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李欣悦再想起今日来,还是觉得有些魔幻。

    龙抬头后,京中新年发生的事慢慢无人提起。

    李家早商量好要低调行事,故小女儿的及笄礼十分简单,只请了莫任、以及与李欣悦极为有交情的女眷前来观礼。

    李同庚觉得委屈女儿,自己出钱又新做几套衣裙头面,当日李欣悦换上其中一套水蓝色烟纱散花裙,打扮精致地给各长辈行礼,其中夹杂着齐氏。

    那日李欣悦毫不留情揭穿齐辛安,那点子浅薄的姊妹情分早已烟消云散,更不会给她们送帖子。

    齐氏却热心得很,一大早拉着独女,硬蹭着其他夫人的光混进来。

    不得不说李府上上下下都十分默契,从主子到下仆,就没一个搭理她们。

    齐氏一反常态地不在意,坐在末尾仍笑得温和。

    齐辛安紧挨齐氏脚边的小杌子坐下,用倨傲的眼神越过人群,逐件逐样地点评李欣悦打扮举止。

    从腰间的豆绿宫绦衬着的羊脂白玉双鱼玉佩,到腕子上的赤金半镂空翡翠细镯,再到头上的金丝玲珑点翠珠钗。这只珠钗所用的珍珠粒粒珠圆玉润,质地完美无瑕,用极细的赤金丝串起,光价值便非同小。

    再想自己翻箱倒柜找出的头面仍压不过李欣悦,更觉心塞。

    只一眼,齐氏便知女儿心口泛酸,语气轻缓,却压不住最底层的得意:“过了今日,你再眼热也不迟。”

    齐辛安微微一惊,满腹疑问却知这时不能开口,想来阿娘必是做了完全准备,才死活拉自己来的。她忽尔一喜,亲昵挽住齐氏,低声道:“多谢阿娘。”

    “她赶我们出去这笔账都没算呢。”齐氏一笑,看着乖巧依偎在侯夫人怀里的李欣悦皆是嘲讽。

    从李家出嫁和从自己找的宅子出嫁,这意味可不一般。她娘家远离京城,有冠军侯府这么一个大靠山谁不想利用呢,偏李欣悦设了个极好的局,将她们都赶出去!

    齐氏自小被捧着夸赞长大的,只有她越过别人的时候,哪肯忍受他人得意威风?今日是特特毁了李欣悦的好日子才来的!

    刚开席,一个服侍的小丫头笨手笨脚,上菜时不小心打翻莫如月茶盏,茶水顺着天青色桌布,淅淅沥沥滴到衣裙,留下斑斑点点的黄褐色污渍。

    戴妈妈示意柳青赶紧将小丫头领下去,抱歉道:“今日合该是老奴糊涂了,大好的日子竟叫人冲撞了姐儿。姐儿没伤着哪里吧?”

    “无碍,刚好叫我去翻翻小悦悦柜子。瞧她今儿打扮,想来好东西可多着呢。”莫如月大手一挥,喜滋滋的神情活像只掉进谷堆的小仓鼠。

    “好罢你去选吧,但可千万别把我房里的东西都搬空了。”李欣悦装模作样地挣扎好一会儿,依依不舍道。

    “就你小气!”莫如月佯装恼怒,看到身旁的冠军侯夫人笑道,“等着罢,我给你清清院子,好叫你有亮堂的地方绣嫁衣。”

    全屋女眷笑得前俯后仰,恼羞成怒的李欣悦欲追着肇事者打,冠军侯夫人忙把李欣悦搂在怀里,遮住羞红了的脸,朝着莫如月笑道:“你这猴儿再不去,我都护不住你喽。”

    莫如月不敢耽搁,脚底抹油般飞快跑了,回来后免不了和小姊妹嘀咕一阵,旁人只道她是在求和耍赖。

    直至宴席结束,都没再发生什么事。

    齐氏心下愈发奇怪,思前想后都不觉有纰漏,边拉着齐辛安故意磨蹭着不走,边私下派人去打听。

    等李欣悦最后送走冠军侯夫人、李德峰走进时,自己派去的打听人都仿佛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毫无音讯。

    “姨母这是在等什么?若是想看戏,那晚辈只能说声抱歉了。”李欣悦依旧乖乖坐在椅子上,脸上笑眯眯的。

    “姐儿这说的什么话?我这是有些累了,才略坐坐。现下就走了。”齐氏心惊仍挤出笑容,心底暗忖她怎么知道的。但不管如何,早些回去查清楚总没错。

    “姨母这就走了吗?可我怎么记得,姨母还落下东西呢,烦请姨母派人细细找下,可别到时贼喊捉贼,找我要。”李欣悦仍笑着,只声音有几分发冷。

    戴妈妈立即捧着一块布料上前,放在齐氏面前的桌子上,很嫌弃地捏起两根手指翻开展示。

    齐辛安好奇伸头想看,谁知齐氏神色慌张伸手挡住,眼角却飞快略到上头似乎画了两个白花花的人儿,正交缠在一起。

    上一世已为人母为人妻的齐辛安,当然知道里头画的是什么,也立即知道阿娘打算!她震惊地看向齐氏意欲求解答,却因眼睛被蒙住而无人知晓。

    李欣悦干脆冷笑:“我都没说是什么册子呢,姨母就先一步挡住表姐不让她看,想来这必是姨母手笔了。”

    左右书上没写名字,齐氏抵死不认:“哼!谁人不知你看我们孤儿寡母不顺眼,又冷不防丢出一本从哪个疙瘩里头翻出来的书来攀诬我们。我自是无所畏惧,但我女儿不是!况且我那可怜的姐姐早逝,你自己私下寻了去勾小侯爷,推赖到我们身上也是有的!”

    “攀诬?推赖?”李欣悦忽地坐直身子,如同听见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末了她边擦去眼泪边道:“姨母怕是说反了。”

    她看看齐氏,又看看被遮挡身后的齐辛安,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姨母不常在外走动,表姐恭顺孝敬,应是不晓得你们二位在我家住多久,便被人笑多久是来我家打秋风的。何况我与小侯爷之间是否清白逾矩,我父兄、侯爷侯夫人健在,无需劳烦姨母代行其责。”

    齐氏被挤兑得一阵红一阵白,暗骂这丫头好利害的嘴,怪不得女儿争不过。但她毕竟比李欣悦年长多岁,心态很快调整过来,“我依旧是那句话,这上头可没有白纸黑字地写着我名字!若想把事情推脱到我头上,我立即在你家门口一字一句向外人说清道明。若你无法证明,我要家去了。”说罢,扯着齐辛安离开。

    “我记得姨母来时身边还带着一个妈妈?隐约记得夫家是姓安吧,现在安妈妈去了哪里姨母也不关心问问吗?还是说姨母根本就不打算带走?姨母真是好狠的心呐。”李欣悦幽幽道。

    齐氏突然停住脚步,几个呼吸后转身大步朝李欣悦走来,头上珠簪玉翠左右上下乱撞,看一眼李德峰阴笑道:“人呢!你对安妈妈下手了吗?哼,你可真是心狠呐,那可是一条活生生性命,也不怕夜里安妈妈的魂儿来寻你报仇!”

    “安妈妈,”李欣悦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盯得齐氏心头发慌,“你可听清楚?你这位好主子巴不得你死在后头呢。”

    从花梨木雕迎春花屏风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前者神情复杂,大多掺杂着不可置信,这是安妈妈;后者较平坦,只目光流露的恨意叫人发憷。

    齐氏恍觉旱地一道惊雷,对着后者失声惊喊起来:“……王妈妈?你怎么在这!你、你不是……”她一大家子不是被自己卖到西北了吗!怎会出现在此……还是和李欣悦一伙的!?

    李欣悦很体贴地替她解答:“姨母忘了小侯爷就是从西北回来的吗?”

    她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王妈妈后,暗中给了一笔钱,也算给他们一大家子条活路。后面也是王妈妈本事,硬生生把买卖一步步做回京城来。

    王妈妈回京后慢慢搭上各府采买的管事,用自己手段暗中递消息给李欣悦。

    今日王妈妈原想悄悄来送礼,谁知叫她撞见安妈妈鬼鬼祟祟地摸进李欣悦院里;安妈妈走后,她便翻出这个绣囊。

    这一翻可把她给吓坏了!

    李欣悦婚事远没到三书六聘的地步,今儿又是人来人往的大日子,无论是哪家姐儿哥儿不懂规矩乱跑乱翻,或是故意引人前来,传出去李欣悦还能有清白才真是见鬼了呢!

    王妈妈赶紧去寻了个小丫头,原想把自家姑娘诓出来,谁知小丫头不识人;好在柳青跟着,她才配合莫如月、戴妈妈等人把安妈妈一伙抓住。

    眼下无须抬头,便感受到齐氏杀人般的眼神刺过来,王妈妈内心舒坦极了,她甚至还有余力劝说安妈妈反水:“萃茹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替主子背锅是常有的事,可咱们这位好太太可不一般,你瞧我就知道了……替着下巴豆害马罢了,顶多就是罚去扫洒,她偏不,她还要把我全家都发卖到西北去!你是不晓得,那些个人牙子动辄怒斥打骂……”

    说起当年桩桩件件,王妈妈忍不住抹泪,若不是李欣悦看不下去出手相助,她一家早死在西北了,哪有今天的舒坦日子过!

    “太太待我很好,总不会、不会……”安妈妈嚅嗫道。王妈妈是怎么发卖的她也清楚内情,可她总想着自己是陪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总比别人的不同些。

    “方才你在里头听得清楚,你的好太太巴不得你死了呢!你要死了,她便能以此拿捏住李姑娘!你还想着她会替你安顿家人?做你春秋大梦去吧!齐氏那个贱人只会赶尽杀绝!”王妈妈怒目回去。

    安妈妈脸色阵阵发白,艰难看齐氏一眼,正准备开口却听齐氏怒喝:“住嘴!”

    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狰狞着指着王安二人骂道:“你们两个狗东西!莫以为陪我一起长大嫁人就是半个主子了,你们身契都还在我手里捏着呢。只要我这个主子发话,便是要替我送死,也得去死!”

    “还有你!你一个小辈嘚瑟什么?仗着侯府目无尊长,真论起来,这婚事还是从我家姐儿那抢来的!可恨世人认为知你老实淳厚!”齐氏犹觉得不够,指着端坐的李欣悦继续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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