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翌日卯时，新帝已经穿上冕服，头戴旒冠，腰挂佩绶，脚踩赤舄，以天子之仪登入殿堂早朝。
这是银符装成小太监跟在他身后的一昼一夜过去，在这一昼夜足足十二个时辰里，她跟着他至少八九个时辰，而这八九个时辰里，给她的感觉就是忙，他在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饭不吃，觉也不睡。
在第二个昼夜的时候，他除了上朝和处理公务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耗在她以前住过的拜月宫。
他来拜月宫一待就待了一整天，他亲自下场给这座宫殿种植花草，约莫十五亩的宫殿中，已经被他一个人种植了近十亩的花了，全是他亲力亲为，根本不让别的宫人插手。
银符和其他小太监只能待在宫门口不时地朝里偷看。
这时有一个大太监也不由担忧了起来，“陛下他...不会有事吧？他好像...有两天粒米未进了，刚才咱家偷偷进去瞧了一下，十几亩的花地好像快要种完了，可咱家见了陛下脸上那个笑，突然浑身打了一个颤，你们知道咱家看见陛下的笑时，想到了什么吗？”
太监的脸阴森起来：“人临死前抱憾的笑。”
银符听那太监这么一说，心里忐忑着，悄悄地溜进拜月宫中。
一进到拜月宫，看见那些黄的、粉的花，一下子呆住，已经服过佛珠粉理应不会再感觉到疼的胸口似乎有隐隐作疼起来。
那些是她最喜欢的鸢尾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闪过。
碎片中，她一脸妖媚地挨靠在左垣身上，手里捧着一朵颜色鲜艳的鸢尾花，同他耳语着。
‘小垣，本宫今生过得太苦了，等本宫死了，一定不要葬在皇陵，这辈子被困在深宫已经够累的了，死后魂魄就不要再跟着本宫那不靠谱的父皇和根本不爱本宫的母后，困在那终日不见阳光的皇陵了。’
‘本宫要葬在拜月宫的花地上，最好上面还要种满本宫最喜欢的鸢尾花，有本宫给它们作肥料，花一定会开得很好，然后啊，本宫每日在这里晒晒太阳，再也不用同那些人勾心斗角的，多好。’
然后，旁边的男子眉头紧皱地拥紧她。
‘臣不许殿下胡说。臣会让殿下活得好好的。’
银符头痛欲裂地退出拜月宫，浑身冷汗地蹲在墙角下。
方才她看见什么了？
脑海里那些记忆片段是怎么回事？是何时发生的事？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银符找了个机会溜出去找清辉大师。
“大师，你能不能帮本宫查下，小垣过去在荆北的这些年里，都做了什么，这是本宫的令牌，本宫还有一支暗卫，你替本宫遣这支暗卫去查查。”
清辉大师看着银符，叹息一声道：“殿下，你现在查这些又何苦？你早已知道这世界本是虚妄，赶紧结束这虚妄的一切，摆脱命运的枷锁才是重要，殿下又管这些做什么呢？”
银符道：“本宫没办法眼巴巴看着面前的事不管，大师你可知道，小垣他竟是一个曾经历过一切，再次重生的灵魂？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发展其实早已跟定好的剧本不同了，那...”
“贫僧知道。”清辉又哀叹一声道。
银符眨了眨眼，“你...早知道？”
清辉哀道：“这世界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就因为世界的中心人物开始有了自己想法，有了自己的感情，开始不受剧情掌控，所以...世界其实已经重启过很多遍了。”
“什么意思？？”
“殿下不是知道，左将军他本该杀了殿下，同施姑娘一起，才是正道吗？”
“可是不管殿下把事情做得多绝，左将军他最后时刻都对你下不了手，所以这世界就开始给殿下施加更多的苦难，促使你去做更坏的事情，把他的心进一步伤得更深。”
“你说他是重活一辈子的灵魂，那么，他的刚刚上一辈子，应该是殿下最坏、做得最绝，也伤害他心最深的一辈子。所以最后时刻，他应该是对你拔剑了，但殿下绝对也不是被他所杀，要是真的被他所杀，就没有这一辈子了。”
“你...你是说...”听到这里银符不由自主发抖。
“殿下的任务就是，这一次，必须要死在他手里，不管用什么办法。所以这最后的一次，才会让殿下跳出三界以外看清整个局，把任务交到殿下自己手上。”
“所...所以你是说，”银符吸了吸鼻子，“本宫在这里所受的一切苦难，本就为了...把本宫塑造得更坏...让他亲手杀死本宫，然后...本宫的死...还将会让人人称快，所以本宫的一生...竟像个...被框死在笼子里，任人摆弄的扯线丑角？”
虽然这些事她一早知道，也在多年前就想通了，但这会，不知怎地，她又突然有些不想想通了。
“所以...”她双手揪紧衣摆，几乎把宦官袍抠坏，“所以就因为我们是话本中的角儿，就活该被任意摆弄，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爱和恨，我们在这里遭受到的一切，都得严格按照整个剧本发展来走？”
清辉叹息一声：“殿下，不要这样，贫僧也跟你一样，被困在这偌大的牢笼中，我们终究是蜉蝣，撼动不了大树，能做的只有在尽可能大的能力下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只要殿下这回成功死于他手里，世界就会走回正途，那些千疮百孔的洞也自然能修复，不管是你还有左将军，都将会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展开新的故事线。”
银符被说服之下，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左垣身边，她身上佩戴了清辉给的锦囊，即使靠得近了，左垣也发现不了是她。
此时他仍在院中栽植鸢尾花，锄头挥得飞快，脚下的泥都把他身上的天子冕袍沾污了，斑斑驳驳的这儿一片，那儿一片。
仔细靠近看他，才发现一段时日不见，他竟然瘦得脱形了，眼下一片青黑，却仍保持昔日的冷傲，只是很快，当她那日跳城楼的那套银红百花曳地裙被装在匣子里送来，他抚摸着裙子上的血迹，眼神肉眼可见灰败下去，变得颓唐起来。
那日银符被他接住，其实并未受多少伤，裙子上的血迹都是他的，可她任务失败，为了不与他过多纠缠，便于张甄等人约好，假死脱逃。
银符公主死于一种剧毒之药，死后面目全非，她已经命人安排了一具无名尸，在尸首上烙下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胎痣，左垣以前曾无意中见过她的身体，她料他应该记得。
之后那具尸首据说已经烧了，说是银符公主心肠恶毒，服下的毒会让自己死后旁人触碰到她遗体也会中毒，所以趁着左垣意识不清之际赶紧烧掉，只留下一身衣裳。
左垣抱着那个装着她衣裳的木匣，坐进泥地里，一坐就坐了一宿。
今夜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太监请假，剩下轮伺的太监都或多或少感染了风寒，只是碍于还不够严重，必须留下来当值，这就导致，轮班的人手不足，这一批跟在左垣身边的太监已经连续当值六七个时辰，早已撑不住了。
银符知道现在是最好接近左垣的时候，她可以趁着这些太监有心无力，迅速接近他，再握着他的手，给自己来一刀，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但她刚才看见坐在泥地里的左垣，一下子又不忍了。
他好像...真的很为她的死而难过。
银符从小不被母后喜欢，父皇又爱她母后胜于爱她，当他父皇把她独自留在宫中不管，跑去出家开始，她就怀疑，若她不是母后所生的，父皇他大概也不会爱她。
她从未尝过，被人如此惦念，有人为她的死而悲伤至此的这种感觉。
·
新的旭日照旧从这座冉冉发亮的皇城底下升起，照亮了巍峨的整座皇城，人在皇城底下行走，犹如一粒粒微不足道的沙砾。
新帝照例卯时不到就着装整齐来到金銮大殿上朝，照例对新政进行查缺补漏，照例对政事细致到方方面面。
只是今日，他突然成立一个新的政治决策团队，提拔了不少有能之人进入这团队，取代了丞相和皇帝的职责。
并在下朝时，突然宣布，以后将大晋交由这个新的决策团队打理，并且还创立了新的监督团队。
面对新帝如此明显甩锅的行为，众臣开始不满。
可新帝却道：“孤是时候走了，相信你们定能把大晋打理好，孤膝下无儿无女，这是最好的安排。”
银符听他这话说得明显不对劲，怕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她心头突突地跳，看着新帝不顾众人挽留毅然离开大殿，她拔腿就跟上，可却在这时，清辉来了，他是同她的其中一个暗卫一起来的。
“殿下，你让贫僧帮忙查的事情查到了。”
“左将军过去在荆北的那四年，可谓吃尽了苦头。当时他初到荆北，荆北王想把他当女婿培养，谁知他说什么都不肯，荆北王一气之下把他扔到前线诱敌。那会儿敌军有先进的兵器，那一批推出去的兵手里没有多少武器，都是抱着必死之心，临敌的最后时候，荆北王还把他拉回来，最后一次问他，”
“可他还是不愿意娶郡主，他说他此生已经娶过妻，不会再娶了。”
“到后来，他硬是力挽狂澜，不仅活了下来，还带领着那一批残弱的诱饵兵，杀出重围，给荆北王立了大功。”
“那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但他赢了和荆北王的生死赌约，荆北王也如约收他为义子，他获得权力之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追查当年高帝的死因。”
“你是说...”银符瞪大了眼。
清辉叹息一声，颇为认命似的点点头，“是的，即便当时殿下如此对他，他心里想的仍然是要获得权力助殿下一臂之力，哪怕当时他可能只是不甘心自己被抛弃，想要查明殿下这么做的原因，可后来他领兵事事制约北辰过国君，又利用荆北这边的态度，暗中逼迫惠帝不敢对殿下下手...他，确实为殿下做了很多。”
银符仿佛看到一个才十四岁大的少年，在混乱的战场被敌军围剿，他拼了命像困兽似的为自己拼出渺茫的生机。尽管拥有两辈子的记忆，可毕竟身体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在荆北那样的环境下，又那样孤立无援，他竟顽强如野草般单凭自己活下来，并取得了荆北王的信任。
或许他恨过她，但内心深处却又矛盾地不由自主地关心她，替她解决一切。
想到这里，银符揩掉眼泪，赶紧朝刚才新帝告别朝堂消失的方向去。
最后她是在拜月宫找到左垣的，她来到时，他已经让太监把他殿中的狗笼抬到这宫殿来了，后殿院中不知何处竟挖了个大坑，太监们在费力地把狗笼抬进大坑中。
笼子顶方的门开着，被十数个架着，像一个竖着放的巨大棺材。
“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银符抓住其中一个小太监的手。
那小太监显然也无措：“我也...不知道啊...陛下他...好奇怪。”
旁边又一太监立马把银符拉走，“陛下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你今日不值班还是赶紧离开，去休息吧，谁知道陛下他什么时候...”
放置好了笼子，新帝过来了。
他看起来挺正常的，气质冷傲，像刚刚在朝堂所看见的一样，一代玄明大帝。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两手一拂大袖，把旁的宫人全部遣散。
可银符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便悄悄留了下来。
这是银符装成小太监跟在他身后的一昼一夜过去，在这一昼夜足足十二个时辰里，她跟着他至少八九个时辰，而这八九个时辰里，给她的感觉就是忙，他在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饭不吃，觉也不睡。
在第二个昼夜的时候，他除了上朝和处理公务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耗在她以前住过的拜月宫。
他来拜月宫一待就待了一整天，他亲自下场给这座宫殿种植花草，约莫十五亩的宫殿中，已经被他一个人种植了近十亩的花了，全是他亲力亲为，根本不让别的宫人插手。
银符和其他小太监只能待在宫门口不时地朝里偷看。
这时有一个大太监也不由担忧了起来，“陛下他...不会有事吧？他好像...有两天粒米未进了，刚才咱家偷偷进去瞧了一下，十几亩的花地好像快要种完了，可咱家见了陛下脸上那个笑，突然浑身打了一个颤，你们知道咱家看见陛下的笑时，想到了什么吗？”
太监的脸阴森起来：“人临死前抱憾的笑。”
银符听那太监这么一说，心里忐忑着，悄悄地溜进拜月宫中。
一进到拜月宫，看见那些黄的、粉的花，一下子呆住，已经服过佛珠粉理应不会再感觉到疼的胸口似乎有隐隐作疼起来。
那些是她最喜欢的鸢尾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闪过。
碎片中，她一脸妖媚地挨靠在左垣身上，手里捧着一朵颜色鲜艳的鸢尾花，同他耳语着。
‘小垣，本宫今生过得太苦了，等本宫死了，一定不要葬在皇陵，这辈子被困在深宫已经够累的了，死后魂魄就不要再跟着本宫那不靠谱的父皇和根本不爱本宫的母后，困在那终日不见阳光的皇陵了。’
‘本宫要葬在拜月宫的花地上，最好上面还要种满本宫最喜欢的鸢尾花，有本宫给它们作肥料，花一定会开得很好，然后啊，本宫每日在这里晒晒太阳，再也不用同那些人勾心斗角的，多好。’
然后，旁边的男子眉头紧皱地拥紧她。
‘臣不许殿下胡说。臣会让殿下活得好好的。’
银符头痛欲裂地退出拜月宫，浑身冷汗地蹲在墙角下。
方才她看见什么了？
脑海里那些记忆片段是怎么回事？是何时发生的事？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银符找了个机会溜出去找清辉大师。
“大师，你能不能帮本宫查下，小垣过去在荆北的这些年里，都做了什么，这是本宫的令牌，本宫还有一支暗卫，你替本宫遣这支暗卫去查查。”
清辉大师看着银符，叹息一声道：“殿下，你现在查这些又何苦？你早已知道这世界本是虚妄，赶紧结束这虚妄的一切，摆脱命运的枷锁才是重要，殿下又管这些做什么呢？”
银符道：“本宫没办法眼巴巴看着面前的事不管，大师你可知道，小垣他竟是一个曾经历过一切，再次重生的灵魂？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发展其实早已跟定好的剧本不同了，那...”
“贫僧知道。”清辉又哀叹一声道。
银符眨了眨眼，“你...早知道？”
清辉哀道：“这世界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就因为世界的中心人物开始有了自己想法，有了自己的感情，开始不受剧情掌控，所以...世界其实已经重启过很多遍了。”
“什么意思？？”
“殿下不是知道，左将军他本该杀了殿下，同施姑娘一起，才是正道吗？”
“可是不管殿下把事情做得多绝，左将军他最后时刻都对你下不了手，所以这世界就开始给殿下施加更多的苦难，促使你去做更坏的事情，把他的心进一步伤得更深。”
“你说他是重活一辈子的灵魂，那么，他的刚刚上一辈子，应该是殿下最坏、做得最绝，也伤害他心最深的一辈子。所以最后时刻，他应该是对你拔剑了，但殿下绝对也不是被他所杀，要是真的被他所杀，就没有这一辈子了。”
“你...你是说...”听到这里银符不由自主发抖。
“殿下的任务就是，这一次，必须要死在他手里，不管用什么办法。所以这最后的一次，才会让殿下跳出三界以外看清整个局，把任务交到殿下自己手上。”
“所...所以你是说，”银符吸了吸鼻子，“本宫在这里所受的一切苦难，本就为了...把本宫塑造得更坏...让他亲手杀死本宫，然后...本宫的死...还将会让人人称快，所以本宫的一生...竟像个...被框死在笼子里，任人摆弄的扯线丑角？”
虽然这些事她一早知道，也在多年前就想通了，但这会，不知怎地，她又突然有些不想想通了。
“所以...”她双手揪紧衣摆，几乎把宦官袍抠坏，“所以就因为我们是话本中的角儿，就活该被任意摆弄，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爱和恨，我们在这里遭受到的一切，都得严格按照整个剧本发展来走？”
清辉叹息一声：“殿下，不要这样，贫僧也跟你一样，被困在这偌大的牢笼中，我们终究是蜉蝣，撼动不了大树，能做的只有在尽可能大的能力下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只要殿下这回成功死于他手里，世界就会走回正途，那些千疮百孔的洞也自然能修复，不管是你还有左将军，都将会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展开新的故事线。”
银符被说服之下，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左垣身边，她身上佩戴了清辉给的锦囊，即使靠得近了，左垣也发现不了是她。
此时他仍在院中栽植鸢尾花，锄头挥得飞快，脚下的泥都把他身上的天子冕袍沾污了，斑斑驳驳的这儿一片，那儿一片。
仔细靠近看他，才发现一段时日不见，他竟然瘦得脱形了，眼下一片青黑，却仍保持昔日的冷傲，只是很快，当她那日跳城楼的那套银红百花曳地裙被装在匣子里送来，他抚摸着裙子上的血迹，眼神肉眼可见灰败下去，变得颓唐起来。
那日银符被他接住，其实并未受多少伤，裙子上的血迹都是他的，可她任务失败，为了不与他过多纠缠，便于张甄等人约好，假死脱逃。
银符公主死于一种剧毒之药，死后面目全非，她已经命人安排了一具无名尸，在尸首上烙下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胎痣，左垣以前曾无意中见过她的身体，她料他应该记得。
之后那具尸首据说已经烧了，说是银符公主心肠恶毒，服下的毒会让自己死后旁人触碰到她遗体也会中毒，所以趁着左垣意识不清之际赶紧烧掉，只留下一身衣裳。
左垣抱着那个装着她衣裳的木匣，坐进泥地里，一坐就坐了一宿。
今夜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太监请假，剩下轮伺的太监都或多或少感染了风寒，只是碍于还不够严重，必须留下来当值，这就导致，轮班的人手不足，这一批跟在左垣身边的太监已经连续当值六七个时辰，早已撑不住了。
银符知道现在是最好接近左垣的时候，她可以趁着这些太监有心无力，迅速接近他，再握着他的手，给自己来一刀，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但她刚才看见坐在泥地里的左垣，一下子又不忍了。
他好像...真的很为她的死而难过。
银符从小不被母后喜欢，父皇又爱她母后胜于爱她，当他父皇把她独自留在宫中不管，跑去出家开始，她就怀疑，若她不是母后所生的，父皇他大概也不会爱她。
她从未尝过，被人如此惦念，有人为她的死而悲伤至此的这种感觉。
·
新的旭日照旧从这座冉冉发亮的皇城底下升起，照亮了巍峨的整座皇城，人在皇城底下行走，犹如一粒粒微不足道的沙砾。
新帝照例卯时不到就着装整齐来到金銮大殿上朝，照例对新政进行查缺补漏，照例对政事细致到方方面面。
只是今日，他突然成立一个新的政治决策团队，提拔了不少有能之人进入这团队，取代了丞相和皇帝的职责。
并在下朝时，突然宣布，以后将大晋交由这个新的决策团队打理，并且还创立了新的监督团队。
面对新帝如此明显甩锅的行为，众臣开始不满。
可新帝却道：“孤是时候走了，相信你们定能把大晋打理好，孤膝下无儿无女，这是最好的安排。”
银符听他这话说得明显不对劲，怕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她心头突突地跳，看着新帝不顾众人挽留毅然离开大殿，她拔腿就跟上，可却在这时，清辉来了，他是同她的其中一个暗卫一起来的。
“殿下，你让贫僧帮忙查的事情查到了。”
“左将军过去在荆北的那四年，可谓吃尽了苦头。当时他初到荆北，荆北王想把他当女婿培养，谁知他说什么都不肯，荆北王一气之下把他扔到前线诱敌。那会儿敌军有先进的兵器，那一批推出去的兵手里没有多少武器，都是抱着必死之心，临敌的最后时候，荆北王还把他拉回来，最后一次问他，”
“可他还是不愿意娶郡主，他说他此生已经娶过妻，不会再娶了。”
“到后来，他硬是力挽狂澜，不仅活了下来，还带领着那一批残弱的诱饵兵，杀出重围，给荆北王立了大功。”
“那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但他赢了和荆北王的生死赌约，荆北王也如约收他为义子，他获得权力之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追查当年高帝的死因。”
“你是说...”银符瞪大了眼。
清辉叹息一声，颇为认命似的点点头，“是的，即便当时殿下如此对他，他心里想的仍然是要获得权力助殿下一臂之力，哪怕当时他可能只是不甘心自己被抛弃，想要查明殿下这么做的原因，可后来他领兵事事制约北辰过国君，又利用荆北这边的态度，暗中逼迫惠帝不敢对殿下下手...他，确实为殿下做了很多。”
银符仿佛看到一个才十四岁大的少年，在混乱的战场被敌军围剿，他拼了命像困兽似的为自己拼出渺茫的生机。尽管拥有两辈子的记忆，可毕竟身体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在荆北那样的环境下，又那样孤立无援，他竟顽强如野草般单凭自己活下来，并取得了荆北王的信任。
或许他恨过她，但内心深处却又矛盾地不由自主地关心她，替她解决一切。
想到这里，银符揩掉眼泪，赶紧朝刚才新帝告别朝堂消失的方向去。
最后她是在拜月宫找到左垣的，她来到时，他已经让太监把他殿中的狗笼抬到这宫殿来了，后殿院中不知何处竟挖了个大坑，太监们在费力地把狗笼抬进大坑中。
笼子顶方的门开着，被十数个架着，像一个竖着放的巨大棺材。
“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银符抓住其中一个小太监的手。
那小太监显然也无措：“我也...不知道啊...陛下他...好奇怪。”
旁边又一太监立马把银符拉走，“陛下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你今日不值班还是赶紧离开，去休息吧，谁知道陛下他什么时候...”
放置好了笼子，新帝过来了。
他看起来挺正常的，气质冷傲，像刚刚在朝堂所看见的一样，一代玄明大帝。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两手一拂大袖，把旁的宫人全部遣散。
可银符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便悄悄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