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公主听闻女儿醒来,匆匆洗漱穿戴好,赶到了魏知闲的小院里。

    站定在门前时,稍稍顺了气儿,又让身边的丫鬟看她仪容是否脏乱。

    女儿自十岁时出门游历后,她们便聚少离多。虽每月都会收到她的来信,诉说自己的见闻和对家人的思念,但总是见字不见人。

    没想到如今能常在家里带着,却物是人非了。

    “阿昭,听闻你醒了,可感觉身体好些?”长公主快步走入屋内,柔声道。

    魏知闲正坐在厅里吃着粥,大病初愈,需饮食清淡。

    此时见金尊玉贵的母亲言笑宴宴地喊着她的乳名,不由落下泪来。

    她不是爱哭的性子,再见到母亲却如同两三岁的孩童,痛哭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呢喃着。

    太平长公主也只听得清一两句。

    皆是些道歉的话,听得长公主也不明所以,抬眼看了下身边的菡萏,菡萏心领神会地悄悄离开。

    “本宫的阿昭什么时候变成小哭包啦?”长公主捧起魏知闲的脸蛋,取笑道:“看看你的脸,都哭成小花猫了,被阿晖看到可要笑你了。”

    魏知闲吸了吸鼻子。

    长公主拿出手帕温柔地给她擦脸。

    “阿娘...”魏知闲贪婪地看着这样矜贵美丽的母亲。

    自萧与铮将她召入宫中后,魏知闲仅见过母亲一次。那时的母亲身形消瘦,远不如现在看着康健。母亲只安慰她,是由于不日前才生过一场病,吃不下东西才瘦了下来。如今细想,怕是那会儿,萧与铮就已经对父亲母亲施压了。

    阿晖高中探花入朝为官,她又在深宫中毫无消息,母亲是为她担心才茶饭不思吧。

    从前种种皆非毫无破绽,可她却因为相信枕边人而忽略掉了太多。

    若不是后来萧与铮必须要虎符来固权,她只怕会甘愿当一辈子的金丝雀,守着仙霞宫这一点天地度过余生,与不知真情假意的皇帝当可笑的佳话。

    什么年少爱慕,不过是她身上的东西太过耀眼。

    “快喝粥,再哭就要凉了。”长公主端起碎肉粥劝道,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魏知闲冲母亲露出个娇憨的笑容,就着她的手喝粥。

    “阿娘喂的好喝。”魏知闲撒娇道。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喂,你羞不羞。”长公主放下勺子轻敲她的脑袋。

    魏知闲正要反驳,就听院子外传来一道明朗响亮的声音。

    “阿姐!阿姐!”魏言炎从屋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没想到长公主也在,瞬间收了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魏知闲看着魏言炎小大人一般的样子,不禁又红了眼眶。

    “阿晖跟夫子学得不错。”魏知闲强忍住感伤,评价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七皇子的伴读,最近总得夫子夸赞呢。”魏言炎骄傲地仰着头,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盯着魏知闲,一脸‘夸我快夸我’的小样子,逗得魏知闲笑出声来。

    长公主揉了揉魏言炎圆滚滚的脑袋,“你也敢在你姐姐面前吹嘘。”

    看着自己儿子疑惑的样子,长公主耐心温柔地解释道:“你姐姐当初在宫里上学的时候,几乎得到了每位夫子的夸赞,就连你皇帝舅舅都夸赞她天资聪颖。你那些皇子哥哥们的功课都不及你姐姐,你且说说,你是否过于骄傲了?”

    “母亲说的是。”魏言炎赞同道,他只知道姐姐很聪明,没想到这么聪明。

    他好小的时候姐姐就离开了,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姐姐儿时的事,却跟现在温柔乖巧的姐姐毫不相干。

    “阿姐,以后我有不会的功课,可以请教你吗?”魏言炎又跑到魏知闲旁边卖乖。

    魏知闲宠溺地笑着回他,“阿晖想让我教什么都可以。”

    魏言炎喜笑颜开地向二人辞行,进宫上学。

    早膳后,魏知闲又见了刚下朝回到家的父亲,还未多说几句,就被长公主以女儿还需静养为由带走了。

    魏知闲的野鹤居这才静了下来。

    可魏知闲静不下来。

    五年前老魏国公凯旋后便辞官,上交兵权。圣德帝见老魏国公如此贴心,且自己的胞姐还为了他的皇位稳固下嫁给一个纨绔,然而魏国公府已经赏无可赏,便把目光转向了尚才十岁的魏知闲。

    魏知闲出生时正逢北方大寒,冰雪覆盖土地作物无法生长,没想到魏知闲出生当天,极北之地竟出现天地异象。

    一条青色烛龙在夜间飞天,痕迹在天空挂了一夜,所见之人皆称奇观,纷纷跪拜祈福。

    此异象正合京城边华恩寺了尘方丈所言,“冬至日,祥瑞出。”

    圣德帝得知后,当即封魏知闲为清河县主,普天同庆。

    魏知闲五岁时,南方水患严重,彼时皇帝正头疼此事,打算外出散散心,正巧几位皇子公主下学相邀在御花园玩耍,夫子以水患为考题,问皇子公主有何见解。

    皇帝路过时正听着小辈们的想法,均为小孩谈笑罢了。

    正欲离开,却听到一人说出见解,一针见血,竟让皇帝听完后恍然大悟。

    虽不是完全正确的治水法子,却可通过这个想法下手,以慢工换取未来安稳。

    皇帝当即召集大臣开会,大臣纷纷赞扬皇帝圣明。

    圣德帝不予言明,转头给魏知闲封了个清河郡主,封地大了两倍不止,食邑也涨了。

    十岁时老魏国公告老还乡,圣德帝特许魏知闲向他许一个愿望,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魏知闲不明所以,只答想要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圣德帝哈哈大笑起来,赞扬清河郡主品德,又说这不算愿望,让她再许一个。

    魏知闲想到她看过的闲书游记,也想快意天涯,便求皇帝让她能带上家人一起游览萧国。

    圣德帝恩准了魏知闲的请求,然而魏家却不能举家离开。

    最后老魏国公和夫人带上魏知闲从京城出发,前往魏知闲封地清河郡,一路游览。

    离开时父亲母亲不舍地抱着魏言炎站在城门送他们,魏知闲翻身上马,低头看着父亲母亲亲切温和的笑脸,母亲怀中的弟弟伸着手要她抱。

    “阿爹阿娘,等我回来!”魏知闲明媚地笑着,马鞭打在马身上,骑马远去。

    老魏国公和老夫人的车架则跟在她身后出发。

    “小心点啊!”魏国公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道啦!”

    魏知闲朗声回答,并未回头,眼前只有向往的路。

    扬起的灰层模糊了送别之人的视线,尘土落下的时候,城门已不见肆意张扬的红衣少女。

    ........

    日上枝头。

    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桌面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邀月站在桌旁磨墨。

    魏知闲坐在配套的扶手椅上,铺平信纸写信。

    信纸用的是邀月从库房中找出的最普通的信纸,摸在手上略有些粗粝。

    一个个秀气的簪花小楷从魏知闲的手里跃出。

    魏知闲停笔,在信纸上轻轻吹了吹未干透的墨迹,吩咐道:“叫花烛进来。”

    “是,郡主。”邀月应声,将花烛叫了进来。

    花烛随着邀月绕过红木百宝嵌花鸟挂屏,低着头立在魏知闲面前。

    “郡主金安。”花烛向魏知闲屈膝行礼。

    “起来吧。”魏知闲将书信封好,递给花烛。“你亲自将此信送到花缎手里,路上小心。”

    花烛接过信件,应声离开。

    花缎是清河郡郡主府里的管事,平日里也会跟着魏知闲出门处理清河郡的事,年关时魏知闲与祖母回京,将花缎留在了清河郡,明面上是管理郡主府的大小事宜,实际上......

    邀月默默将书桌收拾干净,什么也没有多问。

    魏知闲身边的一等丫鬟只有邀月和映月二人,二等丫鬟花烛、花露、花絮、花蕊是祖母给她留的,负责管理库房的云嬷嬷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也是魏知闲儿时的奶娘。

    除此之外,魏知闲抬眼看向窗外,窗外的梨树已经只剩下枝桠,零散的挂着几片叶子,看着好不凄凉。

    祖父给她留了一批暗卫,负责保护她,也负责保护魏国公府,平日里这些暗卫就宿在魏国公府,在公主府是不常见的。

    长公主下嫁魏国公世子,如今虽已经是魏国公了,但他们一家人却还是住在公主府中。

    本朝驸马不能入仕,然圣德帝特许魏国公入朝担任闲职,以宽慰老魏国公拳拳之心。

    魏知闲还记得父亲听说要开始上早朝了,与一帮兄弟酒后痛哭,十分不舍逍遥日子。

    “邀月,你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吧。”

    魏知闲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出神,忽然问道。

    “是,郡主。”

    魏知闲懒散地用手拖着下巴。

    “映月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若奴婢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郡主受封那年的元宵节。”

    魏知闲灿然一笑,“没错。”

    邀月差点被魏知闲的笑脸迷住了,不管看多少次这张脸都不会腻呢。

    魏知闲的思绪却飞回了那年元宵。

    受封郡主后,几位皇子与她一同在京城内游玩,共赏元宵佳节盛况。

    谁知竟偶遇一群被打骂得狠的小乞丐,由于偷不到贵重物品被惩罚得奄奄一息地丢在了黑暗的巷子里。

    魏知闲自小习武,耳力过人,在繁华的街道中精准地听到了细微的呼救声。

    “巷子里好像有人?”

    一行人举着灯笼入巷子里看。

    三四个小乞丐瑟瑟发抖地挤在角落里。

    其中一个已经气若游丝,嘴里呢喃着:“救救我......”

    快要死掉的小乞丐约莫有十一二岁,其余几个略小些。

    “怎么回事?”四皇子开口问道,有些嫌弃地将鼻子捂住。

    “姐姐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被打成这样的,求各位贵人救救姐姐吧!求各位贵人救救姐姐吧!”

    与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哭着跪在地上磕头,祈求着眼前穿着雍容华贵的小公子们能救下他们。

    至少救救快要断气的,为了保护他们而快被打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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