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翠珍这一巴掌,直把那姑娘扇得原地转了个圈。

    就算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刁蛮小姐,可谁叫她天生高挑,比那几个人都高出一个头。

    尽管如此,姑娘竟忘了喊疼,捂着脸满脸都是惊愕。

    其余那几个听她口口叫着“表嫂”而本以为能借此和钱小姐攀上关系的小姐妹也都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不为别的,她们也都是小富的人家,如今都争相学着州府那边的小姐,一颦一笑都要娇滴滴的。

    就算不如此,也没有像钱翠珍这般一言不合就翻脸打人的。

    钱翠珍也没多痛快,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甩着通红的手掌,她也没料到打别人自己也这么痛。

    此时就听那姑娘委屈道:“表...”

    她刚又要叫表嫂,就见钱翠珍又把手抬了起来,急忙改口:“钱小姐,我是李家的远房表亲呐,你忘了吗?你和表哥大婚时,我们还见过的...”

    就算莫名其妙挨了打,她也不敢招惹钱家,自家的生意还要靠李家帮衬,万一真惹得钱翠珍不快,传到李老爷耳朵里去,她爹非要打断她的腿不可。

    她以为钱翠珍没认出她,连忙上前表明了身份。

    钱翠珍皱着眉,她成亲那日只顾着委屈,哪里来得及看什么表不表亲。

    她胡乱点了点头,应道:“哦,原来你是李家的穷亲戚。”

    听了这话,姑娘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怎么说她家在太平县也算小有名气,到她嘴里却成了穷亲戚,她实在不甘,可她家和钱李两家比起来的确算是穷的。

    眼下着急把误会解开,她只好咬着牙把委屈都吞到肚子里,干笑着点了点头。

    钱翠珍一见李家的人,就觉得十分晦气,根本不愿和他们多说话。

    她不耐烦地质问道:“那你为何在我钱家闹事?李鸣玉让你来的?”

    李鸣玉就是李家公子的名字。姑娘哪里敢认这个?

    这表嫂若是母大虫,那表哥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万一传到他耳中去,自己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她摆着手连连否认:“不不不,与表哥无关。我只是带着好友来此小坐,没料到遇上这个生事的灾星,怕她影响钱家的声誉,这才好心建议她离开。谁知道她十分傲慢,连连出言不逊,我实在忍无可忍,才动手教训她...”

    她情急之下倒是不忘颠倒黑白,几句话就把过错都推到了初一身上。

    左右这里都是她的人,也不怕初一狡辩。

    钱翠珍根本懒得听她胡说八道,只听了两句,便皱眉打断:“什么灾星?”

    从钱翠珍回来,初一就一直没说话,也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直到听见这一问,她心里一沉,眼神也晦暗了下去。

    钱翠珍每次见她除了似有若无地嫌弃她衣着穷酸,却也从未有过太平县其余人那种对她与生俱来的憎厌。

    初一其实不难猜到,钱翠珍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事情。

    所以就算钱翠珍总是凶巴巴的,还莫名其妙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初一也都是半推半就,没有真的反抗。

    其实她心里还有些窃喜,因为和钱翠珍在一块很轻松。

    没有异样的眼光,也没有屠苏和商宁或者刘县令那种似有若无的怜悯。

    直到此刻。

    到此为止了。初一心想。

    果然,那几个人一听钱翠珍根本就不知道灾星的事,顿时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张云芳,她本来心中还不忿,同样是巴结人,为何李初一运气这么好,竟能攀上钱家这个高枝。

    原来是把这钱家小姐蒙在鼓里当傻子骗啊!

    没等那几人开口,她急切地抢先说道:“钱小姐,这个李初一,可是三合村有名的灾星。我就是三合村人,最是知道,她从出生就是天降不详之人,靠近她的人都要倒大霉的!我劝您还是离她远些,莫要沾了霉气!”

    那李家表亲见张云芳抢了自己的话,断了在钱翠珍前表现的机会,回头阴恻恻地瞪了她一眼。

    可张云芳此时哪顾得上那些?钱家可和这些小户不同,她才不管她们怎么想。

    钱翠珍倒还真不知道这灾星的传言,钱家和州府的同知大人家有亲戚,来往很是密切。

    她几乎就是在州府的姑婆家长大的,就算回太平县也只是小住,直到最近要成婚才被她爹接回来。哪里来得及听到什么传言?

    听了她的话,钱翠珍始终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

    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转头看向初一。

    她身上湿哒哒的,穿着的衣裳还真不算破旧,却一看就是老布料老款式。

    头发有些发黄,脸很小,此刻正紧紧抿着嘴,脸色有些苍白。

    见到钱翠珍的目光,勉强朝她笑了一笑。

    钱翠珍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谁也没能听清,可她一直表情严肃。

    那几人心中窃喜,都以为她要转而向初一发难了,就连初一自己都开始这么想,还不知今日能不能安然回去。

    万一被爹看到她这副样子,恐怕又要担心。

    岂料钱翠珍忽然张口:“你...”

    初一心头一紧。

    那几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

    “你叫李初一?初一十五的那个初一?这什么破名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嫌弃。

    初一蓦然松了口气。

    她自嘲地笑着接话:“是不大好听。我爹起的,没办法。”

    “那你爹肯定不识字,可他起这名字,你娘同意吗?”她和商宁有了一样的担忧。

    初一坦白:“我没娘,我是捡的。”

    钱翠珍不说话了。

    她大气地拍了拍初一的肩膀,以示同情。

    初一隐隐有些明悟,这暗含其中当众没能说出口的一句,或许就是钱翠珍能说的最中听的话了。

    不知怎的,初一忽然心情大好,腼腆地无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似两道月牙。

    见她这样子,钱翠珍便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傻样。”

    她们两个突然相视而笑,可急坏了身后几个等着看笑话的人。

    张云芳忙提醒:“钱小姐,她可是灾星啊!”

    钱翠珍最烦有人坏自己兴致,不耐地回过头张口就骂街:“灾灾灾,灾你娘的灾!你有病?你又是哪家的穷亲戚?”

    张云芳哪里被这样骂过?

    那几个她攀附了好几日的小姐说话难听时顶多也就是阴阳怪气,从没有钱翠珍这样直白的。

    连几人里最富的那个都被骂是穷亲戚,她哪里还好意思在这里提起自己家?

    登时脸闹得通红,再不敢吭声。

    为首的姑娘方才被张云芳抢了话,此刻也不愿再替她转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出丑。

    钱翠珍的攻击却是无差别,她见那女子躲在一边偷笑,抢白道:“你笑什么?你也有病?”

    看她的脸落了下去,钱翠珍猛地想起什么,眯着眼问道:“方才是你泼的茶?”

    女子不敢承认,怯懦地站在一旁。

    钱翠珍便又看向初一,轻声问:“是她吗?”

    不等初一回答,她便明白了,她回身指着那女子,抬抬手:“来来来,那个那个...穷亲戚,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没想起这人叫什么,继续用“穷亲戚”称呼她。

    姑娘欲哭无泪,站在原地却不敢动。

    “怕什么?让你过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我来给你们化解化解。”

    钱翠珍收起脸上的不耐烦,转而挤出几分笑意。

    如此更叫那女子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她当然不在乎和初一结不结仇怨,可她本就忌惮钱翠珍,方才又已被那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服了,此时自然是钱小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钱翠珍顺势走到桌边,拿起方才打人时顺手放在此处的茶壶,递到了初一的手中。

    她双手抱在胸前,倨傲地开口道:“这可是我爹珍藏的好茶,我敢说,太平县除了钱家,谁家也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下巴对着初一示意。

    “去,给她倒一杯。”

    钱翠珍把话说完,几人便明白过来,说到底这钱小姐还是向着自家亲戚,这是要初一给她敬茶赔罪。

    又听闻那茶竟如此名贵,张云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甚是遗憾自己无福享受到这上好的茶叶。

    初一看了钱翠珍一眼,没吭声。

    钱翠珍便又要发作,扬起声音哼道:“听没听见啊?”

    初一还没如何,那一直发抖的姑娘抖得更甚,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钱翠珍一瞪眼睛:“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姑娘当即不敢再说。

    初一默默看着这一幕,想着这里毕竟是钱家的地方,因她而起丢了这么些客,赔个罪也没什么。

    她抬起茶壶学着屠苏的样子,轻轻倒了一杯,茶水在空中倾泻至杯里,分毫不洒。

    这一幕叫钱翠珍眼含赞赏地看了一眼初一,却没再说话,只抱着胳膊站在二人身前。

    初一端起茶杯,正要敬茶,就听钱翠珍道:“再倒一杯。”

    初一依言照做,拿起两杯茶打算递给那女子一杯。

    女子顺势去接,就见钱翠珍猛地一抬手,扶着初一的两只手就朝那女人扬了过去。

    女子捂着脸“嗷”地惊声尖叫,十分凄厉。

    她方才泼初一的茶已经冷透,而钱翠珍刚拿过来的这壶,可是新沏的热茶。

    那叫一个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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