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香苑的花朵正盛,又是初春,偶见勤劳的昆虫蝴蝶来访,好不热闹。

    不过,更热闹的,是正堂里抱作一团的女子们。

    珍儿动作鲁莽,上前便去拽裴清宁的发髻,晴蓝见状,也加入战局。

    “香落,你是死的不成!”

    与珍儿推搡到一处的晴蓝,扭头喊了一声。

    香落无处安放的手,最后还是揪住了珍儿的衣裳,与晴蓝合力控制住扭动挣扎的珍儿。

    裴清宁找准时机,朝裴羽怜使了个眼色,齐齐松了手,嘴里喊道:“四姨娘,你要那玉簪也不用抢呀!摔了就不好了!”

    话音未落,正在使劲儿的四姨娘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一倒,手上亦没了拉力,惯性将那支玉簪从手里带飞……

    只听清脆一声,玉簪落地,摔成两节,无数细碎玉屑扬起,又落下。

    正堂陷入一片死寂,仿若空气凝固。

    裴清宁最先反应过来,递给锦葵一个眼神。

    锦葵合上木门,似一尊阎罗,直挺挺伫立在前。

    四姨娘暗道不妙,揉着自己的手腕,恶人先告状:“羽怜,你看看你,抢什么抢。好好地玉簪,都是因为你,给摔了。这可是徐王送的谢师礼,你可赔不起。”

    四姨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想要开溜。

    “四姨娘,都看到玉簪是从你手里飞出去的,想走,不太好吧?”裴清宁的声音恢复往常的清冷:“您也知道这支玉簪的来历,轻易损毁,往小了说,是偷盗财物不成反损毁;往大了说,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

    四姨娘听罢心里乱如麻,但表面上怎肯服输,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就凭你两片嘴巴子上下一合,罪名就扣我头上了?想得美!”

    裴清宁一双秋水似的眼眸,现在沉得就像是冰冷的泉水,深幽幽的不见底:“好像这裴府,可以由姨娘或小娘子做主,动用私刑是吧?二姨娘,请您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众人望去,见满脸泪痕的二姨娘从里间绕出来。

    四姨娘嚣张跋扈惯了,只当二姨娘是个软柿子,不屑一顾。她知道,要对付的,是眼前这个步步紧逼的小蹄子。

    “这簪子,从我送出去的那一刻,便是二姨娘的。二姨娘,你的贵重财物被人抢盗,并有意损毁,按照家法,如何处置?”裴清宁目光坚定,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支撑在二姨娘身后。

    二姨娘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但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裴羽怜,心头的屈辱聚成一团火,终于开口:“按照家法,偷盗财物,需要去衣杖打二十。念着大娘子治下宽宏,便掌嘴十下!”

    这段话,不过是四姨娘不久前的话,二姨娘带着恐惧与绝望复数,众人皆感受到了分量。

    “瑶儿、琪儿,按住她。”裴清宁呵斥一声,吓得四姨娘扑通瘫坐在地上。

    瑶儿、琪儿年纪虽小,但受到隔壁院母女打骂多年,终于拿住机会,顾不得是何后果,一人一边,将四姨娘狠狠按住。

    裴清宁拉住裴羽怜的手,走上前:“用不着请王嬷嬷来了,大姐姐,你来吧。”

    “你敢!你这个死蹄子,别想碰我!敢碰我一下……”

    四姨娘尖利的嗓子叫嚷着,裴清宁悄悄在裴羽怜耳边道:“不使劲点,可对不住你阿娘。”

    言罢,裴羽怜眼中第一次露出凶光,抬起手,朝四姨娘的脸就是一巴掌。

    一时间,四姨娘的右脸上出现绯红的手指印。

    裴羽怜手抖,但第二巴掌非常利落,又是“啪”的清脆一声,四姨娘左脸上又是一道红痕。

    裴羽怜羸弱,手劲儿其实不大,只是她手指太细,一巴掌上去特别容易留下印记。

    这时,锦葵听到动静,低声喊了一句:“小娘子。”

    裴清宁抓紧时间,将裴羽怜拉在身后,道:“大姐姐打太重,还是我来代劳吧!”

    锦葵眼疾手快,上前阻拦裴清宁,道:“我来。”

    四姨娘被打得发懵,没听到几个女子的交头接耳,嘴上忙着大声哭喊:“你这个畜生也咬人的浪荡货,竟然打我!啊~”

    一道尖叫声,伴随着锦葵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四姨娘闭了嘴,随后吐了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有人破门而入,是乔阙的声音:“青天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正堂的木门一开,只见四姨娘与珍儿被按在地上,裴清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希音苑母女二人前面。

    而锦葵面无表情,正抬着手作势要打四姨娘,乔阙气急:“还不扶四姨娘起来!”

    舒莹等人呼啦啦上前,晴蓝与锦葵才带着几名侍女退到一旁。

    “大娘子来的正好!”裴清宁一副委屈模样,指了指地上,道:“四姨娘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抢劫二姨娘的玉簪。正好被清宁拿了个准,正请二姨娘发落呢!”

    乔阙安坐于主位上,太阳穴直跳,怎么感觉如昨日的事情如出一辙,只是苦主换了个人。

    四姨娘碎了一口,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辩驳道:“大娘子明鉴呐!分明是这小蹄子使坏,故意找个由头打奴的脸!”

    裴清宁眉毛一扬,冷淡道:“大娘子,满屋子的人,都是人证。地上的玉簪,就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抵赖不成?”

    晴蓝默默上前,拾起碎成两半的玉簪。

    乔阙知道裴清宁有备而来,不管怎么说,对方都能反驳,便道:“可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做主责罚姨娘呢?还有你,莺儿……”

    被提到名字,二姨娘惊得腿软,就要跪下去。

    裴清宁与裴羽怜一人一边,将二姨娘架起来。

    许多年了,裴羽怜也坚强了一把,敢明目张胆帮自己的母亲了。

    裴清宁将二姨娘推给裴羽怜扶稳,站出来,道:“清宁自然做不了主,该要请示大娘子再依照家法处置的。只是那摔碎的玉簪,本是我送给二姨娘的赔罪之礼,不成想被四姨娘故意弄碎,清宁一时气急,又念着大娘子今晨提到不舒坦,不敢去东苑回禀,便求着二姨娘处置了。”

    裴清宁字字铿锵,一气呵成:“且,二姨娘念着大娘子治下宽容,没有让四姨娘去衣受刑,这才打了三个巴掌。”

    这话,乔阙听得耳熟,也挑不出错来,一时间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岂有此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怒火冲天的裴君南阔步而来。

    裴羽娇见自己阿娘一副狼狈样,哭诉道:“阿耶,你要为我阿娘做主啊!”

    “全都跪下!”裴君南坐在主位上,喑噁叱咤:“刚才我听到你的辩驳之词了,简直一派胡言!什么劳什子的东西,犯得上对姨娘对手?”

    裴清宁接过晴蓝悄悄递来的玉簪,举在手掌心,道:“这是七年前,徐王赠予我阿翁的谢师礼。阿翁珍爱,在清宁及笄时割爱相赠,自然珍贵。因昨日的事,清宁擅自开口,让二姨娘受到亲女儿掌刑,清宁觉得有悖人伦之道,夜不能寐。今日特意奉上此物,向二姨娘告罪。”

    裴清宁声音冷冽清脆,传到院中陆姓三人耳中。

    陆天青与孙元黎听罢,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这是在别人家内院,驻足与墙边廊下,不肯离开。

    陆子商见裴清宁无碍,想来她能妥善抽身,才恍然发觉自己逾越,正欲离开,见父母一副八卦探究的模样,也就立于廊下,继续注意正堂中的动静。

    “清宁实心诚意,送给四姨娘与五妹妹见面礼。不成想四姨娘见钱眼开,看不上旁的,硬是要抢玉簪。抢不过,她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将玉簪砸了。”

    裴清宁跪坐在地上,说着还带着哭腔,继续道:“难不成,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四姨娘犯的过错,比二姨娘还重!二姨娘心慈,也只是小惩大诫。倒是五妹妹,惊扰父亲至此……”

    “你……”裴羽娇指着裴清宁,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分说,上去便要打……

    只是裴清宁这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单凭锦葵,推了一把,已经让裴羽娇手臂错位骨折。

    “啊!”裴羽娇尖叫一声,抱着手臂道:“阿耶,我的手断了!救命呐……她果然要杀人!”

    裴清宁吓一跳,忙将锦葵拽到身后,给了晴蓝一个眼神。

    晴蓝按住目露凶光的锦葵,生怕对方控制不住,又要做出护主行为。

    乔阙先声夺人:“清宁也太不懂事了!自家姐妹,何必动手!郎君……”

    裴君南本就不大中意让锦葵佩刀住进西楼,正好借题发挥敲打:“清宁你还小,不懂御下之道。侍女竟敢打小娘子,不可饶恕!来人,将锦葵拖出去,打十个板子!”

    话音一落,林九着俩护丁上来。

    裴清宁张开双臂拦住身后一干侍女,怒目而视:“不许打!你偏心,明明是裴羽娇打我在先,锦葵是护主!”

    裴君南被反驳,面子上挂不住,正不知如何开口,乔阙给了林九一记眼神:“小娘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吗?”

    护丁们上前要拽锦葵,晴蓝与香落都忙上前护住,与裴清宁一致,团团围成一圈。

    “我看你们谁敢!”裴清宁在最中间抱着锦葵,声色俱厉,手已经悄悄摸到锦葵的佩刀之上。

    锦葵蹙眉,将裴清宁的手指掰开,咬牙低语:“十个板子,不碍事的。”

    锦葵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裴清宁眼眶瞬间红了。她自己受委屈不要紧,就怕身边人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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