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咱们村里的娃娃今年可出息了！考去县初中的足足有四个！”
“四个！哟，那可真不简单呐，去年才只考中了两个，再前面一些时候的年份，一个都不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呢。”
“最难得的是叶家老大家的那个小女儿，红缨，居然也考上了。她才上了几天的学呀，居然比人家几年的功夫还要更有用些！叶家夫妻两个也真是猪油蒙了心，就算是个闺女不错，这样好的脑子，日后培养出来，上大学，进城里工作，照样光耀门楣，还能拉拔拉拔弟弟。如今弄得关系比仇人还难看些，那两个女儿是半点儿也靠不上了。”
“刘嫂子，话也不能这么说。叶家夫妻两个到底还有阿宝在身边养老送终呢。姑娘家再厉害，日后嫁了人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比不了有儿子在身边踏实啊。”
“大壮媳妇，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若是那叶阿宝是个出息的还好，可是那小子的脑瓜可远远比不上她姐姐，听说在村小里日日都是班级里的倒数第一第二，想要考上镇初中都比登天还难啊……”
“叶阿宝才多大，男孩子小时候都是喜欢调皮捣蛋，可是我听人说，等读到初中高中，男孩的后劲儿比女孩子强得多呢。你别看如今考上初中的女娃子比男娃子多，等真正去了镇上读书，恐怕还是李老师家里的菊英最出息！”
菊英和兰芳不愿跟在大人们身边被提溜出来，猴子似的表演背古诗写数学题，正偷偷溜到后院就听见围在一起包饺子的媳妇们的七嘴八舌。
兰芳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嘿，大壮嫂子自个儿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便闭着眼睛说瞎话。就叶阿宝那成绩，要是他能考上镇初中，我就倒立走到青石镇去！”
菊英也暗自咋舌，“我听见她们的话脸上也烧得慌，蓁蓁那么好的成绩，我就算再努力三年也是拍马赶不上。红缨虽然语文差点，但勤能补拙，更别说她的数学，那简直一通百通，和我这样的榆木脑袋可不一样。”
见兰芳跃跃欲试，仿佛立时忍不住要蹦出来和大壮媳妇理论上几句，菊英赶紧拉住她：“今年可是大年三十，咱们又在村长家里吃饭，要是你闯了祸，阿爹面前我可不帮着你圆谎。”又推着她催促道：“快走，快走吧，蓁蓁和红缨她们刚才去镇子上接青丝姐姐，这会儿也该到了，咱们去迎她们去。”
南方的小雪，不像北方那样铺天盖地，带着湿润的凉意，携着细碎的冰晶，悄然飘落，落在少女乌黑的发梢上像是笼盖上了一层轻柔的头纱，月光下泛着清透的光芒。红缨抬起手拂去落在青丝眉上的碎雪，笑道：“这雪花一飘，把姐姐的头发都染白了，青丝女这下真变成白毛女了。”
半年不见，青丝长高了，也壮实了，瘦削的下巴变得圆润，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以往总是疲惫而哀愁的眼神更是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她笑着捏捏红缨的小脸蛋，“坏丫头，就知道打趣姐姐。再这样，为了庆祝你考上镇初中特地买回来的礼物，我可就只给蓁蓁不给你了？”
兰妈妈坐在前头赶着村长家的老牛车，听见这话回过头，略有些嗔怪：“青丝你刚刚去县城工作，本来花钱的地方就多，还破费给这两个丫头买什么东西。倒是该给自己存点体己钱，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这次也从家里一并带去……”
青丝还没想出什么话拒绝兰妈妈过于澎湃的好意，就见远处路上晃着两张灯，传来孩子轻快的声音：
“兰妈妈——”
“红缨蓁蓁——”
“是你们吗？你们接到青丝姐姐了没——”
“村长家住了热腾腾的饺子，咱们一起吃饺子，过大年啦——”
一进村长家的大门，便被暖烘烘的热气扑了一脸，本就稀薄的雪片不一会儿就蒸腾消失无踪。刘嫂子拉着青丝的手，一个劲儿地啧啧称奇：“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半年不见，青丝的样貌都变得我不敢认了。看着小脸白里透红，就知道日子过的不错，这下天天念叨着你的兰嫂子也可以放心了。”
“青丝你去县城里上班可还习惯吗?住在哪儿，吃的怎么样?我听说城里人可不种菜，想要吃新鲜菜可没有咱们这么方便呢！”
“住在厂里统一安排的女工宿舍，吃也是食堂的大锅饭。我们车间的主任祝嫂子是个热心肠，在我刚去的时候对我照顾不少……”
大壮嫂子也挤挤挨挨地蹭过来，拉着青丝问着县城里的时新布料花样。青丝浅浅笑着，得体地回应着村中人的热切询问，又从包裹里拿出来一块油纸包成的茶饼，递给叶村长：
“阿伯，我和妹妹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还有桂英姐姐在学校花费的心思。桂英姐是老师，我不好乱送东西坏了规矩，这茶饼是我们服装厂隔壁茶叶厂自己生产的，滋味不错，拿给您老就当我是孝敬长辈了。”
叶村长有些手足无措，刚想要拒绝，青丝就先翘了块茶饼扔进了一直滚着水的壶子里，又给在场的每个人碗里都倒了点，叶村长只得红着脸收下了这份好意。
红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蓁蓁，我当初还担心姐姐一个人去县城里工作会受欺负呢，没想到姐姐居然变得这样……这样像一个大人了！”
兰妈妈在一旁激动得用手帕擦起了眼角的泪珠：“是啊，是啊，青丝长大了。这样好的姑娘……本来就该是这样自信又大方的……”
远远近近传来各家的鞭炮声，年味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浓厚起来，色泽鲜艳的红烧肉、香气扑鼻的炖鸡、热气腾腾的饺子被摆了满桌，兰芳捧着碗埋头苦吃，而菊英则凑在支起的小桌子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大人们搓麻将。
村里的牌局不为赚钱，只为娱兴，牌桌边上围着的有年轻的小伙子，也有目光深邃的老者，更有头上扎着毛巾的刘嫂子，活像是一个女中巾帼。人人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兴奋。每当有人赢了一局，便会引来一阵欢呼和掌声。而输了的人也不气馁，他们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被你拿了个这样的好彩头，来年的日子定然红红火火了！”
叶村长陪着孩子们在后院正兴高采烈地放着鞭炮，五彩斑斓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映照着他们兴奋的脸庞，桂英在一旁看着老的小的闹成一团，笑弯了腰：“阿爹，你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人，哄着骗着蓁蓁抿了一小口米酒，先是觉着甜还以为是甜甜的糖水，谁知道甘甜之后紧接着就是辛辣，从舌尖一直滚烫到喉咙，眼前来往的人影迷离起来，耳边红缨的谈笑声也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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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欢喜几家愁，蓁蓁和红缨的除夕被欢声笑语环绕着，叶阿宝还没摸上年夜饭的桌，却被发现了被叶阿宝藏起来的成绩单的叶老大，拎着一顿狠抽。
“老子拿了那么多钱给你买书，给你上学！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就考这点分来报答老子?二十三分！老子把卷子往地上一扔上脚去踩两下，也不至于对这么一点儿！”
叶阿宝嘴一瘪，巴掌还没落下就先扯着嗓子哭闹起来，“娘……娘！救命啊，救命啊！爹要打我啦！哇啊啊啊，好痛！救命啊！”
方绿水在旁边心疼得很，但一想到这些日子，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别有意味的笑，想到她们背后小声地议论自己压错了宝，生生让两个有出息的女儿变成了仇人，便也觉得自家儿子是该受点教训。
“阿宝，你也不小了读书的事情很该上点心，你看你姐姐，才上了半年学，也考上了镇初中呢。你怎么就不行呢?”
叶老大听了越发气闷，蒲扇似的大手重重落在叶阿宝身上，打得他浑身一抖，号丧一般尖叫起来，“这难道怪我吗！明明是你们把青丝姐和红缨姐逼走的，她们很你们！你们不服气！就来折腾我！我去年还只考了十八分呢，你们也不像这样生气！”
叶老大气的红着脸，抖着手，巴掌落在叶阿宝身上，发出闷响，使了老劲儿，把叶阿宝揍得涕泗滂沱，哭声响了整整一晚。
“四个！哟，那可真不简单呐，去年才只考中了两个，再前面一些时候的年份，一个都不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呢。”
“最难得的是叶家老大家的那个小女儿，红缨，居然也考上了。她才上了几天的学呀，居然比人家几年的功夫还要更有用些！叶家夫妻两个也真是猪油蒙了心，就算是个闺女不错，这样好的脑子，日后培养出来，上大学，进城里工作，照样光耀门楣，还能拉拔拉拔弟弟。如今弄得关系比仇人还难看些，那两个女儿是半点儿也靠不上了。”
“刘嫂子，话也不能这么说。叶家夫妻两个到底还有阿宝在身边养老送终呢。姑娘家再厉害，日后嫁了人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比不了有儿子在身边踏实啊。”
“大壮媳妇，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若是那叶阿宝是个出息的还好，可是那小子的脑瓜可远远比不上她姐姐，听说在村小里日日都是班级里的倒数第一第二，想要考上镇初中都比登天还难啊……”
“叶阿宝才多大，男孩子小时候都是喜欢调皮捣蛋，可是我听人说，等读到初中高中，男孩的后劲儿比女孩子强得多呢。你别看如今考上初中的女娃子比男娃子多，等真正去了镇上读书，恐怕还是李老师家里的菊英最出息！”
菊英和兰芳不愿跟在大人们身边被提溜出来，猴子似的表演背古诗写数学题，正偷偷溜到后院就听见围在一起包饺子的媳妇们的七嘴八舌。
兰芳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嘿，大壮嫂子自个儿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便闭着眼睛说瞎话。就叶阿宝那成绩，要是他能考上镇初中，我就倒立走到青石镇去！”
菊英也暗自咋舌，“我听见她们的话脸上也烧得慌，蓁蓁那么好的成绩，我就算再努力三年也是拍马赶不上。红缨虽然语文差点，但勤能补拙，更别说她的数学，那简直一通百通，和我这样的榆木脑袋可不一样。”
见兰芳跃跃欲试，仿佛立时忍不住要蹦出来和大壮媳妇理论上几句，菊英赶紧拉住她：“今年可是大年三十，咱们又在村长家里吃饭，要是你闯了祸，阿爹面前我可不帮着你圆谎。”又推着她催促道：“快走，快走吧，蓁蓁和红缨她们刚才去镇子上接青丝姐姐，这会儿也该到了，咱们去迎她们去。”
南方的小雪，不像北方那样铺天盖地，带着湿润的凉意，携着细碎的冰晶，悄然飘落，落在少女乌黑的发梢上像是笼盖上了一层轻柔的头纱，月光下泛着清透的光芒。红缨抬起手拂去落在青丝眉上的碎雪，笑道：“这雪花一飘，把姐姐的头发都染白了，青丝女这下真变成白毛女了。”
半年不见，青丝长高了，也壮实了，瘦削的下巴变得圆润，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以往总是疲惫而哀愁的眼神更是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她笑着捏捏红缨的小脸蛋，“坏丫头，就知道打趣姐姐。再这样，为了庆祝你考上镇初中特地买回来的礼物，我可就只给蓁蓁不给你了？”
兰妈妈坐在前头赶着村长家的老牛车，听见这话回过头，略有些嗔怪：“青丝你刚刚去县城工作，本来花钱的地方就多，还破费给这两个丫头买什么东西。倒是该给自己存点体己钱，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这次也从家里一并带去……”
青丝还没想出什么话拒绝兰妈妈过于澎湃的好意，就见远处路上晃着两张灯，传来孩子轻快的声音：
“兰妈妈——”
“红缨蓁蓁——”
“是你们吗？你们接到青丝姐姐了没——”
“村长家住了热腾腾的饺子，咱们一起吃饺子，过大年啦——”
一进村长家的大门，便被暖烘烘的热气扑了一脸，本就稀薄的雪片不一会儿就蒸腾消失无踪。刘嫂子拉着青丝的手，一个劲儿地啧啧称奇：“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半年不见，青丝的样貌都变得我不敢认了。看着小脸白里透红，就知道日子过的不错，这下天天念叨着你的兰嫂子也可以放心了。”
“青丝你去县城里上班可还习惯吗?住在哪儿，吃的怎么样?我听说城里人可不种菜，想要吃新鲜菜可没有咱们这么方便呢！”
“住在厂里统一安排的女工宿舍，吃也是食堂的大锅饭。我们车间的主任祝嫂子是个热心肠，在我刚去的时候对我照顾不少……”
大壮嫂子也挤挤挨挨地蹭过来，拉着青丝问着县城里的时新布料花样。青丝浅浅笑着，得体地回应着村中人的热切询问，又从包裹里拿出来一块油纸包成的茶饼，递给叶村长：
“阿伯，我和妹妹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还有桂英姐姐在学校花费的心思。桂英姐是老师，我不好乱送东西坏了规矩，这茶饼是我们服装厂隔壁茶叶厂自己生产的，滋味不错，拿给您老就当我是孝敬长辈了。”
叶村长有些手足无措，刚想要拒绝，青丝就先翘了块茶饼扔进了一直滚着水的壶子里，又给在场的每个人碗里都倒了点，叶村长只得红着脸收下了这份好意。
红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蓁蓁，我当初还担心姐姐一个人去县城里工作会受欺负呢，没想到姐姐居然变得这样……这样像一个大人了！”
兰妈妈在一旁激动得用手帕擦起了眼角的泪珠：“是啊，是啊，青丝长大了。这样好的姑娘……本来就该是这样自信又大方的……”
远远近近传来各家的鞭炮声，年味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浓厚起来，色泽鲜艳的红烧肉、香气扑鼻的炖鸡、热气腾腾的饺子被摆了满桌，兰芳捧着碗埋头苦吃，而菊英则凑在支起的小桌子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大人们搓麻将。
村里的牌局不为赚钱，只为娱兴，牌桌边上围着的有年轻的小伙子，也有目光深邃的老者，更有头上扎着毛巾的刘嫂子，活像是一个女中巾帼。人人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兴奋。每当有人赢了一局，便会引来一阵欢呼和掌声。而输了的人也不气馁，他们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被你拿了个这样的好彩头，来年的日子定然红红火火了！”
叶村长陪着孩子们在后院正兴高采烈地放着鞭炮，五彩斑斓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映照着他们兴奋的脸庞，桂英在一旁看着老的小的闹成一团，笑弯了腰：“阿爹，你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人，哄着骗着蓁蓁抿了一小口米酒，先是觉着甜还以为是甜甜的糖水，谁知道甘甜之后紧接着就是辛辣，从舌尖一直滚烫到喉咙，眼前来往的人影迷离起来，耳边红缨的谈笑声也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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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欢喜几家愁，蓁蓁和红缨的除夕被欢声笑语环绕着，叶阿宝还没摸上年夜饭的桌，却被发现了被叶阿宝藏起来的成绩单的叶老大，拎着一顿狠抽。
“老子拿了那么多钱给你买书，给你上学！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就考这点分来报答老子?二十三分！老子把卷子往地上一扔上脚去踩两下，也不至于对这么一点儿！”
叶阿宝嘴一瘪，巴掌还没落下就先扯着嗓子哭闹起来，“娘……娘！救命啊，救命啊！爹要打我啦！哇啊啊啊，好痛！救命啊！”
方绿水在旁边心疼得很，但一想到这些日子，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别有意味的笑，想到她们背后小声地议论自己压错了宝，生生让两个有出息的女儿变成了仇人，便也觉得自家儿子是该受点教训。
“阿宝，你也不小了读书的事情很该上点心，你看你姐姐，才上了半年学，也考上了镇初中呢。你怎么就不行呢?”
叶老大听了越发气闷，蒲扇似的大手重重落在叶阿宝身上，打得他浑身一抖，号丧一般尖叫起来，“这难道怪我吗！明明是你们把青丝姐和红缨姐逼走的，她们很你们！你们不服气！就来折腾我！我去年还只考了十八分呢，你们也不像这样生气！”
叶老大气的红着脸，抖着手，巴掌落在叶阿宝身上，发出闷响，使了老劲儿，把叶阿宝揍得涕泗滂沱，哭声响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