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沐黎便忙碌了起来。随着春闱的临近,鸿鹄馆同崇安堂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了。因着有纪尧入仕的先例,那些学堂里的女娘们也都有了奔头,各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另一方面,此次春闱增设了武状元的选拔,这是大祁开国的第一次。那些武将之家自然是将其视为池中之物,早早就把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

    沐黎对于这些小手脚倒也不往心里去,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到了殿试的时候,大家都公平竞争。除了兵法和治军的考核以外,剩下的便是擂场上拳脚说话了。

    这边皇太女为了春闱忙得昏天暗地,新晋的驸马萧蘅也是丝毫没闲下来。两人虽已搬到了一屋里,但相处的时间却捉襟见肘。起床时他已出门,入寝时他还未归来。真正能和萧蘅打的上照面的,也就只有上朝的时候了。但沐黎忙于政务,自然也无心多想这些。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时候,柔京城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小的的风波。

    而这事的起因便是新颁布的良田法。话说沐黎之前虽已得到不少人的支持,但此法落实起来依旧是阻力重重。其中最反对的要属湘王世子沐忻。这位纨绔向来奢靡不堪,在柔京城外霸着好几千亩良田,坐着只赚不赔的地主生意。如今听说要将自己的这些良地换成鸟不拉屎的山窝,他哪里愿意。这不三天两头拖着自己的老爹到泰成帝这边哭穷。

    湘王沐柏淡泊名利,原也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拗不过他儿子跑了两趟启明殿,挨了皇兄两顿训,老脸实在挂不住,后面便再不愿陪沐忻折腾了。

    哪知这位世子却是油盐不进,这边得不到父亲的支持,他便召集了一群宗室子弟,写了一本“阡陌宏书”,其中整整十页列下了“良田法”的八宗罪。

    沐黎看到这篇“大作”的时候,大为震惊。抛去内容不谈,其行文流畅,思路清晰,考据有理,细节亦是处理得当,倒不失为一篇上乘的佳作。这点让她颇为意外。毕竟这位堂兄的水准沐黎是再清楚不过了,想当年在懿文殿,宁广禅老先生可是被他气病过好几回。

    然而容不得她深究,此文却在朝中掀起不小的舆论。原本中立派的人也有些飘忽不定了。与此同时,宫内外却出现了一则流言,说泰成帝当年借助萧家的势力夺嫡,继位后对萧家又诸多防备。而皇太女更是为了兵权同萧蘅结婚,和当年泰成帝的手腕如出一辙,都是踩着功臣上位,最后便弃之如履。

    因着这桩流言,人们不由得想到了这良田法针对的世家门阀,不也曾是泰成帝登基的助力么?

    趁着这些流言漫天飞的时候,沐忻又纠集了一群世家弟子起草了一份弹劾书,直指沐黎身为储君却钓名沽誉,置天子于不仁不义之地,弃皇家声誉于不顾,皆因其女子之身,故无远见之明…云云。

    虽说易储之声从未断过,但往往都是些小风小浪,没几天就下去了。而今这风波却愈演愈烈,沐黎心中了然,必和景阳宫的那位脱不了关系。

    只是萧维再怎么说都是萧蘅的嫡亲姑母,他如今父母都不在了,这位姑母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想到这一层,沐黎也有些犹豫。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外面的流言却在一夜之间没了踪影,易储之事再没人提起了。沐忻和那些联名上书的同伙们则因妄议储君之罪被罚禁足三个月,无诏不得外出。如此这场风波便算是平息了下来。

    可是这在沐黎看来,这也不过是表面的平静而已,背后没准藏了让人瞠目的惊涛骇浪。这种隐约的不对劲不止是在朝堂上,更多的却是在她和萧蘅之间的相处。虽然他似乎一切照旧,对自己仍然是百般呵护,时不时地撩拨一下,但不知怎地,却有些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困扰着她几个日夜,终于这位储君坐不住了。在一个月色黯沉的夜晚,她将云飞招来,开门见山便问道:“上次着你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回殿下的话,末将已查到不久前的易储风波确实是驸马摆平的。”云飞应得四平八稳。

    这个回答沐黎早有预料。虽然那段日子萧蘅看着不动声色,但实际上他白日晚上都游走于各大世族的府邸间,只是从未告知过自己。

    “嗯,知道了,”沐黎微微颌首。“那些人显是有备而来,驸马倒也能轻松应对?”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云飞小心地瞄了自家主子一眼,语气更为恭敬:“殿下,驸马深谋远虑,早先就把那几个纨绔们的老底查清楚了,全都没一个是干净的人,作奸犯科的不在少数。后来驸马拿着他们的把柄,一家一户地走访过去,这便把他们的嘴都堵住了。”

    “原来是威逼利诱。”沐黎嘀咕了一句,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何这般守口如瓶?”

    云飞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殿下,此事涉及景阳宫,驸马爷他也不好做人……”

    “你说的对,景阳宫的事,驸马的处境颇为尴尬。”沐黎深呼一口气,低头沉吟:“你去把那边的事打探清楚。务必小心,莫要惊动了别人。”

    几天后,这位东宫右卫率便带回了消息。其中一个人名叫沐黎着实吃了一惊。

    “你说皇贵妃曾和空禅大师走动频繁?”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云飞肯定地点了点头,“去年驸马在三里坡受重伤的那段日子,皇贵妃就频频召宝音寺的僧人来宫里诵经作法。一来为驸马祈福,二来也是为荣安王超度。”

    “是么……”沐黎心中愈发不安,“那空禅大师果然有古怪,咱们可要好好查查他!”

    云飞眉心微颤,声音低沉了下来:“回殿下的话,这恐怕难办了…那空禅大师前阵子已经圆寂。”

    “!”沐黎惊得背脊发凉,愣了片刻又追问道:“何时的事?”

    云飞被她吓了一跳,敛了敛神道:“据空澄方丈说,就是去年腊月里的事。说是下山途中遇到猛兽…”

    “猛兽?腊月里哪来的猛兽?!”沐黎狐疑不已,“而且空禅大师武学修为不弱,怎地会打不过畜生……”她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面色愈发难看。

    “殿下,此事也许驸马那边会有点头绪……”云飞见她这幅阴沉的模样,赶紧安慰了一句,“属下探听到,沈副将早些时候曾去宝音寺调查过此事。”

    “你说什么?”沐黎的音调一下高了起来,脑中电石交错,思绪万千。

    萧蘅他明明知道自己很在意宝音寺,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字不提?!

    云飞看着沐黎的反应便知说错了话,恨不得给自己俩个耳刮子。正想着如何默默离开,却又听到一个冷如霜雪的声音。

    “去查。一定要把空禅的底细给孤查出来。”

    云飞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听到沐黎又叮嘱了一句:“绝不可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驸马!”

    他难得见这位储君如此模样,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应了一声便飞也似的退下了。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自己胸口的心跳声,砰砰地作响。沐黎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两条红色锦被上,金丝线绣出来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那相濡以沫的样子,在沐黎看来倒是有些刺眼。

    明明睡在了一张床上,为何却又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想着想着竟已到了入寝时分,果不其然,萧蘅还未归来。沐黎已经习惯一人入睡,所以也从未想过要专程等他。只是今夜对她而言,必然是个不眠夜。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

    若说易储事件,他不愿让自己过多深究是因为皇贵妃。那空禅之死呢?莫非他已经查到了什么,而真相是不能让自己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三缄其口的?

    “是萧维!”沐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迷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隐隐的心痛:“他终究还是向着萧家么……?”

    脑子正一团乱,忽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转眼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正是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始作俑者。

    “殿下还未歇息么?”男子带着夜露,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昏暗的烛火照耀着他俊秀的脸庞,隐隐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倦态。

    待他走得近了,沐黎才瞧清楚那双深邃的眼睛下两道淡淡的青痕,显然他又是有些时日没好休息了。不知怎的,沐黎眼角竟然有些发酸。

    “身子不爽吗?怎地脸色这般差?”倒是萧蘅见沐黎一副低落的样子,有些心急地在她身边坐下。

    沐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庞,秀眉蹙起:“你的脸色才吓人…憔悴成这样……你每天可有睡到两个时辰么?”

    萧蘅微微一怔,随即揉了揉眼角,嘴边却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黎黎这是在担心蘅?”

    “是。”沐黎第一次应得如此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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