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财帛动人心,还是刘县令当真有一套,没出两日光景,太平营里便开始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一些听说此处有饭吃,糊里糊涂前来凑数的。

    屠苏与商宁便开始忙了起来,他这一路读过不少兵书,不过也都只是纸上谈兵,真正带兵的本事,也要从当下才开始学。

    经商宁日夜勉力劝说,屠苏总算收了那套逢人便倒茶的待客手段。

    不过倒还好,他严肃冷峻的样子在这军营中还颇为合适,十分有个将军的样子。

    屠苏日日带兵操练,从不偷懒耍滑,晚间商宁光是替他挑水泡治伤口便要忙至深夜。

    商宁也曾劝过他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屠苏却不肯,坚持不辞辛劳亲自上阵。

    兵丁们一见将军都如此,在这军营里还比外头吃得不知要好上多少,更加没有怨言,心服口服地每日跟着屠苏。

    他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只要能吃饱饭,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这样一来,军营恢复了喧嚣,初一也就不便再来与屠苏二人一道吃饭。

    她还惦记着穷了的将军,每日都要坚持来送上一筐萝卜。

    屠苏忙了起来,她自然见不到将军,有时连商宁的面也难见,只得将萝卜远远放在大营前,偷偷瞧着守门的将士抬进去,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如此几日相安无事,这天清早初一起来,发现她爹还没去上工,知道他反感自己与屠苏来往,初一没急着去地窖装萝卜,乖巧地走到爹爹身边,试探道:“爹,你今日不去李老爷家吗?”

    李项见女儿温顺可爱的样子,顿觉心里柔软得不行,颇为感触地说:“还是我的丫头最好啊!”

    初一奇怪她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便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项叹了一口气,满脸愁云密布:“李家的新媳妇,跑了。”

    “什么?”初一大惊。

    “跑到哪儿去了?”

    “能跑到哪去?还不是躲回娘家去了。新妇几日便闹着要和离,李家的脸,这回是丢尽了!”

    父女二人说话,也没什么避讳,李项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

    “唉,都怪李家那混小子不懂事!李老爷本想着让他早早成了家能收收心,哪知这混账愈发得不像话,娶媳妇竟娶上了瘾,新妇进门没几日,就往家里拉了八房小妾!

    新妇这哪能依?哭闹了好几日,砸了李家好些珍藏古宝。李老爷本想着让她发泄发泄,也没去管。谁知那女子趁着李家人不备,连夜收拾行李便不见了踪影。

    李老爷将太平县翻了个遍,也没找见人。其实大家心中有数,一个姑娘家黑灯瞎火得还能跑到哪去?只不过这事毕竟是李家做得不对,李老爷也不好直接到亲家要人。

    而今李夫人卧病在床,李家那混账还在外头不敢回家,李老爷也是愁上加愁,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初一如今已明白原来大户人家吃饱穿暖过后也有烦扰,不过李家这事也实在太过让人唏嘘。

    去接爹爹的时候,她也曾遥遥见过李老爷一面,那人面白微胖,见谁脸上都挂着笑,看着像个佛爷似的十分面善。

    她家的萝卜也都是李家地里种出来的,因而初一对李老爷的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远近闻名的李大善人竟会生出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儿子,实在是造化弄人。

    她呆呆地胡思乱想,李项见女儿好似把这话听进去了,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孩子大了,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胡言乱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一时情急,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跑得好啊!”

    这一声气沉丹田,声音异常洪亮,吓了初一一跳,一脸懵地不知她爹又发什么疯。

    李项见女儿看向自己,顿时来了劲,双手拍着巴掌叫好,又重复了一遍:“好!跑得好啊!若嫁去李家的是你,即便你不跑,爹也要把你抢回来。”

    他唯恐初一将来过于懂事,凡事逆来顺受,早将什么李老爷忘到脑后去了,严肃地开始教导女儿。

    初一已习惯了她爹事事都要扯到自己身上来,笑呵呵地把她爹的嘱咐一一乖巧应下:“好,若是将来我相公也纳八房小妾,我便找爹去,闹得他家不得安生!”

    “对,这才对。”

    李项点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对,瞪眼道:“不可!你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等你找相公时,爹可要替你把好关,决不能嫁到李家那样的人家!不不不,你才几岁,嫁什么人?老老实实练功才是正道,把身子练好了,一个打十个,谁也不敢欺负你!”

    “是是是,爹说得都对。”初一开始不耐烦,她爹对于逼她练功这事,实在是不死心。

    她惦着出门,可她爹不走,她也不敢说去军营的事,便又问道:“爹今日不走了吗?”

    李项摇摇头,又把话题扯回了李家:“我一会儿就走,李老爷不好直接替儿子去亲家接人,又怕坏了关系,听闻钱家出了些乱子,今儿个找了附近村里的人一同去帮帮忙!”

    初一本胡乱应着,听着她爹的话,突然瞪大了眼睛。

    “谁家?”

    “钱家啊,就是颇有权势的那个钱家。这李家娶得便是钱家的姑娘,说是论起地位,李家还算高攀呢!”

    李项以为女儿不知,耐心给她解释。

    提起钱家,初一不由得有些心虚,继续打探道:“钱家出了何事?”

    李项有些奇怪,平日女儿对县里的这些事从来没兴趣的,都是自己闲暇时喜欢念叨,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初一既然问起,他便也没什么遮掩,正要说出口,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似乎有些忌讳,拉过初一低声道:“钱家啊...闹鬼了。”

    清早的风凉飕飕的,吹得门前的树哗哗作响。

    李项阴气森森的话一说出口,正巧赶上一阵风吹过,初一便觉得自己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什么...什么鬼?”

    初一这年纪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爹一说她便信了一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又害怕又好奇地问道。

    她这样问,李项的眉头皱得更紧,想了半天也不敢确定,迟疑道:“好像是...荒草鬼吧。”

    “怎么还有这种鬼?”初一的好奇心更重。

    “谁知道呢!这乡野地方,什么怪事没有?钱家人说的,好几个人都亲眼瞧见了!”

    她爹倒不把这当回事,稀奇古怪的事,他见得多了!

    他无所谓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山野无人处最产精怪,如今是灾年,怪事频频发生,怕不是好兆头。”

    听她爹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初一对此事更加上心,不免有些惶惶,颤声问:“那,那荒草鬼...索人性命换替身了?”

    李项摇头否认:“那倒没有。”

    “那...托梦要银子了?”初一开始猜测。

    “也没有。”李项对这点倒是十分肯定。

    “那还能做什么?总不能闲的只会吓人吧?”初一胡说八道。

    “那鬼啊,偷瓜!”李项啧了一声,奇道。

    初一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李项却开始喋喋不休:“听说有两只呢,就在村边上钱家那片地里头闹得!恰逢那日几个家丁去取瓜,和看田的老汉都瞧见了!听见狗叫,本以为是贼子,结果跑出来一看,就瞧见那荒草鬼,没有脸!可能没修炼到位吧,脑袋上都是草!”

    初一她爹越说越离谱,遇上不合理的,自己还会给自己找补。

    他说得兴起,拉着初一吐沫横飞:“其中有一只老鬼,一边跑还一边怪叫,后来你猜怎么着?”

    初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爹,一点也不想猜。

    “连狗都不敢追了!”

    李项也不在意女儿不捧场,继续道:“那黑狗可是钱家特意驯养去看瓜地的,凶得狠!急起来连自家人都下口的!能把恶犬都吓退,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还可能是我们人见人爱的刘县令。初一在心里默默接话。

    不过这她可不敢说出口,只好顺着她爹乖乖点头。

    李项说累了,也觉得此事有些玄,不好多议。他看见女儿那惹人怜爱的小脸,伸手拍了拍初一的头,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还是我女儿乖,从不主动惹事。不过你这性子,太软了也不好,还是得多练几遍功,硬气起来!”

    初一见她爹又绕了回来,不由有些无语,正想催促他赶快出门,便见一人扛着草叉锄头进了院子。

    瞧见来人,初一顿时有些胆怯,躲在她爹身后,还是低声唤了一句:“阿叔。”

    来得正是吴婆婆的儿子。有李项在场,他也不好对初一摆脸色,点点头算是应了一声,转而对初一她爹道:“李大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走吧!别让李老爷等急了。我怕那鬼太凶,还多拿了些家伙!”

    他对李项还是颇为敬重的,话也多了起来。

    李项答应了一句,并未像他那般拿什么东西,两手空空地便出了门。

    临走还不忘嘱咐初一道:“你在家把门插好,记得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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