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其声，他惊恐地猛然转过身来，双手也几乎于同时握成了拳头，紧紧贴在了前胸上。他惊魂甫定，瞪着一双眼睛看去，才发现站在身后说话的人是冷月。
欲行不轨之事被当场抓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可碍于冷月的身份，这种几乎已经激化成暴力的紧张最终变成了一种自认倒霉的悔恨。他无力地把拳头放了下来，垂在了身体两侧，一个接近八尺的男儿，就这样在冷月面前把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再低下去……
“想要促成一个行动的成功，首先要有周密的计划，这次你非但没有提前想好偷袭营帐的次序，甚至都没有侦查好行动后的撤退路线，这是其一；其二，在行动过程中，你完全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危险，被我尾随也浑然不知；其三，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所谓‘擒贼擒王’，为什么我的军帐你没有光顾呢？”
冷月像极了教书先生，她带着浅笑，一边把回收起来的白磷举到他的面前晃了晃，一边朝他道，“我说的对吗，王队长？”
“……”王铁牛没有说话，适才被“为赵小虎报仇的念头”冲昏的头脑，现下也在冷月的目光中变得清楚起来——这一清楚，他便想起白天，冷月将闹事的老兵就地正法时的模样——是以垂在身侧的手也开始发起抖来。
然而冷月并没有责骂他什么，巡逻队的士兵走过几圈，看到两人站在那里许久，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特地赶来询问。
他们都是聪明人，白天吃过了冷月的教训，显然对营中之事不敢再有半点懈怠，至少在冷月看得见的地方是这样。
冷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卫队长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我们聊一聊。你们退下就行。”
冷月说得轻描又淡写，本以为可以缓解一下这让人极为压抑的气氛，谁知转头刹那间，她居然看到王铁牛当着自己的面抹起眼泪来。
巡逻队终于渐渐远去，冷月也突然懈了下来，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复又缓缓将手举起，放在了王铁牛的臂膀上——那条曾经帮助自己度过极大痛苦，壮硕结实的臂膀上。
“铁牛哥，你来我帐中吧。”冷月诚挚地说道，虽说在这件事情上她必须要让王铁牛知晓一些规矩，但还有另外一事需要他去做。
王铁牛本就战战兢兢，然而听到这与自己猜测截然不同的命令后，反而当即一个激灵。他抬起蒙眬的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冷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冷月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转身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不慢，在苍茫的月色下仿若漫步一般，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会跟上来。
但他的的确确是跟着来了……
冷月的营帐，在整个营地的中心位置，其间需要穿过无数老兵的营帐。王铁牛将短短一段路，走出了跨越历史的滋味——他开始有些后怕，后怕万一没有被冷月发现，这得酿成多大的罪过……
冷月的营帐里烛火未灭，想她方才也一直不曾休息过，桌案上堆放的是近期她命人从各地搜罗来的战报，以及一碗只喝掉一半的药汤，此时已然是凉了大半。
王铁牛看在眼里，思绪不知游走到了何处，只觉得心下生出一丝愧疚，出神了片刻，才听见冷月轻声唤他。
王铁牛六神无主地挪步上前，下意识要给冷月跪下行礼，然而就在膝盖即将弯下的瞬间被冷月止住。与身影同时凑上来的，还有冷月的一声叹息：
“铁牛哥，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冷月给王铁牛搬了一把凳子，同他面对面坐着。虽是询问，但她并没有等着王铁牛回答，便同他讲起来，“我认识两个老前辈，他们曾同是前任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将军的牙门都将。虽然二人共事多年，却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更别提心里有多记恨对方——有时不得已需要同桌吃饭，这两个老人家还要互相瞪眼睛。
“后来，他们中有一个被提拔为朔方节度使，顶替了安思顺将军的位置，另一个心里不服气之余，竟然也开始害怕他公报私仇起来。他想过离开朔方军，但最终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这位新统帅……”
冷月说到这里刻意停下来，她能清晰地留意到王铁牛表情的细微变化：是疑惑？期待？激动？还是哀愁？还有好几次，大概都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样子。
冷月像极了旧时长安城茶肆里的说书人，她于唇角轻扬之际端起药碗，饮茶般将剩余的药汤一饮而尽，奸计得逞地继续说道：“他硬着头皮去找这位新统帅，为的是请求他能够对自己的妻儿网开一面，至于曾经同他瞪过的眼吹过的胡子，自己都愿意承担。
“然而事实却全然不同，他的坦诚等来的不是责骂，而是埋怨；不是埋怨他曾经做过多少荒唐事，而是埋怨为何国难当头，他的脑海中还会有这些小女子般的斤斤计较……”
“他们是……”故事讲到这里，王铁牛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冷月看着王铁牛疑惑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新一任的朔方节度使与这个为妻儿请命的人，正是眼下为平叛大业齐心协力，立下汗马功劳的郭子仪元帅与李光弼将军……
话已经说到这里，冷月想要表达什么也就不言而喻，王铁牛仔细回味着，这才当知自己失了礼。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冷月拱手而拜道：“将军，今日是王铁牛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将军对兄弟们的这份情谊铁牛没齿难忘，您就是现在下令处死我，我也绝无怨言。”说完，他再拜。
这次，冷月没再去制止他，而是等他跪拜完直起身来，这时再招手让他过去。
冷月在他的耳边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铁牛听着听着，脸上渐渐就乐开了花。他向冷月投去感激的一瞥，领了命令，一扫先前的颓丧之态出了营帐，一切都只等明天的到来……
欲行不轨之事被当场抓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可碍于冷月的身份，这种几乎已经激化成暴力的紧张最终变成了一种自认倒霉的悔恨。他无力地把拳头放了下来，垂在了身体两侧，一个接近八尺的男儿，就这样在冷月面前把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再低下去……
“想要促成一个行动的成功，首先要有周密的计划，这次你非但没有提前想好偷袭营帐的次序，甚至都没有侦查好行动后的撤退路线，这是其一；其二，在行动过程中，你完全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危险，被我尾随也浑然不知；其三，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所谓‘擒贼擒王’，为什么我的军帐你没有光顾呢？”
冷月像极了教书先生，她带着浅笑，一边把回收起来的白磷举到他的面前晃了晃，一边朝他道，“我说的对吗，王队长？”
“……”王铁牛没有说话，适才被“为赵小虎报仇的念头”冲昏的头脑，现下也在冷月的目光中变得清楚起来——这一清楚，他便想起白天，冷月将闹事的老兵就地正法时的模样——是以垂在身侧的手也开始发起抖来。
然而冷月并没有责骂他什么，巡逻队的士兵走过几圈，看到两人站在那里许久，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特地赶来询问。
他们都是聪明人，白天吃过了冷月的教训，显然对营中之事不敢再有半点懈怠，至少在冷月看得见的地方是这样。
冷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卫队长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我们聊一聊。你们退下就行。”
冷月说得轻描又淡写，本以为可以缓解一下这让人极为压抑的气氛，谁知转头刹那间，她居然看到王铁牛当着自己的面抹起眼泪来。
巡逻队终于渐渐远去，冷月也突然懈了下来，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复又缓缓将手举起，放在了王铁牛的臂膀上——那条曾经帮助自己度过极大痛苦，壮硕结实的臂膀上。
“铁牛哥，你来我帐中吧。”冷月诚挚地说道，虽说在这件事情上她必须要让王铁牛知晓一些规矩，但还有另外一事需要他去做。
王铁牛本就战战兢兢，然而听到这与自己猜测截然不同的命令后，反而当即一个激灵。他抬起蒙眬的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冷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冷月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转身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不慢，在苍茫的月色下仿若漫步一般，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会跟上来。
但他的的确确是跟着来了……
冷月的营帐，在整个营地的中心位置，其间需要穿过无数老兵的营帐。王铁牛将短短一段路，走出了跨越历史的滋味——他开始有些后怕，后怕万一没有被冷月发现，这得酿成多大的罪过……
冷月的营帐里烛火未灭，想她方才也一直不曾休息过，桌案上堆放的是近期她命人从各地搜罗来的战报，以及一碗只喝掉一半的药汤，此时已然是凉了大半。
王铁牛看在眼里，思绪不知游走到了何处，只觉得心下生出一丝愧疚，出神了片刻，才听见冷月轻声唤他。
王铁牛六神无主地挪步上前，下意识要给冷月跪下行礼，然而就在膝盖即将弯下的瞬间被冷月止住。与身影同时凑上来的，还有冷月的一声叹息：
“铁牛哥，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冷月给王铁牛搬了一把凳子，同他面对面坐着。虽是询问，但她并没有等着王铁牛回答，便同他讲起来，“我认识两个老前辈，他们曾同是前任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将军的牙门都将。虽然二人共事多年，却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更别提心里有多记恨对方——有时不得已需要同桌吃饭，这两个老人家还要互相瞪眼睛。
“后来，他们中有一个被提拔为朔方节度使，顶替了安思顺将军的位置，另一个心里不服气之余，竟然也开始害怕他公报私仇起来。他想过离开朔方军，但最终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这位新统帅……”
冷月说到这里刻意停下来，她能清晰地留意到王铁牛表情的细微变化：是疑惑？期待？激动？还是哀愁？还有好几次，大概都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样子。
冷月像极了旧时长安城茶肆里的说书人，她于唇角轻扬之际端起药碗，饮茶般将剩余的药汤一饮而尽，奸计得逞地继续说道：“他硬着头皮去找这位新统帅，为的是请求他能够对自己的妻儿网开一面，至于曾经同他瞪过的眼吹过的胡子，自己都愿意承担。
“然而事实却全然不同，他的坦诚等来的不是责骂，而是埋怨；不是埋怨他曾经做过多少荒唐事，而是埋怨为何国难当头，他的脑海中还会有这些小女子般的斤斤计较……”
“他们是……”故事讲到这里，王铁牛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冷月看着王铁牛疑惑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新一任的朔方节度使与这个为妻儿请命的人，正是眼下为平叛大业齐心协力，立下汗马功劳的郭子仪元帅与李光弼将军……
话已经说到这里，冷月想要表达什么也就不言而喻，王铁牛仔细回味着，这才当知自己失了礼。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冷月拱手而拜道：“将军，今日是王铁牛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将军对兄弟们的这份情谊铁牛没齿难忘，您就是现在下令处死我，我也绝无怨言。”说完，他再拜。
这次，冷月没再去制止他，而是等他跪拜完直起身来，这时再招手让他过去。
冷月在他的耳边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铁牛听着听着，脸上渐渐就乐开了花。他向冷月投去感激的一瞥，领了命令，一扫先前的颓丧之态出了营帐，一切都只等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