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可算停了。他拦了辆黄包车,手里还拿着把伞,以备不时之需。

    报了个地方,车夫拉着车就跑。

    “到了,您慢走嘞,下次再叫我。”车夫收钱,点头说道。

    知道这么详细的地方,肯定是本地人呐,有客不招才不对呢。

    “谢谢。”

    车夫见着青年拉下帽檐,拎着手里的黑包,一步步远离了视线中。记得去赶下一个人,他也没有多做停留。

    沈行站在一个小院面前,敲了敲门环。

    “叩、叩、叩。”

    没等多一会儿,门就开了。对方探出头来,似乎疑惑怎么有人找到这儿来,青年这才露出了全部的脸。

    对方一惊:“段少爷?”

    “是我。”

    “陈勋在吗?”沈行从缝隙往里看了几眼,心里有数,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还是问道。

    面前的人不太熟,没出国之前陈勋带沈行来过这个院子,而他就是留在这里看家的管家。

    倒不是陈勋私养什么情人的地方,反而是他落住的地儿,自己置办的房子,经常都歇在这里。

    陈老爷也对膝下唯一的孩子寄予厚望,难免更加严苛,事事都要求做到最好。陈勋从小就知道,确实也争气,在成年后想自己干出一番大事,没拿家里的钱。

    安家在这地方,就连陈老爷也不怎么知道。

    上辈子,也是他回来之后,他给投了钱。陈勋脑子又好使,没过多久已经成绩斐然。

    管家知道人是来找谁的,摇头道:“我家少爷还没回来。不过你要是不急,可以进来等等,卡着时间也该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那麻烦了。”

    沈行不急,专程过来找人。

    他找了地方坐下,管家给他倒了被茶,“哪里会。你是小勋的朋友,他见了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不是听说段少爷去国外了。”

    管家已经有了胡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自小陪着陈勋长大,不是外人。

    沈行也不意外对方知道,

    “伯伯说笑了。不过确实是因为有点事儿提前回来了。”

    “前两天小勋还提过你,说想你来着,今天就能见到人了。”管家道,“你们也有一两年没见了,老伯看你长得成熟不少。”

    “好久不见,也不知道陈勋变了多少。”沈行笑着,也问了他们的近况,知道陈勋最近正愁这借钱了。

    毕竟赚钱也是需要资金启动的,筹了半载钱还是不够。管家也是看着眼里,把自己的积蓄也拿出来,不过陈勋不肯收。

    这几日听说倒是去外面先找了份儿工作,钱不多,但勉强能凑。等下班又得去找认识的人找找投资。

    其实沈行是极佩服陈勋的,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不倚靠老一辈的荫庇,自己出来,还闯出了名头。

    这种魄力反而是自己没有的。

    他想起当初因为气愤离家,显得就有些不够理智。

    两个人聊了半个小时,外面的门就有了动静。想来陈勋带了钥匙,沈行扭头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院里了。

    陈勋看到人,连手里提着的包也掉了。

    “段岐玉,你居然回来了。”

    对方点头,似乎特意等着他的。

    他是惊讶段岐玉出现在这里,甚至是些意外之喜。快步走过去想抱个肩,又想到自己的手不太干净。

    “你等等,我先去洗个手。”

    手上沾着灰尘,倒不是怕对方嫌弃,就是有点失礼。

    不过两分钟,陈勋回来,揽了对方的肩,“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我昨晚才到。”

    陈勋和他在读书时就认识,关系也不错,所以他才第一个找到这里。

    “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按理说还得有上个一年才回来的。也不方便联系,他们也好久没有联系了。

    “有事提前回来了,不过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陈勋有些没想明白,段大少好端端的来找他干嘛,说叙旧他有点不相信。

    不是关系不够。而是太肉麻了,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过。

    管家退到了屋里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什么事啊?”

    他确实也好奇。

    “你不是在找投资资金吗,我借你。”沈行的手放在桌上抓握,眼睛看着对方。

    “!”

    “你说真的?我还正愁找不到呢。”他为这些奔波了几个月,都还没凑齐,听段岐玉这么一说他两眼放光,“真的?”

    “有条件的。”

    “你说。”

    段岐钰真能投,燃眉之急便可迎刃而解。

    段家多有钱他是知道的。别说有条件,就是有一百个条件他也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沈行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毫不留情地打断,“是我个人和你合作,和段家没有关系。这次我回来,也打算回去。”

    “?”

    什么玩意儿。

    陈勋不可思议道:“你不回去?”

    转瞬又有了猜测,“你家老头和我家一样,你被赶出来啦?”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但很快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不是。也不是想瞒你,是我自己都还没弄清。”他道,“你别管这么多,以后在外面都称呼我‘沈行’。”

    “段大少你有秘密啊,还换了身份。”陈勋还是惊奇,眼里的探究不少。被沈行的白眼挡了回来。

    “我查清以后会告诉你。”

    “行,不是什么要紧的,您投钱就行,咱俩合伙还愁赚不回本吗。”

    陈勋点头,他也没想着他能投多少,少点就少点吧。

    ……不过,或许这事儿和段家关系大得很。

    ——

    头还不算太疼。

    段岐玉睁眼时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昨晚自己喝得不清醒,想来是他们把自己送回来了。

    这是家里的客房。

    他拿到了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没发现不对的,水很快就见底了。

    “大少爷,二太太让你过去一趟。”有个丫鬟在外面就喊。

    “知道了。”段岐玉卷起一点袖子,将袖口扣的严实,才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睡的床。

    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太乱了些。他睡觉一向都规矩的,醒的时候被褥都差点全掉到地上了。

    他在出门时很自然地归结于酒醉。

    丫鬟就在外面等着,他看了眼没印象,“走吧。”

    段岐玉不觉得徐晴找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反而能给他添堵。

    从他记事就没见到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在旁人口里听过自己母亲是难产去世的,所以父亲对他才过分宠溺。

    徐氏是后来娶进门的,虽然母亲过世大夫人的位置空着,段老头还是没有给出去。她心里膈应着,但碍于段方对段岐玉的宠溺,明面上对他还算不错。

    而她的儿子段予,与他说不上亲,但也没多疏远。只不过后来父亲心里的那杆子称偏了,说的话也就少了。

    “二夫人。”

    段岐玉对她客气。

    徐晴笑着招手,“快过来坐吧。”

    “听说你还没吃饭,今儿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凑在一起,只可惜老爷……”她说着眼里有泪花,很快擦了擦,“不说这个了,咱们吃饭。”

    一家人。

    段岐玉看着围桌的人,除了二夫人和她的儿子儿媳,还有三夫人夏佳茵和一个小妹妹。

    他有些印象,离家的时候对方有孕,算起来也是对得上的,不过不熟也就只点了下头。

    只有……

    挨着夏佳茵的还有一个人,她坐在那里十分拘谨,如果不是他特意看都不会发现多了人。头上还是簪着花的,垂着头只能看到一角下巴,不过段岐玉知道她很漂亮。

    他明知故问:“这位是?”

    “大少爷,她是四姨太。”三夫人在一旁说,还哄着怀里的女儿。

    “哦……是小娘呀。”

    可不是嘛,父亲在他认识的叔伯里不算风流,也还是有几房姨太。不过现如今人都走了,刚过门不久的小娘还挺可怜的。

    “说话,岐玉问你呢。”二夫人搁了会儿手里的筷子,视线落在魏西楼身上,心里冷笑。

    前一阵儿,老爷非要纳这个女人进门。不知道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有什么好的,不就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嘛。

    哪家正经小姐一脸狐媚样。

    的确不是小姐,放以前得是家道中落的落难小姐。

    所以她徐晴打心里是瞧不上的,敲打过一顿,让她少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实些,给口饭吃也不是不行,她也不想与人为难。

    魏西楼磨磨蹭蹭才抬了头,对上段岐玉的眼睛,软软弱弱地说:“大少爷好。”

    “抱歉……”

    话还没说完,段岐玉便道,“小娘怕什么,那不成这家里还会吃人?”

    “大少爷说笑了,怎么会。”

    魏西楼往他的身上看,一双瞳仁如琥珀,像在发光。不免让他想到昨日在庭院中看到这双眼睛泛着泪花、楚楚可怜的样子。

    很招人,让人心痒。

    也难怪会被父亲看上。

    片刻他收回视线,动起眼前的筷子来。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细小的声音,段岐玉多次往小娘那边看。

    “咳。”一声咳嗽把他的视线转移了过去,徐晴手里的都放下了,似乎有话要说。

    他就知道不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果然……

    “老爷走了,我们这个家更不能散了。但总归是要有个管事的,予儿和岐玉兄弟之间还是要相互扶持。”

    徐晴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说的公允,“按理说该是大少爷顶大头,但家里生意还是予儿更加清楚。岐玉暂时先学着,日后再说。”

    这么大的事随意地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变化,但也没人出来反对。

    她说的也没有错,家里除了段老爷,就是段二少爷在料理生意,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东西,有模有样的。

    家里的下人清楚,也看在眼里,确实没什么好争论的。

    三姨太和四姨太就更没有资格说什么。

    目光几乎都落在段大少爷身上,他们想知道段岐玉怎么说。

    “大哥,你提点意见,别让人为难,这么多人就等着你了。”段予见他还扒拉着碗里的饭,催促道。

    “我没意见,就听二夫人的。”

    段岐玉语气淡淡,也没想一回来就做什么,吃干净碗里的饭就准备离开,没多作停留。

    倒是留下一众的人反应不过来。

    他……居然不争。

    倒是出乎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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