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车架一路行驶，车内三人相顾无言。
一刻钟后，车架在一处不起眼的坊墙前停下。
裴君南正要将两个满身酒气的人推下车，便听到林九的声音：“郎君，还是走正门吧！您出门之后，不知怎的惊动了老太太。”
“什么！”
车架中的三人，闻声一个激灵，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瞬间都清醒了过来。
裴君南出行之前千叮万嘱，要林九仔细留意，千万不能再让人发现端倪，免得又闹起来。
林九也确实照做了，乔阙那边打发人来问，也只谎称裴君南要宿在书斋。
只是不知怎的，老太太深夜至祠堂，正巧撞见一群侍女在罚跪，便招来乔阙问清楚了缘由，紧接着大动肝火，现已将府中众人唤到祠堂。
祠堂内外，灯火通明。
祠堂门前廊下，裴母身上盖着一条联珠纹织锦厚毯，斜斜坐于软榻之上。她曲着身，身体微微靠向右侧，贴向那笼铜制缠枝纹暖炉汲取温度。
裴母左侧，有两名身皮裘衣的娘子，一个屏气敛声，一个傲世轻物。
裴母眼中毫无温度，扫了一眼跟前跪作两排的侍女，声音不大，但足够院中众人听清：“短短两日，竟然生出这么多是非。大娘子，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身旁的乔阙没有任何解释，承认道：“是儿媳疏漏，一时未妥善处置。只是，这节骨眼……”
乔阙恭敬的目光突然转另向一旁，变得冷凝，话锋一转：“虞娘子何必惊扰婆母。夜深露重，若婆母为了小辈的事儿再添病症，岂不是陷我们于不孝？”
裴母似乎很是看重那位虞娘子，出言相护：“今夜这事，慈念并无错处。大娘子不必上纲上线。自从那西楼的小女娘要回来，你便不如从前贴心晓事了！”
一番话，正中乔阙心窝。
乔阙的眸光低下去，抿抿唇不再反驳。
立于廊下大的裴宝炔与裴羽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们正不满，为了一众姨娘庶女的争执，牵连他们二人至此处受风，现在听到祖母对母亲的一番指摘，顺理成章地将罪责全归结到裴清宁身上。
裴羽若暗道：这裴清宁还真是个祸害，真想知道待她回来，会被怎样整治呢！
正幸灾乐祸，裴羽若耳边传来祖母老迈的声音：“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四姨娘无故兴风作浪在前，二姨娘指摘报复在后，各受三十臀杖。两个小女娘不劝告生母，竟然帮着胡闹，罪加一等！但是念及后日要面圣，便先记上一过，若有下次，一并处罚。”
说话间，耿嬷嬷已经着人将跪在第一排的两名姨娘拖了出来。
四姨娘神色大变，正要告罪，只听上首的裴母那幽沉的声音传来：“若再生是非，轻则退了奴籍撵出去，重则乱棍打死。”
裴母的话就是那判官的笔，落定无改。
二姨娘毫无生气，愣愣地看了一眼跪着发抖的女儿，一鼓作气趴在长条矮凳上，准备受罚。
四姨娘满腹委屈已经被恐惧取代，也不敢再撒泼撒痴，认命受罚。
耿嬷嬷一个眼神，执杖的护丁毫不留情，一杖一杖落下，惹得两名姨娘的哀嚎声盖过了噼啪作响的木炭。
裴君南三人赶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刑杖很快执行完毕，两名姨娘已经奄奄一息。
裴羽怜、裴羽娇低垂着脑袋直掉眼泪，心中再绞痛都不敢上前一步。
裴君南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沉沉开口：“将她们二人送回院里，禁足一个月。”
众人视线齐聚，这才看见裴君南三人。
裴母睨了一眼大儿子，然后厉声道：“裴君昭、裴清宁，你们二人过来跪着。”
裴清宁眉头紧皱，走上前去，借着烛光这才看清，跪了不止晴蓝、茉儿等一众侍女，还有刚拨去西楼侍候的那九名小奴。
她跪在前头，冷冷地看向眼前的三名长者。最后，目光落在面生的虞慈念之上……
虞慈念眼中只有裴君昭。
见裴君昭上前与裴清宁跪在一处，虞慈念收起那孤傲的神情，即刻起身退到一边。
见状，乔阙也起身走下台阶，走在裴君南身边。
裴母的视线略过裴清宁，看向酒气冲天的裴君昭：“你也该另府别居了，明日便搬出去单住吧！”
裴君昭的泪一下子夺框而出，不可置信道：“阿娘在，儿子怎能另府别居？儿子还要在母亲身边尽孝，求母亲不要赶儿子走。”
裴母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硬着心肠，道：“这十多年，你不肯婚娶纳妾，终日流连于烟花地，阿娘都不曾说你半句。如今，阿娘将是油尽灯枯，也管不了你了。你且去外边单过吧。阿娘只求你，别再连累你兄长一家。”
裴君南神色微动，上前半步，道：“阿娘，又何必……”
裴母眼眶湿润，抬头一指，骂道：“阿娘来做这恶人，替你们把话都说了，还不如你们的意吗？休要再言！”
乔阙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脸上挤出为难的样子，将裴君南拉回，小声道：“郎君，别再惹婆母不快了。”
“阿娘……”裴君昭跪着上前，还要继续求情。
满眼心疼的虞慈念扑上前制止住裴君昭：“裴郎，不论搬到哪里，奴都陪……”
裴君昭由悲转怒，将虞慈念一把推开……
裴母一个眼神，耿嬷嬷便让人上前将裴君昭与虞慈念拉到一边。
接着，耿嬷嬷一扬手，招呼几名护丁上前，替正在按太阳穴的裴母开口发落：“香落教唆二郎与小娘子夜逃，罪不可恕。来人，乱棍打死。”
这没有温度的一句话，轻飘飘落地。
一众侍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吓晕的吓晕，哭泣的哭泣，只有锦葵与茉儿下意识护住香落。晴蓝与玄黎讶异地张着嘴，只可惜人微言轻，最后还是紧闭了嘴巴。
四人目光一致，看向裴清宁。
果不其然，裴清宁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冷冷道：“耿嬷嬷这是什么道理？离开裴府，是我与二叔的注意，并未有人教唆。裴府是家教森严，但这样随意草菅人命，恐怕说不过去！”
这话一出，裴家兄弟而然异口同声呵斥：“清宁！”
有儿子护着，裴母刚冒起来的怒火，这才稍稍落下。
“还请小娘子慎言！”耿嬷嬷昂着头，用鄙夷的眼神盯着裴清宁：“您也知道府里有规矩，主人的犯错，首先要罚的，是奴婢。除了香落，小娘子带来的这四位，一人三十杖。”
这意思，裴清宁听懂了：要先罚奴婢给个下马威，再憋着劲儿罚自己呢！
说罢，十几名护丁围了上来。
“谁敢！”裴清宁呵斥一声，然后看向耿嬷嬷：“我的人，你们没资格动。”
乔阙按住裴君南，抢先道：“婆母，清宁带来的人，籍契不在府上，若动用家法，的确是不太合适。”
说罢，乔阙上前，用担忧的口吻，道：“儿媳求婆母保重身体要紧。”
她想了想，看似很为难的样子，接着道：“西楼其余九名侍女是儿媳挑选过去的，她们玩忽职守没有伺候好四娘，是该责罚。不如也各自责打三十，然后打发去人市，您看如何？”
裴母微微点头。
“还是大娘子识大体！”耿嬷嬷继续充当发言人，看向裴清宁：“既然如小娘子所言，你带来的人裴府不可处置，那就请他们即刻离府。府里容不下无法无天的外人。当然，小娘子也请放心，府上不会短了伺候您的人，更不会因此苛待您。”
此话说服了裴君南，本着和稀泥的属性，他终于开口了：“清宁，便这样吧，听话。”
裴清宁短暂思考：耿嬷嬷说的有理有据，一时间也挑不出错来。不过，孤身一人在裴府也好，免得连累别人。
茉儿第一个站出来，噎住了正要同意的裴清宁：“不行！不管小娘子在哪儿，奴都要跟在身边。”
茉儿看向耿嬷嬷，语气坚定：“奴愿意接受责罚。”
与此同时，晴蓝、锦葵与玄黎也与茉儿一致，跪上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裴清宁余光一瞥，见裴羽若面上露出满意微笑。
裴清宁突然明白“亲者痛仇者快”这一道理。她不能总想事事周全，便开口：“玄黎与锦葵，你们二人出府，晴蓝与茉儿留下。”
说罢，裴清宁跪下，腰背挺直，道：“茉儿与晴蓝留下，愿意受责罚。香落同在西楼侍候，还请祖母从轻发落。”
裴母露出为难的表情，又示意耿嬷嬷。
主仆两人似乎来时演练过一遍，默契绝佳。
耿嬷嬷并未接下裴清宁的话茬儿，而是看向裴君昭，问道：“那香落，是二郎君的人，您说该怎么处置？”
裴君昭还沉浸在被赶出去的哀愁中，看向自己那老态龙钟的母亲，咬咬牙，道：“但凭阿娘做主。”
耿嬷嬷冷冷道：“来人，茉儿、晴蓝各受三十杖。香落，照旧。”
裴清宁用凌冽如冰霜的目光瞪了裴君昭一眼，深呼吸，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既然裴二叔不管香落，那便将人送给我吧！”
裴君昭眼神闪躲，不敢再去看裴清宁。
裴清宁抬眸看向祠堂内，言辞恳切：“清宁的阿翁时常提及：说我的祖父，是世间难得的，能明辨是非的君子；而祖母您，则是最贤惠纯真的淑人。清宁每每念及，总会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像祖父、祖母一样，一身风骨慈善立于人世间。清宁今日肆意妄为，并无人教唆，甘愿意受杖三十，换香落一命。还望求祖母成全。”
说罢，裴清宁重重磕了一个头，伏低身躯，闭眼等待回答。
半晌，相顾无言。
院内冷风瑟瑟，但裴母的心却动容起来。
裴清宁一番话，让裴母想到了铁骨铮铮的夫君，不禁落下泪来，又念着裴清宁从入府那刻起，便真心诚意唤自己一声“祖母”，半晌才轻声道：“难为你有此慈心。罢了。大娘子，就这样处置吧。”
话音一落，裴清宁的身躯终于轻松下来，趴在地上，用余光目送裴母离开。
最后，西楼的一众女眷，在裴清宁的带领下，闷声受完了责罚。
”快去请医师来！“裴君昭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敕令身边的女子。
裴清宁咬着牙，冷冷道：“你还是带着你的人，赶紧出府吧！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裴君南上前悄悄拭泪，扶住裴清宁：“阿耶送你回去。”
乔阙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有些伤心。
但作为主母，她还有收拾烂摊子的责任，只得任由裴君南先走。
她留下，派人将受罚的侍女送回各院，又张罗着诊治，一直忙到三更。
一刻钟后，车架在一处不起眼的坊墙前停下。
裴君南正要将两个满身酒气的人推下车，便听到林九的声音：“郎君，还是走正门吧！您出门之后，不知怎的惊动了老太太。”
“什么！”
车架中的三人，闻声一个激灵，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瞬间都清醒了过来。
裴君南出行之前千叮万嘱，要林九仔细留意，千万不能再让人发现端倪，免得又闹起来。
林九也确实照做了，乔阙那边打发人来问，也只谎称裴君南要宿在书斋。
只是不知怎的，老太太深夜至祠堂，正巧撞见一群侍女在罚跪，便招来乔阙问清楚了缘由，紧接着大动肝火，现已将府中众人唤到祠堂。
祠堂内外，灯火通明。
祠堂门前廊下，裴母身上盖着一条联珠纹织锦厚毯，斜斜坐于软榻之上。她曲着身，身体微微靠向右侧，贴向那笼铜制缠枝纹暖炉汲取温度。
裴母左侧，有两名身皮裘衣的娘子，一个屏气敛声，一个傲世轻物。
裴母眼中毫无温度，扫了一眼跟前跪作两排的侍女，声音不大，但足够院中众人听清：“短短两日，竟然生出这么多是非。大娘子，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身旁的乔阙没有任何解释，承认道：“是儿媳疏漏，一时未妥善处置。只是，这节骨眼……”
乔阙恭敬的目光突然转另向一旁，变得冷凝，话锋一转：“虞娘子何必惊扰婆母。夜深露重，若婆母为了小辈的事儿再添病症，岂不是陷我们于不孝？”
裴母似乎很是看重那位虞娘子，出言相护：“今夜这事，慈念并无错处。大娘子不必上纲上线。自从那西楼的小女娘要回来，你便不如从前贴心晓事了！”
一番话，正中乔阙心窝。
乔阙的眸光低下去，抿抿唇不再反驳。
立于廊下大的裴宝炔与裴羽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们正不满，为了一众姨娘庶女的争执，牵连他们二人至此处受风，现在听到祖母对母亲的一番指摘，顺理成章地将罪责全归结到裴清宁身上。
裴羽若暗道：这裴清宁还真是个祸害，真想知道待她回来，会被怎样整治呢！
正幸灾乐祸，裴羽若耳边传来祖母老迈的声音：“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四姨娘无故兴风作浪在前，二姨娘指摘报复在后，各受三十臀杖。两个小女娘不劝告生母，竟然帮着胡闹，罪加一等！但是念及后日要面圣，便先记上一过，若有下次，一并处罚。”
说话间，耿嬷嬷已经着人将跪在第一排的两名姨娘拖了出来。
四姨娘神色大变，正要告罪，只听上首的裴母那幽沉的声音传来：“若再生是非，轻则退了奴籍撵出去，重则乱棍打死。”
裴母的话就是那判官的笔，落定无改。
二姨娘毫无生气，愣愣地看了一眼跪着发抖的女儿，一鼓作气趴在长条矮凳上，准备受罚。
四姨娘满腹委屈已经被恐惧取代，也不敢再撒泼撒痴，认命受罚。
耿嬷嬷一个眼神，执杖的护丁毫不留情，一杖一杖落下，惹得两名姨娘的哀嚎声盖过了噼啪作响的木炭。
裴君南三人赶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刑杖很快执行完毕，两名姨娘已经奄奄一息。
裴羽怜、裴羽娇低垂着脑袋直掉眼泪，心中再绞痛都不敢上前一步。
裴君南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沉沉开口：“将她们二人送回院里，禁足一个月。”
众人视线齐聚，这才看见裴君南三人。
裴母睨了一眼大儿子，然后厉声道：“裴君昭、裴清宁，你们二人过来跪着。”
裴清宁眉头紧皱，走上前去，借着烛光这才看清，跪了不止晴蓝、茉儿等一众侍女，还有刚拨去西楼侍候的那九名小奴。
她跪在前头，冷冷地看向眼前的三名长者。最后，目光落在面生的虞慈念之上……
虞慈念眼中只有裴君昭。
见裴君昭上前与裴清宁跪在一处，虞慈念收起那孤傲的神情，即刻起身退到一边。
见状，乔阙也起身走下台阶，走在裴君南身边。
裴母的视线略过裴清宁，看向酒气冲天的裴君昭：“你也该另府别居了，明日便搬出去单住吧！”
裴君昭的泪一下子夺框而出，不可置信道：“阿娘在，儿子怎能另府别居？儿子还要在母亲身边尽孝，求母亲不要赶儿子走。”
裴母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硬着心肠，道：“这十多年，你不肯婚娶纳妾，终日流连于烟花地，阿娘都不曾说你半句。如今，阿娘将是油尽灯枯，也管不了你了。你且去外边单过吧。阿娘只求你，别再连累你兄长一家。”
裴君南神色微动，上前半步，道：“阿娘，又何必……”
裴母眼眶湿润，抬头一指，骂道：“阿娘来做这恶人，替你们把话都说了，还不如你们的意吗？休要再言！”
乔阙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脸上挤出为难的样子，将裴君南拉回，小声道：“郎君，别再惹婆母不快了。”
“阿娘……”裴君昭跪着上前，还要继续求情。
满眼心疼的虞慈念扑上前制止住裴君昭：“裴郎，不论搬到哪里，奴都陪……”
裴君昭由悲转怒，将虞慈念一把推开……
裴母一个眼神，耿嬷嬷便让人上前将裴君昭与虞慈念拉到一边。
接着，耿嬷嬷一扬手，招呼几名护丁上前，替正在按太阳穴的裴母开口发落：“香落教唆二郎与小娘子夜逃，罪不可恕。来人，乱棍打死。”
这没有温度的一句话，轻飘飘落地。
一众侍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吓晕的吓晕，哭泣的哭泣，只有锦葵与茉儿下意识护住香落。晴蓝与玄黎讶异地张着嘴，只可惜人微言轻，最后还是紧闭了嘴巴。
四人目光一致，看向裴清宁。
果不其然，裴清宁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冷冷道：“耿嬷嬷这是什么道理？离开裴府，是我与二叔的注意，并未有人教唆。裴府是家教森严，但这样随意草菅人命，恐怕说不过去！”
这话一出，裴家兄弟而然异口同声呵斥：“清宁！”
有儿子护着，裴母刚冒起来的怒火，这才稍稍落下。
“还请小娘子慎言！”耿嬷嬷昂着头，用鄙夷的眼神盯着裴清宁：“您也知道府里有规矩，主人的犯错，首先要罚的，是奴婢。除了香落，小娘子带来的这四位，一人三十杖。”
这意思，裴清宁听懂了：要先罚奴婢给个下马威，再憋着劲儿罚自己呢！
说罢，十几名护丁围了上来。
“谁敢！”裴清宁呵斥一声，然后看向耿嬷嬷：“我的人，你们没资格动。”
乔阙按住裴君南，抢先道：“婆母，清宁带来的人，籍契不在府上，若动用家法，的确是不太合适。”
说罢，乔阙上前，用担忧的口吻，道：“儿媳求婆母保重身体要紧。”
她想了想，看似很为难的样子，接着道：“西楼其余九名侍女是儿媳挑选过去的，她们玩忽职守没有伺候好四娘，是该责罚。不如也各自责打三十，然后打发去人市，您看如何？”
裴母微微点头。
“还是大娘子识大体！”耿嬷嬷继续充当发言人，看向裴清宁：“既然如小娘子所言，你带来的人裴府不可处置，那就请他们即刻离府。府里容不下无法无天的外人。当然，小娘子也请放心，府上不会短了伺候您的人，更不会因此苛待您。”
此话说服了裴君南，本着和稀泥的属性，他终于开口了：“清宁，便这样吧，听话。”
裴清宁短暂思考：耿嬷嬷说的有理有据，一时间也挑不出错来。不过，孤身一人在裴府也好，免得连累别人。
茉儿第一个站出来，噎住了正要同意的裴清宁：“不行！不管小娘子在哪儿，奴都要跟在身边。”
茉儿看向耿嬷嬷，语气坚定：“奴愿意接受责罚。”
与此同时，晴蓝、锦葵与玄黎也与茉儿一致，跪上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裴清宁余光一瞥，见裴羽若面上露出满意微笑。
裴清宁突然明白“亲者痛仇者快”这一道理。她不能总想事事周全，便开口：“玄黎与锦葵，你们二人出府，晴蓝与茉儿留下。”
说罢，裴清宁跪下，腰背挺直，道：“茉儿与晴蓝留下，愿意受责罚。香落同在西楼侍候，还请祖母从轻发落。”
裴母露出为难的表情，又示意耿嬷嬷。
主仆两人似乎来时演练过一遍，默契绝佳。
耿嬷嬷并未接下裴清宁的话茬儿，而是看向裴君昭，问道：“那香落，是二郎君的人，您说该怎么处置？”
裴君昭还沉浸在被赶出去的哀愁中，看向自己那老态龙钟的母亲，咬咬牙，道：“但凭阿娘做主。”
耿嬷嬷冷冷道：“来人，茉儿、晴蓝各受三十杖。香落，照旧。”
裴清宁用凌冽如冰霜的目光瞪了裴君昭一眼，深呼吸，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既然裴二叔不管香落，那便将人送给我吧！”
裴君昭眼神闪躲，不敢再去看裴清宁。
裴清宁抬眸看向祠堂内，言辞恳切：“清宁的阿翁时常提及：说我的祖父，是世间难得的，能明辨是非的君子；而祖母您，则是最贤惠纯真的淑人。清宁每每念及，总会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像祖父、祖母一样，一身风骨慈善立于人世间。清宁今日肆意妄为，并无人教唆，甘愿意受杖三十，换香落一命。还望求祖母成全。”
说罢，裴清宁重重磕了一个头，伏低身躯，闭眼等待回答。
半晌，相顾无言。
院内冷风瑟瑟，但裴母的心却动容起来。
裴清宁一番话，让裴母想到了铁骨铮铮的夫君，不禁落下泪来，又念着裴清宁从入府那刻起，便真心诚意唤自己一声“祖母”，半晌才轻声道：“难为你有此慈心。罢了。大娘子，就这样处置吧。”
话音一落，裴清宁的身躯终于轻松下来，趴在地上，用余光目送裴母离开。
最后，西楼的一众女眷，在裴清宁的带领下，闷声受完了责罚。
”快去请医师来！“裴君昭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敕令身边的女子。
裴清宁咬着牙，冷冷道：“你还是带着你的人，赶紧出府吧！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裴君南上前悄悄拭泪，扶住裴清宁：“阿耶送你回去。”
乔阙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有些伤心。
但作为主母，她还有收拾烂摊子的责任，只得任由裴君南先走。
她留下，派人将受罚的侍女送回各院，又张罗着诊治，一直忙到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