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了我送的簪子。”少年人的声音闷闷的,“所以,我、现在……算是你的……吗?”

    他“情夫”二字轻的差点让人听不见。

    “啊?”

    叶见窈不明所以,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发簪。

    面上是一本正经的乖巧,抬眼与他对视,开口喃喃道,“这不是银簪子吗?”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的赵长礼身形一顿,接着眉眼便弯了起来。

    “嗯,是银簪子。”

    他小小声重复了一遍。

    簪妻钗妾。

    他自然,是她的夫。

    帝都凛冽的寒冬似乎终于过去,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天空瑰丽一片,赵长礼与叶见窈二人一齐走着,只感觉这往日里凛冽的寒风都暖了一些。

    赵长礼轻轻用余光瞥着叶见窈的步伐,当时这么多年,二人不是没有同行过,书院里,为探讨一道题目,二人一同从课堂聊到食堂也是常有的事。

    他心知不用自己刻意的等,见窈的步子其实也会跟他迈在差不多同一条水平线上。

    可不知怎么的?

    今日,他就是不想要那一份差不多。

    于是赵长礼悄悄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他的悟性向来不错,既能让他十岁拿到秀才,能让他几个呼吸间就和见窈保持完全的步调一致。

    叶见窈静静在他右侧走着,她向来都不是多话的人,以往一同走着的时候,二人也都是在探讨些夫子留下的问题。

    或者是一些他用心找到的话题。

    到今天赵长礼才发现,原来两个人一同走在静谧里也是如此的舒心。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弯着,余光扫向见窈的发丝、眉眼、鼻梁、嘴唇,又在觉得他要发现的时候,骤然收回自己的目光。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动着二人的衣摆,让那一点衣角轻轻相碰,一触即分,赵长礼却注意到了叶见窈的水蓝色衣衫。

    他有一件同色系的圆领长袍,进贡院那天应该穿那一件衣服的……

    一些后悔的情绪蓦地出现在赵长礼的脑海之中,瞬息,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想法,确实有些幼稚可笑。

    赵长礼忍不住弯了弯自己右手的食指。

    贡院的最后一试,是让写一篇论述文章,赵长礼洋洋洒洒、一刻不停地写了八千字,而后又用规整的正楷毛笔字将这八千字一字不差地抄到了试纸上。

    他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连写了一个下午,右手手腕和食指指节都是酸的木的。

    可现下他手腕微微提着力,手指也微微蜷着,甚至在感受到风力度变化的时候,偷笑移动了些许位置。

    而后。

    那一点点随风翻舞的水蓝色衣衫果然轻轻的落到了他的指尖。

    一触即散。

    可向来以君子之礼要求自己的赵长礼却骤然收起了手指,猛然低头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青砖。

    宛若一个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到糖果的孩子,他烧红了耳朵。

    双脚一直不停地跟随着叶见窈叶见窈的步伐,他随着惯性往前迈,却见见窈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做了亏心事的赵学子旋即心中一惊,当下站得笔直,愣愣与叶见窈相望。

    却见扰乱他心绪的女子满脸疑惑,杏眼都比平时瞪的大了些,在路边灯笼的照耀下更显水光潋滟,“长礼兄,你去哪儿?”

    赵长礼这才发现二人竟已经走到了东宫门口,而他还一无所觉又往前走了数米。

    贡院到东宫之路途竟是这样的短!

    这样一个念头好像升起的烟花一般炸开在赵长礼的心头,偏他面上没有什么显示,“哦,好,你进去吧……”

    他如今住在西市的偏院,自是不能跟着叶见窈往东宫里进的。

    少年人面对向她,整个人站的是僵硬的笔直,“既到了……就快一些进去吧。”

    他眼睛直直看着她,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叶见窈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那威武的大门里走,门前有三阶台阶,迈上台阶的时候,似有所感,叶见窈转身回头,就见少年人依旧直直看她,薄唇微微抿着,竟是略微委屈的神色。

    没有想到她会回头,赵长礼当下放开了被自己施虐的嘴唇,有些无措地解释道,“我…我看你进门我就……安心回去了。”

    叶见窈顺着他的话点头,然后又对着他摆摆手,“早些回去休息吧,长礼兄。”

    考了三天呢,怎么也得好好的睡上一觉。

    正要转身,忽听身后赵长礼声音有些急,“我明日能来找你吗?”

    似是怕她不答应,少年人的语速很快,“我今天晚上回去把贡院试题都默下来,明天来把题目拿给你。”

    男子科举和女子恩科的题型多少都会有些类似,女子恩科第一年甚至和男子科举考了同一份试题。

    因而不少要考女官的学生都会和同届要科举的学子打好关系,以求在女子恩科之前知晓科举考了什么。

    未想到赵长礼还替她考虑到了这一层,叶见窈微一怔愣,笑说,“你还是先休息吧长礼兄,等你休息好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其实崇仁一八年女官考试的试题,上一辈子、这一辈子,这么多年时间相加,她怎么说也都做过一百多遍了。

    那还用赵长礼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她“押题”?

    “我不累。”谁料有人会错了意,赵长礼声音都大了些,“我精神好着呢!”

    为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他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明日还是看上一看吧,熟悉一下题型,到了贡院,便不会那么紧张。”

    见推辞不掉,叶见窈只得点头,“好,那就麻烦长礼兄了。”

    少年的身体在他的目光下顿住,向来少年老成的人,微撇了撇嘴巴,似是自言自语呢喃出一句,“……怎么还叫长礼兄啊?”

    一道酸痒的痕迹砸到了叶见窈的心尖,她的后背都有些酥麻,见窈不自觉抿了抿唇,微张开嘴,小吸了一口气,又道,“好~,谢谢长礼!”

    赵长礼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

    他轻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咧开了嘴角,将头低了下去,脚尖不知在踩些什么,“不客气。”

    赵长礼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却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窈娘。”

    “那我明日午膳前来找你!”少年人含笑抬头,想向叶见窈再确认一遍,却直直对上了太子容珩阴寒着的脸。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见窈的身后。

    “小民请太子殿下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长礼立刻收敛了神情,跪下,朗声冲着容珩请安。

    叶见窈微微一滞,当即明白过来赵长礼的提醒,回头就见台阶之上,容珩负手站立。

    于是她向前一步,迈向最高台阶的平面处,随即直直下跪,“小民叶见窈,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本站在大门里面的容珩没有即刻叫他们起身,而是信步往门外走了几步,站到了叶见窈面前,这才开口,“都起来吧。”

    二人这才站起身来。

    正欲告退,却不想容珩竟还有闲聊的意思,“赵学子,西市的院子住的可还舒服?”

    赵长礼低眉垂首,未敢抬眼,声音尊敬,“殿下善心,小民不胜感激。”

    声音刚落,叶见窈似乎若有似无的听到了一声轻啧。

    还未确定,就听容珩又说,“你满意就好,赵学子是有大才的人,怕是状元之名也是十拿九稳。

    孤总是万一担忧你在西市住的不好,影响了科考就不好了。”

    科考还未揭榜,一甲尚未有定论,何况要经过殿试之后的状元?

    赵长礼便是再有自信,也不敢应下容珩这句话,于是他慌张抬头,连连摆手,“殿下谬赞,小民惶恐!”

    说话间却倏忽立在了原地。

    夜幕沉沉,四周静谧,只东宫府前两只灯笼放出些许,橘色暖光。

    容珩与叶见窈现在温情的暖光里并肩而立。

    少年人玉质金相,如圭如璋,身侧的女子端庄秀雅,气质出尘。

    猝然对上那双别有深意的凤眼。

    赵长礼的胸腔细微地起伏了一下。

    容珩勾起唇角,他还是更喜欢聪明人一些,“哪里是谬赞。”他仿佛意有所指,“像赵学子这样聪明的人,总是不多见的。”

    说完他便捂着自己的胸口咳了起来,而后侧头看向了叶见窈,“孤这三日没喝药,总觉得咳疾愈发重了,还是要劳烦叶大夫……”

    说完,容珩冲着大门里抬手,一副要把叶见窈恭敬请进去的模样。

    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闷,叶见窈的心里不知为何不安了起来,她随着容珩往东宫门内走了几步。

    刚跨过大门,就听“吱呀”一声——

    宵禁时间未到,容珩竟示意门童开始关门。

    她下意识往门外赵长礼的方向看去。

    就见赵长礼静静立在那儿,两扇门被慢慢关上,空间被挤压的越来越小。

    叶见窈感觉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赵长礼的神色。

    身后是容珩催促的咳声,“叶大夫,怎么了?”

    突然,在两扇门关上之前,赵长礼神色镇定地站在那一人宽的缝隙里,弯腰拱手,声音琅琅,竟是好不怯懦——

    “见窈姑娘,明日午膳前,你可别忘了。”

    目光却是直直对着容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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