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土方先生去看看现场——
这是桃止被吩咐的任务。临行前倒是有巫女前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有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总归一副任重道远君须记的模样。
桃止窘迫地站在堂中，不知该把手往哪放。明明都是被怀疑人物了，还要带人去现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难道是要给她自首的表现机会？那家伙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怎么了？不情不愿的。为我带路有这么可怕吗？”
土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的桃止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回头笑应：“哪有哪有……只是本社里小社众多，路不好找，还烦请您跟紧我了。”
“哦，行！你带路吧。”他挥了挥手，待机在庭院的队员们纷纷起身。
“那他们的房间怎么办？”
“啊？”
“要在这一直打扰到春祭真的抱歉啊，让这些家伙挤一挤也没事，实在不行，就打地铺……”
怎么突然说起住宿的事情了？
桃止诧异，不过她很快接上话题：“新选组各位决定来护卫的时候，就已经提过住宿问题。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稍迟就带人去分配好的房间。”
“是吗，不过人一多起来就是麻烦啊，连分配房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呢。”叹声里好像怀念着什么似的。
桃止反应到这位副长大人的态度要比看起来亲切些，不过她没有心思追问人话里的深意，随便应道：“您放心，空房间还是够的。既然各位到来是来担当护卫职责，我们也得尽力安顿服侍各位才是。”
“那就先谢过了！我这群队员不太安分，要是闹起来我是真受不了。尽量多一事少一事。”
……
桃止发现的第二件事是，土方岁三先生，比她想象中的更健谈。
至少一路上从护卫安排说道作息安排，从神社的历史问到庭院花草，他一只手搁在刀鞘上，环顾四周，兴致采采。或是感叹或是询问，有时候仅仅是自言自语。
桃止不讨厌和别人说话，她清楚这会她得附和上去。
这是所谓礼仪。
新选组疑似查案实则监视的目的让她心底生出些芥蒂，但对方的态度是决定她对待对方的首要因素。
而显然，土方先生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神社的普通小巫女，没有能力和胆量去窝藏长州浪人。对于刚才的认罪，也不以为意。
或是说——桃止微微眯起了眼。
他看起来是个脑子很好的人，大概也知道我是自愿站出顶罪的。随便处置我并不能真正惩罚元凶，反之，如果和有意打好关系，还可以口中套出一些情报。
桃止其实不想恶意猜疑他人。但是自从母亲与祖父离世，父亲不知所踪。被寄养在神社，长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经让她养成了揣测他人心思的习惯。
刚来的时候，她笨手笨脚，经常闯祸，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不察言观色，就没法存活下去。
所以……土方先生。桃止勾了勾嘴角，你可知你洞察我的时候，我也正在揣测你呢。反正看看也不少块肉，很是公平。
就在她神游之际，终于是走到了无名浪人一月前的歇脚之地——柴房，只是后院的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就是这了。”
“就这？”随行的队员反问道。
“就这啊。啊，我知道是有点简陋，但是那会情况复杂……”
未等她解释，跟在土方身后的队员忽然暴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大声呵斥起来：“大胆！竟敢让新选组副长睡柴房！是成心要羞辱我等领袖吗！”
“啊？”桃止吓得小退了几步，略有疑惑地自语：“睡柴房？谁都没有说要谁柴房啊，不是这样的，不是只来看看现场吗？”
“现场？”土方皱眉，“什么现场？”
桃止瞟向木屋，磕磕巴巴地回道：“呃，那个长州浪人住的地方……”
“不，不是吗？明明一直都在说那位浪人先生的事情，我以为……”桃止喃喃不解，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自己发呆听错了指令，把领土方去房间下榻的指令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勘察现场。
“实在对不起！对于我的疏忽，诚惶诚恐万分抱歉！我们神社绝对绝对绝对没有那样侮辱您，侮辱新选组的意思！我们本就给您准备的是单间……”
话音未落，她被迎面走来的土方推开了。
桃止连忙转身，意外瞧见土方先生对着柴房，仅仅只是伸了个懒腰。
“没事，就这样吧。那个谁，你把刀收回去！在神明大人的地盘，动不动拔刀算什么！”
“是！”
“呼呼。没想到上京以后还能有机会再睡睡柴房啊。真是令人怀念。”
“怀念……？”桃止疑惑。
“我说了分配房间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吧，这样的乌龙，就算是我……”他忽的就没再说下去。
“嘛，算了。这里也挺好的。以前在试卫馆的年代，总是人多房少，就只有近藤桑能有自己的单间。其他人都得睡大通铺。”
“……近藤桑？”桃止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好像是新选组的组长。土方先生的上司，应当相当了不起吧。
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卸下了全部气焰，与冷言通知，怒气威压都不同的气氛，让他冷峻的五官都不禁柔和了一些。
“都是一直以来的伙伴吗？”桃止礼貌地问道。
“一群太有个性又麻烦的家伙！”土方先生挠了挠头，咋舌一声，明明是抱怨的话，倒更像是无可奈何的追忆。
“偶尔来了客人，还得挤挤柴房。我明明说我一个人就行了，那地就这么点大也睡不下多少人。结果早上一起来，一群家伙抱个枕头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大概是天太冷了，想抱团取暖吧。”
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土方先生，谈及那些他的熟人，好像怀念家人一样。
在大家口中砍人集团，原来也有普通人的感情吗？那他们杀人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既然会留恋亲友，就不会因为亲友的牵挂而共情敌人吗？
桃止吓了一跳，她居然在一本正经地分析那群可怕家伙的心思。
自己才没理由嘲笑他们呢。桃止恍惚一瞬，离开母亲，离开祖父，又离开一直以来的家乡。有时候她靠着鸟居发呆，望着檐下的风铃发呆，总是回想，为什么她与别人的缘分总是如此浅薄呢？
——浅薄到她还未感知到那种物质的存在，就唰地被斩去了联系。
父母，亲友，似乎都隔了一层悲哀的厚障壁。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那些东西真的存在过吗？是否有无形的刀将无形的缘分给斩断了呢？
就像刃物神社能斩断恶缘一样。她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否必须，但失去时怅然若失，回首起才觉不平。
她想要被爱，想要爱人，普通的生活，无需分别的生活，然而命运似乎不允许她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情感。
友情……吗？不，好像是比这更为沉重一点的东西，更长久的东西，更……无法割舍的东西。虽然无法为其命名，但拔刀出鞘，直指向京都的连结是如此紧密。
那样的风景。
真令人羡慕啊。
桃止不能再想象下去了。她有些迷糊地抽动着脸庞，只是置身那样耀眼的场景中，身体也好面容也好，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想象着年轻热血的小伙子们嬉闹打闹抢被窝热闹场面，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深陷其中的微笑。
“那既然这样的话，土方先生就睡这好了。”
桃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种话来。明明让贵客下榻柴房，传出去不仅坏了千年古社的名声，还会丢神明大人的脸。
赶来的宫司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把桃止狠狠训斥了一顿。好说歹说，才总算是把土方先生劝回原本的房间。
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了，土方先生也没有怪罪谁，桃止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土方先生转身，打算跟着宫司走的时候，路过桃止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
这让她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寒战。
“不必费心思讨好我。如果你包庇罪犯，我照样会斩杀了你。”
这是桃止被吩咐的任务。临行前倒是有巫女前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有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总归一副任重道远君须记的模样。
桃止窘迫地站在堂中，不知该把手往哪放。明明都是被怀疑人物了，还要带人去现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难道是要给她自首的表现机会？那家伙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怎么了？不情不愿的。为我带路有这么可怕吗？”
土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的桃止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回头笑应：“哪有哪有……只是本社里小社众多，路不好找，还烦请您跟紧我了。”
“哦，行！你带路吧。”他挥了挥手，待机在庭院的队员们纷纷起身。
“那他们的房间怎么办？”
“啊？”
“要在这一直打扰到春祭真的抱歉啊，让这些家伙挤一挤也没事，实在不行，就打地铺……”
怎么突然说起住宿的事情了？
桃止诧异，不过她很快接上话题：“新选组各位决定来护卫的时候，就已经提过住宿问题。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稍迟就带人去分配好的房间。”
“是吗，不过人一多起来就是麻烦啊，连分配房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呢。”叹声里好像怀念着什么似的。
桃止反应到这位副长大人的态度要比看起来亲切些，不过她没有心思追问人话里的深意，随便应道：“您放心，空房间还是够的。既然各位到来是来担当护卫职责，我们也得尽力安顿服侍各位才是。”
“那就先谢过了！我这群队员不太安分，要是闹起来我是真受不了。尽量多一事少一事。”
……
桃止发现的第二件事是，土方岁三先生，比她想象中的更健谈。
至少一路上从护卫安排说道作息安排，从神社的历史问到庭院花草，他一只手搁在刀鞘上，环顾四周，兴致采采。或是感叹或是询问，有时候仅仅是自言自语。
桃止不讨厌和别人说话，她清楚这会她得附和上去。
这是所谓礼仪。
新选组疑似查案实则监视的目的让她心底生出些芥蒂，但对方的态度是决定她对待对方的首要因素。
而显然，土方先生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神社的普通小巫女，没有能力和胆量去窝藏长州浪人。对于刚才的认罪，也不以为意。
或是说——桃止微微眯起了眼。
他看起来是个脑子很好的人，大概也知道我是自愿站出顶罪的。随便处置我并不能真正惩罚元凶，反之，如果和有意打好关系，还可以口中套出一些情报。
桃止其实不想恶意猜疑他人。但是自从母亲与祖父离世，父亲不知所踪。被寄养在神社，长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经让她养成了揣测他人心思的习惯。
刚来的时候，她笨手笨脚，经常闯祸，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不察言观色，就没法存活下去。
所以……土方先生。桃止勾了勾嘴角，你可知你洞察我的时候，我也正在揣测你呢。反正看看也不少块肉，很是公平。
就在她神游之际，终于是走到了无名浪人一月前的歇脚之地——柴房，只是后院的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就是这了。”
“就这？”随行的队员反问道。
“就这啊。啊，我知道是有点简陋，但是那会情况复杂……”
未等她解释，跟在土方身后的队员忽然暴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大声呵斥起来：“大胆！竟敢让新选组副长睡柴房！是成心要羞辱我等领袖吗！”
“啊？”桃止吓得小退了几步，略有疑惑地自语：“睡柴房？谁都没有说要谁柴房啊，不是这样的，不是只来看看现场吗？”
“现场？”土方皱眉，“什么现场？”
桃止瞟向木屋，磕磕巴巴地回道：“呃，那个长州浪人住的地方……”
“不，不是吗？明明一直都在说那位浪人先生的事情，我以为……”桃止喃喃不解，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自己发呆听错了指令，把领土方去房间下榻的指令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勘察现场。
“实在对不起！对于我的疏忽，诚惶诚恐万分抱歉！我们神社绝对绝对绝对没有那样侮辱您，侮辱新选组的意思！我们本就给您准备的是单间……”
话音未落，她被迎面走来的土方推开了。
桃止连忙转身，意外瞧见土方先生对着柴房，仅仅只是伸了个懒腰。
“没事，就这样吧。那个谁，你把刀收回去！在神明大人的地盘，动不动拔刀算什么！”
“是！”
“呼呼。没想到上京以后还能有机会再睡睡柴房啊。真是令人怀念。”
“怀念……？”桃止疑惑。
“我说了分配房间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吧，这样的乌龙，就算是我……”他忽的就没再说下去。
“嘛，算了。这里也挺好的。以前在试卫馆的年代，总是人多房少，就只有近藤桑能有自己的单间。其他人都得睡大通铺。”
“……近藤桑？”桃止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好像是新选组的组长。土方先生的上司，应当相当了不起吧。
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卸下了全部气焰，与冷言通知，怒气威压都不同的气氛，让他冷峻的五官都不禁柔和了一些。
“都是一直以来的伙伴吗？”桃止礼貌地问道。
“一群太有个性又麻烦的家伙！”土方先生挠了挠头，咋舌一声，明明是抱怨的话，倒更像是无可奈何的追忆。
“偶尔来了客人，还得挤挤柴房。我明明说我一个人就行了，那地就这么点大也睡不下多少人。结果早上一起来，一群家伙抱个枕头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大概是天太冷了，想抱团取暖吧。”
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土方先生，谈及那些他的熟人，好像怀念家人一样。
在大家口中砍人集团，原来也有普通人的感情吗？那他们杀人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既然会留恋亲友，就不会因为亲友的牵挂而共情敌人吗？
桃止吓了一跳，她居然在一本正经地分析那群可怕家伙的心思。
自己才没理由嘲笑他们呢。桃止恍惚一瞬，离开母亲，离开祖父，又离开一直以来的家乡。有时候她靠着鸟居发呆，望着檐下的风铃发呆，总是回想，为什么她与别人的缘分总是如此浅薄呢？
——浅薄到她还未感知到那种物质的存在，就唰地被斩去了联系。
父母，亲友，似乎都隔了一层悲哀的厚障壁。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那些东西真的存在过吗？是否有无形的刀将无形的缘分给斩断了呢？
就像刃物神社能斩断恶缘一样。她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否必须，但失去时怅然若失，回首起才觉不平。
她想要被爱，想要爱人，普通的生活，无需分别的生活，然而命运似乎不允许她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情感。
友情……吗？不，好像是比这更为沉重一点的东西，更长久的东西，更……无法割舍的东西。虽然无法为其命名，但拔刀出鞘，直指向京都的连结是如此紧密。
那样的风景。
真令人羡慕啊。
桃止不能再想象下去了。她有些迷糊地抽动着脸庞，只是置身那样耀眼的场景中，身体也好面容也好，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想象着年轻热血的小伙子们嬉闹打闹抢被窝热闹场面，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深陷其中的微笑。
“那既然这样的话，土方先生就睡这好了。”
桃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种话来。明明让贵客下榻柴房，传出去不仅坏了千年古社的名声，还会丢神明大人的脸。
赶来的宫司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把桃止狠狠训斥了一顿。好说歹说，才总算是把土方先生劝回原本的房间。
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了，土方先生也没有怪罪谁，桃止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土方先生转身，打算跟着宫司走的时候，路过桃止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
这让她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寒战。
“不必费心思讨好我。如果你包庇罪犯，我照样会斩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