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缃忙拉着照夜栖追了出去。

    照夜栖头还有点痛,但记忆渐渐地回来了。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一切在密室那里断开,他是怎么和祁筠走散,又是怎么来到此地的,尚未可知。而他的伤也完全好了,只有衣衫上留着的血迹昭示着伤口曾经的存在。

    他轻轻甩开凤缃的手,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为何和沈逢春混在一处?”

    凤缃闻言脸色变了一变,她视线里的沈逢春影子越来越小,她有些忧心,可照夜栖又刨根问底,她支支吾吾:“就是,这几日妖界都不太太平,我害怕你出事,就出来寻你,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沈逢春,我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照夜栖从她神色中看出些端倪,他还想再问,凤缃有些焦急地抓了抓头发,跺着脚去追沈逢春,“阿栖,沈逢春不太正常,我们快跟上!”

    只见沈逢春浑身是血地跑在空旷荒芜的山路上,背上那把弓破损不堪地吊着,也一路淌着血,却不知是谁的血。

    他的话还清楚地响在耳边,他说祁筠是个怪物,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是个怪物。照夜栖又想到祁显恩的话,他话语里的轻蔑,不在乎,他印象深刻,难道祁显恩一早就知道吗?他原先以为祁家利用祁筠只是因为祁显恩并不想将宗主之位传给一个女子,可如今想来又不尽然,加上涂山燃青过去一直想要请祁筠替他去荣泽洲,那片生灵无法踏足的死亡之洲,而涂山清澹的平安归来也证明了祁筠有这个能力。

    照夜栖按着眉心,目光重新定在沈逢春身上,正欲催动内力之际,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他的灵力如此充沛流畅,这不像是半颗妖丹能达到的程度,他又细细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那半颗送出去的碧魄珠已经完完全全地回归了!

    这不可能!碧魄珠当年已经彻底融入了祁筠的血脉之中,连他都没有办法取出来,如今又是如何回来的?

    他惊骇不定,一个飞身掠到了沈逢春面前,他看着沈逢春的脸,那双眼分明清明得很,却在此处装什么疯癫!他压抑着怒气,想将沈逢春捆住,沈逢春毫不相让,拉弓便是一箭,照夜栖被逼退几分,又重新凝了灵力向他的弓上打去。沈逢春的伤势很重,这影响了他拉弓射箭的速度,几个来回后他一个不察便被掀翻在地。

    照夜栖冷着脸踢开他那把弓,停在他跟前,一字一句道:“沈逢春,你既来了,便不要装疯卖傻,最好说清楚,你看见了什么?怪物又是什么?”

    沈逢春抚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腥血,他咬牙道:“我被人下了禁制,我没法说。”他看出照夜栖的意图,又忙补充:“解不开的。别白费功夫了。我只能说祁筠真的很危险,她会毁了我们所有人的。”

    “是真的解不开还是在演给我看?”照夜栖怀疑地打量他,倏然一道短箭飞来,气势之强悍,生生将他逼得退开数十米,他认出来了,这是那日在鹿茸山上隐在暗处的杀手的箭势。

    他抬头去看,只见凤缃站在不远处的山巅,手里正是那把沈逢春的泽华弓。那把能列入九州十大神器前五的泽华弓,竟然在凤缃手中爆发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威力。

    “是你?竟然是你?”照夜栖有些顾不得震惊,凤缃又射来数箭。

    她拉弓的手势都熟练至极,这把弓和她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倒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见照夜栖被逼停至悬崖边,凤缃也住了手,跳下来到了沈逢春跟前,将他扶了起来,她没有看照夜栖,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别伤他,他是我的恩人。”

    照夜栖也猜到了凤缃和沈逢春的关系并不寻常,他无意在此时追究,他只是想要知道有关祁筠的事,但沈逢春那般犟,凤缃又执意护着他,若他强行逼迫,也会伤了凤缃。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凤缃,我不伤他。我只是有话想要问问他。”

    凤缃固执地摇了摇头,“阿栖,他说了他被人下了禁制,你问不出什么的。沈逢春的实力不说是十万里挑一也是万里挑一,能给他下一道我们都解不开的禁制的人,你觉得这世上有几人?你觉得这件事是我们能插手的吗?不能抗拒不能逆转者,是为命,你我都清楚。若那祁筠真是什么怪物,你当如何?若她真要倾覆这世道,你又当如何?”

    照夜栖的神色冷淡,他遥遥望着凤缃,忽然眼中有些刺痛,“若你护着的此人是个怪物,你当如何?若天下都将与他为敌,千万人欲剐之杀之,你又当如何?”

    凤缃被他问住,垂下眼看了看陷入昏迷的沈逢春,一时间心神不定,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凤缃,回答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凤缃神色痛苦,无措地摇着头,这样的假设一出便令她恐惧不已。

    “凤缃,我已经被逼着放弃了她一次又一次,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照夜栖立在原地,身姿如松如竹般挺拔,语气却颤到了极点,“我不在乎她是什么,也不在乎她要做什么,无论成魔成神,我只想她活着。若千万人与她为敌,我便与千万人为敌,若她要颠覆这世道,我便做这被颠覆的万人之一。”

    “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凤缃愣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你疯了!你忘了她是谁了吗!无论如何你也绝不该站在她那一边!”

    “既然沈逢春这里得不到结果,我便自己去寻。凤缃,我不会再被你所谓的仇恨动摇了,你可以选择继续找祁筠复仇,但你想伤她,就从我的尸首上过去吧。”他看出来凤缃眼里的惊惧和愤恨,心头只是感到麻木,他脸色苍白,笑意也浅淡,“你想指责我背叛了族人吗?好啊,那我就下地狱吧,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承受,因为这是一个背祖忘仇的不孝之人该得的。但我会放过她,因为我的心告诉我,不能那么做。”

    “我的心告诉我,照夜栖,从今往后的每一次,你都要选她,哪怕烈火焚身,哪怕万劫不复。”他自嘲地笑,“我会的,我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了。”

    凤缃这次没有反驳,她呆呆愣愣地看着照夜栖,好像有些懂了,代代无穷已的仇恨,真的能被消弭吗?答案显而易见。而照夜栖已经做出了他最后的抉择。

    照夜栖没再说什么,慢慢地转身离开。

    身侧的沈逢春,也慢慢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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