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门前,陆府的马车施施然停驻。

    昨日,孙凌游说漏了嘴,陆天青才得知,原来儿子陆子商于白岩庄死里逃生,是多亏了裴侍郎施以援手。

    今晨,陆天青与娘子孙元黎商议,备了谢礼,趁着还在年节上,特意登门致谢。

    此时,一家三人端坐在车架中。

    陆天青脸庞方阔,大气从直,瞧样貌应是位端方的君子。他挺直脊背安坐于当间,一旁是娘子孙元黎。

    孙元黎与乔阙一样,同是宗室女出身,只是前者是长乐公主之女,后者是庐陵公主之女。各自出嫁之后,因陆、裴两家不大走动,所以两名宗室女亦鲜少有交集。

    孙元黎比之乔阙,更保养得宜,一张娟秀的脸依旧光滑似绸缎,半点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石榴色襦裙,越发显气色,整个人神采飞扬。

    孙元黎与陆天青鹣鲽情深,一个倚靠着说说笑笑,另一个面含笑容随口附和。

    一旁的陆子商反而显得多余,正百无聊赖挑帘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裴府东苑。

    裴君南正在与乔阙母女说着体己话,听林九来报:“主君,陆天青陆中书一家来访。小人自作主张,将他们迎进花厅等候了。”

    “这是稀客。”裴君南先是觉得奇怪,但想到在白岩庄一事,便知晓了对方来意,问道:“只是他们父子俩来吗?”

    “陆大娘子也来了。”林九恭敬地回答。

    听罢,乔阙便知道需要自己也出面,对舒莹道:“去书斋把宝炔唤来,一会儿一道去花厅。”

    裴君南与乔阙关系和睦的重要一点,便是两人处世思维大差不差,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陆天青鲜少登门拜访,裴家夫妇俩正好抓住机会,让裴宝炔露个脸,争取给陆天青留个好印象。

    裴君南净手洁面,重新整理了仪容,嘱咐忙着换新衣钗环的乔阙:“时下还是年节,改打点的还是要打点。”

    乔阙差舒莹去准备赠礼,然后去房中催促裴羽若。

    一刻钟后,裴羽若照着铜镜,想到了裴清宁穿的那身碧绿襦裙,做了一番对比,总觉得身上的橘红色过于热闹喜气,便要侍女取了既清新又不失贵气的绿裙来换。

    乔阙看出女儿的小心思,特意选了两支花色时新的金钗,亲自给女儿绾了发髻,直夸赞:“我家羽若果然是天生丽质。这对金钗,是你外祖母特意差人送来的,本想着让你后日进宫时穿戴。今日有客,便戴上吧!”

    裴羽若得意洋洋:“外祖母只要有好的,都想着羽若。前些日子还单独送了一套钗环首饰过来,羽若都没来得及看呢!”

    裴羽若生得珠圆玉润,也就是风姿不俗的小美人。

    只可惜相由心生,她对内性格骄纵,又是欺软怕硬的主,所以下面人都拿她与温柔貌美的裴羽怜作对比。

    总的来说,她的风评,还不及裴羽怜。

    如今又来了一个见之忘俗的裴清宁,争强好胜的裴羽若越发折腾,对穿衣打扮也越发上心。所谓,输人不输阵嘛。

    想来也怪,裴羽若早听说裴清宁的外祖母家如何如何富裕,可今日一见,裴清宁的装扮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心中生出鄙夷:到底是长在外边的,没见识,哪里比得上生在长安城的世家女!

    现在瞧着铜镜中金尊玉贵的自己,裴羽若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般出身氏族的勋贵人家,只有主人、大娘子带着嫡子嫡女相迎待客,姨娘与庶出子女是不能上席的。所以陆家来访一事,也没人通传至后院。

    烟霞阁的侍女珍儿眼观六路,专喜欢盯着隔壁院。这不,发现软舆停在隔壁院门前,便献宝似的告知了四姨娘白蕊欣。

    四姨娘与五娘裴羽娇本就憋着一股劲儿,听闻裴清宁去隔壁院子热络,气不打一处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穿戴妥帖后,趾高气昂地来到隔壁。

    希音苑的琪儿见来人,紧张上前相迎,将四姨娘与五娘迎入正堂:“正巧西楼的小娘子在里边说话,您请……”

    “四姨娘来的正是时候呢!”

    裴清宁笑若春风地招呼,倒是惹得裴羽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临大敌般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四姨娘也觉得裴清宁态度大变,与在东苑时全完不同,心头也发怵,但还是强装镇定坐下。

    只见晴蓝推上一支黄花梨木雕海棠花的木匣子。

    裴清宁那双纤纤玉手接过匣子后,便按在小铜扣上,迟迟不见打开,只道:“清宁给两位姨娘准备了见面礼,刚送给了里边的二姨娘与大姐姐,正要送去隔壁,没想到四姨娘和五妹妹亲自来了呢!”

    说话间,香落帮着瑶儿奉上白饮。

    霞烟阁母女二人的注意力,此刻全落在白清宁手上按着的同色小木匣之上,都没顾得上饮那甜滋滋的白饮。

    裴清宁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动木匣子的小铜扣,笑道:“因不知姨娘喜欢什么,清宁做主挑了几件像样的首饰,还望四姨娘不要嫌弃。”

    四姨娘的好奇心被拉满,直到裴清宁啪塔打开小木匣,看到里面躺着的两支银鎏金发钗,这才失望地收回视线,道:“这鎏金银钗……罢了,都是你的一点心意。”

    四姨娘摆摆手,示意侍女珍儿收下。

    裴羽娇瞧那黄花梨木匣子可比发钗贵重,比珍儿手快一步,抢了过来拿在手上摩挲,仔细观瞧。

    四姨娘端起白饮,浅浅小酌,余光一瞥,见那裴羽怜宝贝似的用手掩着木匣子,眼眸一转,笑问:“羽怜收到的是什么见面礼呀,让姨娘见识见识吧!”

    说着,霸道地去抢裴羽怜保护着的木匣子。

    这一幕许是习惯了,裴羽娇、珍儿等人都不觉得奇怪,而希音苑的瑶儿、琪儿也只焦急地看着,不敢上前帮衬。

    裴羽怜柔弱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手里的东西被抢走,喏喏道:“和姨娘收到的一样……都是鎏金的银钗。”

    四姨娘听到匣子里边有异响,便知道裴清宁厚此薄彼,愤愤然打开匣子——里边是一只普通的鎏金银发钗、一只成色极佳的汉白玉雕花发簪。

    四姨娘拿起汉白玉发簪,爱不释手,连连赞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四姨娘这几年帮着乔阙打理家务,时常接触各路来往,手里也过了不少好东西。她说不出一二三来,但东西好不好,一打眼便知道。

    这玉触感温润,雕工精妙,无半点瑕疵。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才是顶好的!

    见四姨娘拿着玉簪不肯松手,裴清宁为难道:“这可是我给二姨娘赔罪的礼,您可别碰坏了。”

    “她配什么好东西?”四姨娘知道二姨娘脸上肿了不好见客,肯定躲在里间,便扬声道:“偷盗财物之人,配不上用这白玉!我瞧呀清宁,你这东西,还是换个主人的好!再说了,怎么叫我碰坏了,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裴清宁大开眼见,没见过明抢的,看向裴羽怜,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好像在说:这可是我送你的,你不打算争取一下吗?

    裴羽怜深呼吸,鼓起勇气道:“四姨娘,这支玉簪可是当年徐王送给清宁祖父的谢师礼,贵重无比,意义更是深重,您看看便还给我吧!”

    四姨娘是听说过徐王玉霁月山庄的这层关系,越发肯定手里的玉簪价值不菲,越发不肯放手。

    裴羽娇闻之,将手里的匣子打开,随手拿了一支银鎏金发钗扔给裴羽怜:“你与你阿娘用这个就行!”

    说着,四姨娘便要将玉簪放进自己的木匣子里……

    裴清宁悄悄拉了一下裴羽怜的衣袖。

    裴羽怜咬唇,顾不上其他,伸手便去抢。

    四姨娘吓一跳,没想到裴羽怜有胆子反抗,手上抓的越紧,道:“你这小蹄子,要造反呐!”

    裴清宁露出无人察觉的笑意,也加入战局,扑上去抢那玉簪,嘴里还念着:“四姨娘你当心些,便还给大姐姐吧!”

    裴羽娇自然是要帮忙的,但听裴清宁冷不丁喊了一声:“锦葵,把她拖出去。”

    话音刚落,裴羽娇被默不作声的锦葵揪住脖颈,一把带到院子里。

    裴羽娇不服气,嘴上骂骂咧咧,正要回正堂,只见锦葵一个箭步上前,作势要拔剑:“敢上前一步,宰了你。”

    裴羽娇被阴恻恻的锦葵吓得捂住胸口,踌躇不前时,灵光一现,则身便往东苑跑去。

    …………

    花厅内,衣着光鲜的乔阙上前拉住孙元黎的手,热络道:“表姐,许久不见,府上可好?”

    “还是老样子,一切如常。就是他们父子二人公务繁忙,时常不在府里,倒是让人闷得慌。”孙元黎话说声音清脆,转头是环佩叮当,目光落在“乖巧”的裴羽若身上,赞道:“哎哟,这是羽若吧?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真叫人看着欢喜。紫荆……”

    说着,跟来的侍女奉上一只小匣子,递给了羽若。

    孙元黎接着道:“这是送给羽若的节庆礼,送得迟了些,可千万别挑姨母的理。”

    裴羽若美滋滋收下,嘴甜地说了许多吉祥话。

    乔阙笑盈盈地招呼孙元黎尝尝府里新制的点心糕饼,见神色匆匆的舒莹过来,便递耳倾听。

    只见乔阙神色一变,忙道:“表姐,让羽若陪你说说话,我有些不适,去去便回。”

    还以为乔阙吃错食物,只是嘱咐对方不着急,继续听裴羽若叽叽喳喳。

    一道屏风相隔,是同样在寒暄的陆家父子与裴家父子。一会儿道谢,一会儿夸赞,也是有说有笑。

    融洽的气氛不过一刻钟,便被呼天抢地的裴羽娇打破。

    因进花厅,不见大娘子踪影,裴羽娇顾不得有客人在场,上前拉着裴君南的衣角哭诉:“阿耶,求你救救我阿娘吧!裴清宁要……裴清宁要宰了我阿娘!阿耶……快跟女儿走!”

    裴君南闻言,眼睛都快瞪出来,忽略瞠目结舌的陆家父子,半拖半拽五女儿便往内院去:“她们在哪里?这话怎么说的,敢在内院动手?”

    陆子商听到裴清宁的名字,抄起佩刀便跟了上去。

    陆天青与孙元黎绕过屏风,讶异地对看,随后互相搀扶着往裴府后院快走。

    裴宝炔与裴羽若便不必说了,早吓得六神无主,反应过来后,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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