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初一这瘦弱的小姑娘竟杀了人，这边牢房哀嚎声一片且先不讲，旁边的那间角落里一直寂静无声的汉子都忍不住侧过脸多看了初一几眼。
初一本就有口说不清，这下再被他们直接把罪责坐实了，哪还得了？
当即连连摆手否认：“我没杀人，李公子不是我杀的...”
六子他们挤眉弄眼：“是是是，大姐，咱们都懂道上的规矩。大姐说没杀，那就是没杀，那李鸣玉是自个儿不开眼摔死的。”
还真别说，六子三言两语就和刘县令想到一处去了。
可听他的语气，摆明了就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他说完便对跪成一团的兄弟们吼道：“听见没有？往后谁也不许提大姐杀人的事情！”
那几人连声应和。
“好！咱们就把这事都烂到肚子里头！”
“对！我绝对不知道大姐杀了李鸣玉！”
初一急得眼泪都要下来，这几人根本就不听她解释，只信自己以为对的事情。
她还想再说，却见最先给她磕头的那位张着大嘴哭得比她还惨。
“娘啊，娘啊，有人给你报仇啦！你要没死该多好哇...”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实在无处发泄哀痛，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初一忘了解释，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如此悲伤。
几人把那痛哭之人团团围住安慰他，小六子心思细，不愿当面提及他的伤心事，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初一拉到了一边。
小声道：“大姐，您别瞧不上大山。他是几个弟兄里头最惨的，不为别的，咱几个都是天生天养，走街串巷长大的。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皮实着呢。可大山不一样，他原来有家。他娘绣扇面辛苦把他拉扯大，眼看着他也找了工，就要娶媳妇过好日子了。前些日子也是倒霉，李鸣玉买了他娘绣的团扇去哄青楼里的美人，那女人嫌贫爱富，说那团扇寒酸，使性子叫李鸣玉吃了闭门羹。他恼羞成怒就砸了大山他娘的摊子，还踹了他娘一脚。大山他娘这些年为了挣银子养他早就熬坏了底子，这一踹就卧床不起，没几日就撒手人寰了。大山就去找李鸣玉拼命，险些被他家护卫打死，正巧我们哥几个遇上给救了下来。他得罪了李家，上工的老板也不敢再用他，他这才跟着我们几个混日子。他这人心眼实，有时憨了些，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唉，大姐，大山若是冒犯了您，您多担待些，六子代他给您赔不是。”
他说罢朝着初一作了个揖，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初一忙也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个礼，却还是想把事情说明白，小声道：“我真的没有杀人...”
她话刚说一半，小六子就坚定地一伸手，斩钉截铁道：“大姐，此事不必再言。您放心，咱们哥几个都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在官差面前出卖您。再说这些年那李鸣玉横行太平县，我们谁没在他手上吃过亏？这回您替咱哥几个出了这口恶气，往后我们就跟着您混了！大姐您说往东，咱几个绝不往西！到时候等咱们出去了，哥几个好吃好喝孝敬您！”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初一苦笑：“我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
若是王同知真要给她定罪，保不齐就得一命还一命，砍了她给李家出气。
小六子连忙摆摆手：“大姐您放心，有刘大老爷在上，肯定不会叫你有事。刘大老爷最讲江湖道义，那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回咱哥几个为了给大山出气，偷偷给那李鸣玉扣麻袋里胖揍了一顿，刘大老爷怕李家找咱的事，这才把我们都关了进来，暂时先避避风头。”
听小六子的口气，刘肖好似并不是太平县的县令，反倒像是个匪首一般。
初一便道：“可是...从前我瞧李老爷很是和善，不像是非不分的人。为何偏偏...”
她想起今日在县衙大堂上李老爷双目赤红恨不能立马掐死她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此事存疑颇多，根本就无法确定就是她杀了李鸣玉，连初一都能看懂的事，她不相信李老爷想不明白。
小六子啐了一声，似乎十分看不上李老爷：“那李家上下都是一群糊涂蛋。什么狗屁大善人？连个儿子都教不熟，养出个害人精，还当宝贝似的捧着，我呸！大姐，您别看那李老爷平日里笑呵呵的跟谁都好说话，其实他最是小心眼。谁动了他宝贝儿子一根汗毛，他都要人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唉，也不怪你担心，这回李鸣玉直接死了，那姓李的非得直接疯了不可！这回啊，他就是个疯狗，逮谁咬谁。估计等我们几个出去，这日子也不好过喽！”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初一也不是杞人忧天的人，索性先活一日算一日。
只是不知等爹回来知道此事，还要如何着急。
不如就等晚上衙役大哥来送饭时，让他给爹传个口信。
初一不知道的是，李鸣玉之死这等天大的事，在初一还受审时就传遍了整个太平县，根本无需等到天黑。
还在邻村做工的李项得了消息，一听闺女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根本顾不上旁人那“我就知道这灾星绝不可能安生”意味深长的神情，放下手中的活就疯了似的赶回了三合村，只看到家中小院里的一片狼藉。
他没着急去县衙，左右此时人也已经被关了起来，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慢悠悠地把地上的萝卜都收了起来，放回了背篓里摆放在院门口。
接着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尺长的大刀，打了盆水坐在院中间，开始磨刀。
他才坐下没一阵，就听门外嘈杂的人声混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接近。
此时天刚刚擦黑，起了层薄雾，影绰绰地只能隐约瞧见来了许多人。
李项随意打量了一眼，只认出为首的两个是张家的，张大宝的爹娘。
旁得便都看不大真切，但想必全都是三合村的村民。
众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拎着大斧的，还有扛着锄头的，齐齐走到院门前停下，面色不善地看着李项。
李项没如往日那般热络地主动招呼他们，仍旧自顾自地磨刀，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终究还是三合村的人按捺不住，张家的先开口说话：“李家的，你家的灾星杀了人。当初可是你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看好她，我们才让你父女两个留下，如今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就是！”
“灾星就是灾星，会给三合村带来祸患！”
“灾星就该死！”
李项一直没有吭声，听见“该死”两个字，他手中来回磨动的长刀戛然而止，发出刺耳尖利的响声。
他仍旧没起身，淡淡地抬起头来，看向方才说“该死”的那个人，轻声道：“凭什么该死？”
那人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胆怯，嗫嚅着退后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张家夫妇倒是不怕他，挺身而出道：“杀人就该偿命，为何不该死？如今她自作自受，想必也没几天活头了。三合村不接受杀人的魔头，你也尽早收拾收拾搬出去吧，离这里远些，莫要把罪孽牵连给我们！”
他们这样一说，众人又壮起了胆子，接连起哄，威胁李项赶快搬走。
李项轻轻笑了笑，低头沾了些水，继续磨自己的刀。
他一来一回动作利落，神态却轻柔温和，手指轻抚刀身，像是在对待自己的爱人。
他没再抬头看那些人，只是一边磨刀一边说了一句：“初一没有杀人。”
张大宝他爹恼道：“如何没杀？我家云芳亲眼看到的，李鸣玉就是你家那灾星推死的！州府的同知老爷都这样说了，你狡辩也没用！”
众人又哄闹起来，李项似乎被他们吵得有些不耐烦，目光如电猛地看向了张家夫妇。
犀利的眼神叫那两人莫名打了个寒颤，抱着肩膀摩挲了几下，古怪地左右看了看。
明明天还没凉，为何觉得这般阴冷。
李项只随意地扫了他们两眼，而后便收回了眼神，咧起嘴角竟莫名笑了。
接下来的话像是在嘴边呢喃而出：“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声音并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兴许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也可能是觉得这灾星家真有些邪性，众人都不说话了。
气氛愈发诡异，张家那妇人紧紧倚着自己的男人不放，却还是觉得周身冰凉，忍不住掐了身边的汉子一把，催促他先回家去。
张大宝他爹本想再警告李项两句，可瞧着他轻描淡写磨刀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瘆人得紧，拉着媳妇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走了。
为首的两个落荒而逃，剩下跟着来起哄的自然也不愿再多留。
李项没理会他们，仍在磨刀。
众人边走边听到身后刺啦啦的声音，都觉得像是催命符似的，忍不住越走越快，最后甚至都开始你推我挤争先恐后。
一场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了。
初一本就有口说不清，这下再被他们直接把罪责坐实了，哪还得了？
当即连连摆手否认：“我没杀人，李公子不是我杀的...”
六子他们挤眉弄眼：“是是是，大姐，咱们都懂道上的规矩。大姐说没杀，那就是没杀，那李鸣玉是自个儿不开眼摔死的。”
还真别说，六子三言两语就和刘县令想到一处去了。
可听他的语气，摆明了就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他说完便对跪成一团的兄弟们吼道：“听见没有？往后谁也不许提大姐杀人的事情！”
那几人连声应和。
“好！咱们就把这事都烂到肚子里头！”
“对！我绝对不知道大姐杀了李鸣玉！”
初一急得眼泪都要下来，这几人根本就不听她解释，只信自己以为对的事情。
她还想再说，却见最先给她磕头的那位张着大嘴哭得比她还惨。
“娘啊，娘啊，有人给你报仇啦！你要没死该多好哇...”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实在无处发泄哀痛，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初一忘了解释，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如此悲伤。
几人把那痛哭之人团团围住安慰他，小六子心思细，不愿当面提及他的伤心事，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初一拉到了一边。
小声道：“大姐，您别瞧不上大山。他是几个弟兄里头最惨的，不为别的，咱几个都是天生天养，走街串巷长大的。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皮实着呢。可大山不一样，他原来有家。他娘绣扇面辛苦把他拉扯大，眼看着他也找了工，就要娶媳妇过好日子了。前些日子也是倒霉，李鸣玉买了他娘绣的团扇去哄青楼里的美人，那女人嫌贫爱富，说那团扇寒酸，使性子叫李鸣玉吃了闭门羹。他恼羞成怒就砸了大山他娘的摊子，还踹了他娘一脚。大山他娘这些年为了挣银子养他早就熬坏了底子，这一踹就卧床不起，没几日就撒手人寰了。大山就去找李鸣玉拼命，险些被他家护卫打死，正巧我们哥几个遇上给救了下来。他得罪了李家，上工的老板也不敢再用他，他这才跟着我们几个混日子。他这人心眼实，有时憨了些，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唉，大姐，大山若是冒犯了您，您多担待些，六子代他给您赔不是。”
他说罢朝着初一作了个揖，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初一忙也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个礼，却还是想把事情说明白，小声道：“我真的没有杀人...”
她话刚说一半，小六子就坚定地一伸手，斩钉截铁道：“大姐，此事不必再言。您放心，咱们哥几个都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在官差面前出卖您。再说这些年那李鸣玉横行太平县，我们谁没在他手上吃过亏？这回您替咱哥几个出了这口恶气，往后我们就跟着您混了！大姐您说往东，咱几个绝不往西！到时候等咱们出去了，哥几个好吃好喝孝敬您！”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初一苦笑：“我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
若是王同知真要给她定罪，保不齐就得一命还一命，砍了她给李家出气。
小六子连忙摆摆手：“大姐您放心，有刘大老爷在上，肯定不会叫你有事。刘大老爷最讲江湖道义，那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回咱哥几个为了给大山出气，偷偷给那李鸣玉扣麻袋里胖揍了一顿，刘大老爷怕李家找咱的事，这才把我们都关了进来，暂时先避避风头。”
听小六子的口气，刘肖好似并不是太平县的县令，反倒像是个匪首一般。
初一便道：“可是...从前我瞧李老爷很是和善，不像是非不分的人。为何偏偏...”
她想起今日在县衙大堂上李老爷双目赤红恨不能立马掐死她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此事存疑颇多，根本就无法确定就是她杀了李鸣玉，连初一都能看懂的事，她不相信李老爷想不明白。
小六子啐了一声，似乎十分看不上李老爷：“那李家上下都是一群糊涂蛋。什么狗屁大善人？连个儿子都教不熟，养出个害人精，还当宝贝似的捧着，我呸！大姐，您别看那李老爷平日里笑呵呵的跟谁都好说话，其实他最是小心眼。谁动了他宝贝儿子一根汗毛，他都要人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唉，也不怪你担心，这回李鸣玉直接死了，那姓李的非得直接疯了不可！这回啊，他就是个疯狗，逮谁咬谁。估计等我们几个出去，这日子也不好过喽！”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初一也不是杞人忧天的人，索性先活一日算一日。
只是不知等爹回来知道此事，还要如何着急。
不如就等晚上衙役大哥来送饭时，让他给爹传个口信。
初一不知道的是，李鸣玉之死这等天大的事，在初一还受审时就传遍了整个太平县，根本无需等到天黑。
还在邻村做工的李项得了消息，一听闺女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根本顾不上旁人那“我就知道这灾星绝不可能安生”意味深长的神情，放下手中的活就疯了似的赶回了三合村，只看到家中小院里的一片狼藉。
他没着急去县衙，左右此时人也已经被关了起来，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慢悠悠地把地上的萝卜都收了起来，放回了背篓里摆放在院门口。
接着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尺长的大刀，打了盆水坐在院中间，开始磨刀。
他才坐下没一阵，就听门外嘈杂的人声混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接近。
此时天刚刚擦黑，起了层薄雾，影绰绰地只能隐约瞧见来了许多人。
李项随意打量了一眼，只认出为首的两个是张家的，张大宝的爹娘。
旁得便都看不大真切，但想必全都是三合村的村民。
众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拎着大斧的，还有扛着锄头的，齐齐走到院门前停下，面色不善地看着李项。
李项没如往日那般热络地主动招呼他们，仍旧自顾自地磨刀，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终究还是三合村的人按捺不住，张家的先开口说话：“李家的，你家的灾星杀了人。当初可是你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看好她，我们才让你父女两个留下，如今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就是！”
“灾星就是灾星，会给三合村带来祸患！”
“灾星就该死！”
李项一直没有吭声，听见“该死”两个字，他手中来回磨动的长刀戛然而止，发出刺耳尖利的响声。
他仍旧没起身，淡淡地抬起头来，看向方才说“该死”的那个人，轻声道：“凭什么该死？”
那人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胆怯，嗫嚅着退后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张家夫妇倒是不怕他，挺身而出道：“杀人就该偿命，为何不该死？如今她自作自受，想必也没几天活头了。三合村不接受杀人的魔头，你也尽早收拾收拾搬出去吧，离这里远些，莫要把罪孽牵连给我们！”
他们这样一说，众人又壮起了胆子，接连起哄，威胁李项赶快搬走。
李项轻轻笑了笑，低头沾了些水，继续磨自己的刀。
他一来一回动作利落，神态却轻柔温和，手指轻抚刀身，像是在对待自己的爱人。
他没再抬头看那些人，只是一边磨刀一边说了一句：“初一没有杀人。”
张大宝他爹恼道：“如何没杀？我家云芳亲眼看到的，李鸣玉就是你家那灾星推死的！州府的同知老爷都这样说了，你狡辩也没用！”
众人又哄闹起来，李项似乎被他们吵得有些不耐烦，目光如电猛地看向了张家夫妇。
犀利的眼神叫那两人莫名打了个寒颤，抱着肩膀摩挲了几下，古怪地左右看了看。
明明天还没凉，为何觉得这般阴冷。
李项只随意地扫了他们两眼，而后便收回了眼神，咧起嘴角竟莫名笑了。
接下来的话像是在嘴边呢喃而出：“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声音并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兴许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也可能是觉得这灾星家真有些邪性，众人都不说话了。
气氛愈发诡异，张家那妇人紧紧倚着自己的男人不放，却还是觉得周身冰凉，忍不住掐了身边的汉子一把，催促他先回家去。
张大宝他爹本想再警告李项两句，可瞧着他轻描淡写磨刀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瘆人得紧，拉着媳妇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走了。
为首的两个落荒而逃，剩下跟着来起哄的自然也不愿再多留。
李项没理会他们，仍在磨刀。
众人边走边听到身后刺啦啦的声音，都觉得像是催命符似的，忍不住越走越快，最后甚至都开始你推我挤争先恐后。
一场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