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栖回到了扶昭城。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城池繁华,百姓生活安宁。

    他觉得古怪,这城池上空的结界分明已破,为何这里像是从未被妖物入侵一般,那日所见之妖兽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驻守妖界的浮光传信说,五日前黑天城禁制被楚江解开,十万大妖逃离出境,那些上古凶兽他自然是打不过的,便静观其变,没有料到三日后,他们又被楚江捆着带了回来。

    楚江是上古神兽,被下了封印困在黑天城,他的使命便是世世代代守护黑天城,他如今突破了封印,伤重难愈,维持不住人形,现了妖身盘踞在黑天城门口。

    然而即便如此,浮光也不敢去招惹,只能请示照夜栖接下来该如何做。

    照夜栖知道黑天城只是名义上属妖界管辖,但楚江的所作所为都不受妖界控制,他也拿他没办法。

    “行了,黑天城的事先别管了,将妖界伤员安顿好即可。”

    浮光愕然:“尊上,您不回妖界了吗?”照夜栖已经数月没有回妖界了,他和萝浮二人勉强能处理大小事务,但也是心力交瘁。

    照夜栖没有再回答他。

    他变换回了陆吟寒的模样,走在街头,分明这里和往常一般无二,他觉得诡异得令人心惊。因为不该是这样的,人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不该这么平静。

    这时行人的声音传进耳里,解答了他的疑惑。

    “哎呀这次真是多亏了祁宗主,要不是她,我们哪里还有命活?”

    “就是就是,我们以前错怪她了,没想到这次还是要靠鹤云台的人挺身而出啊。”

    “我早说祁宗主是女中豪杰,那些个仙门的酒囊饭袋,千百人也比不上祁宗主一人……真不知道修的什么仙,亏我们那般敬重他们!”

    照夜栖强忍住好奇,悄悄走近了。这些人不过是最寻常的百姓,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

    “我还买了些祁宗主的画像打算回去挂门上,没事多拜拜,能涨财运,保平安!”

    “让我看看!啧,你这画得不像啊!”

    照夜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见一女子着白衣,执长剑,足下步步生莲,眉心一点艳红,像是朱砂又像是血痣,眼里却漠然冷淡,又带着些肃然杀气。

    这是……祁筠?他们为何唤她宗主?

    “老杜,你这画得有点胖了,祁宗主瞧着那是仙人之姿!仙人不食五谷,怎么会生得这么壮实呢!你这花了多少钱买的,别是被坑了吧。”

    老杜揉了揉老花眼,这也不胖啊,只是没有那么瘦罢了。

    “而且这画布的质量也不行,黑一块黄一块的,拿这种布来作画,简直是辱没了祁宗主,水平差倒还是次要的,心不诚乃是大忌!”

    老杜被说服,一拍胸脯:“你说得对!我得去退货!”

    照夜栖越听越迷糊,按照他们这般恭敬的态度,祁筠究竟做了什么?

    他走近了几步,“你们好,能讲讲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几个人闻声回头,见了陆吟寒皆是一惊,他们不会不认得荆玉会的魁首之一,“啊!这是陆吟寒吗?”“天!想不到陆家竟然还有后人在!”

    照夜栖被他们这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疼,有些不悦,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一声叹息,为首的那名女子简短道:“陆公子,没想到你如此幸运,竟然逃过了一劫。”

    “唉,九州各仙门尽数覆灭在那些妖兽的魔爪之下了,剩下的一些被及时赶回来的祁宗主救下,带回了鹤云台,陆公子,若你还想继续修仙,便去北边的鹿茸山吧。”

    什么覆灭?什么鹤云台?照夜栖在短时间内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信息,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几日妖兽几乎杀尽了所有的修仙者,是祁筠回到此地挺身而出救下了他们,然后重建了鹤云台。这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他出给祁筠的馊主意之一。

    但无论如何,知道了她尚安好的消息,照夜栖放下心来。他没有再多问,剩下的答案他要亲口听祁筠说。

    在众人惋惜的视线中,照夜栖前往鹿茸山。

    一路上的人们皆是对祁筠赞不绝口,歌功颂德,一派心悦诚服的恭敬模样。

    他很快到了目的地。从山脚下往上看去,不再是往日荒芜凋敝的景象了,一切都欣欣向荣,恢弘的金光笼罩住了整座鹿茸山,他拾阶而上,通行无阻。

    只在到达中古峰时,被人拦住。“何人!”来人一声大喝,堵住他的去路。

    照夜栖认出他来,“何明澜,你不认得我了?”

    何明澜疑惑地蹙眉,奇道:“我该认得你吗?”

    这不对劲。他与何明澜于荆玉会相识,虽算不得交情深厚,但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

    还待再问,一道紫色身影从眼前闪过,他认出是涂山燃青,便没有抵抗,就这么在半山腰上被他带走了。

    到了一处山峰。

    照夜栖再也按捺不住:“燃青,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你快带我去找祁筠。”

    涂山燃青摇了摇头,指着那座主峰道:“她就在那里。”

    那是无风崖。鹿茸十三峰中最高的一峰,曾经矗立着一座令世间万千妖物闻风丧胆的缚妖塔,如今它仍然屹立在广袤天地间,虽无金塔,仍有余威。

    照夜栖遥遥望着那处,没有动身,到了此刻,他从涂山燃青有些悲伤的神情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到底发生了什么?”

    涂山燃青又抬起一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那座山生得不偏不倚,恰在此峰和无风崖的中间,生生凹下去一块,有灵力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而穹窿之下架起了一座巨大的虹桥,周围云海已被撕裂,云下是一个阵法,正在吸纳天地灵气的阵法。

    “他们都被关在那里。活的,死的,听话的,不听话的,都在一处。”

    “你为什么出来了?”照夜栖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因为这个阵法只有我能做。”

    照夜栖有些不解:“出卖人族,为了活命?”

    “不。”涂山燃青否认,“是为了帮她。”

    “她需要我,需要这个阵法,所以我愿意出来。”他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照夜栖沉默地盯着那处山峰,视线暗了又暗。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照夜栖摇头,“我若是你,我也会帮她,不论她想要做什么。”

    燃青盯着他,似在探寻此话的真假,许久后他释然笑道:“但若她已不是她了呢?到那时,该如何?夜栖,这件事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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