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哪里见过如此突发状况,她想到宁春唤可能性命垂危,泪水便瞬时蓄满了眼眶。

    她十岁时便在宁春唤身边服侍,因为她比她长了三岁,宁春唤便一直喊她“柳儿姐姐”。

    宁春唤与她之间,从不像别家高门贵女,她待她向来是极和善、极宽容。

    可其实连当初初入侯府的她都知道,宁春唤在这侯府里其实寸步难行,全靠小娘求了老太太庇佑,将她养在自己身边,平日里除了请安,几乎从不离开自家院子,也从不惹事,才单纯而安稳地过到了如今。

    有一回她自己闯了祸事,弄丢了大姑娘的东西,当她以为自己起码要吃一顿藤条板子时,宁春唤却站在了她面前。

    宁春唤抗下了她所犯的错事,她自己得以幸免,可宁春唤却被本就不待见她的主君罚了一顿手板。

    自那之后,她便发誓只要姑娘需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去。

    柳儿的眼神定了定,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检查了一下宁春唤的身体,在没有发现其他伤处后才敢放心将她抗在背上,放到屋内的榻上去。

    这时候,她心里萌生出一丝异样,按理说此时静心早就已经起来了,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姑娘受了伤晕过去,需得静心在才行。

    柳儿急匆匆地跑了一趟静心的房间,却见屋内榻上一片凌乱,显然是屋子的主人突然被叫走了,都没来得及收拾。

    柳儿见状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睡过去的后半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晕倒了,静心不见了……

    正当她垂头思索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传唤。

    柳儿推门去瞧,是一个面生的女使。

    那女使浅笑道:“我是长明殿内的女使,那边让我通传一声,静心姑娘要为殿下治病,暂且先留在长明殿了。”

    柳儿闻言疑惑道:“太子殿下?”

    女使对柳儿的疑问感到莫名其妙,人是她们庐香小居送来的,怎的还问起她来了?

    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解释道:“是的,太子殿下病了,宁良娣遣了静心姑娘去服侍汤药,若姑娘还有不解之处,可以去问宁良娣。”

    柳儿愣住,竟然是姑娘叫静心去的长明殿。

    女使见话已带到,转身便要回去。

    柳儿却突然叫住了她,女使回过身来,面上已是不大耐烦。

    柳儿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我家良娣受伤晕过去了,现下还不知病情如何,烦请姐姐通传一下,请太医来救治。”

    庐香小居毕竟是东宫的院子,若要请太医来,还需长明殿前去传唤。

    女使听了这话却是一愣,随即颔了颔首道:“我会代为通传的。”

    送走了长明殿的女使,柳儿转头看见江松若站在她身后。

    江松若的眼下起了淤青,眼神也不似往常清明,显然昨夜也是没休息好。

    柳儿不由得有些抓耳挠腮,怎么人人都出了岔子,竟只有她昨夜睡得安稳吗?

    她想起昨天半夜时在园子里听见的响动,又想起当时冷不丁站在她门前的江松若。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

    柳儿顿时怒目圆睁,三步并两步冲到江松若面前,“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伤了姑娘,害她晕了过去生死未卜!”

    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江松若伤了宁春唤后,发现她的动静,才正好出现在她房门口堵她,不让她发现。

    江松若本就劳累了一晚上,根本无心应付柳儿突如其来的质问,她只听到柳儿说宁春唤晕倒了,心中一慌,便立刻拔腿往主屋走去。

    边走边对身后的柳儿道:“柳儿姑娘虽于我同样有救命之恩,可也不能血口喷人。”

    “那为什么昨夜你会那么恰好地出现在我门口?”柳儿一边跟着江松若,一边满头不解。

    江松若推门进屋,有些无语地扶了扶额,一边查看宁春唤的情况,一边不得不将实情同柳儿交代了一番。

    柳儿听完后,面上的火气霎时被扑灭,她细细消化了一番江松若的话——太子殿下醉后独自来了庐香小居,不小心着了风寒发了烧,姑娘为了给他治病,熬了一晚上汤药,现在又遣了静心去长明殿留候。

    江松若一边给宁春唤手上的伤上药,一边叹了口气道:“娘娘一晚上没休息,又受了伤,这才晕了过去。”

    柳儿消化完毕,发现她方才实在是关心则乱,其实好多条线索都没理明白,便冤枉了江松若。

    她立刻充满歉意地向江松若躬下身子,“实在是抱歉松若姐姐,都是柳儿不好,姐姐要打要骂,都……”

    江松若笑着把她扶起来,“我如何不知晓你的心急?都是为了娘娘,快别说这些话了。”

    柳儿心中愧疚,可同时又生出了一丝醋意,分明她才是姑娘的陪嫁丫鬟,可为什么如今独独她一人被瞒了一晚上?

    莫非是姑娘嫌她笨,不如静心干事利落,也不如江松若善解人意,这才瞒着她不说的吗?

    江松若背对着柳儿,只顾着上药,并未注意到她面上微妙的变化。

    *

    长明殿内。

    亦竹听完通传女使带回来的话,眉头皱了皱。

    宁春唤竟然也晕了过去,请太医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旦循着痕迹发现殿下也病了,指不定会引来那些暗藏眼线前来下狠手补上一刀。

    到那时,殿下便当真陷入危险了。

    可静心只有一个,谢昭淮这里的病情都尚未稳定,如何能让她再去为宁春唤治病?

    但是宁春唤到底是为了谢昭淮才晕过去的,若是此时将她一人丢下不管,也太不近人情。

    况且,若有可能,她真的不希望宁春唤出事。

    可是……

    亦竹又看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的谢昭淮,咬咬牙道:“太医不必请了,找几个人去看着庐香小居,不要让她们走漏了风声。”

    “去请太医。”

    这时候,榻上的谢昭淮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显然是将两人的对话都听见了。

    只听得他声音凌厉、不容置疑:

    “去请。”

    亦竹见谢昭淮醒了过来,面上浮现出喜色,往榻边走去,却见谢昭淮眸色凛冽地看着她,亦竹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谢昭淮的面色依旧很苍白,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昏过去,可那双眸中的冷意却分毫未减。

    亦竹垂下眸,沉声道:“殿下是好意,可殿下也该考虑后果。”

    谢昭淮的目光错过亦竹,看向边上那个传话的女使,淡声道:“她不去,便由你去传太医,往后她的位置,你来坐。”

    两人闻言皆是一震,双双跪了下来。

    那小女使自知自己就算如此登上高位,必然也活不了多久,连连磕头道:“奴婢担当不起如此大任!”

    亦竹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昭淮,目光碰撞后,她终是低下了头。

    “奴婢让人去传太医。”

    谢昭淮在韵和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点了点头:“太医请来之后,你亲自跟去庐香小居。”

    这是在提醒她,若出了半点差错,便唯她是问。

    亦竹:“……是。”

    她吩咐了一个小厮,小厮立刻便出去了。

    静心这时候正好端来一碗汤药,见谢昭淮已经醒了过来,欣喜道:“殿下醒了便没什么大碍了,再喝几顿汤药,约摸着便能好了。”

    谢昭淮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静心见状从一旁拿来了一罐冬酿,用木勺沾了些许,递给谢昭淮。

    谢昭淮看见那罐冬酿,先是一愣,没有立刻接下:“这是?”

    静心笑了笑:“是娘娘为殿下准备的,说是汤药苦,抿一些冬酿会好些。”

    谢昭淮有些记不大清昨夜的事情,眉头紧锁着。

    他猛的抬头,忽然便全都想了起来。

    他想起他吃了她整整一罐冰镇蜜橘,想起她抱起自己,想起她脖颈间的温度,还有那淡淡的花香味……

    越想越觉面上燥热,静心见谢昭淮脸上又红了起来,吓了一跳。

    她连忙探了探谢昭淮的脉,只是快了些,并无异样。

    静心有些担忧地看着谢昭淮,“殿下可有什么不适吗?”

    谢昭淮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声音与气息又恢复平静。

    “无碍。”

    他看向那一罐冬酿,凝视了许久后,轻声道:“拿给我。”

    静心见他看着冬酿,立刻侧身递给了他。

    她竟都记下了,谢昭淮眸色深沉地看着那罐冬酿,面上看不出悲喜。

    一旁的韵和见谢昭淮面色复杂,想起来他并不喜欢见到宁良娣送来的东西,试探着开口道:“殿下若是不喜欢,便交给属下处置了吧?”

    站在韵和身边的亦竹十分有眼力见地在背后推了他一下,提醒他别再说了。

    谢昭淮面上并无什么表示,却将冬酿放到了床榻靠里的地方,俨然是要金屋藏“蜜”。

    韵和见状明了,面色尴尬地噤了声。

    亦竹想了想,上前道:“其实宁良娣往日里送汤药来,都会附带一页字条。”

    谢昭淮挑了挑眉,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只见亦竹转身往外走去,没多久又回到主屋里,手上拿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盒子。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放了大约有五六张字条,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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