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就这么被押送到了太平县的大牢。

    想来是念及她罪责已定,王同知便撤走了自己的人。

    他对李老爷稍加安抚,而后就被钱家接了回去,好生招待。

    他倒是深知刘肖此人虽说行事随心所欲,为人却十分刚直,绝不会做出那等擅自放走犯人的蠢事。

    等那王同知走后,本还一脸刚正不阿的衙役顿时松了口气,当着初一的面调笑道:“这‘王歪歪’真是越来越能装了,还真把自己当青天呐!”

    旁边那位似乎性子有些内敛,他瞥了初一一眼,提醒道:“慎言。”

    开始说话的那个顿时撇了撇嘴,满不在意道:“你装什么装?莫非你也要学那‘王歪歪’不成?刘大人特地嘱咐过,此案存疑,让我们好生照看这位姑娘,你忘了?我瞧这小丫头老老实实的,也不像是能动手杀人的样子。”

    许是觉得他所言有理,那人也随之放松下来,扑哧一乐。

    见初一愣愣地打量着他们,那个话多的衙役温和一笑,说道:“你叫...李初一是吧?不必害怕,咱们都是自己人。跟那王歪歪可不是一伙的,你放心,你若真是清白的,咱们刘大人明察秋毫,定会想办法让你沉冤得雪,不过只是还得委屈你到牢里先待上一阵子。”

    他似乎对刘县令十分钦佩,说话间也不忘吹捧他两句。

    王歪歪?初一有些听不明白。

    衙役像是知她在疑惑什么,便道:“就是那位在堂上审你的大人,就是州府的王同知。他呀,总喜欢装作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其实背地里比谁都贪,咱们大人说他假直,所以总叫他王歪歪。”

    他笑嘻嘻的给初一解释,将刘县令的话奉如圭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得罪上官。

    初一回想,那王大人的确总是作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

    这衙役刚上任不久,也不是本地人,见初一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奇道:“方才我在堂上听那李钱氏说你是什么有名的灾星,我怎么没听说过?她为何如此说你?”

    听他提起钱翠珍,初一的脸色顿时一僵,眼神黯淡了下去。

    旁边话少的差役倒是对此事略有耳闻,他敛起神色,严肃提醒道:“大人平素教导我们不可盲从谣言,偏听偏信,你都忘了?”

    那衙役顿时伸手拍拍自己的嘴,急忙解释:“我只是好奇而已,我不问了,不问便是。”

    他见初一的样子,怕她挂心,又出言安慰道:“对不住,我这人就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若是冒犯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初一勉强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衙役才安心下来。

    二人带着初一到了大牢,太平县县衙修得小,牢狱就更小。

    平日里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根本关押不了几个犯人。

    这一回倒是巧了,一共只有两间牢房,里头都关了人。

    一间里有五六个人,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看有衙役过来,也不觉得害怕,齐齐都凑了上来看热闹。

    另一件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头发很长,乱糟糟地披散下来挡住了脸,只能看出是个高大的男子。

    那人缩在角落里,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一动也不动。

    衙役来回看了看,稍加思量,还是打开了人多的这间,把初一送了进去。

    几人好奇地打量着她,初一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们。

    几人中为首那人便问衙役:“大人,这怎么来个小姑娘?她犯了什么罪?偷胭脂吗?”

    众人顿时大声哄笑,初一有些怕他们,把头垂得更低不敢说话。

    说话这人个子不算太高,年纪倒不大,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背却有些佝偻。

    生得贼眉鼠眼,并不好看,笑起来还有些歪嘴,更是丑陋。

    衙役便斥道:“小六子,别胡言乱语。这是刘大人特地嘱咐要好生照看的,你可把人给我看好了,回头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为你是问!”

    一听县令大人有过交待,几人都收敛起调笑的样子,不敢再冒犯初一。

    倒是那叫“小六子”的不死心,追问道:“大人,您让我照看她倒是行,六子我虽说没奶过娃娃,但大人要我做的我哪敢不听?可您也得给我们说一声,这妮子犯得是什么罪不是?要不哥几个糊里糊涂的,也不安心呐!”

    小六子是这县衙大牢里的常客,两个衙役对他也是十分熟悉,笑骂道:“你这鬼机灵,若是多听大人的话,把小聪明用到正处,哪还用得着偷鸡摸狗,三天两头蹲大牢?来,你过来。”

    小六子无谓地笑笑,弯着身子附耳过去,衙役单独对他私语两句,只见他顿时眼前一亮,看了初一一眼。

    他听完交待,便回头叫身后几人老实一些。

    那几人很是听从他的话,都一个挨着一个挤到角落里,躲初一远远的,生怕她不自在。

    衙役见状脸色好看了一些,也不忘好言叮嘱初一:“丫头,你先在这待着。六子他们不是坏人,就是皮了些,你别害怕。晚上我亲自来给你送饭,他们若敢欺负你,你便跟我告状。”

    他对这小丫头印象不错,说话细声细语的,像个小猫似的。

    见初一乖乖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笑了笑,回头叫上那不爱说话的同僚一道走了。

    这里不过两间牢房,也从没出过什么重犯,里头自然也无人看管,只在牢房外才有差役值守。

    等两个衙役没了踪影,几人便又忘了方才的话似的,紧忙凑了上来。

    初一吓得连连后退,就在退无可退之际,小六子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拦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靠近初一。

    几人都有些不满,小六子便假意一人给了一巴掌,骂道:“你们几个废物,还有没有规矩?来,我来给你们这些个不开眼的介绍介绍。这位,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叫大姐!”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大这是又在发什么疯,都不吭声,就连初一也一脸懵地看着他。

    见弟兄们都不肯给自己面子,小六子脸色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我说话都没用了是吧?行,等出去了,你们谁也别再跟着我!”

    这话还是有些重的,几人顿时不敢再嬉皮笑脸,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老老实实地齐刷刷站成一排,对着初一大声道:“大姐好!”

    初一被他们吓了一跳,扶着墙不知所措。

    见众人听话,小六子面色缓和了一些,走到初一跟前弯下腰道:“大姐,这些混小子不懂事,您别在意。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小六子说,千万别拿我们当外人!”

    初一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那几个弟兄们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壮着胆子讷讷地问小六子:“老大,你倒是给我们说一说,这是哪来的大姐啊?要是说明白了,让我们叫娘都行!”

    其余几人也连声附和,小六子也不直说,故意卖起了关子:“你们知不知道,咱大姐犯了什么事?”

    “什么啊?”

    “啊?不是偷胭脂吗?”

    “蠢货!那是老大戏弄官差的!”

    “那是偷什么?偷香膏?”

    “我看不像,她这么小,偷拨浪鼓吧?”

    几人自顾自地讨论起来,完全把小六子无视掉。

    甚至还有人大胆地直接去问初一:“大姐,您偷什么了?”

    初一欲哭无泪:“我没偷...”

    几人不满:“什么大姐啊,还拿咱当外人呢!”

    “就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是偷玉佩!”

    “我偷了钱袋子,里头有三十两!”

    “我偷了折扇!”

    他们争相开始自报家门。最后一人自惭形秽道:“你们都好生厉害,我只偷了夜壶...”

    旁边那人又骂他:“蠢货!单单偷个破夜壶哪能抓你?那是你撞破了钱老爷小妾偷人的好事,钱老爷怕你宣扬给他丢人,才报官把你关了进来!”

    初一目瞪口呆,没想到关进大牢里还能听见钱家的丑事。

    小六子见这几人越说越没边,气得照着一人后颈又给了一下,恼道:“能不能听我说?”

    几人灰溜溜地垂下了脑袋,乖乖听话。

    小六子来回打量着几人,很快又得意起来。

    怕几人又把话头拐跑,他这次也不再卖弄,直接高声道:“咱们大姐,那可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她叫李初一。”

    几人在市井间长大,对于家家户户大事小情都摸得门清,自然知道李初一。

    正要窃窃私语,可忌惮小六子,又不敢出声,只得惊讶地挤眉弄眼,互相交换着眼色。

    小六子继续道:“李初一是谁?想必也不用我来说了吧!”

    初一以为他们又要提起灾星的事,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今儿我要说得可不是这个。”

    却听小六子说着说着突然垫高了脚,转着圈装模作样地唱将起来:“咱们的大姐李初一横空出世,可谓是千古豪侠忠肝义胆,替天行道杀了那作恶多端的贼子——李!鸣!玉!”

    “什么?!”

    初一还没来得及否认,几人便大惊失色,再也按捺不住。

    那被叫蠢货的家伙这回反应极快,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连给初一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恩人呐!”

    另外几人也纷纷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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