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将军怎的有空来我这儿?”

    人未至而声先来,易冬抬眼望去,便见一人身着月白长衫,生得丰神俊朗,风流倜傥的,手中一柄竹扇,上书“当世无双”四个大字,狐狸眼里带着些挤兑。

    正是封蛰。

    此人是景都第一楼四季惊鸿的老板,也是易冬的旧识,即使当初没相处很长的时间,但他在易冬心中还是颇具分量。

    他曾是离家出走进京赶考的公子,但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路边碰巧遇上游匪,盘缠尽失,还是当年尚且稚嫩的易冬偶遇接济了一番。

    至今已是五年过去。

    至于他是怎样从一个出生澧江以南读圣贤书的世家子改做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的……一言以蔽之,大抵是一双眼看穿了东临上空的阴云。

    此人玩世不恭,却极重情义,又生了副讨喜的样貌,倒是衬出几分恣意来。

    易冬听他这么说心下明了这是在埋怨她一去数年没给他写过信,回来了也没先找他叙旧。心中觉得这人当真是爱面子,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不显。

    她故作烦恼,说:“还不是上面那位……”

    “你怎的什么话都敢说!”封蛰“啪”一声合了扇,面上带着恼怒,上前将易冬拉上了楼。

    二人落座,封蛰倒一杯凉茶直灌,又开了扇子扇风:“易润青你打了几年的仗脑子都打成浆糊了么?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这是景都!哪儿没有国主的眼线?管你大将军二将军,国主知道了这人头照样落地!”

    幼时读惯了礼义廉耻的世家子,即使本性不拘礼法素有纨绔之名,又改行商路,对陈毕没有好感,但对于一国之君,还是有着天然的畏惧。

    或者说普天之下除了易冬,恐怕也没有几人不畏惧被权势簇拥在最高位的国主。

    就连东昀军,也不过是认易冬为主,视军令如山罢了。

    “啧啧,”易冬眸中含笑,轻车熟路地从屋内搜出酒来满上一盏,“封老板可真是神了,我话都没说你就知道内容了呀?”

    瞧见她眼里的戏谑,封蛰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耍了,顿时一张俊脸都气到扭曲了:“你——你这臭女人,又耍我玩!”

    易冬欣赏够了他精彩的神色,才找回一些以前相处时的感觉。

    她慢慢敛了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道:“逗你玩是真的,不爽也是真的。可他是国主我为臣子,即使我不惧他,但在这天下百姓看来,他便是天,他就是法,就如你现在这般。……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回边境了,在那边我会觉得快活些。”

    封蛰在她不笑时便敛了神色,听她说不惧国主时竟也没有几分诧异——毕竟易润青从来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待她话音一落却皱起了眉:“又要走?”

    见她点头,只觉心中郁闷,“几年未见,临走前才想起我……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依你的性子,你怎么会去打仗,还当上了大将军!”

    易冬沉吟半晌,故作深沉:“命运使然罢。”

    说完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人对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哈……这般憋屈是不是后悔了?我看你当初就该去楚安,至少那楚安国君讲道理。”

    “为君者哪会事事讲道理?不过说到这楚安,我想起了一个人。”

    “人?”封蛰笑得口干舌燥,倒了一杯茶水饮下,“是哪个天仙让我们冬将军念念不忘?”

    “我倒是希望他真的是个天仙,”易冬挑眉,“可惜,是个会玩心计的凡夫俗子——”

    “不过嘛,”她摸了摸下巴,弯了眼,“这凡夫俗子可是甚合我心啊。”

    封蛰听的云里雾里,索性放弃了思考:“什么情况,仔细说说。”

    易冬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我看封老板才是这几年里傻了的那个吧?”

    封蛰恼羞成怒:“废话少说,什么情况!”

    易冬将昨日之事略说一遍,重点描述了九是如何的貌美,如何扰她思绪。

    “这样啊……”封蛰听完把玩着扇子,若有所思,“那这大美人儿,你可知来历?你先前提到了楚安,莫非……”

    易冬把酒壶放下,道:“嗯哼,楚安人。是随楚安使者一起来的。”

    “那他这一番做法图什么?只要听过你名号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样拙劣的手段,怎可能骗过你?”

    “哪儿能是为了骗我呢?”她笑着,“他图的可是人。”

    封蛰抚扇的手顿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极为微妙的表情:“听你这话,你知道他是谁了?”

    “九啊……”易冬觉得嘴里的味儿淡了,又将酒壶拿起来喝了一口,“是楼九吧。”

    眼见着封蛰惊得差点摔下桌,易冬笑得开怀。

    不一会儿她又敛了笑意,盯着封蛰唤他的字:“伏之。”

    封蛰定了定神,重新端坐着,手已经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扇柄:“嗯。”

    “此次一去,我怕是不会回来了。”

    封蛰抿着唇,没吭声,指骨已经泛白。

    “日后你我二人也许难有机会独处了,不知能否有机会道别。”

    “……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他挪开眼,嘴上这么说,但心中惴惴不安。

    “伏之,我易润青这辈子,生于微末活的不够快活,但也没做过几件不情愿的事。往前二十来载没惧过生死,往后自然也是如此。

    “其实我没多爱这土地,只是东临需要个尽职尽责的冬将军……可惜了。”

    “润青,你要干什么?”

    易冬笑了下,说:“我要他。”

    封蛰看着易冬,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个初出茅庐又野心勃勃的姑娘。

    在那一刻,名为“大将军”的外衣剥落,所有威名如同浮云一般被抛在脑后。

    他看着眼前这个胜券在握的易冬,恍然发现——

    她是易润青。

    她从来没变过。

    易冬回去时已是黄昏将至。

    天还在下点点细雨,向来不喜带伞的易冬携了满身湿气回来。

    “下次我定要拿伞,”易冬踏进院子,低头抹了抹肩上的水珠,小声嘀咕,“又要换一身衣裳……今日莫不是要换三回?”

    她脚步不停,顺势抬头朝前方看去,却忽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人身着红衣,撑着把白玉伞背对着她。

    这人生的高挑,用一根发带松松束着发,金色的流苏隐没在发丝间。许是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人回头,露出那张让易冬神魂颠倒的脸。

    九一笑,说:“将军,您可让我好等。”

    他朝易冬走去,到了檐下收了伞,晶莹的水珠随他的动作从伞面滚下,坠在了地上。

    “小九,”易冬缓缓笑了出来,“你真的来了呀。”

    “答应了将军怎么能失约呢。”九望着易冬,那双眸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但易冬清楚,这个人其实无情的很,不过没关系——她想着,她要的是这个人。

    至少现在是。

    她开口:“知道今天你来了代表着你答应了什么吗?”

    九的目光微微闪躲,显得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知道。”

    等到了他的回答,易冬挑了下眉,向前一步用手压在他脑后把他往下按,将唇覆上。

    唇齿交缠,气息相融。

    半晌,易冬才放开他。

    “真甜。”她说。

    九显然是不适应,脸颊染上薄红,气息有些急促。他侧过身子用手挡住唇,不看她。

    “害羞啦?”易冬探过身子,心情颇为愉悦,“小九年纪还小呢。”

    她抚上九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语:“这可是你自己招惹的呀。”

    见他随着她的动作,连脖颈都蔓延开了红晕,易冬低低笑着,拽住他的手,道:“进屋聊聊?”

    “小九,你竟带了美酒来,准备的挺充分啊。”易冬将桌上搁的酒打开闻了闻,眼神顿时亮了,“好酒!”

    九端坐在边上,答道:“将军喜欢,我自然是要投其所好。”

    易冬闻言微微挑眉,给九倒了一杯酒示意他喝,似笑非笑:“这些事上你倒是尽心,不过你既然进来了怎么还站在院子里等我?”

    天色渐晚,九起身点了灯,说:“那样好看。”

    易冬有些哭笑不得,问:“就为了好看?”

    九将易冬倒的酒喝掉,乖乖点了点头:“将军不是最喜美人么?我当然要让将军的喜爱能久一点,越久越好。”

    烛火摇曳着,酒气慢慢爬上了九的双颊,他竟是一杯便醉了。

    外边雨落得大了些,滴滴答答的,让易冬思绪乱了些许。眼前身着红衣的美人朝她走来,醉意使他眼前如同蒙了一层水雾,像是在传情。

    似是美酒助了胆,他缓缓褪去红衣,衣衫坠在地上,层层叠叠,仅留一件雪白的里衣挂在身上。

    易冬端坐在榻上,看着他朝她膝行而来,最终跪坐在她面前。

    九伸手抚上易冬的脸,说:“将军,今夜我便留在这儿吧。”

    易冬垂眸,哼笑了一声,复而揽住他,仰头寻到了九的唇。

    烛火跳跃着,不知何时那雨停了,院里那棵木犀开了新花挂在枝头,昨日旧花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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