上摆成欢迎的词句，犹如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展现饱满的光泽；而沿海城市特有的海鲜拼盘，更是五彩斑斓，红的虾、橙的蟹、白的贝壳，交织在一起；红褐的烤鸡被涂上蜜样的灯光，像被上等的琥珀蜂蜜包裹。
艾普的面前是精致小巧的水果沙拉，右手边盛着特色饮料，应该是某种水果的榨汁，里面加了酒精。
她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酒精味。
艾普没有胃口。
客人有很多，大概是些赞助商，当地的富豪，种植园农场主之类的。这些人说重要也不重要，总要有人去应付，打好关系，说什么都不能和钱过不去。
凯蒂教授派遣爱德华·威廉去交际。
爱德华做梦也没想到脱离家族后，还要拿起贵族的腔调装模作样。
“加油，小爱，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安德文挤眉弄眼，给爱德华鼓气。现在给爱德华的人设是来南大陆镀金的贵族少爷，明面上和家里断绝关系，但暗地里大家懂得都懂。
曾经的传言里，凯蒂教授有个在皇家研究院工作的丈夫，和对方离异后仍然藕断丝连，育有一女；艾普是个来自因蒂斯的神秘富豪，家中的装修全是黄金铸就；安德文是某位伯爵的私生女，和她的几个哥哥姐姐有各种爱恨情仇，不得已远走他乡来廷根读书。但实际上，三个人都是泥腿子。
虽然挺离谱的，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但旁人都信了。凯蒂教授当初大为震撼，本来因为性情经常得罪人，自从艾普来后，学会扯虎皮，再也没有贵族子女在明面上给她找麻烦，反而报纸上开始吹嘘她的教学水平，说她严格认真，不向权贵低头，为业界输送了不少人才。
唯二重要的是雷贝女士和另一位研究员。
雷贝女士今天穿着墨绿的纯色礼服，剪裁合身，没有多余褶皱，只在脖子上带了一串项链略做修饰。她五官深刻，唇角紧闭，端着高脚杯，等同的距离硬做出界限分明的意味。
她和众人打完招呼后，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比艾普一行人还要突兀。
研究员阿瑟尔·史密斯明显上了年纪，一身得体不出彩的普通正装，经典款。额间风吹雨打，沟壑颇深，鼻梁高耸如鹰沟，嘴唇干裂，习惯长时间不饮水。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中，艾普确定了他如资料记载的一样，经验丰富，能熟练运用都坦语。
本次团队的主干就着宴会相互熟悉，开始磨合。
艾普吩咐侍者重新拿一杯饮料，但送来的是一种酸中带甜的提神饮料。
大晚上的，谁需要提神？艾普摸了摸黑眼圈，一时陷入自我怀疑。
安德文和她坐在双人沙发上，低声抱怨：“这份量给那些贵族小姐还差不多，要肌肉没肌肉，上个骑术课都能晕过去。哎，我们这种天天钻地里的根本不够吃。艾普，晚上一起去吃夜宵呗？”
艾普婉言拒绝，本想提醒她这里治安不好，不要仗着自己武力高就放松警惕。但她又晃了晃装着果汁的玻璃杯，顺着安德文的心意继续说。
“可怜的教授又在为下一次的经费苦恼，明明这次还没开始。他们聚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为了吃晚餐，那些大人物不见得会吃，我看食物大部分会被浪费掉。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安德文，我可以再去要一份新的，为了美味的食物，为了凯蒂教授，像我这种学术蝗虫就要登场了。”
安德文的父母都是工人，但她是家里的独女，即便幼年生活不算富裕，但吃喝不会少了她。“浪费竟然成了一种美德。艾普，我真的不明白，我想不通。”安德文紧跟艾普步伐。
有隔壁粮食输出大国在，食物储备往往是足够的，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不知道这些没怎么吃的食物是直接扔进垃圾桶，还是分给仆人。希望是后者。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仆人很欢迎客人多点菜品。
“想不通就别想了，徒增烦恼。食物虽然不限量，能报销。但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可以用爱德华的名义多要一份，他不会介意的。”
宴会仍在继续，旁边的侍从勤劳工作，在即将接近尾声，艾普起身，安德文失去重心，倒在沙发上，她翻了翻身体，没起来，吃得有些撑了。
“你又想偷偷溜走？是谁刚才和我说不要一个人落单？”
她作出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伸手，要艾普拉她起来。
艾普拍掉在眼前晃动的手臂，俯视装柔弱无力的安德文。
“我要去睡觉了。她，费尔明娜，可以陪我。”
艾普随意指了个侍者，念出胸牌上的名字。
“行吧行吧，我也回去，现在也可以走了。”
安德文瞄一眼怀表，弹跳起身。
“这里留个爱德华足够应付他们了。我也想试试早退的感觉。”
“可怜的爱德华。”
“坚持到明年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偷偷溜出大厅。
她的房号404，安德文住在对面。艾普觉得这房号不吉利，可惜这世界没这种说法，而信仰死神的南大陆要是懂这个谐音，说不定还认为这是一个好数字，会有一群人争抢这个房号。
洗漱间里，对着镜子，艾普终于忍不住，呕吐，将晚宴上所有的食物吐了出来。
“浪费是一种美德。”
艾普重复自己的话，忍住胃酸烧灼食管的痛感，打开水龙头，冲掉呕吐物。所幸吃得不多，大部分推给了陪坐的侍者。
丧失大部分味觉的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偏偏嗅觉正常，偏偏回忆起自己做了场美梦，梦见自己和玛瑙开心地野餐，享受美味的食物，无端使她在现实里多了几分食欲。可笑，玛瑙怎么会做人吃的东西。
胃里早已空无一物，艾普依旧控制不住，又吐了几口液体出嘴。口舌发苦，牙齿咬合发涩。
当艾普洗漱完，那位名叫费尔明娜的女仆跪在床边的毯子上。她说她可以提供特殊服务。
她有一头漂亮的银发，自然滑落到胸前，身上只罩着一层白色的薄纱，薄纱在多处有褶皱，符合南大陆的审美。皮肤如黑珍珠般有光泽，房间内柔和的灯光吻在上面，恋恋不舍。繁复的金属饰品贴合肌理，勒出细微的肉痕，藏在细纱下，像流星划过夜空。
她跪在那里，身形纤细。
“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非凡者，没有暗杀的意图。艾普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拒绝她的靠近。
“您点了我，经理给我钥匙。”
她什么时候给了这种暗示？
艾普拉开房门，有人搂着同样穿着的仆人们进了他们自己的房间，甚至专门有人来敲403的门。她与出门的安德文对视一眼，一时无语，关上房门。
“你这么穿不冷吗？”
“不冷，艾普小姐。我已经习惯了，有些客人就喜欢这样。”
艾普看向对方的指甲和指尖，看不出来什么，皮肤差异有点大。
有一种冷是我感觉你冷。艾普听闻过有部分人的癖好是“冰火两重天”，也不怕自己阳痿。
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的衣服你别碰，浴巾也好床单也罢，先把自己裹起来。”
艾普摸摸头，回忆那些潜规则，终于想起她和这位费尔明娜的交集，将人赶出去不太合适。
“然后你……去隔间，随便做什么都行，我不管你的事，晚上不要来打扰我。”
门被敲响，艾普忍住烦躁，拉开房门。
“谁？”
“我来想你道歉，艾普小姐。”
门外站着一个眼熟的女人。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自己，我是伊丽莎白·莫特，经营一家微不足道的工厂。”
“这是歉礼，以及，我有事相求。”伊丽莎白·莫特瞥了一眼室内，安分地站在门口，“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之前船上有点交集的女工厂主。
多了一个人真麻烦，如果没有费尔明娜，她可以直接甩脸让对方离开。现在人数大于二，真落了对方面子免不得多一个仇家。
“进来吧。”
“稀客，没带着你一大群仆人一起来。”艾普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茶水自用。要是你不嫌弃费尔明娜，也可以让她来。”
“怎么会嫌弃呢？喜欢还来不及！”伊丽莎白扬起笑意。
“这里的侍者手脚健全，相貌上佳，口齿伶俐，放在我的工厂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员工。在这里服务，简直浪费！而那群风暴之主的信徒们，居然还想将她们锁住屋里，无视她们体内的潜力。”
伊丽莎白认为艾普很喜欢这个侍者，在宴会上，她赐与了这个侍者不少食物。伊丽莎白有着鲁恩人特有的含蓄，所以，她以费尔明娜为例，详细介绍自己工厂的工人健康活泼的精神面貌，和强调工人给自己带来的财富。
暧昧的灯光在费尔明娜多情的眼眸闪烁，她跪在座椅前，仰视伊丽莎白，宛若孩童，张望新世界。
“费尔明娜，你怎么看？”
费尔明娜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很感谢经理从奴隶犯手里买下我，他们给我充足的食物，漂亮的衣裙，教会我们如何化妆打扮自己，使自己感到快乐；又给了我们一个轻松体面的工作，不用那么辛苦，我可以服侍各位大人，当他们的天使，还从中获得了很多新奇的故事。”
“真是可爱的孩子。”伊丽莎白将目光下移，露出几丝怜悯。
费尔明娜颤抖着身体，羞涩地低下头，露出曲线优雅的颈椎。
细纱层层铺开，洒满地面，艾普收回目光。
“歉礼我收下了，你的要求我不接受。”
“我还没有说出口，请别急着拒绝，我已经答应爱德华不再提及联姻。今天我来，是为了请你写一封推荐信。”
“我希望那些和你有交情的机械学院学生能考虑到我的工厂就业。德维尔爵士能给出的研发条件，我也可以。而我希望，艾普小姐可以担当顾问。”
一张合同被推了过来，上面有研究所的规模和各职称人员薪酬。
“比德维尔爵士开得价格还高，你有这么多资金？想当贵族，过段时间，王室那边就会大范围开放爵位购买。这代价可更小一点。”
“你的消息即便不在北大陆也依然灵通啊，请放心，我的流动资金尚且充裕，在各大银行的信誉极佳，而且，我收购了最近破产的工厂，整合后无论规模还是潜力都不比德维尔爵士弱，我输给他的，只有时间。他已经老了，连你的建议也思考再三，犹豫不决，直到最近才推行。”
“我听闻，德维尔爵士迟迟见不到成效，已经准备放弃。而我伊丽莎白·莫特，早已看到这种模式的潜力，不论前期砸多少钱都不会轻易放弃。”
“至于买来的爵位，艾普小姐也知道，这样的途径拿不来真正的议员身份。”
伊丽莎白在“议员”二字上狠狠咬一口，显然她不仅想要名义上的，更要实际的权力。
【愚者推行的那套公务员制度正在酝酿，提前拿到消息的鲨鱼们闻风而动。】
艾普默默想着，突然顿住，看到熟悉的字眼——以创新驱动发展。她之前给别人打鸡血画饼的时候就顺口用了这个词。所以，早就有人给伊丽莎白下注了，看样子相当信任，和盘托出不少。
不排除被套话了，那群只会摆弄机械的傻子。
“我一个普通的盗墓贼，哪有那么大能量帮你？”
“请不要这么说，真令我羞愧。是我的不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说了不理智的话，冒犯到你。我再次隆重地向你道歉。”
艾普半睁着眼，看伊丽莎白浮夸的动作。
艾普揉揉太阳穴。黑夜教会向来鼓励女性出门工作，在祂的鼓励下，各行各业都有杰出女性的身影。政权和宗教合一的国度是这样的。
【德维尔爵士采纳了我的意见，让别的工厂主感到紧张了……看到对手挣钱比自己亏钱还难过。没有成效，呵，这句话多少水分，不过，不排除有人偷懒，研究人员动歪心思，就像肠嵌套，能用但没那么有用。垄断终究不可取。】
【加点油才能打出火花，我帮助她们可不是为了慈善。】
【除此之外，伊丽莎白想要政治权利。虽然黑夜教会崇尚性别平等，但鲁恩的政治活动依旧看不到几个女性，有，但是太少了。伊丽莎白所求所愿，阻力可不小。】
“……”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向我提。无论什么，就算超出能力范围，我都尽可能完成。”
终于听到有用的话。
艾普双指抬起费尔明娜的下巴，抚摸她如珍珠般光滑的脸庞。动作太快，费尔明娜一时没有藏住她的神情。
“我喜欢漂亮的女性。所以……”
“第一，把她带走，按你说的，可以让她成为你工厂里独当一面的人物。”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推荐信，递给明显呆愣一秒的伊丽莎白。对面的伊丽莎白·莫特一开始就冲着她来的，野心藏都不藏一下，也就爱德华那个小傻子以为自己拖累了她。
“第二，我希望你认识到，不是你的工厂，而是我的。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但工厂的所有权必须是我的。”
伊丽莎白被打乱了步骤，心神被敲动的指尖引动，来不及复盘，接过信，她咬咬牙，迅速计算得失。
信下面附着几张流程和设计图，都是被各种公司珍藏的，比起用尽手段偷出来的手稿，艾普给的更加完整。而且，更符合她的需求。
【她早就注意到我了。】规整的线条，满目的降本增效。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不经意的小作坊能凭空起身。她陡然心生一股贪婪，以她的才智，扫一眼就能记住，完全可以退回去。推荐信也不需要，那些学生能拿出这样的成果吗？
她抬头对上艾普水绿色幽暗的眼眸，妄念瞬间被浇灭。
“第三，黑蜘蛛夫人，在贝克兰德等你。”
伊丽莎白背后生出一股冷汗，贪婪还是知足？作为一个商人，她没有吃亏。
伊丽莎白最终答应了。
“无暗者。”
“一个亡灵？”
藏起来的袭击者凝聚出精灵的模样，见艾普停止“赞美太阳”，她脸色好上不少——各种意义上，她抹平烧焦的灵魂，现在，她好歹有个人儿样。
艾普打量对方柔和的五官轮廓，并不是之前命运碎片里的半精灵样貌，她双手抱胸，看在对方颜值的面子上，她不介意免费甩给对方情报。
“真是稀奇，现实中已经很少见到有这么高序列的精灵了。我还以为是追随列奥德罗的那群蠢货。你应该是纯种的精灵吧，传闻精灵来自西大陆，或许是真的，你看起来和现在的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现实里精灵混得不好。你出去得悠着点，别被教会的人逮上。依旧没有西大陆的消息。传闻依旧只是传闻。
对方挑了挑眉，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
“列奥德罗？”
空间凭空出现一股雷声，却没有闪电打进来，艾普临时加固封印。精灵重复如今风暴之主的真名，愣神，随即放肆大笑。
“卑劣的家伙也有今天，被自己的手下背刺的感觉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雷鸣声稀稀落落，盖不过笑声。她笑够了，四散的头发不再闪着蓝光。
“如今的太阳途径的真神呢？又是谁？”
“不可妄议神。”
“行了，别装了，你不见得是个什么虔诚的家伙。”
“不可对神明不敬。”
艾普双手抱胸，默默推断对方的年代。第二纪末的精灵，没有听闻过远古太阳神的陨落却保持对他足够的恨意。
精灵眯眯眼，终究不敢喊出纯白天使的真名，如果真惹怒祂，以亡灵形式存在的她可就真死了。
而对面的女性对自己有莫名的友善，实力未明的情况下，她不介意泄露点自己的情况。
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真令人讨厌啊，怎么和红毛小鬼一个发色。
“呵，坐下来谈谈，我看你不像亡灵，你是怎么进来的？”
雌鹰般强壮的女性盘腿坐下，粗壮深蓝的头发盖住身体裸露的伤疤和焦痕，像蛰伏在草丛中的猎豹，显得优雅几分。
“既然你还留有理智，那么，等价交换，你先说，你怎么进来的？”
“被不死鸟阴了送进来的。”
远古死神，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格蕾嘉莉啊……闻起来挺香的我记得。】
艾普眼珠微动。“我主动进来的，但这并不重要。现在你我位于路德维尔，一个死神途径序列五的小冥界里。路德维尔拿走了我的东西，我过来找回失物。”
“这里已经不是冥界了？”精灵的眼睛抖得一亮，闪电迸发而出，炸开半边黑色天空，但没有突破。而乍然亮起的雷光引来另一个怨灵遥遥投来的注视。“确实，力量波动仍和不死鸟相似，但能量和位格远远不及。浑浑噩噩久了，竟然没注意到……
怪不得，那边那个家伙最近一直小动作不断，原来在挣身体的控制权。死鸟的身体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想再和这群浑身泛着腐朽味道的东西打交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告诉我，方法是什么！”
艾普手掌下压。“冷静一点，我有必要提醒你，外界距离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千年。”
“那又如何，你想要什么？”
艾普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见到精灵。她抽出一张之前从农户手中购买羊皮纸，上面还没有字。“两个要求：
第一，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死后仍保持原本的力量和位格。第二，你的真名是什么。”
“答完你就带我出去？”
艾普绘制一道符文。“这取决于回答的真实性。”
“你怎么判断真实性？”
“契约书。”艾普不多浪费口舌，让她将答案写在捏出的羊皮纸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太阳途径的非凡力量不容作假，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一只恶魔。写好了，给。”
精灵摸索羊皮纸，有些舍不得。力量的波纹，证实了她的猜想，太阳途径的真神已经易主。
“感谢你的祝福。”艾普没有细看，先将羊皮纸挥散，慢条斯理地说。
“将刚刚的风暴漩涡再次凝聚吧，我可以使它和外界的力量相通。以风暴之主的威能，足以撕裂这个小冥界。”
精灵点了点头，深蓝色的头发如被潮水拨动般飘扬，眼前，小型的风暴逐渐成型。
艾普指着它，宣布：“神说，有效。”
被加强的力量足以撕裂小冥界，无数画框朝向艾普，嗡嗡嗡地发出震动，阴绿的灵体被拉出，萦绕向上，聚合成两眼一口。那眼眸紧闭，从脸型，依稀像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路德维尔。
“你根本无法出去，必须借助我的力量。”精灵忽然开口。
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了，她已经感到无聊。艾普盯着不断蓄积能量的风眼，露出笑容，她讨厌被质疑，有些不耐烦了。
【聒噪。】
陌生的发音钻进大脑，精灵只是听到第一个词，就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堵住耳朵，但已经迟了，未名的感觉自体内升起，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诞生，争夺自主权。封印被撕开口子，精灵不做思考，径直跳出去。
她无法留存在现实，先是跳跃到灵界，穿过彩光，跨越灵界，如风一般。雷电紧随其后，砸下来时却总被精灵幸运地逃脱。终于，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雷电受到不知名的阻碍，在灵界丧失目标，消散了。
精灵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手里握着红色丝带样的物质。丝带是当时作为勇士战死获得的陪葬品，有蕴养灵魂和引渡灵魂的作用。
多看丝带几眼，精灵不知为什么对她生出几分亲切，像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她将丝带绑在头发上，准备去找现世的精灵族群。她能感应到，族群就在不远处。
精灵乘风疾行，靠近族群聚居地时，听到一阵悠扬清脆的歌声。
“万花于葱郁丛中温柔苏醒，大地在晨光里低吟浅唱。
轻轻撷取那飘逸的云彩，编织成璀璨夺目的花环。
赞美勇敢，无人能褫夺你的坚韧和不屈；
赞美智慧，无人能阻碍你的思考和探索；
赞美节制，无人能诋毁你的崇高和美德。
吹拂的风啊，带来远方的憧憬，
洒落的雨啊，滋润生命的土壤，
照耀的光啊，孕育丰收的希望。”
小精灵们编着花，唱着童谣，撒下几滴雨水，戴在头上，告诫风不要吹乱她们的发型。其中一个精灵注意到深蓝头发的客人。
她抱起武器，跑到客人面前，挂上友善的笑意：“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是来找艾姨姨的吗？”
小精灵的头轻轻被按了一下，她惊喜地开口：“艾姨姨，有客人。”
“知道了，去玩吧。”
“好哒！”
艾莉目送小精灵回到安全位置，向回归的精灵伸出手：“欢迎回来，萝莱，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艾莉，是这个精灵族群的领导人。”
“你……不是精灵？”精灵萝莱打量着红发女人，眼前的她和在冥界里认识的人一模一样，但气质迥然不同。
“我可以是。”艾莉笑着说。
……
“金桔子”号，某房间的被窝里。艾普拉开羊皮纸，确认精灵的名字。
“萝莱·白。”
羊皮纸上，有着她的解决方案，方案相当实诚。
“问：如何在死后仍保持原本的力量和位格。”
“答：请幸运之神将自己身体的命运固定在一个循环，直到灵体回归。”
简单来说，就是把非凡力量放到命运里保鲜，直到再次拿来用。
“好问题，接下来要开始找命运牌冰箱了。”
也就是命运途径的天使，幸运之神不知道去哪里找，有地方仍存在有关祂的信仰，但估计找不到祂。如今命运途径现存的天使，一个真实造物主手下的乌洛琉斯，一个生命学派的威尔。神弃之地她进不去，威尔她也找不到。
聚合定律都没能让乌洛琉斯找到威尔，艾普选择放弃无用功。
命运啊……艾普现在不想见到乌洛琉斯，免得一看见他，命运河流又开始在眼前流转，现在的她可承受不起这种压力。不急不急，不急着死。
艾普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继续睡觉，她没事急着死做什么？安排后事？
“艾小莉，艾小嘉，记得查收快递。”艾普拉上被子盖住脸，莫名感觉轻松愉悦。“或许是做了一场好梦，残缺的灵体梦到了什么呢？”
她希望回笼觉能继续那场梦境，即便没有什么希望。
……
或许是得到了未知幸运的加持，八月初，艾普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南大陆，东拜朗，古拉因城，一个相较而言繁荣的一个港口。
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艾普稳定好自己的精神状态。目前她并不着急寻求自身的完整。意识分裂多了不见得就会失控，反而还能多几个锚。
“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艾普迅速瞥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随意抬臂，指向停靠在路边的棺材。“我们的出行工具也是这个？”
安德文笑了出声，往前凑近，叉腰侧头对艾普说：“如果你想试试，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教授不会介意的。”
棺材板震动，从里往外打开，一个穿着具有拜朗特色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艾普不着痕迹把手收回衣袖。
按照月份算，南大陆这会儿应该是冬天，但古拉因城位于赤道附近，全年湿热，温度起伏不大。艾普一行人下船的时候接近傍晚，所以现在气温大概在二十多度，一个宜人的温度。
那名中年男子打量了她们几眼，脸上挂着笑脸，向她们靠近。
“请问你们是塞缪尔夫人的考古团队吗？”
艾普她们的照片和基本资料先她们出发，寄给南大陆研究所。他可以肯定她们的身份，不过出于保险，询问了一句。
衣服上的铭牌写着他的名字：巴斯·瓦顿。
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几个皮肤棕红的南大陆本地人散漫地各干各的，看到巴斯出来，跟着他身后。
“我是本次遗迹探索的对接负责人，巴斯·瓦顿，叫我巴斯就好。”
模样和口音都说明他是鲁恩人，并非南大陆人。在鲁恩，称呼已婚女士得体的方式是“姓”+“夫人”。
他指示男仆搬行李，不肯摘下脖子上用黄丝绸织成的围巾，真不嫌热。艾普取下纱帽，遮住面孔，低声说，“辛苦了，凯蒂·塞缪尔教授一会儿就到，请稍等。”
她退后几步，保持空气通畅。
安德文端正站姿，她对巴斯有印象，他的确是本次考古的合作人之一，但负责对接的并不是他，而是一名有南大陆人种特征的女性，雷贝女士。或许是因为行程太赶，相关的信息没有来得及沟通。而铭牌确实有研究所的象征徽章，证实了他的身份。安德文带着些许警惕，不急着拿出身份证明，先向对方介绍。
“不必被鲁恩的礼节约束，毕竟这里是自由的南大陆！安德文·图拉，直接称呼我安德文，这位是艾普，那边的是爱德华。爱德华！”
爱德华听到安德文喊他，跑来，与巴斯握手，善意提醒道。“哦对了，在工作期间凯蒂教授不喜欢被称作夫人。”
巴斯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连连表示感谢，和爱德华攀谈起来。
他眼尾的褶皱和衣服上一样多，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直到凯蒂教授回来，确认双方的身份没有问题，她们才跟着上了马车。
古拉因城依山而建，大部分道路都有一定的坡度，居民外出一般躺在棺里，由两个、四个或者八个抬着走，富裕的家庭会用马或者独角羊。为了照顾她们对风俗的接受程度，研究所采用马车，而不是用“棺”将她们接到酒店。
马车显然比棺沉上些许，又是上坡路，马看起来不太适应拉这样的载具。艾普有点遗憾，拉车的不是独角羊，她一直很好奇那只角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没有三角羊，而现在街上没看到几只，加重了她的遗憾感。转念一想，艾普安慰自己，独角羊不一定能拉动这么多东西。
路虽然平坦，但艾普还是晃得想吐。她掀开窗帘，从小窗看这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港口城市。
新建筑的风格更贴向北大陆，在一条街上可以看到四五个国家的建筑样式，布局散漫，如鹤立鸡群。而本地样貌的三三两两，更多藏在街道后面，看不真切。每隔一段房屋，就有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自制的烟草，烟雾蓝白色，升到上空，和失去太阳的蔚蓝天空融为一体。
艾普不喜欢烟草的气味，甩下窗帘，背靠木板，闭目养神。
现在是傍晚，接近饭点，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女性样貌并不多见。街道上，风暴教会的教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几次深呼吸，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安德文。
“这里的治安比那些岛屿还差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安全。”
巴斯在对面乐呵呵地说道：“放心，酒店的治安有鲁恩的士兵担保，可以说是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安全地方，不用担心那些小偷小摸的溜进来。”
“比那些旅馆还干净，不会有流浪汉留宿。”
“不用担心这次在酒店的暂住会损伤小姐们的名节。”
艾普抬起眼眸，随口询问。
“名节并不能当饭吃。你信仰那位风暴之主？”
巴斯像完全没听出潜在的意思，点头承认。
“风暴在上，来之前我正好在教堂祷告，祈祷主让你们安全来到拜朗。我之前看过电报了，那些嗜血不要命的异教徒简直是疯子，你们能遇上真是太不幸了。”
风暴之主的信徒，出了名的歧视女性。奇怪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这位巴斯应该是那种“女性是家里的天使·为了你好”型。
艾普无意煽风点火，希望话题就此过去，她上下扫视巴斯，发现他是非凡者，水手途径的。这次遗迹探索不简单，竟然直接插了个非凡者进来。
这个世界考古不是个安全的事情，尤其与第四纪有关的，那里残留了太多非凡力量。诈尸是小事，被恶灵缠上才麻烦，接触了被诅咒的古董基本只能寻求教会的帮助。
“女神保佑，”凯蒂·塞缪尔教授在胸前画一轮红月，“其他几位呢？”
“在黑珍珠酒店等，雷贝和阿瑟尔还有其他人成员，我们很快就能汇合了。哦，还有一位向导，麦拉，不过他留在种植园那里，今天不出席，明天才能见到。”
马车颠簸间，艾普昏昏欲睡，“黑珍珠”酒店到了，这是一家新酒店，结合了酒吧和旅馆的特点，前几年才竣工的，出于安全的考量，不是传统的倒金字塔形，而是和其他房子一样参考山体走形建的，外观上更贴近鲁恩首都贝克兰德最近新兴的多层建筑。
酒宴已经摆好，众人依次落座。
桌上的食物秀色可餐。在和煦的灯光下，金黄玉米粒在瓷盘上摆成欢迎的词句，犹如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展现饱满的光泽；而沿海城市特有的海鲜拼盘，更是五彩斑斓，红的虾、橙的蟹、白的贝壳，交织在一起；红褐的烤鸡被涂上蜜样的灯光，像被上等的琥珀蜂蜜包裹。
艾普的面前是精致小巧的水果沙拉，右手边盛着特色饮料，应该是某种水果的榨汁，里面加了酒精。
她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酒精味。
艾普没有胃口。
客人有很多，大概是些赞助商，当地的富豪，种植园农场主之类的。这些人说重要也不重要，总要有人去应付，打好关系，说什么都不能和钱过不去。
凯蒂教授派遣爱德华·威廉去交际。
爱德华做梦也没想到脱离家族后，还要拿起贵族的腔调装模作样。
“加油，小爱，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安德文挤眉弄眼，给爱德华鼓气。现在给爱德华的人设是来南大陆镀金的贵族少爷，明面上和家里断绝关系，但暗地里大家懂得都懂。
曾经的传言里，凯蒂教授有个在皇家研究院工作的丈夫，和对方离异后仍然藕断丝连，育有一女；艾普是个来自因蒂斯的神秘富豪，家中的装修全是黄金铸就；安德文是某位伯爵的私生女，和她的几个哥哥姐姐有各种爱恨情仇，不得已远走他乡来廷根读书。但实际上，三个人都是泥腿子。
虽然挺离谱的，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但旁人都信了。凯蒂教授当初大为震撼，本来因为性情经常得罪人，自从艾普来后，学会扯虎皮，再也没有贵族子女在明面上给她找麻烦，反而报纸上开始吹嘘她的教学水平，说她严格认真，不向权贵低头，为业界输送了不少人才。
唯二重要的是雷贝女士和另一位研究员。
雷贝女士今天穿着墨绿的纯色礼服，剪裁合身，没有多余褶皱，只在脖子上带了一串项链略做修饰。她五官深刻，唇角紧闭，端着高脚杯，等同的距离硬做出界限分明的意味。
她和众人打完招呼后，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比艾普一行人还要突兀。
研究员阿瑟尔·史密斯明显上了年纪，一身得体不出彩的普通正装，经典款。额间风吹雨打，沟壑颇深，鼻梁高耸如鹰沟，嘴唇干裂，习惯长时间不饮水。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中，艾普确定了他如资料记载的一样，经验丰富，能熟练运用都坦语。
本次团队的主干就着宴会相互熟悉，开始磨合。
艾普吩咐侍者重新拿一杯饮料，但送来的是一种酸中带甜的提神饮料。
大晚上的，谁需要提神？艾普摸了摸黑眼圈，一时陷入自我怀疑。
安德文和她坐在双人沙发上，低声抱怨：“这份量给那些贵族小姐还差不多，要肌肉没肌肉，上个骑术课都能晕过去。哎，我们这种天天钻地里的根本不够吃。艾普，晚上一起去吃夜宵呗？”
艾普婉言拒绝，本想提醒她这里治安不好，不要仗着自己武力高就放松警惕。但她又晃了晃装着果汁的玻璃杯，顺着安德文的心意继续说。
“可怜的教授又在为下一次的经费苦恼，明明这次还没开始。他们聚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为了吃晚餐，那些大人物不见得会吃，我看食物大部分会被浪费掉。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安德文，我可以再去要一份新的，为了美味的食物，为了凯蒂教授，像我这种学术蝗虫就要登场了。”
安德文的父母都是工人，但她是家里的独女，即便幼年生活不算富裕，但吃喝不会少了她。“浪费竟然成了一种美德。艾普，我真的不明白，我想不通。”安德文紧跟艾普步伐。
有隔壁粮食输出大国在，食物储备往往是足够的，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不知道这些没怎么吃的食物是直接扔进垃圾桶，还是分给仆人。希望是后者。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仆人很欢迎客人多点菜品。
“想不通就别想了，徒增烦恼。食物虽然不限量，能报销。但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可以用爱德华的名义多要一份，他不会介意的。”
宴会仍在继续，旁边的侍从勤劳工作，在即将接近尾声，艾普起身，安德文失去重心，倒在沙发上，她翻了翻身体，没起来，吃得有些撑了。
“你又想偷偷溜走？是谁刚才和我说不要一个人落单？”
她作出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伸手，要艾普拉她起来。
艾普拍掉在眼前晃动的手臂，俯视装柔弱无力的安德文。
“我要去睡觉了。她，费尔明娜，可以陪我。”
艾普随意指了个侍者，念出胸牌上的名字。
“行吧行吧，我也回去，现在也可以走了。”
安德文瞄一眼怀表，弹跳起身。
“这里留个爱德华足够应付他们了。我也想试试早退的感觉。”
“可怜的爱德华。”
“坚持到明年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偷偷溜出大厅。
她的房号404，安德文住在对面。艾普觉得这房号不吉利，可惜这世界没这种说法，而信仰死神的南大陆要是懂这个谐音，说不定还认为这是一个好数字，会有一群人争抢这个房号。
洗漱间里，对着镜子，艾普终于忍不住，呕吐，将晚宴上所有的食物吐了出来。
“浪费是一种美德。”
艾普重复自己的话，忍住胃酸烧灼食管的痛感，打开水龙头，冲掉呕吐物。所幸吃得不多，大部分推给了陪坐的侍者。
丧失大部分味觉的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偏偏嗅觉正常，偏偏回忆起自己做了场美梦，梦见自己和玛瑙开心地野餐，享受美味的食物，无端使她在现实里多了几分食欲。可笑，玛瑙怎么会做人吃的东西。
胃里早已空无一物，艾普依旧控制不住，又吐了几口液体出嘴。口舌发苦，牙齿咬合发涩。
当艾普洗漱完，那位名叫费尔明娜的女仆跪在床边的毯子上。她说她可以提供特殊服务。
她有一头漂亮的银发，自然滑落到胸前，身上只罩着一层白色的薄纱，薄纱在多处有褶皱，符合南大陆的审美。皮肤如黑珍珠般有光泽，房间内柔和的灯光吻在上面，恋恋不舍。繁复的金属饰品贴合肌理，勒出细微的肉痕，藏在细纱下，像流星划过夜空。
她跪在那里，身形纤细。
“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非凡者，没有暗杀的意图。艾普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拒绝她的靠近。
“您点了我，经理给我钥匙。”
她什么时候给了这种暗示？
艾普拉开房门，有人搂着同样穿着的仆人们进了他们自己的房间，甚至专门有人来敲403的门。她与出门的安德文对视一眼，一时无语，关上房门。
“你这么穿不冷吗？”
“不冷，艾普小姐。我已经习惯了，有些客人就喜欢这样。”
艾普看向对方的指甲和指尖，看不出来什么，皮肤差异有点大。
有一种冷是我感觉你冷。艾普听闻过有部分人的癖好是“冰火两重天”，也不怕自己阳痿。
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的衣服你别碰，浴巾也好床单也罢，先把自己裹起来。”
艾普摸摸头，回忆那些潜规则，终于想起她和这位费尔明娜的交集，将人赶出去不太合适。
“然后你……去隔间，随便做什么都行，我不管你的事，晚上不要来打扰我。”
门被敲响，艾普忍住烦躁，拉开房门。
“谁？”
“我来想你道歉，艾普小姐。”
门外站着一个眼熟的女人。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自己，我是伊丽莎白·莫特，经营一家微不足道的工厂。”
“这是歉礼，以及，我有事相求。”伊丽莎白·莫特瞥了一眼室内，安分地站在门口，“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之前船上有点交集的女工厂主。
多了一个人真麻烦，如果没有费尔明娜，她可以直接甩脸让对方离开。现在人数大于二，真落了对方面子免不得多一个仇家。
“进来吧。”
“稀客，没带着你一大群仆人一起来。”艾普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茶水自用。要是你不嫌弃费尔明娜，也可以让她来。”
“怎么会嫌弃呢？喜欢还来不及！”伊丽莎白扬起笑意。
“这里的侍者手脚健全，相貌上佳，口齿伶俐，放在我的工厂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员工。在这里服务，简直浪费！而那群风暴之主的信徒们，居然还想将她们锁住屋里，无视她们体内的潜力。”
伊丽莎白认为艾普很喜欢这个侍者，在宴会上，她赐与了这个侍者不少食物。伊丽莎白有着鲁恩人特有的含蓄，所以，她以费尔明娜为例，详细介绍自己工厂的工人健康活泼的精神面貌，和强调工人给自己带来的财富。
暧昧的灯光在费尔明娜多情的眼眸闪烁，她跪在座椅前，仰视伊丽莎白，宛若孩童，张望新世界。
“费尔明娜，你怎么看？”
费尔明娜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很感谢经理从奴隶犯手里买下我，他们给我充足的食物，漂亮的衣裙，教会我们如何化妆打扮自己，使自己感到快乐；又给了我们一个轻松体面的工作，不用那么辛苦，我可以服侍各位大人，当他们的天使，还从中获得了很多新奇的故事。”
“真是可爱的孩子。”伊丽莎白将目光下移，露出几丝怜悯。
费尔明娜颤抖着身体，羞涩地低下头，露出曲线优雅的颈椎。
细纱层层铺开，洒满地面，艾普收回目光。
“歉礼我收下了，你的要求我不接受。”
“我还没有说出口，请别急着拒绝，我已经答应爱德华不再提及联姻。今天我来，是为了请你写一封推荐信。”
“我希望那些和你有交情的机械学院学生能考虑到我的工厂就业。德维尔爵士能给出的研发条件，我也可以。而我希望，艾普小姐可以担当顾问。”
一张合同被推了过来，上面有研究所的规模和各职称人员薪酬。
“比德维尔爵士开得价格还高，你有这么多资金？想当贵族，过段时间，王室那边就会大范围开放爵位购买。这代价可更小一点。”
“你的消息即便不在北大陆也依然灵通啊，请放心，我的流动资金尚且充裕，在各大银行的信誉极佳，而且，我收购了最近破产的工厂，整合后无论规模还是潜力都不比德维尔爵士弱，我输给他的，只有时间。他已经老了，连你的建议也思考再三，犹豫不决，直到最近才推行。”
“我听闻，德维尔爵士迟迟见不到成效，已经准备放弃。而我伊丽莎白·莫特，早已看到这种模式的潜力，不论前期砸多少钱都不会轻易放弃。”
“至于买来的爵位，艾普小姐也知道，这样的途径拿不来真正的议员身份。”
伊丽莎白在“议员”二字上狠狠咬一口，显然她不仅想要名义上的，更要实际的权力。
【愚者推行的那套公务员制度正在酝酿，提前拿到消息的鲨鱼们闻风而动。】
艾普默默想着，突然顿住，看到熟悉的字眼——以创新驱动发展。她之前给别人打鸡血画饼的时候就顺口用了这个词。所以，早就有人给伊丽莎白下注了，看样子相当信任，和盘托出不少。
不排除被套话了，那群只会摆弄机械的傻子。
“我一个普通的盗墓贼，哪有那么大能量帮你？”
“请不要这么说，真令我羞愧。是我的不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说了不理智的话，冒犯到你。我再次隆重地向你道歉。”
艾普半睁着眼，看伊丽莎白浮夸的动作。
艾普揉揉太阳穴。黑夜教会向来鼓励女性出门工作，在祂的鼓励下，各行各业都有杰出女性的身影。政权和宗教合一的国度是这样的。
【德维尔爵士采纳了我的意见，让别的工厂主感到紧张了……看到对手挣钱比自己亏钱还难过。没有成效，呵，这句话多少水分，不过，不排除有人偷懒，研究人员动歪心思，就像肠嵌套，能用但没那么有用。垄断终究不可取。】
【加点油才能打出火花，我帮助她们可不是为了慈善。】
【除此之外，伊丽莎白想要政治权利。虽然黑夜教会崇尚性别平等，但鲁恩的政治活动依旧看不到几个女性，有，但是太少了。伊丽莎白所求所愿，阻力可不小。】
“……”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向我提。无论什么，就算超出能力范围，我都尽可能完成。”
终于听到有用的话。
艾普双指抬起费尔明娜的下巴，抚摸她如珍珠般光滑的脸庞。动作太快，费尔明娜一时没有藏住她的神情。
“我喜欢漂亮的女性。所以……”
“第一，把她带走，按你说的，可以让她成为你工厂里独当一面的人物。”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推荐信，递给明显呆愣一秒的伊丽莎白。对面的伊丽莎白·莫特一开始就冲着她来的，野心藏都不藏一下，也就爱德华那个小傻子以为自己拖累了她。
“第二，我希望你认识到，不是你的工厂，而是我的。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但工厂的所有权必须是我的。”
伊丽莎白被打乱了步骤，心神被敲动的指尖引动，来不及复盘，接过信，她咬咬牙，迅速计算得失。
信下面附着几张流程和设计图，都是被各种公司珍藏的，比起用尽手段偷出来的手稿，艾普给的更加完整。而且，更符合她的需求。
【她早就注意到我了。】规整的线条，满目的降本增效。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不经意的小作坊能凭空起身。她陡然心生一股贪婪，以她的才智，扫一眼就能记住，完全可以退回去。推荐信也不需要，那些学生能拿出这样的成果吗？
她抬头对上艾普水绿色幽暗的眼眸，妄念瞬间被浇灭。
“第三，黑蜘蛛夫人，在贝克兰德等你。”
伊丽莎白背后生出一股冷汗，贪婪还是知足？作为一个商人，她没有吃亏。
伊丽莎白最终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