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师，9631她打我！”小男孩一手拽着老师的衣摆，一手抬着擦眼泪，看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旁的小女孩把另一个矮一些的小男孩护在身后，她自己脸上也蹭得跟小花猫似的，告状的小男孩肯定是还手了的。
“你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欺负9818的！”小女孩说着就要上前去扯小男孩，被老师抓住了手。
“9631，院规写的，打人怎么办？”老师的话冰冷没有温度，小女孩低头，不情愿地回话，“没有饭吃，关小黑屋。”
夜里很冷，小女孩在黑漆漆地屋子里抱着膝盖发抖，她靠着门，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声音。
“9631，阿嬷来了。”阿嬷是负责后勤的，也是孤儿院里难得的会真心照顾孩子们的人。
“阿嬷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在这里不能这样，你要乖一点，才能活得久一点，才能出去……”
每次被关小黑屋，阿嬷都会说这些话，小女孩已经听厌了，她不回答，但她知道阿嬷是为了她好。
直到9818被老师们带去白房子待了一个月，他不会说话了。
阿嬷被辞退了。
没有人跟她说话了，也没有人会在她被关小黑屋的时候保护9818了。
她要乖一点，她要讨老师们的喜欢，她要晚一点被带去白房子，她要保护9818……
一场大火烧毁了这场梦，小女孩站在院子里，她看见一个身影打开了大门，那人也看见了她，甚至过来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不想走，她要回去找9818。
大火燃着红光掠过小女孩的白色衣裙，留下焦黑的破洞，小脸也被熏得黢黑。
她把9818弄丢了。
数根针密布摩挲着皮肉的刺痛感唤醒了卢予葭的意识，只感觉根根分明的银针依顺序缓缓扎进皮肤，扭转着，戳出一个小孔来，又被迅速拔出，一阵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睁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再熟悉不过，肯定又是病发晕倒被送医院来了。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这让她有些担心，不好的预感在脑海盘旋。
卢予葭垫好枕头熟练地坐起来，望向窗边的人影，是之前那个好看的人。
听到动静那人也转过身来，再次四目相对，卢予葭像是触电般迅速移开了视线，那人轻声笑着，“是我长得不好吓到卢小姐了？”
“不是不是不是——”卢予葭立马解释，但这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抬头又看了他一眼，低头抿了抿嘴道：“挺好看的。”
那人听着卢予葭干巴巴的夸奖，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和病床隔了一段距离，勾着嘴角慢慢悠悠回了一句，“谢谢，你也挺好看的。”
卢予葭听着这话说不出的感觉，这人好像是故意在嘲笑她的发言。
不等她回过味来，那人就继续开口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你好，卢小姐，我叫梁竞舟，是文鳞的特聘顾问，你应该是知道的，文鳞和江珠一直有合作。”
“嗯，我知道。不过之前你和黄总谈事我都不在，没能见到本人，没想到梁顾问这么年轻。”卢予葭微微放下了悬着的心，这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但她都已经离职了，现在公司又出了这档子事，还是跟他少接触的好。
“刚刚谢谢梁顾问帮我制止陈科。”卢予葭说完看向梁竞舟。
“以卢小姐的身手，其实不需要我帮忙吧。”梁竞舟和她对视，比起先前清澈的双眸，这会儿的眼里总感觉多了些探究，“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或者，我们公司的人为了迎合我的习惯会叫我梁先生。”
“嗯，好，谢谢梁先生。”卢予葭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前一句话，赶紧转移话题，“送我来医院的也是你？”
“对，医生说你经常来，是很严重的病症吗？”梁竞舟盯着卢予葭颈间的吊坠看了一会儿，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啊，这个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生下来就有的病，看了医生也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倒是问题不大，就是偶尔像这样突然晕倒会吓到周围的人。”
卢予葭理了理被子，一字一句地把病症告诉梁竞舟，掀开被子一角，准备下床。
“诶，等等，咳，这个给你，刚削好。”梁竞舟赶紧把最后一圈果皮削完递给卢予葭，“你刚才都没吃上饭，先垫一下，我去叫医生。”
卢予葭不客气的咬了一口苹果，不错，甜度刚好，“谢谢。”
像是不放心，梁竞舟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嘱咐了一句，“别走，等我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卢予葭没憋住笑出声来，这人还蛮有意思，明明才刚认识，这话说得像是怪熟的。
等确认没问题可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想吃点什么？”
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来这么一句，卢予葭有点懵，“啊？我们还没有……嗯……很熟悉吧？”
梁竞舟往前走了几步，转身面对着卢予葭，把一份文件递给她，“关于我们公司想要聘请你的一顿饭，我们边吃边聊。”
“奥，哦，嗯，好。”一连回了四个语气词，卢予葭只觉得有点心累，果然还是逃不过扯上江珠的事。
梁竞舟选的是一家离警局不远的店，在十字转角，店面朝外的全是玻璃，视野很好，可以放心吃饭。
“对，刚醒，她没什么大问题，我先带她去吃点东西再回警局，嗯，好。”
梁竞舟挂电话的时候，饭菜正好端上桌，“你吃就好，我简单跟你介绍一下情况。”
一个苹果根本不顶饱，饭菜的香味悄然钻进鼻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卢予葭不禁咽了咽口水。
只是看着桌上几道铺满亮红辣椒的菜式，还有一旁特意嘱咐服务员备下的热水，卢予葭不是很敢吃，她不得不多想，难道警局里送盒饭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习惯？
“我看你之前的盒饭里都是辣菜，就提前给你点了这家店的招牌辣菜，希望合你胃口。”梁竞舟见卢予葭一直不动筷子，出声解释，接着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热水，抿了一口道：“之前杯里洒了的也是热水吧，嗯，解辣，挺好。”
好吧，可能只是刚好观察力比较强，卢予葭劝自己信他，警惕归警惕，但他应该没理由害她吧。
夹了几筷子菜就着米饭塞进嘴里，味道很好，卢予葭瞥了一眼梁竞舟，他也正在看她，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在一瞬间铺开，卢予葭赶紧低头专心吃饭。
“好，那我先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梁竞舟看着卢予葭拘谨的模样，笑着出声提醒，“卢小姐你不用紧张，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面试的方向，不会强迫你签字什么的，你可以慢慢吃。”
“嗯嗯，听着呢。”卢予葭头也不抬，总觉得梁竞舟话里有话，但她现在只想先填饱肚子，一心扑在食物上。
“我们文鳞主要是做海洋生物医药方面的研究，但是在当下的网络环境，实在的讲，我们的宣传还是做得不够的，所以我们在考虑宣传部门的招新，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试试。”
听完梁竞舟的这番话，卢予葭放慢嘴里咀嚼的速度，咽下后又灌了一口水，指尖摩挲着杯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着急回复我，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梁竞舟看出了卢予葭的犹豫，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她手边，“这里面是更详细的介绍。”
“不用考虑了，”卢予葭慢慢放下杯子，“宣传部门，和我专业不对口，我做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梁竞舟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啊？”卢予葭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对话结束得有点过于迅速。
“嗯？卢小姐还有话说？你说就好。”梁竞舟端起水杯吹了吹水面的热气，缓缓抬手将杯子送到嘴边。
“啊，不是，我……”卢予葭语塞，一度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在晕倒的时候跟着出问题了，直到对上梁竞舟的双眼，溢出的笑意出卖了他。
好嘛，这人就是故意的。
“嗯，那卢小姐就再听我说一个事吧。”梁竞舟放下水杯，坐直了身子，眼里的笑意也慢慢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比在医院时更清晰的探究，“你知道江珠制药是因为什么才被举报的吗？”
听到江珠制药，卢予葭也再次警惕起来，“是什么？”
“是……贩卖假药，以次充好流进文鳞，导致部分实验试剂失效报废。”梁竞舟一直盯着卢予葭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
不对，这不是他原本想说的，卢予葭莫名有这样的感觉，但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问，“是文鳞举报了江珠？”
“是。”梁竞舟点头。
“哦。”卢予葭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回应得冷淡至极。
“看来你确实不喜欢那个工作环境，这回应似乎还有点庆幸。”梁竞舟的脸上也淡然，没什么情绪的浮动，右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噗，我就说了一个‘哦’，就这你还听得出这么多信息啊？”卢予葭摸过一旁的水壶往自己杯里倒了一些，低头掩饰自己的不安，接着看向梁竞舟，举着水壶问他，“加点吗？”
梁竞舟把水杯递到卢予葭面前，一点也不客气，“谢谢。”
放下水壶，卢予葭赶紧端起自己的杯子挡住梁竞舟的视线，就差把脸埋进去了。
梁竞舟依旧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敲得卢予葭心里打鼓，强烈的不安感再次袭来，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人她应付不来。
“我吃好了，”卢予葭放下杯子，对上梁竞舟的双眼，“我们回警局吧。”
“嗯，好。”梁竞舟爽快地答应，像是早就预判了卢予葭的行动。
走出店门，卢予葭又回头看了一眼饭店的名字——银湾。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身后掠过，还好梁竞舟及时把她拉到身侧，卢予葭都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不远的路口传来刺耳的声响，“嘭——”
巨大的声音吸引了周围店铺客人的注意，纷纷探头出来看，离得近的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
卢予葭喘着气一下子没缓过来，看向梁竞舟还抓着她的手，挣脱了出来，“谢谢。”
往人群那边走了几步，卢予葭只觉得不安感愈发强烈，伸着脖子试图往前走，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在最外围。
身后的梁竞舟悠悠的开口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们是警察。”
这家伙假扮警察上瘾了？
卢予葭一脸疑惑地看他一眼，但这一圈的人好像都信了，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卢予葭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靠近。
从摩托车上滚下来的少年正扶着轿车门，拍打紧闭的车窗，鲜红的血液从他额角淌下来，他也不管不顾，捏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车窗上。
“诶，那俩谁啊？警察还没来呢，怎么就进去了？”
“他们就是警察，便衣吧？”
围观的群众发出了质疑，梁竞舟像是没听到一样。
走到车前，车子一圈都是防窥玻璃，外面看不见一点东西，他拉住少年的手腕，放到卢予葭手里，少年挣扎了几下，回头恶狠狠地瞅着卢予葭。
卢予葭心慌的厉害，觉得不对劲，根本顾不上看少年，只管拽住他，双眼死死盯住车窗，想要看清里面的人。
“你还好吗？”梁竞舟拍了拍车窗，冲里面喊着，“听得见吗？有没有事？”
车子没有任何动静，身后的人群又开始躁动。
“诶，警车来了，警官，你们同事已经在里面了。”
“喂，你有没有事啊，怎么从这里出来的——”车尾的群众一起堵住了车里下来的人，穿着制服的警察眼疾手快冲过去按住了他。
“还想去哪儿啊？黄伯湖，坐不住打算逃了是吧？”
把黄伯湖交给同事压上警车，警官回头从卢予葭手里接过少年，“你们也跟着回去走一趟流程吧。”
卢予葭认出来这是上午那个制服颜色更黑一些的警官，这会儿看得更清楚，制服上写的字也不一样，难道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
警车里，梁竞舟坐在副驾，黑制服警官坐在后座中间，隔开卢予葭和少年，一手拽着少年，一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卢予葭？”警官叫她。
“在。”卢予葭回话，转头往他那边看去。
“没事。”警官看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不再说话。
梁竞舟注意到后座的动静，透过后视镜正好与警官对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回到警局走了一些基础程序，卢予葭出来时正好看到那位黑制服警官，他已经换了常服，五官不再藏在帽檐的阴影下，这么一看倒是有些眼熟。
他也正好看到卢予葭过来，起身站到她面前，双手拽着衣摆理了理，“这样，认得出我了吗？”
“高晔？”看着眼前的人，皮肤晒得黑了许多，那双藏神的宽双桃花眼倒是一点没变，犹豫着念出他的名字，得到的回复是一个熟悉的笑容。
“难怪你要把帽子压那么低，就你这双眼睛，看什么都深情，一天天得有多少小迷妹啊。”卢予葭不禁吐槽着，八年的时间似乎没有留下什么隔阂。
“哪有什么小迷妹，你哥我每天只知道训练和工作。”和卢予葭并肩走着，高晔别扭地放慢脚步，微侧过身子，时不时瞄她一眼。
“哦~那这次回来是出差还是常住啊？”卢予葭从未想过问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会这么希望他留下。
“我申请了回来长住，正好可以多陪陪妈，也可以多跟你……和其他朋友聚聚。”高晔的声音比记忆里沙哑了许多，他抬手摸着脖子，慢慢转头别开视线，后面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卢予葭还是听到了，“希望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吧。”
“高警官，”清朗的声线逐渐靠近，梁竞舟缓步走过来，话语间没什么温度，“那边正在找你。”
高晔显然不信他的话，没有挪动半步，不一会儿，手机响了。
“喂，好，这就来。”
狐疑地看了梁竞舟一眼，高晔才匆匆离开。
“那个男孩……没事吧？”卢予葭不确定自己是出于什么问的这个问题，只觉得有些担心。
“没事，未成年无证驾驶，念在初犯就不拘留了，等监护人来交罚款领人就行。”梁竞舟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翻手里的文件，“这个给你，是比较靠谱的律师，你跟黄伯湖的劳动合同问题可以找他咨询，如果你决定要告他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等等等等，”卢予葭听得有些懵，打断他，“你怎么知道劳动合同有问题？我没有跟你说过吧？而且，我失业在前，公司被举报在后，其实你也不用说是为了补偿，陈科那人还嚷嚷着要补偿呢，也没见你给他什么，是吧？”
“还有，”不等梁竞舟回话，卢予葭继续道：“我问的是，他流了好多血，人没事吧？”
“老师，9631她打我！”小男孩一手拽着老师的衣摆，一手抬着擦眼泪，看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旁的小女孩把另一个矮一些的小男孩护在身后，她自己脸上也蹭得跟小花猫似的，告状的小男孩肯定是还手了的。
“你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欺负9818的！”小女孩说着就要上前去扯小男孩，被老师抓住了手。
“9631，院规写的，打人怎么办？”老师的话冰冷没有温度，小女孩低头，不情愿地回话，“没有饭吃，关小黑屋。”
夜里很冷，小女孩在黑漆漆地屋子里抱着膝盖发抖，她靠着门，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声音。
“9631，阿嬷来了。”阿嬷是负责后勤的，也是孤儿院里难得的会真心照顾孩子们的人。
“阿嬷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在这里不能这样，你要乖一点，才能活得久一点，才能出去……”
每次被关小黑屋，阿嬷都会说这些话，小女孩已经听厌了，她不回答，但她知道阿嬷是为了她好。
直到9818被老师们带去白房子待了一个月，他不会说话了。
阿嬷被辞退了。
没有人跟她说话了，也没有人会在她被关小黑屋的时候保护9818了。
她要乖一点，她要讨老师们的喜欢，她要晚一点被带去白房子，她要保护9818……
一场大火烧毁了这场梦，小女孩站在院子里，她看见一个身影打开了大门，那人也看见了她，甚至过来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不想走，她要回去找9818。
大火燃着红光掠过小女孩的白色衣裙，留下焦黑的破洞，小脸也被熏得黢黑。
她把9818弄丢了。
数根针密布摩挲着皮肉的刺痛感唤醒了卢予葭的意识，只感觉根根分明的银针依顺序缓缓扎进皮肤，扭转着，戳出一个小孔来，又被迅速拔出，一阵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睁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再熟悉不过，肯定又是病发晕倒被送医院来了。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这让她有些担心，不好的预感在脑海盘旋。
卢予葭垫好枕头熟练地坐起来，望向窗边的人影，是之前那个好看的人。
听到动静那人也转过身来，再次四目相对，卢予葭像是触电般迅速移开了视线，那人轻声笑着，“是我长得不好吓到卢小姐了？”
“不是不是不是——”卢予葭立马解释，但这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抬头又看了他一眼，低头抿了抿嘴道：“挺好看的。”
那人听着卢予葭干巴巴的夸奖，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和病床隔了一段距离，勾着嘴角慢慢悠悠回了一句，“谢谢，你也挺好看的。”
卢予葭听着这话说不出的感觉，这人好像是故意在嘲笑她的发言。
不等她回过味来，那人就继续开口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你好，卢小姐，我叫梁竞舟，是文鳞的特聘顾问，你应该是知道的，文鳞和江珠一直有合作。”
“嗯，我知道。不过之前你和黄总谈事我都不在，没能见到本人，没想到梁顾问这么年轻。”卢予葭微微放下了悬着的心，这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但她都已经离职了，现在公司又出了这档子事，还是跟他少接触的好。
“刚刚谢谢梁顾问帮我制止陈科。”卢予葭说完看向梁竞舟。
“以卢小姐的身手，其实不需要我帮忙吧。”梁竞舟和她对视，比起先前清澈的双眸，这会儿的眼里总感觉多了些探究，“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或者，我们公司的人为了迎合我的习惯会叫我梁先生。”
“嗯，好，谢谢梁先生。”卢予葭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前一句话，赶紧转移话题，“送我来医院的也是你？”
“对，医生说你经常来，是很严重的病症吗？”梁竞舟盯着卢予葭颈间的吊坠看了一会儿，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啊，这个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生下来就有的病，看了医生也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倒是问题不大，就是偶尔像这样突然晕倒会吓到周围的人。”
卢予葭理了理被子，一字一句地把病症告诉梁竞舟，掀开被子一角，准备下床。
“诶，等等，咳，这个给你，刚削好。”梁竞舟赶紧把最后一圈果皮削完递给卢予葭，“你刚才都没吃上饭，先垫一下，我去叫医生。”
卢予葭不客气的咬了一口苹果，不错，甜度刚好，“谢谢。”
像是不放心，梁竞舟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嘱咐了一句，“别走，等我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卢予葭没憋住笑出声来，这人还蛮有意思，明明才刚认识，这话说得像是怪熟的。
等确认没问题可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想吃点什么？”
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来这么一句，卢予葭有点懵，“啊？我们还没有……嗯……很熟悉吧？”
梁竞舟往前走了几步，转身面对着卢予葭，把一份文件递给她，“关于我们公司想要聘请你的一顿饭，我们边吃边聊。”
“奥，哦，嗯，好。”一连回了四个语气词，卢予葭只觉得有点心累，果然还是逃不过扯上江珠的事。
梁竞舟选的是一家离警局不远的店，在十字转角，店面朝外的全是玻璃，视野很好，可以放心吃饭。
“对，刚醒，她没什么大问题，我先带她去吃点东西再回警局，嗯，好。”
梁竞舟挂电话的时候，饭菜正好端上桌，“你吃就好，我简单跟你介绍一下情况。”
一个苹果根本不顶饱，饭菜的香味悄然钻进鼻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卢予葭不禁咽了咽口水。
只是看着桌上几道铺满亮红辣椒的菜式，还有一旁特意嘱咐服务员备下的热水，卢予葭不是很敢吃，她不得不多想，难道警局里送盒饭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习惯？
“我看你之前的盒饭里都是辣菜，就提前给你点了这家店的招牌辣菜，希望合你胃口。”梁竞舟见卢予葭一直不动筷子，出声解释，接着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热水，抿了一口道：“之前杯里洒了的也是热水吧，嗯，解辣，挺好。”
好吧，可能只是刚好观察力比较强，卢予葭劝自己信他，警惕归警惕，但他应该没理由害她吧。
夹了几筷子菜就着米饭塞进嘴里，味道很好，卢予葭瞥了一眼梁竞舟，他也正在看她，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在一瞬间铺开，卢予葭赶紧低头专心吃饭。
“好，那我先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梁竞舟看着卢予葭拘谨的模样，笑着出声提醒，“卢小姐你不用紧张，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面试的方向，不会强迫你签字什么的，你可以慢慢吃。”
“嗯嗯，听着呢。”卢予葭头也不抬，总觉得梁竞舟话里有话，但她现在只想先填饱肚子，一心扑在食物上。
“我们文鳞主要是做海洋生物医药方面的研究，但是在当下的网络环境，实在的讲，我们的宣传还是做得不够的，所以我们在考虑宣传部门的招新，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试试。”
听完梁竞舟的这番话，卢予葭放慢嘴里咀嚼的速度，咽下后又灌了一口水，指尖摩挲着杯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着急回复我，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梁竞舟看出了卢予葭的犹豫，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她手边，“这里面是更详细的介绍。”
“不用考虑了，”卢予葭慢慢放下杯子，“宣传部门，和我专业不对口，我做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梁竞舟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啊？”卢予葭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对话结束得有点过于迅速。
“嗯？卢小姐还有话说？你说就好。”梁竞舟端起水杯吹了吹水面的热气，缓缓抬手将杯子送到嘴边。
“啊，不是，我……”卢予葭语塞，一度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在晕倒的时候跟着出问题了，直到对上梁竞舟的双眼，溢出的笑意出卖了他。
好嘛，这人就是故意的。
“嗯，那卢小姐就再听我说一个事吧。”梁竞舟放下水杯，坐直了身子，眼里的笑意也慢慢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比在医院时更清晰的探究，“你知道江珠制药是因为什么才被举报的吗？”
听到江珠制药，卢予葭也再次警惕起来，“是什么？”
“是……贩卖假药，以次充好流进文鳞，导致部分实验试剂失效报废。”梁竞舟一直盯着卢予葭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
不对，这不是他原本想说的，卢予葭莫名有这样的感觉，但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问，“是文鳞举报了江珠？”
“是。”梁竞舟点头。
“哦。”卢予葭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回应得冷淡至极。
“看来你确实不喜欢那个工作环境，这回应似乎还有点庆幸。”梁竞舟的脸上也淡然，没什么情绪的浮动，右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噗，我就说了一个‘哦’，就这你还听得出这么多信息啊？”卢予葭摸过一旁的水壶往自己杯里倒了一些，低头掩饰自己的不安，接着看向梁竞舟，举着水壶问他，“加点吗？”
梁竞舟把水杯递到卢予葭面前，一点也不客气，“谢谢。”
放下水壶，卢予葭赶紧端起自己的杯子挡住梁竞舟的视线，就差把脸埋进去了。
梁竞舟依旧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敲得卢予葭心里打鼓，强烈的不安感再次袭来，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人她应付不来。
“我吃好了，”卢予葭放下杯子，对上梁竞舟的双眼，“我们回警局吧。”
“嗯，好。”梁竞舟爽快地答应，像是早就预判了卢予葭的行动。
走出店门，卢予葭又回头看了一眼饭店的名字——银湾。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身后掠过，还好梁竞舟及时把她拉到身侧，卢予葭都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不远的路口传来刺耳的声响，“嘭——”
巨大的声音吸引了周围店铺客人的注意，纷纷探头出来看，离得近的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
卢予葭喘着气一下子没缓过来，看向梁竞舟还抓着她的手，挣脱了出来，“谢谢。”
往人群那边走了几步，卢予葭只觉得不安感愈发强烈，伸着脖子试图往前走，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在最外围。
身后的梁竞舟悠悠的开口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们是警察。”
这家伙假扮警察上瘾了？
卢予葭一脸疑惑地看他一眼，但这一圈的人好像都信了，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卢予葭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靠近。
从摩托车上滚下来的少年正扶着轿车门，拍打紧闭的车窗，鲜红的血液从他额角淌下来，他也不管不顾，捏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车窗上。
“诶，那俩谁啊？警察还没来呢，怎么就进去了？”
“他们就是警察，便衣吧？”
围观的群众发出了质疑，梁竞舟像是没听到一样。
走到车前，车子一圈都是防窥玻璃，外面看不见一点东西，他拉住少年的手腕，放到卢予葭手里，少年挣扎了几下，回头恶狠狠地瞅着卢予葭。
卢予葭心慌的厉害，觉得不对劲，根本顾不上看少年，只管拽住他，双眼死死盯住车窗，想要看清里面的人。
“你还好吗？”梁竞舟拍了拍车窗，冲里面喊着，“听得见吗？有没有事？”
车子没有任何动静，身后的人群又开始躁动。
“诶，警车来了，警官，你们同事已经在里面了。”
“喂，你有没有事啊，怎么从这里出来的——”车尾的群众一起堵住了车里下来的人，穿着制服的警察眼疾手快冲过去按住了他。
“还想去哪儿啊？黄伯湖，坐不住打算逃了是吧？”
把黄伯湖交给同事压上警车，警官回头从卢予葭手里接过少年，“你们也跟着回去走一趟流程吧。”
卢予葭认出来这是上午那个制服颜色更黑一些的警官，这会儿看得更清楚，制服上写的字也不一样，难道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
警车里，梁竞舟坐在副驾，黑制服警官坐在后座中间，隔开卢予葭和少年，一手拽着少年，一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卢予葭？”警官叫她。
“在。”卢予葭回话，转头往他那边看去。
“没事。”警官看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不再说话。
梁竞舟注意到后座的动静，透过后视镜正好与警官对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回到警局走了一些基础程序，卢予葭出来时正好看到那位黑制服警官，他已经换了常服，五官不再藏在帽檐的阴影下，这么一看倒是有些眼熟。
他也正好看到卢予葭过来，起身站到她面前，双手拽着衣摆理了理，“这样，认得出我了吗？”
“高晔？”看着眼前的人，皮肤晒得黑了许多，那双藏神的宽双桃花眼倒是一点没变，犹豫着念出他的名字，得到的回复是一个熟悉的笑容。
“难怪你要把帽子压那么低，就你这双眼睛，看什么都深情，一天天得有多少小迷妹啊。”卢予葭不禁吐槽着，八年的时间似乎没有留下什么隔阂。
“哪有什么小迷妹，你哥我每天只知道训练和工作。”和卢予葭并肩走着，高晔别扭地放慢脚步，微侧过身子，时不时瞄她一眼。
“哦~那这次回来是出差还是常住啊？”卢予葭从未想过问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会这么希望他留下。
“我申请了回来长住，正好可以多陪陪妈，也可以多跟你……和其他朋友聚聚。”高晔的声音比记忆里沙哑了许多，他抬手摸着脖子，慢慢转头别开视线，后面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卢予葭还是听到了，“希望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吧。”
“高警官，”清朗的声线逐渐靠近，梁竞舟缓步走过来，话语间没什么温度，“那边正在找你。”
高晔显然不信他的话，没有挪动半步，不一会儿，手机响了。
“喂，好，这就来。”
狐疑地看了梁竞舟一眼，高晔才匆匆离开。
“那个男孩……没事吧？”卢予葭不确定自己是出于什么问的这个问题，只觉得有些担心。
“没事，未成年无证驾驶，念在初犯就不拘留了，等监护人来交罚款领人就行。”梁竞舟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翻手里的文件，“这个给你，是比较靠谱的律师，你跟黄伯湖的劳动合同问题可以找他咨询，如果你决定要告他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等等等等，”卢予葭听得有些懵，打断他，“你怎么知道劳动合同有问题？我没有跟你说过吧？而且，我失业在前，公司被举报在后，其实你也不用说是为了补偿，陈科那人还嚷嚷着要补偿呢，也没见你给他什么，是吧？”
“还有，”不等梁竞舟回话，卢予葭继续道：“我问的是，他流了好多血，人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