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洛阳运河码头处，齐炎的身影出现。
李仲言命他前来雇佣一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
许多船家一听说快则这几日，慢则元正前后出发，银钱虽多也得掂量，更何况齐炎含糊其辞，恐运送之物有异，怕搅弄到是非之中，不敢承接。
灰心的齐炎坐在不远处观瞧，在众多商船挂着的招子中，发现了林家的船只。他怎么给忘了，东植集香居，一向是与林家合作的。
人群中，隐约见一名身姿修长的年轻娘子，带着两名侍女慌张赶来。
齐炎认出那幂篱遮面的娘子身边的小侍女，是绿竹。
自霁月山庄出了内奸一事，齐炎便奉了主人命令扫听过一遍来龙去脉，曾在林家见过绿竹出入，听说她现下在云水身边侍候。
原来霁月山庄这边，早前薛月与柳乘风定下元正后要前往扬州的计划。届时正值节庆，船只大半休憩。
云水偶然从绿竹口中得知薛月行程，眼看着今日便是除夕，怕交代给别人耽误了事，今日亲自来码头安排此事。
见主家娘子至此，管事相迎，特意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供差遣。
云水性子泼辣，但待下宽厚，自知年节还让人跑船，特意单独询问船老大是否愿意。
船老大是个鳏夫，妻女于三年前不幸于难，所以了无牵挂，不拘何时行船。云水念及此，又见船老大性子耿直，便多给了一份银钱，交代他到时要尽力照看好柳公一行人。
齐炎匆匆跑来时，云水交办好事情正要离开。
“这不是齐二哥吗？”云水眼观六路，扫了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齐炎，见他着急忙慌的，便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齐炎假装才看到云水，连忙问安，道：“云水姐姐，哦，现在是林娘子了！这不嘛，明日就是除夕了，我来找只空船。”
云水眉眼一挑，问道：“郡王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是要回长安吗？是不是与小娘子起了龃龉，生气了？”
齐炎嘴角一抽，这几日自家主人也不知怎的，故意躲着霁月山庄那边，天不亮出，漏夜将归，与小娘子不得相见，上哪里吵？
不过现在不是扯闲篇的时候，齐炎叹气道：“主人临时决定要留下过节，这是好事。只是吧，现在有个棘手的事。”
都抛砖了，云水识相地引玉：“齐二哥有什么难处，可否与奴说说？但愿奴能帮上些忙？”
齐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事也就云水姐姐能帮帮我呢！”
白色幂篱下，云水娟秀的脸上满是笑容：“哎哟，我们齐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扭捏了，快说吧！”
“主人留下耽搁些时日不妨事，可是早前承诺出去，要送给长安城中贵人们的礼，就不能耽搁了。因为是私事，节下也不好大张旗鼓着人押送，主人吩咐要低调处置。”齐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不嘛！思来想去，我只好来这儿，想着雇张船……”
“这事啊……”云水听罢收敛了笑容。
云水精明，齐炎的说辞并不能说服她。但她也不会说穿，只道：“既然是送给贵人们的礼，想必是贵重的，恐怕敢接的船家不多呀！”
齐炎瞧出云水有脚底抹油的倾向，赶紧补充：“郡王的什物必定都是贵重的，所以我或者我家兄长，会担任起押运看顾的职责，船家旁的不用多管。当然了，年节了嘛，银钱好说。云水姐姐知道的，我家主人一贯大方。姐姐便可怜可怜我，帮帮忙吧！”
这软硬皆施的，云水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只得咬牙应下。虽有些为难，但云水还是妥帖办好此事，特意找了一位身家清白的船老大引荐给齐炎。
齐炎千恩万谢，亲自护送云水一行人回林府。
齐炎惦记着，刚刚路遇南市时，云水提到的一家鱼脍食铺，此时腹中空空，便欣喜前往。
刚走到半路，他被一群行色匆匆的人撞得差点狗啃泥，气得爬起来便要拔刀。恍惚间，他瞥见那伙行人穿的是官靴，抬眸一看，他们又是普通士农的装扮，不禁起疑。
齐炎大概是闲的，悄悄跟上那伙人，势必一探究竟，得抓住他们的猫腻才罢休。
这一举，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让齐炎听到一个秘密。
原来那伙人是特意来埋伏陆子商的。可能是除夕前接到这个苦差事，怒气冲冲的正好撞了齐炎。
齐炎匆匆回霁月山庄时，李仲言给柳公挂好新仙木，正往悠云阁去。
一刻钟后，裴清宁正在喝薏仁粟米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清宁，起身没有！我瞧你院子里的春幡还没竖呢，我来帮你！”
裴清宁瞧着进来的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不禁笑道：“言哥哥，你都不知道我起没起身，就往里闯！”
“这时候了，没起身岂不是找打。”李仲言笑吟吟的目光从裴清宁脸上移到她手里捧着的小瓷碗上，感觉嗓子发干，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道：“喝的什么？给我盛一碗。”
晴蓝轻声应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裴清宁无意间捕捉到晴蓝的神色，开始上下打量起对方。
因节庆的缘故，薛月按照管理，给全庄上下的侍从都裁制了新衣裳。
晴蓝今日穿了湖蓝短襦小袖衫与间色群，绮丽又雅致。她头上簪了一支精巧的珠钗，引起裴清宁的注意。那支珠钗样式常见，但做工精巧，价值不菲的样子。
李仲言接下晴蓝递过来的粥，举止从容，倒是晴蓝有些紧张。
察觉到裴清宁的目光在自己与侍女之间流转，李仲言开口：“今日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去西轩凑热闹？”
裴清宁收回目光，笑道：“阿翁忙着祭祀的事务，阿婆又忙着各院琐事，我就不去帮倒忙了！不过准备晚膳这样的大事，我倒是可以掺和掺和。”
李仲言笑着打趣：“难道两年未见，你会下厨烹饪、安排茶饭了吗？”
裴清宁眼睛一瞪，一本正经道：“阿婆教导，女工中馈，要习馔事，我自然会了。”
既然是长辈说的，李仲言无力反驳，只道要尝尝裴清宁的手艺。
裴清宁喝了一口热粥，假装漫不经心问：“这几日不见你人影，忙什么去了？”
李仲言答：“我比原计划晚几日回去，但是要押送的东西可晚不了。这几日忙着清点，今日也是齐寒去守着，我才放心回来。”
裴清宁用丝绢擦了擦嘴角，笑道：“我说呢，最近连齐寒哥的人影都见不着，那他岂不是要错过我阿翁准备的春日散钱了！”
李仲言伸手捏了捏裴清宁软乎乎的脸，道：“师父思虑周全，昨晚就已经让我代领了。”
裴清宁眸光一转，道：“那你见过阿翁了？他没说什么？”
李仲言心中警觉，但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随口反问：“你觉得师父会对我说什么？”
盯着李仲言认真喝粥的侧颜片刻，裴清宁撇撇嘴：“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李仲言将空碗搁下，让晴蓝出去候着，沉声道：“师父问我，昨日裴家二叔来的事，是否与我有关。”
裴清宁投以期待的目光，李仲言接着道：“虽不能说全然与我无关，但我保证，此事不是我故意为之。”
裴清宁虽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头雾水，但听出李仲言的狡辩之意，道：“这意思，你不是始作俑者，但顺水推舟了？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仲言露出苦涩的笑，清了清嗓子，才道：“牵扯到朝局，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传言，今年的春日宴，圣上圣后要为宗族子弟赐婚，我与燕王均在其列。”
听到最后一句，裴清宁稍微讶异，轻声道：“赐婚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是传言。”
“总之，人人皆知，我与燕王不对付。”李仲言突然狡黠一笑道：“听说燕王对你的二姐姐一见倾心，我自然要出手搅和搅和。我往平南王府送了一些礼，对外只说，你家三哥哥出类拔萃，我敬贤礼士，有意结交，不为其他。只怪燕王多虑，将此事状告给了圣后……”
“言哥哥还真是只狐狸。”裴清宁眯着眼，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一想李仲言的说辞也理得清来龙去脉，也就按下不表了。
李仲言洋洋得意地笑，只当裴清宁夸赞，道：“燕王与你二姐姐这事，我可是费了一番苦心才打探到的。不过是上元节灯会匆匆一瞥，燕王也能对你家二姐姐一见钟情，谁知不是见色起意？”
裴清宁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姐姐”，是裴君南与正妻乔阙所出的嫡长女，上有一庶出长女，所以排行第二，唤“羽若”，比裴清宁年长两岁。
“这么说来，裴羽若样貌出众了？”裴清宁好奇心燃起，道：“那燕王呢？长相如何？”
李仲言脱口而出：“裴羽若也就那样吧！燕王那厮更是猥琐不堪。不说他们，走，挂春幡去！”
说着，李仲言拽着裴清宁往院子走去。
齐炎气喘吁吁赶来，不知在李仲言耳边说了什么。
见李仲言脸色一变，裴清宁担忧道：“怎么了？”
李仲言挤出笑容，安抚道：“齐炎大惊小怪的你还不习惯？没大事，你放心。要不你自己挂吧，我出去一趟。”
“大过节的当心些，办完事便快回来！”裴清宁接下春幡，目送李仲言离开。
…………
除了家生奴外，其余侍从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均去西轩向主人们拜年讨散钱，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归家团聚。所以晌午过后，霁月山庄比往日清净不少。
柳乘风与薛月确实是上了年纪，忙碌一上午后，体力不支。裴清宁自告奋勇担起重任，领着茉儿等人继续忙碌，让二老小憩去了。
直到天际渐渐青黑，二老梳洗着新衣后来到正堂，李仲言也刚好回来。
山庄那班小乐姬奏响丝竹，茉儿带着几名小胡女载歌载舞。
如此欢乐的气氛下，李仲言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安心，疲倦一扫而过。他先回院子简单清洗，换了衣袍，才前来西轩落座。
李仲言献宝似的将自己提前制好的屠苏柏酒奉上，柳乘风回报以装有银钱的锦囊，并送上寄语祝福。
李仲言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接了师父的锦囊，抬眼便看到姗姗来迟的裴清宁，心里一股暖流划过。
裴清宁捧菜至，身后侍女鱼贯而入，各色菜肴一一摆放完毕。
霁月山庄礼仪从简，上午祭过祖之后，晚膳便随意许多。留下的侍从都是家生奴，与主人家亲近，便都按照往例，分席而坐，一同宴饮。
裴清宁挨着薛月坐落，欣赏着茉儿那袅娜的舞姿，耳边传来李仲言的声音：“尝尝我做的酒。”
裴清宁最不喜欢屠苏柏酒的味道，万般嫌弃，露出敬而远之的表情。
柳乘风笑着将李仲言递在半空中酒盏接下，推到裴清宁面前：“这可是辟疫岁酒，必须喝！”
阿翁发话，裴清宁只好痛饮一盏，被呛得直咳嗽，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李仲言关切地递上一盏甜酪：“这个甜。”
“言哥哥，还是你对我好。”裴清宁肉麻兮兮的说着，接下甜酪，给李仲言倒了一盏屠苏柏酒，甜甜道：“望言哥哥在新的一年，依旧平安喜乐。”
李仲言眼角一跳，这酒味道冲，他也不喜欢，但还是接下酒盏还是一饮而尽。
众人推杯换盏，说着祝福的话语，一派其乐融融。
柳乘风喝得半酣，兴致大起，让裴清宁弹奏琵琶、李仲言吹箫作陪，拔剑而舞，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漫漫守岁之夜，在欢声笑语中渡过。
李仲言命他前来雇佣一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
许多船家一听说快则这几日，慢则元正前后出发，银钱虽多也得掂量，更何况齐炎含糊其辞，恐运送之物有异，怕搅弄到是非之中，不敢承接。
灰心的齐炎坐在不远处观瞧，在众多商船挂着的招子中，发现了林家的船只。他怎么给忘了，东植集香居，一向是与林家合作的。
人群中，隐约见一名身姿修长的年轻娘子，带着两名侍女慌张赶来。
齐炎认出那幂篱遮面的娘子身边的小侍女，是绿竹。
自霁月山庄出了内奸一事，齐炎便奉了主人命令扫听过一遍来龙去脉，曾在林家见过绿竹出入，听说她现下在云水身边侍候。
原来霁月山庄这边，早前薛月与柳乘风定下元正后要前往扬州的计划。届时正值节庆，船只大半休憩。
云水偶然从绿竹口中得知薛月行程，眼看着今日便是除夕，怕交代给别人耽误了事，今日亲自来码头安排此事。
见主家娘子至此，管事相迎，特意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供差遣。
云水性子泼辣，但待下宽厚，自知年节还让人跑船，特意单独询问船老大是否愿意。
船老大是个鳏夫，妻女于三年前不幸于难，所以了无牵挂，不拘何时行船。云水念及此，又见船老大性子耿直，便多给了一份银钱，交代他到时要尽力照看好柳公一行人。
齐炎匆匆跑来时，云水交办好事情正要离开。
“这不是齐二哥吗？”云水眼观六路，扫了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齐炎，见他着急忙慌的，便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齐炎假装才看到云水，连忙问安，道：“云水姐姐，哦，现在是林娘子了！这不嘛，明日就是除夕了，我来找只空船。”
云水眉眼一挑，问道：“郡王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是要回长安吗？是不是与小娘子起了龃龉，生气了？”
齐炎嘴角一抽，这几日自家主人也不知怎的，故意躲着霁月山庄那边，天不亮出，漏夜将归，与小娘子不得相见，上哪里吵？
不过现在不是扯闲篇的时候，齐炎叹气道：“主人临时决定要留下过节，这是好事。只是吧，现在有个棘手的事。”
都抛砖了，云水识相地引玉：“齐二哥有什么难处，可否与奴说说？但愿奴能帮上些忙？”
齐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事也就云水姐姐能帮帮我呢！”
白色幂篱下，云水娟秀的脸上满是笑容：“哎哟，我们齐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扭捏了，快说吧！”
“主人留下耽搁些时日不妨事，可是早前承诺出去，要送给长安城中贵人们的礼，就不能耽搁了。因为是私事，节下也不好大张旗鼓着人押送，主人吩咐要低调处置。”齐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不嘛！思来想去，我只好来这儿，想着雇张船……”
“这事啊……”云水听罢收敛了笑容。
云水精明，齐炎的说辞并不能说服她。但她也不会说穿，只道：“既然是送给贵人们的礼，想必是贵重的，恐怕敢接的船家不多呀！”
齐炎瞧出云水有脚底抹油的倾向，赶紧补充：“郡王的什物必定都是贵重的，所以我或者我家兄长，会担任起押运看顾的职责，船家旁的不用多管。当然了，年节了嘛，银钱好说。云水姐姐知道的，我家主人一贯大方。姐姐便可怜可怜我，帮帮忙吧！”
这软硬皆施的，云水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只得咬牙应下。虽有些为难，但云水还是妥帖办好此事，特意找了一位身家清白的船老大引荐给齐炎。
齐炎千恩万谢，亲自护送云水一行人回林府。
齐炎惦记着，刚刚路遇南市时，云水提到的一家鱼脍食铺，此时腹中空空，便欣喜前往。
刚走到半路，他被一群行色匆匆的人撞得差点狗啃泥，气得爬起来便要拔刀。恍惚间，他瞥见那伙行人穿的是官靴，抬眸一看，他们又是普通士农的装扮，不禁起疑。
齐炎大概是闲的，悄悄跟上那伙人，势必一探究竟，得抓住他们的猫腻才罢休。
这一举，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让齐炎听到一个秘密。
原来那伙人是特意来埋伏陆子商的。可能是除夕前接到这个苦差事，怒气冲冲的正好撞了齐炎。
齐炎匆匆回霁月山庄时，李仲言给柳公挂好新仙木，正往悠云阁去。
一刻钟后，裴清宁正在喝薏仁粟米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清宁，起身没有！我瞧你院子里的春幡还没竖呢，我来帮你！”
裴清宁瞧着进来的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不禁笑道：“言哥哥，你都不知道我起没起身，就往里闯！”
“这时候了，没起身岂不是找打。”李仲言笑吟吟的目光从裴清宁脸上移到她手里捧着的小瓷碗上，感觉嗓子发干，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道：“喝的什么？给我盛一碗。”
晴蓝轻声应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裴清宁无意间捕捉到晴蓝的神色，开始上下打量起对方。
因节庆的缘故，薛月按照管理，给全庄上下的侍从都裁制了新衣裳。
晴蓝今日穿了湖蓝短襦小袖衫与间色群，绮丽又雅致。她头上簪了一支精巧的珠钗，引起裴清宁的注意。那支珠钗样式常见，但做工精巧，价值不菲的样子。
李仲言接下晴蓝递过来的粥，举止从容，倒是晴蓝有些紧张。
察觉到裴清宁的目光在自己与侍女之间流转，李仲言开口：“今日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去西轩凑热闹？”
裴清宁收回目光，笑道：“阿翁忙着祭祀的事务，阿婆又忙着各院琐事，我就不去帮倒忙了！不过准备晚膳这样的大事，我倒是可以掺和掺和。”
李仲言笑着打趣：“难道两年未见，你会下厨烹饪、安排茶饭了吗？”
裴清宁眼睛一瞪，一本正经道：“阿婆教导，女工中馈，要习馔事，我自然会了。”
既然是长辈说的，李仲言无力反驳，只道要尝尝裴清宁的手艺。
裴清宁喝了一口热粥，假装漫不经心问：“这几日不见你人影，忙什么去了？”
李仲言答：“我比原计划晚几日回去，但是要押送的东西可晚不了。这几日忙着清点，今日也是齐寒去守着，我才放心回来。”
裴清宁用丝绢擦了擦嘴角，笑道：“我说呢，最近连齐寒哥的人影都见不着，那他岂不是要错过我阿翁准备的春日散钱了！”
李仲言伸手捏了捏裴清宁软乎乎的脸，道：“师父思虑周全，昨晚就已经让我代领了。”
裴清宁眸光一转，道：“那你见过阿翁了？他没说什么？”
李仲言心中警觉，但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随口反问：“你觉得师父会对我说什么？”
盯着李仲言认真喝粥的侧颜片刻，裴清宁撇撇嘴：“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李仲言将空碗搁下，让晴蓝出去候着，沉声道：“师父问我，昨日裴家二叔来的事，是否与我有关。”
裴清宁投以期待的目光，李仲言接着道：“虽不能说全然与我无关，但我保证，此事不是我故意为之。”
裴清宁虽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头雾水，但听出李仲言的狡辩之意，道：“这意思，你不是始作俑者，但顺水推舟了？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仲言露出苦涩的笑，清了清嗓子，才道：“牵扯到朝局，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传言，今年的春日宴，圣上圣后要为宗族子弟赐婚，我与燕王均在其列。”
听到最后一句，裴清宁稍微讶异，轻声道：“赐婚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是传言。”
“总之，人人皆知，我与燕王不对付。”李仲言突然狡黠一笑道：“听说燕王对你的二姐姐一见倾心，我自然要出手搅和搅和。我往平南王府送了一些礼，对外只说，你家三哥哥出类拔萃，我敬贤礼士，有意结交，不为其他。只怪燕王多虑，将此事状告给了圣后……”
“言哥哥还真是只狐狸。”裴清宁眯着眼，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一想李仲言的说辞也理得清来龙去脉，也就按下不表了。
李仲言洋洋得意地笑，只当裴清宁夸赞，道：“燕王与你二姐姐这事，我可是费了一番苦心才打探到的。不过是上元节灯会匆匆一瞥，燕王也能对你家二姐姐一见钟情，谁知不是见色起意？”
裴清宁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姐姐”，是裴君南与正妻乔阙所出的嫡长女，上有一庶出长女，所以排行第二，唤“羽若”，比裴清宁年长两岁。
“这么说来，裴羽若样貌出众了？”裴清宁好奇心燃起，道：“那燕王呢？长相如何？”
李仲言脱口而出：“裴羽若也就那样吧！燕王那厮更是猥琐不堪。不说他们，走，挂春幡去！”
说着，李仲言拽着裴清宁往院子走去。
齐炎气喘吁吁赶来，不知在李仲言耳边说了什么。
见李仲言脸色一变，裴清宁担忧道：“怎么了？”
李仲言挤出笑容，安抚道：“齐炎大惊小怪的你还不习惯？没大事，你放心。要不你自己挂吧，我出去一趟。”
“大过节的当心些，办完事便快回来！”裴清宁接下春幡，目送李仲言离开。
…………
除了家生奴外，其余侍从将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均去西轩向主人们拜年讨散钱，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归家团聚。所以晌午过后，霁月山庄比往日清净不少。
柳乘风与薛月确实是上了年纪，忙碌一上午后，体力不支。裴清宁自告奋勇担起重任，领着茉儿等人继续忙碌，让二老小憩去了。
直到天际渐渐青黑，二老梳洗着新衣后来到正堂，李仲言也刚好回来。
山庄那班小乐姬奏响丝竹，茉儿带着几名小胡女载歌载舞。
如此欢乐的气氛下，李仲言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安心，疲倦一扫而过。他先回院子简单清洗，换了衣袍，才前来西轩落座。
李仲言献宝似的将自己提前制好的屠苏柏酒奉上，柳乘风回报以装有银钱的锦囊，并送上寄语祝福。
李仲言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接了师父的锦囊，抬眼便看到姗姗来迟的裴清宁，心里一股暖流划过。
裴清宁捧菜至，身后侍女鱼贯而入，各色菜肴一一摆放完毕。
霁月山庄礼仪从简，上午祭过祖之后，晚膳便随意许多。留下的侍从都是家生奴，与主人家亲近，便都按照往例，分席而坐，一同宴饮。
裴清宁挨着薛月坐落，欣赏着茉儿那袅娜的舞姿，耳边传来李仲言的声音：“尝尝我做的酒。”
裴清宁最不喜欢屠苏柏酒的味道，万般嫌弃，露出敬而远之的表情。
柳乘风笑着将李仲言递在半空中酒盏接下，推到裴清宁面前：“这可是辟疫岁酒，必须喝！”
阿翁发话，裴清宁只好痛饮一盏，被呛得直咳嗽，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李仲言关切地递上一盏甜酪：“这个甜。”
“言哥哥，还是你对我好。”裴清宁肉麻兮兮的说着，接下甜酪，给李仲言倒了一盏屠苏柏酒，甜甜道：“望言哥哥在新的一年，依旧平安喜乐。”
李仲言眼角一跳，这酒味道冲，他也不喜欢，但还是接下酒盏还是一饮而尽。
众人推杯换盏，说着祝福的话语，一派其乐融融。
柳乘风喝得半酣，兴致大起，让裴清宁弹奏琵琶、李仲言吹箫作陪，拔剑而舞，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漫漫守岁之夜，在欢声笑语中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