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对人命的蔑视太过明显，这话又说得理所当然，刘县令俨然有了和那张家夫妇一样的感觉，猛地觉得通体生寒，仿佛后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初一她爹好半天说不出话，末了等缓过神来，才终于干笑两声，道：“你这说得是什么疯话？看来方才说你不急是误会你了，我看你是急糊涂了！”
刘县令给他递台阶下，李项却根本不接他的茬，瞥他一眼并不吭声。
这下刘肖觉得更加尴尬了，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哪来的这么大气势？
刘县令只当初一她爹是急疯了心，好言宽慰道：“你也别太心急了，这事就算要定罪，怎么也得等一阵子。近来陛下对校阅的事催得紧，各州府都忙着这事，那王同知再想假公济私也得以陛下为先不是？”
李项又看他一眼，抱着刀清清楚楚说了一句：“我不急。”
“你急也没用啊！”
刘肖一瞪眼，摆明了就是一副死认定初一她爹失心疯了的态度，继续念念叨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我早已吩咐了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好好照看那丫头，只要她还在太平县衙大牢里，老夫保证她待得舒舒服服，绝不会有一点事...”
他到底有些上了年纪，说起话来就絮叨个没完。
初一她爹本不愿多搭理他。
他原本就对这些当官的没什么好感，有丫头在时，他还勉强愿给这老头几分颜面。
这下闺女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关了起来，他装都不想再装，就差开门赶人走了。
可一听他说特意交代过会关照初一，李项一直铁青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刘肖。
借着他拿来的灯笼下的微弱光亮，只见这老大人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脚上只蹬着一只鞋，平日里本就蓬头垢面的他此时更是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活像个老疯子。
他明显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关切初一，老脸略显憔悴，眉眼间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焦躁。
李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提着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刘县令虽然一直说着话，但却一直提防着李项。
见他突然起身，吓得连连退后好几步，以为他要揍自己，一只手捂着脑袋大叫道：“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老夫堂堂朝廷命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
他一边说一边胡乱挥着另一只手，却半天都没听到动静。
小心地抬头一看，见初一她爹放下了刀，回身走到了门前，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
“怎...怎么了？”
刘肖这才明白他根本没有要针对自己的意思，于是厚着脸皮顺势放下手，假装若无其事，好像方才只是在打蚊子一般。
李项收起了周身那股凛冽的杀气，又恢复了平日敦厚的样子，温言道：“大人难得来家中做客，总要备些茶水招待。”
刘县令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于夸张胆小，此时还有些下不来台，本还想在这继续装一会儿。
可一听他说要泡茶，对于这事他可与初一有同样的阴影，坚决不愿再喝得像个水桶似的。
他敛起身子背着手严词拒绝：“喝茶就不必了，老夫骨血里天生带着几分豪迈，平日还是素爱饮酒。只觉得那茶水一杯一杯的，甚是寡淡。”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推脱，却没想到李项听了他的话，眼前忽然一亮：“哦？原来大人也这样想？”
“...啥？”
刘肖一愣，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听此时李项的语气明显热络了许多，朗声说道：“正好我这里有陈酿的烧刀子，一等一的烈酒。平日我舍不得喝，没有同好相陪，一人独饮也甚是无趣。此时正好心烦，愁绪难解，不如我与大人同饮几杯如何？”
李项说完，不等刘肖应和，便兴冲冲地取酒去了。
刘县令苦着脸，直觉自己好似又给自己挖了个天坑。
没法子，还得甘之如饴地掉下去。
这边二人喝起了酒暂且不提，那边屠苏得了差役的口信，又听他三言两语把初一的事解释了一个大概，当即不管不顾快马加鞭去了李家。
等他到了李家小院，刘县令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正抱着院里的一棵大树倾诉衷肠。
只剩下李项坐在石桌前独饮。
屠苏当然认得刘县令，顺势也就猜出此刻眼前还清醒的这一位就是初一她爹，主动问候了一声：“见过李伯父。”
李项没见过屠苏，可瞧他身披着甲胄来不及脱，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初一口中那个屡屡称颂不已的小将军。
他对着屠苏举起手中的酒壶：“喝吗？”
屠苏摇了摇头：“军令不许饮酒。”
李项嗤笑了一声：“没意思。”
随后也不乐意再去理他，自己端起酒壶直接对着口中猛灌了起来。
屠苏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只好先去把刘县令扶过来。
刘肖已经抱着树哭了好半天，却也没见眼前这位给自己什么反应，心里正觉得憋屈，接连问它为什么不说话。
此时见了屠苏，一下乐呵了起来，被他搀着起了身，他一把推开屠苏，对那树一抱拳道：“这位小兄弟，老夫还要正经事要说，咱们改日再谈，告辞。”
眼看刘县令又要往地上栽，屠苏忙又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到李项旁边坐下。
刘肖看见李项就开始傻乐：“哟，这不是那谁吗？又见面了！”
屠苏眼看刘县令连坐都坐不稳，不由道：“大人，你喝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不行！”
刘县令板起脸来喝道：“此事一日不查个水落石出，老夫就睡不安稳。今天必须把话问清楚！”
他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哎，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那位小兄弟为何不过来？”
他指了指那边的树，又要站起身：“老夫去叫他过来，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主意。”
屠苏为难地看着李项：“伯父，你看这...”
李项没答话，刘肖先笑嘻嘻地指着李项：“伯父？你是他伯父？”
他掰着手指算道：“丫头叫我阿公，你是他伯父，那我就是你伯父啊！”
他亲热地一把搂住二人，大义凛然道：“今儿咱们爷仨，就在这好好理个清楚明白！”
屠苏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奋力挣开他退了两步。
李项也黑了脸，斜睨了他一眼：“当真要说？”
“必须要说！”
刘县令打了个酒嗝。
初一她爹说了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起身走到屋里，抄起一盆凉水就朝刘肖泼了过去。
屠苏反应极快，看他拿出盆来就躲到了一边。
满满一盆水结结实实地拍到了刘县令脸上，把他浇了个透。
秋日夜里本就有些寒凉，只见刘县令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就清明了不少。
他抹了把脸，像是这才瞧见屠苏似的，质问道：“你怎么才来？”
未免刘县令真感染风寒，院里也不能再坐。
三人进屋点了灯，初一她爹给他找了替换的衣裳。
刘县令换好后还是觉得冷，李项索性直接拿过被子给他披在身上。
没过多久他便缓了过来，也没心思再计较泼水的事，开门见山问屠苏道：“老夫问你，你昨晚到底有没有出军营，有没有见过初一？”
屠苏直接点头承认：“有。”
昨晚？
初一她爹面有不虞，深深地看了屠苏一眼。
果真如此。这下刘县令酒彻底醒了大半，紧忙追问：“那初一说李鸣玉对她欲行不轨，而后为你所救，也确有其事吗？”
屠苏又点头：“有。”
他沉声把昨日如何遇见初一的过程如实讲了一遍，至于她推没推人，他却没有看到。
可屠苏信誓旦旦李鸣玉走时绝对活得好好的，还被他抽了一鞭子。
李项这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听女儿险些就为李鸣玉所辱，他脸色阴沉下来，骂了一句：“呵，狗杂碎，死了倒便宜了他！”
刘肖眼下也管不了他如何想，斟酌了片刻，这才假设道：“你说你吓跑了李鸣玉，那有没有可能...初一丫头心里存了恨，夜里又悄悄找到李鸣玉砸死了他，还把他扔到了地里？”
虽然这事听起来荒唐，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说初一真的没有杀人，刘肖便必须先要排除心里所有的怀疑。
“这绝无可能！初一不可能杀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一听刘县令怀疑初一，原本对他有所改观的李项顿时不快起来。
却没料到这个乍见就看不顺眼的毛头小子和自己一样如此毫不犹豫地信任初一，李项忍不住伸出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这份情自己承下了。
刘县令执拗起来便不肯罢休，仍旧固执己见与他二人争论：“谁都没有看到的事，怎么就不可能？”
初一她爹正想替女儿开脱重复一句“初一就是不可能杀人！”
就听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屠苏缓缓说道：“昨夜我一直与她在一起。”
？！！！
小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刘肖聪明地适时闭上了嘴，还偷偷蒙上了被子，再也不说话了。
李项反手就开始乱摸——
我刀呢？
我刀哪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初一她爹好半天说不出话，末了等缓过神来，才终于干笑两声，道：“你这说得是什么疯话？看来方才说你不急是误会你了，我看你是急糊涂了！”
刘县令给他递台阶下，李项却根本不接他的茬，瞥他一眼并不吭声。
这下刘肖觉得更加尴尬了，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哪来的这么大气势？
刘县令只当初一她爹是急疯了心，好言宽慰道：“你也别太心急了，这事就算要定罪，怎么也得等一阵子。近来陛下对校阅的事催得紧，各州府都忙着这事，那王同知再想假公济私也得以陛下为先不是？”
李项又看他一眼，抱着刀清清楚楚说了一句：“我不急。”
“你急也没用啊！”
刘肖一瞪眼，摆明了就是一副死认定初一她爹失心疯了的态度，继续念念叨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我早已吩咐了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好好照看那丫头，只要她还在太平县衙大牢里，老夫保证她待得舒舒服服，绝不会有一点事...”
他到底有些上了年纪，说起话来就絮叨个没完。
初一她爹本不愿多搭理他。
他原本就对这些当官的没什么好感，有丫头在时，他还勉强愿给这老头几分颜面。
这下闺女不分青红皂白就被关了起来，他装都不想再装，就差开门赶人走了。
可一听他说特意交代过会关照初一，李项一直铁青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刘肖。
借着他拿来的灯笼下的微弱光亮，只见这老大人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脚上只蹬着一只鞋，平日里本就蓬头垢面的他此时更是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活像个老疯子。
他明显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关切初一，老脸略显憔悴，眉眼间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焦躁。
李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提着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刘县令虽然一直说着话，但却一直提防着李项。
见他突然起身，吓得连连退后好几步，以为他要揍自己，一只手捂着脑袋大叫道：“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老夫堂堂朝廷命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
他一边说一边胡乱挥着另一只手，却半天都没听到动静。
小心地抬头一看，见初一她爹放下了刀，回身走到了门前，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
“怎...怎么了？”
刘肖这才明白他根本没有要针对自己的意思，于是厚着脸皮顺势放下手，假装若无其事，好像方才只是在打蚊子一般。
李项收起了周身那股凛冽的杀气，又恢复了平日敦厚的样子，温言道：“大人难得来家中做客，总要备些茶水招待。”
刘县令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于夸张胆小，此时还有些下不来台，本还想在这继续装一会儿。
可一听他说要泡茶，对于这事他可与初一有同样的阴影，坚决不愿再喝得像个水桶似的。
他敛起身子背着手严词拒绝：“喝茶就不必了，老夫骨血里天生带着几分豪迈，平日还是素爱饮酒。只觉得那茶水一杯一杯的，甚是寡淡。”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推脱，却没想到李项听了他的话，眼前忽然一亮：“哦？原来大人也这样想？”
“...啥？”
刘肖一愣，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听此时李项的语气明显热络了许多，朗声说道：“正好我这里有陈酿的烧刀子，一等一的烈酒。平日我舍不得喝，没有同好相陪，一人独饮也甚是无趣。此时正好心烦，愁绪难解，不如我与大人同饮几杯如何？”
李项说完，不等刘肖应和，便兴冲冲地取酒去了。
刘县令苦着脸，直觉自己好似又给自己挖了个天坑。
没法子，还得甘之如饴地掉下去。
这边二人喝起了酒暂且不提，那边屠苏得了差役的口信，又听他三言两语把初一的事解释了一个大概，当即不管不顾快马加鞭去了李家。
等他到了李家小院，刘县令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正抱着院里的一棵大树倾诉衷肠。
只剩下李项坐在石桌前独饮。
屠苏当然认得刘县令，顺势也就猜出此刻眼前还清醒的这一位就是初一她爹，主动问候了一声：“见过李伯父。”
李项没见过屠苏，可瞧他身披着甲胄来不及脱，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初一口中那个屡屡称颂不已的小将军。
他对着屠苏举起手中的酒壶：“喝吗？”
屠苏摇了摇头：“军令不许饮酒。”
李项嗤笑了一声：“没意思。”
随后也不乐意再去理他，自己端起酒壶直接对着口中猛灌了起来。
屠苏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只好先去把刘县令扶过来。
刘肖已经抱着树哭了好半天，却也没见眼前这位给自己什么反应，心里正觉得憋屈，接连问它为什么不说话。
此时见了屠苏，一下乐呵了起来，被他搀着起了身，他一把推开屠苏，对那树一抱拳道：“这位小兄弟，老夫还要正经事要说，咱们改日再谈，告辞。”
眼看刘县令又要往地上栽，屠苏忙又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到李项旁边坐下。
刘肖看见李项就开始傻乐：“哟，这不是那谁吗？又见面了！”
屠苏眼看刘县令连坐都坐不稳，不由道：“大人，你喝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不行！”
刘县令板起脸来喝道：“此事一日不查个水落石出，老夫就睡不安稳。今天必须把话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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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那边的树，又要站起身：“老夫去叫他过来，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主意。”
屠苏为难地看着李项：“伯父，你看这...”
李项没答话，刘肖先笑嘻嘻地指着李项：“伯父？你是他伯父？”
他掰着手指算道：“丫头叫我阿公，你是他伯父，那我就是你伯父啊！”
他亲热地一把搂住二人，大义凛然道：“今儿咱们爷仨，就在这好好理个清楚明白！”
屠苏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奋力挣开他退了两步。
李项也黑了脸，斜睨了他一眼：“当真要说？”
“必须要说！”
刘县令打了个酒嗝。
初一她爹说了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起身走到屋里，抄起一盆凉水就朝刘肖泼了过去。
屠苏反应极快，看他拿出盆来就躲到了一边。
满满一盆水结结实实地拍到了刘县令脸上，把他浇了个透。
秋日夜里本就有些寒凉，只见刘县令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就清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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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进屋点了灯，初一她爹给他找了替换的衣裳。
刘县令换好后还是觉得冷，李项索性直接拿过被子给他披在身上。
没过多久他便缓了过来，也没心思再计较泼水的事，开门见山问屠苏道：“老夫问你，你昨晚到底有没有出军营，有没有见过初一？”
屠苏直接点头承认：“有。”
昨晚？
初一她爹面有不虞，深深地看了屠苏一眼。
果真如此。这下刘县令酒彻底醒了大半，紧忙追问：“那初一说李鸣玉对她欲行不轨，而后为你所救，也确有其事吗？”
屠苏又点头：“有。”
他沉声把昨日如何遇见初一的过程如实讲了一遍，至于她推没推人，他却没有看到。
可屠苏信誓旦旦李鸣玉走时绝对活得好好的，还被他抽了一鞭子。
李项这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听女儿险些就为李鸣玉所辱，他脸色阴沉下来，骂了一句：“呵，狗杂碎，死了倒便宜了他！”
刘肖眼下也管不了他如何想，斟酌了片刻，这才假设道：“你说你吓跑了李鸣玉，那有没有可能...初一丫头心里存了恨，夜里又悄悄找到李鸣玉砸死了他，还把他扔到了地里？”
虽然这事听起来荒唐，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说初一真的没有杀人，刘肖便必须先要排除心里所有的怀疑。
“这绝无可能！初一不可能杀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一听刘县令怀疑初一，原本对他有所改观的李项顿时不快起来。
却没料到这个乍见就看不顺眼的毛头小子和自己一样如此毫不犹豫地信任初一，李项忍不住伸出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这份情自己承下了。
刘县令执拗起来便不肯罢休，仍旧固执己见与他二人争论：“谁都没有看到的事，怎么就不可能？”
初一她爹正想替女儿开脱重复一句“初一就是不可能杀人！”
就听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屠苏缓缓说道：“昨夜我一直与她在一起。”
？！！！
小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刘肖聪明地适时闭上了嘴，还偷偷蒙上了被子，再也不说话了。
李项反手就开始乱摸——
我刀呢？
我刀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