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巧门口来通传,说太医已经请到。

    亦竹不再犹豫,将盒子递给谢昭淮。

    方才她虽差一点便做了对不起宁春唤的事,但那毕竟也是出于在乎谢昭淮的安危。

    宁春唤于她,并非是相对的立场,且此物说到底,是要给谢昭淮的东西,先前是因为谢昭淮不愿接受,她才私下收着。

    如今见谢昭淮态度已然有所转变,那便也不必藏着掖着。

    亦竹递交完盒子后,便跪了下来:“奴婢有罪,是奴婢私藏了宁良娣送来的东西。”

    说罢她便朝着谢昭淮磕了一个头。

    谢昭淮缓缓打开那些折起来的字条,久久没有回应。

    字条一连五封,每一张上面都写着——

    十分感谢殿下。

    谢昭淮怔怔然,说不出话。

    许久后,他微哑着嗓子道:“你是好心,何罪之有?”

    亦竹见谢昭淮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又磕了一个头后,站起了身。

    “奴婢领太医去庐香小居。”

    谢昭淮挥了挥手。

    亦竹离去后,谢昭淮仍反复看着那几张字条。

    字字娟秀,句句真切。

    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韵和看着亦竹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与亦竹一同服侍殿下多年,向来最知晓她的脾性——聪明伶俐、做事利落,却太有主见。

    虽是为着殿下好,可作为下人,实际上并不该背着主人家做事,她已是犯了大忌。

    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也时而如此,便只得苦笑一声。

    *

    前往庐香小居的路上,亦竹神色淡淡,太医跟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临要到时,亦竹忽然冷冷道:“想来东宫的小厮去请太医时,也是说了缘由的。”

    既然已经请来了,她便要管牢太医的嘴。

    李太医一听这话,察觉到了其中的意味,冷汗直下。

    他踟蹰着道:“是,说是庐香小居的宁良娣身子不大爽利。”

    “是不是爽利,那小厮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亦竹冷笑一声,“想来还是太医说了才算。”

    李太医闻言立刻附和:“是是,我只管替良娣诊个平安脉,开些防治未病的方子。”

    亦竹眼都不眨一下,只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李太医是个聪明人,那太子殿下便放心了。”

    李太医提着脑袋,后襟已湿了一片。

    到了庐香小居,没待通传,里头便有听到动静的女使前来开了门。

    柳儿见是亦竹带着太医,喜上眉梢地把二人请进去。

    李太医为宁春唤诊了诊脉,随即道:“手腕的外伤已上了药,小心换药即可,至于晕厥,娘娘是日夜劳累,这才一时失力,昏睡了过去。”

    柳儿急道:“这我们知道,可娘娘昏睡了这么久,却一直未醒,这又是为何?”

    李太医道:“姑娘放心,娘娘身体有些亏损,一时失力,如今这般睡着恰可回一些精气,正是好事,我开个方子,娘娘醒来服下后,再好生休息上一些日子,便无碍了。”

    一旁站着的江松若闻言松了一口气,浅笑着道:“那便有劳太医了。”

    李太医开好方后,亦竹将他送出东宫,临别时低声道:“李太医莫要记混了,娘娘并无大碍,也并未昏睡,只是……”

    李太医忙接话道:“只是平安脉。”

    亦竹笑了笑,躬身行了一礼。

    李太医转身离开东宫后,擦了擦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

    如今这宫里的差事,真是愈发不好当了!

    *

    傍晚时,宁春唤便悠悠醒转,柳儿见她终于醒了,激动得哭出了声。

    宁春唤躺在榻上,唇色略有些苍白,却依旧难掩容貌昳丽。

    她见自己一醒过来,柳儿便在哭,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急切道:

    “柳儿姐姐别哭,出什么事了呀?”

    难道是太子殿下出事了吗?

    江松若熬好了汤药一直放在一旁温着,见宁春唤醒了,立刻笑着盛了一碗,一边服侍着宁春唤服下,一边道:“若不是娘娘您病成这副模样,柳儿怎会这般着急?”

    宁春唤心里了悟,原来都是因为她呀……

    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趴在她床边的柳儿的头,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柳儿姐姐莫怕,我现在完好无损地躺在你面前啦。”

    柳儿有些赌气地撅了噘嘴,“姑娘如今什么事都不告诉柳儿,只叫柳儿一睡醒便瞧见姑娘晕倒在房门口,是嫌柳儿无用了!”

    这话说得虽是玩笑,却也含了一半真。

    宁春唤闻言着急道:“才不是呢,实在是昨夜情况紧急,松若姐姐恰好在守夜,静心姐姐会看医书,忙了一晚上,可没工夫考虑那么多呢!”

    江松若左右打量了一番二人,微笑着说:“柳儿姑娘是关心则乱了,其实娘娘最疼姑娘,才不舍得叫姑娘半夜起来忙活呢。”

    宁春唤闻言也跟着点点头。

    柳儿这才心中好受了些,但仍然是道:“若再有下回,姑娘可不能再瞒着柳儿!”

    宁春唤笑着又摸了摸柳儿的头,“知道啦我的好柳儿!”

    接下来的半月时间里,静心在长明殿侍奉汤药,观察谢昭淮的病情,直到他的风寒彻底康复,才行了一礼回到庐香小居。

    宁春唤被柳儿和江松若强制按在屋里休息,最多准许她在园子里走两圈,决不许她踏足小厨房半步。

    待静心回到庐香小居时,宁春唤立刻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冲上去抱住了静心。

    “静心姐姐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便要被柳儿和松若绑在这庐香小居里闷死了!”

    静心自然是知晓宁春唤的病情,只忍着笑道:“娘娘忙了这好些日子,是该好好休息一番。”

    “呀!”宁春唤气急败坏地从静心身上下来,“静心姐姐竟也是帮她们的!”

    整个园子里听了这话的都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柳儿和江松若站在宁春唤身后,也捂着嘴偷笑。

    柳儿和江松若互相对了对眼神,心中了悟,随即只听柳儿缓缓道:

    “想来姑娘休息了这好些日子,小厨房怕是要积灰了。”

    江松若转头看向柳儿,故作困惑道:“奴婢们可不敢进去妄动姑娘的东西,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置呢……”

    宁春唤立刻大叫道:“我亲去打扫!”

    江松若一转头,便瞧见宁春唤睁大了一双眼睛,双手合十摆在面前,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副祈求的模样。

    一时间,她有些看愣了眼。

    随即她回过神来,低垂着头笑了笑,“既然娘娘愿意去打扫,那奴婢们便不操心了。”

    宁春唤顺着台阶就下,拔腿直奔小厨房,恢复了自己做菜的权利。

    留在原地的三人皆相视一笑,此时日光倾斜,秋风阵阵,带来清爽的凉意。

    无论是谁,都很难不觉得岁月美好,希望永远留在此刻。

    恢复了小厨房使用权的宁春唤又开始继续为谢昭淮做补肝气、益情志的汤药,每日命柳儿送去。

    自从她知道谢昭淮爱吃甜食之后,每次便都会在食盒里添一份蜜饯。

    有时是蜜饯葡萄、有时是蜜饯金橘,总之,她手边有什么,便会做一份。

    谢昭淮病好后第二日,便收到了宁春唤送来的汤羹,与往日里一样,带着一张字条,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份蜜饯。

    韵和上回莽撞开口已然招致了谢昭淮无声的反抗,这回便学了乖,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在心里偷偷盘算着,谢昭淮是收还是不收。

    韵和其实认为谢昭淮上回收下冬酿纯属是因为贪嘴,这汤羹定然是不会要的。

    正当他以为谢昭淮要命他去将汤羹倒掉时,他看见自己那位冷酷无情的殿下只犹豫了一瞬,便拿起汤羹品味了起来。

    韵和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亦竹自认为得到的信息比韵和要多一些,所以也并未太过惊讶。

    她福至心灵地想到,毕竟殿下和良娣大抵已经圆了房,自然是不会再拒绝良娣的好意了。

    谢昭淮将宁春唤送来的字条都妥善安置在了一个十分精巧的湖蓝色盒子里,需要按照正确的步骤打开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韵和见谢昭淮放好了字条,又看向了那一碟蜜饯。

    他记得殿下并不喜甜食,至少自从他来到殿下身边,就没见他吃过。

    那罐冬酿只是意外,这蜜饯他一定是不会吃的。

    果然谢昭淮看着那一碟蜜饯葡萄,犹豫了很久。

    正当韵和心内一喜,以为自己终于猜中了时,谢昭淮一口一口地吃起了那一碟蜜饯葡萄。

    韵和颔首,决定不再揣测“圣意”。

    而此刻的谢昭淮自然是注意不到韵和的小动作,他一边吃着蜜饯葡萄,眼中渐渐浮起笑意。

    那笑意还没停留多久,便见有女使进来与亦竹说了些什么,亦竹听完后,皱了皱眉,对着谢昭淮行了一礼道:

    “殿下,皇后娘娘要在十日后办一场马球会,给东宫也送了一份帖子来。”

    谢昭淮眼里的笑意退去,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不去。”

    亦竹面色有些为难,她何尝不知谢昭淮如今根本打不了马球,去了马球场也是平添一份不快,可是……

    “听说是宋良娣苦练了许久,便去求了皇后娘娘,所以,娘娘说殿下……”

    谢昭淮此刻眸色已是十分冷厉,“母后说什么?”

    “娘娘说殿下,哪怕是坐一下午的观台,也必须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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