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春风阵阵弄窗扉,浅浅未眠疑入梦,霁月山庄而来的几人不约而同,困倦懒懒。

    偏偏人在屋檐下,裴清宁只得硬着头皮早起,准备去向裴母问安。

    茉儿打着哈欠,为裴清宁绾着发髻。

    晴蓝从外边回来,嘴角带着笑:“小娘子,香落来报,文彦堂那边说,老太太需要静养,免了各院的晨昏定省。”

    “那岂不是自由了!”茉儿顿时眉开眼笑:“小娘子,一会儿奴去外边给您办事……”

    瞧茉儿挤眉弄眼的,裴清宁轻笑:“让玄黎陪你一同去。”

    晴蓝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开口泼了冷水:“文彦堂这边不用去,但是东苑那边让小娘子过去用膳呢。”

    “不碍事,一会儿香落和锦葵陪我去。”

    裴清宁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联想到了裴羽怜,纤长的手指在首饰盒中拨动,最后选了一支最寻常的鎏金银钗,递给了茉儿:“说起来,我若从小长在裴府,恐怕与大姐姐处境差不多。”

    茉儿想到昨日那娇柔的裴羽怜,将那支普通的银钗斜斜插入发髻中,道:“还好主人主母将您给抢回去了,好险好险。您说,那羽怜小娘子,好歹是裴侍郎的长女,怎么衣着装扮跟咋们侍女似的,没半点主人的样子。”

    “估摸着我那父亲对二姨娘母子不大上心,所以下面人也不放在眼里。不过,就算是父亲抬举,恐怕只要是姨娘生得,都不大好过……”裴清宁说着,想到昨日:“就像是昨日在文彦堂,我向祖母请安,她老人家连正眼都不肯给一个,恐怕只当我是个养在外边的野庶女呢!”

    茉儿手上顿住,眼睛瞪大:“小娘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晴蓝露出担忧的神色,道:“那小娘子切莫出头,平平稳稳地渡过这几日吧!所谓枪打出头鸟,犯不着撞上去。”

    裴清宁看向镜中素净的自己,露出笑容:“来之前,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经过大姐姐这一遭哭诉,我改主意了!为了不做鱼肉,那就先做刀俎!”

    茉儿与晴蓝对视一眼,不自觉深呼吸,感觉危险即将来临。

    裴清宁爽朗一下,穿戴整齐,带着锦葵、香落去了东苑。

    随后,茉儿神秘兮兮的,带着玄黎离开了裴府,只留晴蓝在西楼整顿昨日遗留的杂事。

    …………

    穿过游廊,偶听得雀鸟清脆的鸣叫,裴清宁抬眸便看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

    门房处有两名侍女相迎,领着裴清宁进了正堂。

    “四娘到了。”一声回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裴清宁快速扫视一周,堂中有七八个女眷,分席而列。

    满面春风的裴君南招手:“清宁,来阿耶这里。”

    裴清宁经过昨日医师的针灸,脚踝处已经消了肿,暂无大碍,但此刻依旧慢慢行走,表现出腿脚不便的样子。

    裴君南身侧的乔阙上前,热络地拉住裴清宁微凉的手:“四娘的手怎么这样凉!舒莹,再加些碳火,往这边放。”

    裴清宁不着痕迹将手抽回,顺势行礼:“大娘子安好。大娘子还是唤我清宁吧。”

    乔阙含笑,让裴清宁挨着裴君南坐下。

    裴清宁目光坦然,直直打量乔阙:只见这位大娘子,身姿微丰,脸庞如新鲜剥开的荔枝,不似年近不惑的状态,整个人容光焕发,不亏是庐陵公主之女,定是堆金砌玉养出来的。

    乔阙身侧,是裴宝炔与裴羽若。

    裴宝炔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表情与裴君南如出一辙,问道:“四妹妹刚换了地方,也不知昨日睡得是否安稳?”

    “劳烦三哥哥惦记,西楼那边一切安好。”裴清宁端着假笑回答,随后眸光一转,笑道:“这位便是二姐姐吧?”

    裴羽若生得一双杏眼,平时面无表情亦含笑,此刻却满是不悦:“昨日便是你置喙我阿娘如何处置下人的?”

    裴君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对着裴清宁道:“今日阿耶特意命人做了炙羊肉、渍桂花鸭羹,还有加了蜜的麦门冬饮,都是你爱吃的。”

    裴清宁并未接茬儿,目光落在左侧。

    她猜测,那位面若春水的美妇,是四姨娘白蕊欣,而旁边顾盼神飞的小娘子,应该是五娘裴羽娇。

    裴清宁似笑非笑,“父亲,怎么不见二姨娘和大姐姐?”

    “哼,她们也配来这儿!”裴羽若充满敌意,冷笑道:“内宅之事,凭我阿娘做主。既然抓贼拿赃,且有人证亲眼所见,那便没有假。念着阿娘心善,我们只是小惩大诫,只让大姐姐掌了二姨娘十个嘴,也便罢了。”

    四姨娘与五娘裴羽娇如出一辙,掩嘴轻笑。看来裴羽若的“我们”,包含这娘俩了。

    裴清宁蹭地冒出一丈火,正欲起身,被身边的人拽住,只听裴君南责问:“让女儿打亲娘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

    乔阙被这一声呵斥惹得满腹委屈:“郎君,你竟这样想我的?这事……”

    “郎君错怪大娘子了。”四姨娘忙上前告罪,呜咽起来:“大娘子昨夜受了风,今早又为着四娘要来用膳,拖着病体尽心尽力准备,哪有经历管这种小事。”

    四姨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是在想说辞:“奴本是苦主,想就此了结,可又怕下面人看了有样学样,所以小惩大诫,让王嬷嬷去掌嘴了事。许是……”

    说着,四姨娘哭哭啼啼看向裴羽若。

    裴羽若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接茬儿:“大姐姐是怕王嬷嬷下手没轻没重,这才主动请缨自掌刑罚。又没当着下人,谁知大姐姐打得重不重呢!便宜她们了!”

    “行了!”裴君南揉了揉额角,道:“各人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后日便要进宫,这节骨眼再生是非,便滚出裴府!”

    说罢,裴君南特意嘱咐:“清宁,这两日便呆在府里,不要外出,以免节外生枝。”

    这出闹剧在裴君南的暴怒下草草了结。

    裴清宁食不知味,心里替二姨娘与裴羽怜喊冤,更是不满自己被剥夺了外出的权利。

    回去时,裴君南传了一个软舆专门给裴清宁乘坐,惹得裴羽若与裴羽娇恨得牙痒痒。

    回去路上,香落踌躇半晌,还是道:“小娘子,恕奴多嘴。”

    “说罢。”裴清宁转眸,盯着香落发髻上的那支银钗。暖阳下,光秃秃的银钗似冬日冰雪,发出一丝冷光。

    香落认得抬轿的人是主君身边的,没有内院的人在场,才道:“这里的糊涂账可太多了,小娘子不该管的,当心引火上身,平白叫人记恨。”

    裴清宁与锦葵对视一眼,没想到香落能推心置腹。

    锦葵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道:“我家小娘子嫉恶如仇,不管闲事她难受。”

    裴清宁哑然失笑,想了想,道:“去二姨娘的院子。”

    “啊?”香落愣住,但还是让抬轿人转道,往二姨娘的希香苑而去。

    裴清宁招呼锦葵,在她耳边低语:“你回西楼,让晴蓝挑一支贵重的玉簪和几支普通银鎏金簪子。对了,再拿一瓶祛瘀的药膏来。我在希香苑等你们。”

    香落并未听清裴清宁说什么,但整个人显得异常慌张,暗自责怪自己说错了话,担忧道:“小娘子,这希香苑紧紧挨着四姨娘的霞烟阁,遇上了多不好。您若担心二姨娘脸上有伤,奴替您走一趟便是,何必……”

    “香落,你吵得我头疼。”裴清宁依靠着软舆,佯装闭目养神。

    希香苑与西楼一致,同是僻静处。

    希香苑更小些,院中栽种着各色花草,虽没有名贵品种,但瞧得出伺候得宜,都沐浴着春日暖阳,倒也是赏心悦目。

    香落在前,与二姨娘的贴身侍女道:“那位是西楼的小娘子,特来看望二姨娘。”

    听到声音,哭红了眼的裴羽怜推门而出,与裴清宁那双澄澈的眼眸对上:“是四妹妹来了,请进。”

    一进正堂,见二姨娘掩着面,裴清宁行礼问安,道:“清宁不请自来,还望二姨娘不要怪罪。”

    “也不知清宁喜欢喝些什么,白饮可好?”二姨娘虽有些局促,但不忘带客之道,嗓音微微沙哑,更显得温柔可亲。

    “都行,还想向您讨些糕饼呢。”裴清宁一瘸一拐的坐下,厚着脸皮道:“在东苑半点东西吃不下,现在倒是饿了。”

    二姨娘忙着待客,也忘了用手绢遮掩,脸上露出红肿的指印。

    裴羽怜知晓裴清宁不是来看笑话的,但她也不愿母亲在旁人面前露出窘迫的一面,便道:“阿娘,你回里间歇息吧,这里有儿女招呼。”

    “是清宁考虑不周,您快去歇着吧。”

    裴清宁说着作势起身,被二姨娘扶住,又坐了下去。

    二姨娘在侍女琪儿的搀扶下,去了隔壁的里间。

    裴羽怜瞧着裴清宁的确是没吃饱的样子,不好意思道:“是我们的事情,连累到四妹妹了吧?”

    裴清宁喝了半盏白饮,单刀直入,问道:“是四姨娘还是裴羽若让大姐姐打二姨娘的?”

    此一问非常唐突,连一旁的香落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裴羽怜的侍女瑶儿咬咬唇,鼓起勇气开口:“这事刚过去,清宁小娘子何必揭人伤疤?”

    与此同时,里间传来稀稀疏疏的哭泣声。

    裴清宁看向年纪不大的瑶儿:“那你与我说说?”

    “谁不知那王嬷嬷的十个巴掌,狠得能将人的牙齿打落!那羽若小娘子分明是想看我家娘子的笑话,说小娘子亲自动手,便也作数,但需要每一掌落在实处。所以……”

    说着,瑶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晴蓝与锦葵到达希香苑时,还以为自家小娘子怎么着了,火急火燎快步进来一看:裴清宁倒像是个恶人,将人家主仆二人逼得抱头痛哭;而里间也传出阵阵哀泣。

    “小娘子……”晴蓝不明所以,将带来的东西搁置在旁,对裴清宁道:“您是不是说什么了,看把人家伤心的。”

    锦葵听到哭声直觉得头晕,则身就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裴清宁不疾不徐的声音:“你们如此畏畏缩缩,想要与人为善,且不知,这才是大错特错。我瞧着这里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不如彻底撕破脸,也叫她们知道,你们不是好欺负的。”

    锦葵无奈摇头,连她都猜出裴羽怜听了这番话,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裴羽怜愤愤道:“四妹妹这话说得轻巧。我又不似你这般,孤身一人在府里,过段时日,便有广阔的天地等着你去遨游。我只有我阿娘……”

    话音未落,裴羽怜便后悔了,她怎么给忘了,那位三姨娘柳柔儿已然故去……

    没想到裴清宁心头微动,但表面上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坦然道:“一人揭一次伤疤,扯平了。”

    裴羽怜抽抽噎噎地拭泪,听裴清宁说道:“我既然敢站着说话不腰疼,自然是有法子提供给大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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