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等她爹一走,紧接着自己也出了门。他们既是去钱家瓜地捉鬼,怕撞见她爹,初一自然也不好再去军营。

    可方才瞧见吴家阿叔也去了,她便动了心思,想着趁机去瞧瞧吴婆婆。

    左右吴家婶子娘家离得近,隔三差五就要回去住上几日。若是能赶上她不在家,还能与吴婆婆坐上一会儿。

    怕吴叔回去发现,初一没敢再带东西,她脚程快,眨眼功夫就到了三合村。

    小地方消息传得快,大宝正带着那几个娃娃头上套着荒草扮鬼,嘻嘻哈哈玩得正开心。

    初一见他们正挡在自己路上,这次没想着躲避,径直朝几人走了过去。

    孩子们有了“荒草鬼”这一新宠,早就忘了初一这个灾星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她。

    唯有大宝似乎还将此事放在心上,脸色不太好看。

    感觉到他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初一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兴许是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她,还是大宝率先败下阵来,呼喝了一声,带着孩子们先跑开了,给初一让了路。

    初一本就没打算和几个娃娃计较,看他们还算识相,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麻烦。

    到了吴家门前,她探头一看,吴婆婆正在院子里烧香,口中还振振有词。

    她一睁眼正瞧见初一,怔了怔后反应过来,不由十分惊喜,慈祥的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

    见初一在门外挤眉弄眼地不敢进来,吴婆婆也学着她的俏皮样子朝着儿子那间房摆摆手,示意媳妇不在家,而后才招呼她进院,自己也起身迎了出来。

    许多日子不见,她也十分想念初一,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到老地方坐下。

    自己却不肯坐在旁边,又跪到方才的蒲团上,点燃了一根香。

    方才院门挡着没瞧见,初一这才发现,一旁的大树下摆着一个石像,吴婆婆拜得就是它。

    石像周遭的神龛也是石头的,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发亮,后面还布满了青苔,一看就有些年头。

    初一见状十分好奇,她以前从没注意过这里还有个神像,也没听说过吴婆婆信什么神佛,更是从没见她拜过。

    吴婆婆的样子非常虔诚,初一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安静地等在一边。

    这一回吴婆婆倒是很快,她把香插好,就走到初一身边坐下,拉着她说道:“老婆子我正念着你,你这丫头便来了,定是神仙老爷显灵了,上一炷香还还愿。”

    听见吴婆婆这香是为自己上的,初一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她没想到吴婆婆拜得神这么灵,不由好奇地轻声问道:“这是哪位神仙老爷?”

    吴婆婆笑眯眯地摇摇头:“不知道。”

    初一险些呛到。“在安守观请的?”她又问。

    太平县附近就这么一个道观,也就唯有出自那里。

    “不是。”吴婆婆摆摆手:“捡的。”

    初一被她的草率震惊得无以复加,言语间却不敢太过冒犯,低声呢喃:“这也能捡?”

    吴婆婆肯定道:“可灵呢!比安守观灵多了,那尽是些老骗子。”

    这是灵不灵的事吗?!

    初一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吴婆婆便给她解释:“不要紧,这是铁生他爹在山里捡的。”

    初一知道,铁生是吴叔的名字。她没想到这竟是吴阿公捡的,她还没懂事阿公就得病身亡了,因而对那人也没什么印象。

    “山里?”她奇怪道。

    “是。铁生小时候身子弱,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次。有一回病重,想了什么招都没有用,险些就要留不住了。乡里也没有好郎中,实在没法子,家里那老头子就想去安守观拜神仙。可那安守观里正经修行的仙长早就游方去了,被许多老乞丐占了,换身衣裳就想装道士,张口闭口要银子,黑心得很。为了给铁生瞧病,家里穷得连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当然烧不起香。老头子倔得很,被那些骗子挤兑了几句,就要上山寻死。正要上吊呢,藤条断了,就在大树根边上瞧见这神像。老头子觉得有缘,就把神像请了回来,我们日日拜夜夜拜,没想到铁生的病就这么好了,身子也越来越壮。”吴婆婆忆起过往,娓娓道来。

    初一一听这事如此离奇,反而更加在意:“这还不要紧吗?”

    这才要紧吧!不明来路的捡了个东西回家就拜,还一拜就灵,怎么想怎么古怪...

    吴婆婆倒是无所谓:“没事的,反正这是老头子捡的,他都死了多少年了!”

    吴婆婆非常坦然,大有要遭报应也是老头子遭的架势,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没说两句就执意又要下拜,初一也拦不住她。

    她又烧了一炷香,等她念叨的时候,初一仔细听才听清楚,她求得是“老神仙保佑,让荒草鬼不要害我家铁生,不要害我那未出世的孙儿孙女,也不要害初一。”

    她拜完才心安下来,对初一抱怨道:“铁生这小子真是和他老爹一个样,一听要去帮钱家捉鬼,活也不干了就要跑去。我不让他去,他还和我急!你说咱们肉体凡胎的老百姓,哪能和那些妖魔鬼怪作对?我可听说那荒草鬼青面獠牙,把钱家养得狗都给活吃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亲眼瞧见了似的,说着说着还不忘加上一句“老神仙保佑”。

    初一没出小半日就听了两回荒草鬼的传说,而且越传越离谱,现在都能活吃狗了,再传下去,恐怕离食人饮血就不远了。

    她觉得荒唐极了,莫名想笑,可冷不丁瞧见地上的神像,顿时又有些心虚。

    初一便讷讷道:“要不...我也拜拜老神仙?”

    一听她也要拜,吴婆婆顿时精神起来,欣慰极了,儿子媳妇都不同意她拜这神。

    总算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她迫不及待忙拉着初一跪下。

    初一学着吴婆婆的样子点了香,而后又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她在心中念道——

    老神仙恕罪,我就是那荒草鬼。

    我知错了,再也不会偷瓜了,求您别让谣言再传下去,叫乡亲们担惊受怕,也别怪罪刘大人。

    她念完起身竟莫名觉得心安了不少,偷偷睁开眼见吴婆婆还在诚心祈愿,犹豫了片刻,又磕了个头下去,加了一句——

    老神仙保佑我爹和吴婆婆永远平安,保佑将军事事顺心。

    吴婆婆显然被荒草鬼的事吓得不轻,心里还惦记着儿子,初一陪她坐了会子,见她总记挂着烧香,便也没有再多打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吴家。

    从吴家出来,初一对那荒草鬼的事上了心,四下仔细观瞧这才发现三合村家家紧闭门户,有些门前还贴着符咒神像,颇有一派肃杀之气。

    大宝那群孩子们也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胆小的爹娘唤回去了,关在家中不许娃娃乱跑。

    初一啼笑皆非地往家走,这下倒也好,一个人也遇不上,免遭白眼。

    没想到她这个念头刚过,远远就瞧见村口站着一男一女,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你一句我一句叫嚷得面红耳赤。

    那男子岁数不小,带着斗笠露出杂乱的白发,像是个老翁。

    他手里牵着头半大的小牛,正被女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那女人声音颇为尖利刺耳,吓得牛哞哞直叫,老翁不忿,时不时就要还嘴两句,气得女人越骂越难听。

    初一眯着眼睛看清那老翁,遥遥地就打算绕着路走,岂料他根本没听女人在说什么,一双眼睛贼兮兮地四处乱转,一下就瞄上了初一。

    “丫头,丫头,是你啊!来来来,过来!”他兴奋地喊叫道。

    见他发现自己,初一扭头便走,完全想要装作没听见。

    “哎,怎么走了?快过来啊,阿公我被人欺负了,快来帮忙!”

    初一越不理,他就越喊越大声,甚至还要牵着牛去追她。

    女子见他要走哪能依?当即死死拉住他不放人,像是生怕他跑了。

    刘县令这大嗓门再喊恐怕要把三合村的人都叫出来了,再说这两人堵着出村的路,初一不回头便回不去家,只好无奈地停下来,硬着头皮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初一一过来,刘县令便顿时有了底气,气哼哼地朝着那女子道:“来,你敢不敢再说一遍,让这丫头来评评理!”

    初一这才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女人,这姑娘长得颇高,比起刘县令也不遑多让,身条十分纤细干瘦。

    她的脸不算好看,勉强只能算是五官相称,肤色却极白,白得甚至在日头下都有些晃眼。

    女子没施粉黛,身上却乱七八糟地带了许多金银首饰,初一一靠近她便觉得光彩炫目,简直连眼都睁不开。

    这姑娘垂下眼皮打量打量眼前的黄毛丫头,瞧见她的粗麻布衣,十分鄙夷地“啧”了一声,而后颇不屑地问道:“她是谁?”

    初一倒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不认识自己,她正犹豫着该不该说,就见刘县令挺直了后背,理直气壮道:“正义的路人!”

    “行。”

    女子也不多计较,冷哼一声:“那你就评评理,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这太平县还有没有王法?”

    “这是怎么了...”初一小声问道。

    女子见有人搭腔,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一伙,登时来了精神,掐着自己的细腰伸手一指,金银镯子顿时叮当乱响,委屈地说道:“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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