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而行,穿梭在曲道上。

    陆子商不自觉望向身侧人,关切道:“清宁妹妹,你还好吧?”

    裴清宁爽朗一笑:“正如陆大哥所言,已经走出了第一步,看到了卷宗记载,等我回去仔细研究……”

    “我指的是,晌午的事情……”陆子商忍住笑意,想到了裴清宁装腔作势哭闹的样子:“你最后不是被罚跪祠堂了?怎么现在又能出来了?”

    “啊?”裴清宁脸颊噌的一下染上红晕:“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今日正好去裴府做客,不小心看到了。”陆子商掩藏不住笑意:“实在对不住。我一定不会往外传的。”

    裴清宁的手指扣着缰绳,真想跳进曲道两旁的渠沟里躲起来,但还是嘴硬道:“我怎么记得,花厅与希音苑有好大一段距离,陆大哥怎么不小心看到的?”

    被揪住漏洞,陆子商脸上的笑容僵住,辩解道:“能让锦葵动刀,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大事,所以跟……”

    话说一半,陆子商才觉得失言,只好打住抬头看向天际,以掩饰尴尬。

    裴清宁暗自推测:陆大哥好像很关心我?为什么?或许他本就是很热心的人吧……

    两人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微妙,一个举目望月,一个不知所措。

    骤然,一家熟悉的马车从身旁掠过。

    裴清宁大惊失色:“那好像是我父亲的车架。”

    “这是来捉你的。”陆子商得出结论,策马在前:“快走,得在他们前边回环彩楼。”

    裴清宁策马跟上,也想到一处:若被裴君南发现自己外出,是为了溜到县衙,那便大事不妙了!

    陆子商显然对平康坊一带熟稔,带着裴清宁走了另一条道,很快到了环彩楼附近。

    “陆大哥,我们去哪儿?环彩楼在前边……”裴清宁瞧着势头不对,穿过这绕来绕去的曲道,好像离环彩楼更远了。

    绕过一座坊楼,裴清宁这才明白陆子商的用意,接着道:“难道环彩楼有后门?”

    两人在环彩楼背面停住,下马。

    陆子商指了指错综复杂的楼台建筑,道:“咋们直接上二楼,假装你不曾离开过环彩楼。跟我来。”

    此时,裴清宁对陆子商是百分百信任,只管跟在身后。

    陆子商跳上一座木塔伸出来的檐台,转身将裴清宁拉了上来。两人挤在一起,裴清宁下意识抓住陆子商的衣袖,往下看了一眼:“这里真高。”

    陆子商伸手护住裴清宁,努努嘴,道:“那几扇窗户是开着的,听动静也热闹,我们悄悄爬进去,应该无碍。我在后面推你。你脚上没有好利索,轻些。”

    裴清宁直点头,双手趴住窗沿,借着陆子商的力量,翻身跳进窗台,然后摔到屋内。

    陆子商紧随其后。

    两人将将稳稳落地,只听丝竹之乐戛然而止……

    裴清宁还未看清周围人,便合手行礼告罪:“打搅了,打搅了!”

    “你不是楼下弹琵琶的小奴吗?”

    “子商,你怎么和清……你们怎么翻窗进来了?”

    两道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是鱼子岑与孙立宣。

    裴清宁露出尴尬的笑容,视线终于落在表情精彩的李仲言身上,赶忙上前:“小奴在楼下捡到一枚令牌,看字样应该是您的。特意到此归还。”

    说着,裴清宁掏出那枚金牌,脸不红心不跳递上前去。

    李仲言下意识扫了一眼腰间,咬牙切齿道:“真巧,多谢你送来。裴二叔好像在隔壁寻你呢!”

    裴清宁顺势将令牌塞入李仲言手中,连道多谢后,头也不回地跑了。那利落的样子,腿脚好像不曾有过什么扭伤。

    陆子商尴尬轻笑两声,走到李仲言跟前告罪:“有些事耽搁,来晚了,仲言兄还请恕罪呐!”

    月姬朝一班乐师眼神示意,屋内又继续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

    李仲言让陆子商挨着坐下,递上一盏酒,小声询问:“好像陆兄与清宁很熟稔?”

    “在疏育家见过一两次。”陆子商饮了一盏葡萄美酒,掩饰着心头的慌乱,低声道:“裴家妹妹也不知从哪里赶来,正巧与我撞到一处。”

    “然后你们就翻窗了?”李仲言表示怀疑,那双沉得能让人落入深渊的眼眸微微眯起。

    陆子商轻笑:“裴家妹妹估计是溜出来的,裴家伯父正好来拿人呢。我也是一时脑热,瞧她可怜样的,便帮了一把。”

    “都不知道陆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李仲言也是一笑,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两人碰杯,一同将酒水饮尽。

    孙立宣悄悄将陆子商拉到一旁,刻意避着李仲言:“要不你陪我过去看看,毕竟是婧儿的妹妹。”

    陆子商点头同意。两人说定便走了出去。

    李仲言的手指摩挲着那枚残留着裴清宁温度的令牌,心中五味杂陈,很是不痛快。

    他倒是不是吃醋,而是感到失落。

    果真,时间会改变许多人与事。

    从前裴清宁总黏着他,“言哥哥”前,“言哥哥”后,总是赤诚一片,从不藏着掩着。

    可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横亘了一条银河。

    李仲言食不知味,重重放在酒盏,推开贴在身边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鱼子岑交待月姬招待好客人们,跟了上去,询问:“仲言,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闹腾了?我陪你去寻个清净地儿……”

    李仲言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鱼子岑闭嘴。

    鱼子岑鲜少见到李仲言毋庸置疑的冷峻一面,识相地闭上嘴。

    孙立宣贴着隔壁木偷听,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两人。陆子商倒是注意到了,未发一言,但默默让出最佳偷听位置。

    如此,四名郎君猫着腰,听到里头裴君南的声音:“裴君昭,你这浪荡子,带我家清宁来这种地方,实在不像话!要不是我心软偷偷去送吃的,都不知道你们偷跑出来了!说,你们怎么出来的?”

    “二叔后院有个狗洞,从哪儿出来的。”然后是裴清宁理直气壮的声音。

    “岂有此理!走,现在就回去!你们给我再从狗洞钻回去,不许惊动府里人,也不许再有下次,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一道声音是理直气壮的咆哮,另一道声音是不耐烦的回话,惹得鱼子岑与孙立宣笑出了声。

    随后,“嘭”的一声,一群人拥着裴君南等人下了楼。

    鱼子岑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什么小奴,是裴府的四娘。”

    孙立宣回头,收敛住了笑容,不自觉朝李仲言解释:“我家婧儿与清宁要好,我替她来瞧瞧……”

    李仲言听说了薛家与孙家将要结亲一事,对孙立宣的动机没有怀疑,只道:“瞧你们二位出来,还以为是招呼不周呢。原来是为着这个……”

    孙立宣哑然失笑,正欲告罪,李仲言又道:“这里没意思,恐怕我这东道主,得先开溜了。子岑……”

    鱼子岑立刻接茬儿:“你且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陆子商趁机,道:“仲言兄没什么事的话,一道走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讨教。”

    说罢,两人并肩离开。

    身后的鱼子岑摇头,噗嗤一声,笑道:“原来仲言是这个心思。他还真是只狐狸。不过,实在是有趣,那个小娘子,是凭什么让仲言兄如此费心的?”

    孙立宣明白好友打的什么哑谜,好奇道:“我们几个之中,就你与郡王关系最亲近。怎的,你现在才知道那位的心意?”

    “仲言对裴女的心意,我上哪儿知道去!前几日刚传,他与燕王抢人,谁又能想到这是在浑水摸鱼!”鱼子岑的戏谑,不加掩饰地表达出心底的不屑:“话说那霁月山庄,不过小小一隅,也能成了仲言魂牵梦绕之地?若没有今日的事,我还不敢往那儿想呢!”

    霁月山庄柳公,在鱼子岑眼里,不过是一破落的亡命人,只是幸得徐王高抬,在洛阳有些声名罢了。

    再说裴清宁,顶着裴家女的名头,却是养在外头的……

    就这样,李仲言还费尽心思做局,鱼子岑替他感到不值:有那心事,多讨好讨好上边那几位,何至于一直奔波游走,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立宣瞧着鱼子岑嘴角挂着的坏笑,郑重其事,道:“我们几个之中,就属你心思最重,又憋什么坏呢?丑话说在前头,看在我仅有的一点点薄面上,你也不能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鱼子岑稍微诧异,依旧一副笑模样:“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你的一点薄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也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样……”

    “我可是认真的。”孙立宣收敛起平日里随和的样子,目光深沉许多,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清宁那身份,在长安就是个不能上席的边缘人物。对你来说,可能一文不名。但是你要想想,有那么多人护着她,其中肯定有一定道理的。”

    面对好友的推心置腹,鱼子岑认真点头,道:“道理?难道是因为她生的貌美?”

    孙立宣翻了个白眼,用看癫倌的眼神略过鱼子岑:“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

    “那你说说,你护着她做什么?就凭你未过门的婧儿妹妹?”鱼子岑不依不饶,想不通好友的动机:“犯得着吗?裴清宁算起来,就是薛婧儿的表妹吧?”

    孙立宣竟不知鱼子岑市侩至此,与对方说不通,便甩出一个大道理:“与人为善总是好的。”

    这下换鱼子岑翻白眼了:“你莫不是三岁小儿吧?”

    两人说的急头白脸,在环彩楼分道扬镳,一个继续取乐,一个回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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