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没，夜幕将至，唯留有一抹残阳在天边，天地广袤，到最后一抹残阳消失，整个天空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总算能听见有人停在院门前。
“欸，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迟暮拉长语调，誓不罢休。
陈晏扬一心想敷衍过去，便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迟暮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院子里穿着白色连衣裙背对着他们的蹲下身的身影：“我靠，迟昭你在这儿装神弄鬼呢？”
被称为“迟昭”的女生转过头，模样十分清秀，但面对来人却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哦？”
“你在这儿干嘛？”迟暮问道。
“刚刚小白跑了。”
“小白？”陈晏扬听见两人的对话，转头疑惑道。
“她前几天在小广场套圈中的小白鼠。”迟暮大喇喇道，“不就是耗子吗？这么珍惜。”
迟昭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怕小白。”
“谁，谁说的？”迟暮吞了吞口水，“你一天天玩这个，也不……”
“哎呀。”迟昭故作惊讶，指着迟暮脚下，“哥，小白在你旁边！”
“靠！”
迟暮边叫喊着边往陈晏扬那边靠，等看见眼前人捂着嘴大笑的时候，他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迟昭笑得喘不过气：“就你这样，还想当警察？你逗我呢迟暮。”
迟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刚才的激动，义正言辞道：“我只是不喜欢四害。”
“什么四害？！”迟昭收起笑，一字一顿强调道，“这是仓鼠，可、爱、的、小、仓、鼠。”
迟暮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祖上都一个亲戚。”
迟昭脸色一变，随后想到什么又轻笑两声：“好啊迟暮，既然你认不清，那我还非要找到小白，把它往你床上一放，让你俩今晚好好交流，互相研究研究对方是哪个星球来的奇幻物种。”
迟暮又忍不住低骂一句，和迟昭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
对于这俩活宝兄妹之间的损话，陈晏扬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抬步往里屋走去。
“鄢阿姨，您要的柠檬。”陈晏扬边说边把那袋柠檬放在桌上。
“哎呀——”鄢琴从厨房弹出个头，“谢谢啊小扬。我这蜂蜜柠檬水刚喝完，还怕今晚没得喝了，有你这一帮我就可以补货了。”
话音刚落，迟家兄妹嘴中互损进门了。
听见鄢琴的话，迟暮等迟昭想词反击的间隙还冲厨房喊道：“妈，您也不夸夸您儿子啊！”
——今天原是他和陈晏扬相约去打球，结果半路收到鄢琴的消息，问能不能帮忙买柠檬水。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半路掉头去另外一条路，距离当时最近的超市。也是在陈晏扬骑着自行车，准备进人行街靠边停车的时候，被身后迟暮喊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拐弯处的人影儿，从而引发了今天的一系列事。
“好好好，夸你夸你。”鄢琴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挽留陈晏扬留下吃饭的同时，又转头对他们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去把手给我洗了，顺便把口漱干净，免得家里一天天净听你们闹腾！”
亲妈发话，两人不敢不从，都立马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进厨房洗手了。
鄢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头又对陈晏扬道：“我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今天就留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陈晏扬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厨房内的吵闹声打断了。
“迟暮你再往我身上洒水试试。”
“迟昭，哪天把你那小白鼠收拾干净！”
“我怎么知道它真在厨房——”
鄢琴扶了扶额：“你们两个，一天天地非要干架是不是？”
两人一下噤了声。
鄢琴语气冷淡：“洗完手，来吃饭，我不说第三遍了，你们爸爸今天加班不回家，饭点一过爱吃不吃。”
因为迟家兄妹随时随地，一触即发的斗嘴，于是迟家有个规矩——食不言。
但碍于今天饭桌上有客人，鄢琴怕陈晏扬觉得尴尬，便客客气气来回两句。
这一下，把迟暮这个嘴一刻不能停的人给开了个机关。
一开始还好，谁知道说着又差点和迟昭掐起来的时候，他接受到鄢琴警告的视线，不爽地随处瞥了眼。看见茶几上的柠檬，灵机一动试图转移对方视线：“欸，妈你不知道，你这个柠檬是陈晏扬用命换来的。”
陈晏扬拿汤勺的手一愣，迟昭先好奇开口：“真的吗？”
陈晏扬加了块青菜放入碗中：“你不清楚你哥？”
“也是。”迟昭一下泄了气，又想气气迟暮，“跟个机关枪一样，还喜欢夸大其说的毛病。”
迟暮不明白陈晏扬这人作为他的好兄弟，怎么“胳膊肘”不知道往他这儿拐拐，悠悠道：“你发生车祸是假的？”
“车祸？”鄢琴差点激动地站起身，拉着陈晏扬的手转着本人看，“没事儿吧小扬，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在鄢琴慌张着急的视线下，陈晏扬抿了抿唇：“鄢姨，我没事。”
说着，他瞥了眼迟暮，示意对方自己开的口自己收拾残局。
迟暮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自行车祸。”
饭桌上另外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听他干笑了两声：“他的车，对方的……”
“行了。”迟暮摆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迟暮想反击：“你跟我住……”
“好了。”鄢琴打断道，伸手指了指他的嘴巴，“我真应该给你买个封口贴。”
接连受到两方的“闭嘴警告”，迟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
“那另外一位没事儿吧？”鄢琴小心翼翼问道。
陈晏扬想了想，回忆中在林尽欢说完那句话后，他没有回答，对方也没生气，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当时，对方的态度和行为神态十分自然，自然到……他没反应过来时，还是迟暮觉得不太礼貌而回了句“再见”。
那时候，林尽欢只是看着他，回了迟暮一句“再见”之后，又对自己说——
“欸对了。”迟暮出声，打断他的回忆，“你是不是认得那个女生？”
话音刚落，饭桌上其余人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
“谁啊？”这次，连迟昭也忍不住好奇道。
陈晏扬身边，本就没什么异性。
按理说，屈指可数里能数出来的那几位，迟暮也认识啊。
陈晏扬眉心微蹩，最后实在抵不住众人视线：“你不记得了吗？”
迟暮只是缓缓张大嘴巴，尾音上扬代表困惑地说出个“啊”字。
陈晏扬不自觉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只是在他即将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才恍然对上时间，猛然发觉，原来真的已经十年过去了：“是林尽欢。”
“林尽欢，林尽欢……”
迟暮念了这个名字整整五遍，却没注意到陈晏扬逐渐紧皱的眉头。
“林尽欢，是蒲奶奶家的吧？”还是鄢琴开口道，“小时候跟你们一起玩的。”
迟暮摸了摸鼻头：“我想起来了。”
陈晏扬却意外地“啧”了声：“你真不记得了？”
“蒲奶奶家那个孙女儿嘛。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迟暮反驳道，“这么多年了嘛，人都长那么大，好久不见了，一时之间我真记不起是谁。”
“晏扬哥，你别介意。”迟昭夹了块肉，嘴里含糊不清，“我哥这人，昨天的事儿都能忘，我也不知道他胸心就那么点，干嘛要报个大志。”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鄢琴先岔开话题了。
一顿饭就这么被迟家兄妹带着吵吵闹闹吃完了，也没有人注意到，在聊完关于某件事件的话题后，陈晏扬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临走前，鄢琴让迟暮送人到门口。
在石子路通往院门口的那段途中，迟暮突然开口：“那个……”
陈晏扬侧目看着他。
“你记忆真这么好啊？”
陈晏扬噎了下。
“不应该啊。”迟暮边说边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我记得，高二那会儿你背《离骚》还没我背得快啊。”
“………”
相对无言的时候，陈晏扬只想加快脚步往前走。
而迟暮在后面大声呼喊他的名字：“陈晏扬，你真的，欸不是，你等等我啊——”
陈晏扬冲他摆摆手：“算了，我自己走了，你回去吧。”
见人快走到门口，迟暮也不矫情地再往前了，冲他背影喊道：“行了，记得帮忙把门关好！”
*
走在夏夜的海岛路上，晚风轻拂过脸的时候，陈晏扬忽然有点儿不那么想早点回去了，他故意多绕了圈路，本意打算多吹吹风，总觉得白天太过炎热干燥，脑里不太清醒。
路过巷口熟悉的小卖部时，他脚步一顿。
十年前，海岛旅游业还未真正发展，经济发展也没有现在好，超市只有那几家，小时候他们的零钱也没有现在多，不能去自由支配。
相反，要懂将每天一点点的零花钱去利用，舍取。
那时候的冬天，他总爱在小卖部抽卡牌。
至于夏天——
“陈晏扬！”
被喊住的人，带着不可思议抬眸，昏黄的路灯下，他再次看见白天熟悉的面孔。
林尽欢一手拿着支冰棍，一手冲他这边的方向在风中摇晃着：“你吃冰棍吗？我请你。”
陈晏扬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在心里重复了遍这句话：我请你吃冰棍。
——那时候的夏天，陈晏扬是不抽卡牌的。
因为身边总会有个“小跟班”，嫌弃天气太热，但却无奈资金不够。
而每当这时候，对方捧着张小脸愁眉苦展的时候，他就会装作不经意间问对方：“吃冰棍啊？”
对方好奇问他：“你怎么不抽卡牌？”
陈晏扬故作高冷：“戒了。”
在对方还是带着疑惑的视线下，陈晏扬装得像个小大人似的，继续补充：“无论什么东西，成|瘾是不好的，人要有着强大的自制力。”
——这是他从爸爸的笔记里面看到过的。
对方点头，又想了想：“那我是不是该戒掉爱吃冰棍的毛病。”
陈晏扬顿了顿，一本正经回复：“那不算。”
在对方仰视里，他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脸：“我们是不让自己化掉，才只能化掉冰棍。”
嗯，人要懂得取舍。
*
回过头，以前他请吃冰棍的小女孩已经长大。
十年后，他们再次在街角拐弯处相遇，而现在对方却大大方方问自己：陈晏扬你吃不吃冰棍。
此刻，陈晏扬希望自己带有演戏天赋，这样他就能装作比对方更大方，记忆力更不好的样子，从而坦坦荡荡地接受或者眉头不皱地拒绝。
——但很可惜，他并不具备这项技能。
于是，他只能被动接受对方的冰棍。直到对方放入他手中，也迟迟未反应过来眼前情况。
“你怎么不吃？”
林尽欢的冰棍在他来的时候就已吃了大半，现在都要吃完了，而陈晏扬却一副还在状态外的样子。
陈晏扬收起木讷的表情，视线从手里的冰棍转到眼前人的脸上。
比起白天的时候，现在他们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小绒毛。
对方的鼻子依然高挺的，婴儿肥消了，总体变得更成熟了，从可爱到更漂亮了，五官更立体了，显得比之前要锋利，但也许是在暖色灯下的缘故，此刻显得有些许柔和。
“林尽欢。”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陈晏扬握着冰棍的手微微颤了颤，而现在，他才觉得自己那么可笑——
原来连面对面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勇气。
“你——”
他想说，你凭什么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他想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若无其事，
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若无其事？
你又是……怎么若无其事的。
你又为什么，要请我吃冰棍呢。
又为什么，今晚要出现在这家小卖部。
久久听不到对方的话，林尽欢将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哪怕眼睛酸涩也不肯移开：“你不喜欢这个味——”
她想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了，那下次可以换个口味。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对方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明天见’？”
林尽欢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天她离开的时候，先是对给出“再见”礼貌语的迟暮回复同样的话语后，又站立几秒，对他快速说了句“明天见”。
最后的最后，少年只是靠在墙上，微微弯着腰，好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无奈妥协道：“为什么是明天见？”
而这个问题，也让重逢后强装镇定从容，想拉近两人关系的林尽欢变得难得的不知所措。
“欸，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迟暮拉长语调，誓不罢休。
陈晏扬一心想敷衍过去，便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迟暮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院子里穿着白色连衣裙背对着他们的蹲下身的身影：“我靠，迟昭你在这儿装神弄鬼呢？”
被称为“迟昭”的女生转过头，模样十分清秀，但面对来人却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哦？”
“你在这儿干嘛？”迟暮问道。
“刚刚小白跑了。”
“小白？”陈晏扬听见两人的对话，转头疑惑道。
“她前几天在小广场套圈中的小白鼠。”迟暮大喇喇道，“不就是耗子吗？这么珍惜。”
迟昭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怕小白。”
“谁，谁说的？”迟暮吞了吞口水，“你一天天玩这个，也不……”
“哎呀。”迟昭故作惊讶，指着迟暮脚下，“哥，小白在你旁边！”
“靠！”
迟暮边叫喊着边往陈晏扬那边靠，等看见眼前人捂着嘴大笑的时候，他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迟昭笑得喘不过气：“就你这样，还想当警察？你逗我呢迟暮。”
迟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刚才的激动，义正言辞道：“我只是不喜欢四害。”
“什么四害？！”迟昭收起笑，一字一顿强调道，“这是仓鼠，可、爱、的、小、仓、鼠。”
迟暮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祖上都一个亲戚。”
迟昭脸色一变，随后想到什么又轻笑两声：“好啊迟暮，既然你认不清，那我还非要找到小白，把它往你床上一放，让你俩今晚好好交流，互相研究研究对方是哪个星球来的奇幻物种。”
迟暮又忍不住低骂一句，和迟昭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
对于这俩活宝兄妹之间的损话，陈晏扬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抬步往里屋走去。
“鄢阿姨，您要的柠檬。”陈晏扬边说边把那袋柠檬放在桌上。
“哎呀——”鄢琴从厨房弹出个头，“谢谢啊小扬。我这蜂蜜柠檬水刚喝完，还怕今晚没得喝了，有你这一帮我就可以补货了。”
话音刚落，迟家兄妹嘴中互损进门了。
听见鄢琴的话，迟暮等迟昭想词反击的间隙还冲厨房喊道：“妈，您也不夸夸您儿子啊！”
——今天原是他和陈晏扬相约去打球，结果半路收到鄢琴的消息，问能不能帮忙买柠檬水。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半路掉头去另外一条路，距离当时最近的超市。也是在陈晏扬骑着自行车，准备进人行街靠边停车的时候，被身后迟暮喊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拐弯处的人影儿，从而引发了今天的一系列事。
“好好好，夸你夸你。”鄢琴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挽留陈晏扬留下吃饭的同时，又转头对他们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去把手给我洗了，顺便把口漱干净，免得家里一天天净听你们闹腾！”
亲妈发话，两人不敢不从，都立马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进厨房洗手了。
鄢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头又对陈晏扬道：“我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今天就留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陈晏扬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厨房内的吵闹声打断了。
“迟暮你再往我身上洒水试试。”
“迟昭，哪天把你那小白鼠收拾干净！”
“我怎么知道它真在厨房——”
鄢琴扶了扶额：“你们两个，一天天地非要干架是不是？”
两人一下噤了声。
鄢琴语气冷淡：“洗完手，来吃饭，我不说第三遍了，你们爸爸今天加班不回家，饭点一过爱吃不吃。”
因为迟家兄妹随时随地，一触即发的斗嘴，于是迟家有个规矩——食不言。
但碍于今天饭桌上有客人，鄢琴怕陈晏扬觉得尴尬，便客客气气来回两句。
这一下，把迟暮这个嘴一刻不能停的人给开了个机关。
一开始还好，谁知道说着又差点和迟昭掐起来的时候，他接受到鄢琴警告的视线，不爽地随处瞥了眼。看见茶几上的柠檬，灵机一动试图转移对方视线：“欸，妈你不知道，你这个柠檬是陈晏扬用命换来的。”
陈晏扬拿汤勺的手一愣，迟昭先好奇开口：“真的吗？”
陈晏扬加了块青菜放入碗中：“你不清楚你哥？”
“也是。”迟昭一下泄了气，又想气气迟暮，“跟个机关枪一样，还喜欢夸大其说的毛病。”
迟暮不明白陈晏扬这人作为他的好兄弟，怎么“胳膊肘”不知道往他这儿拐拐，悠悠道：“你发生车祸是假的？”
“车祸？”鄢琴差点激动地站起身，拉着陈晏扬的手转着本人看，“没事儿吧小扬，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在鄢琴慌张着急的视线下，陈晏扬抿了抿唇：“鄢姨，我没事。”
说着，他瞥了眼迟暮，示意对方自己开的口自己收拾残局。
迟暮清了清嗓子，补充道：“自行车祸。”
饭桌上另外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听他干笑了两声：“他的车，对方的……”
“行了。”迟暮摆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迟暮想反击：“你跟我住……”
“好了。”鄢琴打断道，伸手指了指他的嘴巴，“我真应该给你买个封口贴。”
接连受到两方的“闭嘴警告”，迟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
“那另外一位没事儿吧？”鄢琴小心翼翼问道。
陈晏扬想了想，回忆中在林尽欢说完那句话后，他没有回答，对方也没生气，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当时，对方的态度和行为神态十分自然，自然到……他没反应过来时，还是迟暮觉得不太礼貌而回了句“再见”。
那时候，林尽欢只是看着他，回了迟暮一句“再见”之后，又对自己说——
“欸对了。”迟暮出声，打断他的回忆，“你是不是认得那个女生？”
话音刚落，饭桌上其余人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
“谁啊？”这次，连迟昭也忍不住好奇道。
陈晏扬身边，本就没什么异性。
按理说，屈指可数里能数出来的那几位，迟暮也认识啊。
陈晏扬眉心微蹩，最后实在抵不住众人视线：“你不记得了吗？”
迟暮只是缓缓张大嘴巴，尾音上扬代表困惑地说出个“啊”字。
陈晏扬不自觉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只是在他即将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才恍然对上时间，猛然发觉，原来真的已经十年过去了：“是林尽欢。”
“林尽欢，林尽欢……”
迟暮念了这个名字整整五遍，却没注意到陈晏扬逐渐紧皱的眉头。
“林尽欢，是蒲奶奶家的吧？”还是鄢琴开口道，“小时候跟你们一起玩的。”
迟暮摸了摸鼻头：“我想起来了。”
陈晏扬却意外地“啧”了声：“你真不记得了？”
“蒲奶奶家那个孙女儿嘛。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迟暮反驳道，“这么多年了嘛，人都长那么大，好久不见了，一时之间我真记不起是谁。”
“晏扬哥，你别介意。”迟昭夹了块肉，嘴里含糊不清，“我哥这人，昨天的事儿都能忘，我也不知道他胸心就那么点，干嘛要报个大志。”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鄢琴先岔开话题了。
一顿饭就这么被迟家兄妹带着吵吵闹闹吃完了，也没有人注意到，在聊完关于某件事件的话题后，陈晏扬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临走前，鄢琴让迟暮送人到门口。
在石子路通往院门口的那段途中，迟暮突然开口：“那个……”
陈晏扬侧目看着他。
“你记忆真这么好啊？”
陈晏扬噎了下。
“不应该啊。”迟暮边说边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我记得，高二那会儿你背《离骚》还没我背得快啊。”
“………”
相对无言的时候，陈晏扬只想加快脚步往前走。
而迟暮在后面大声呼喊他的名字：“陈晏扬，你真的，欸不是，你等等我啊——”
陈晏扬冲他摆摆手：“算了，我自己走了，你回去吧。”
见人快走到门口，迟暮也不矫情地再往前了，冲他背影喊道：“行了，记得帮忙把门关好！”
*
走在夏夜的海岛路上，晚风轻拂过脸的时候，陈晏扬忽然有点儿不那么想早点回去了，他故意多绕了圈路，本意打算多吹吹风，总觉得白天太过炎热干燥，脑里不太清醒。
路过巷口熟悉的小卖部时，他脚步一顿。
十年前，海岛旅游业还未真正发展，经济发展也没有现在好，超市只有那几家，小时候他们的零钱也没有现在多，不能去自由支配。
相反，要懂将每天一点点的零花钱去利用，舍取。
那时候的冬天，他总爱在小卖部抽卡牌。
至于夏天——
“陈晏扬！”
被喊住的人，带着不可思议抬眸，昏黄的路灯下，他再次看见白天熟悉的面孔。
林尽欢一手拿着支冰棍，一手冲他这边的方向在风中摇晃着：“你吃冰棍吗？我请你。”
陈晏扬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在心里重复了遍这句话：我请你吃冰棍。
——那时候的夏天，陈晏扬是不抽卡牌的。
因为身边总会有个“小跟班”，嫌弃天气太热，但却无奈资金不够。
而每当这时候，对方捧着张小脸愁眉苦展的时候，他就会装作不经意间问对方：“吃冰棍啊？”
对方好奇问他：“你怎么不抽卡牌？”
陈晏扬故作高冷：“戒了。”
在对方还是带着疑惑的视线下，陈晏扬装得像个小大人似的，继续补充：“无论什么东西，成|瘾是不好的，人要有着强大的自制力。”
——这是他从爸爸的笔记里面看到过的。
对方点头，又想了想：“那我是不是该戒掉爱吃冰棍的毛病。”
陈晏扬顿了顿，一本正经回复：“那不算。”
在对方仰视里，他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脸：“我们是不让自己化掉，才只能化掉冰棍。”
嗯，人要懂得取舍。
*
回过头，以前他请吃冰棍的小女孩已经长大。
十年后，他们再次在街角拐弯处相遇，而现在对方却大大方方问自己：陈晏扬你吃不吃冰棍。
此刻，陈晏扬希望自己带有演戏天赋，这样他就能装作比对方更大方，记忆力更不好的样子，从而坦坦荡荡地接受或者眉头不皱地拒绝。
——但很可惜，他并不具备这项技能。
于是，他只能被动接受对方的冰棍。直到对方放入他手中，也迟迟未反应过来眼前情况。
“你怎么不吃？”
林尽欢的冰棍在他来的时候就已吃了大半，现在都要吃完了，而陈晏扬却一副还在状态外的样子。
陈晏扬收起木讷的表情，视线从手里的冰棍转到眼前人的脸上。
比起白天的时候，现在他们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小绒毛。
对方的鼻子依然高挺的，婴儿肥消了，总体变得更成熟了，从可爱到更漂亮了，五官更立体了，显得比之前要锋利，但也许是在暖色灯下的缘故，此刻显得有些许柔和。
“林尽欢。”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陈晏扬握着冰棍的手微微颤了颤，而现在，他才觉得自己那么可笑——
原来连面对面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勇气。
“你——”
他想说，你凭什么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他想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若无其事，
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若无其事？
你又是……怎么若无其事的。
你又为什么，要请我吃冰棍呢。
又为什么，今晚要出现在这家小卖部。
久久听不到对方的话，林尽欢将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脸，哪怕眼睛酸涩也不肯移开：“你不喜欢这个味——”
她想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了，那下次可以换个口味。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对方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明天见’？”
林尽欢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天她离开的时候，先是对给出“再见”礼貌语的迟暮回复同样的话语后，又站立几秒，对他快速说了句“明天见”。
最后的最后，少年只是靠在墙上，微微弯着腰，好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无奈妥协道：“为什么是明天见？”
而这个问题，也让重逢后强装镇定从容，想拉近两人关系的林尽欢变得难得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