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深冬月末,谢泠的寒症便会发作,因病情来得骤急,便向宫中告了假,在家休养。

    齐瑶得知宫中消息后便匆匆去找谢泠,得知他不在宫中,复又出宫赶往谢府。

    谁知,人还未踏进暖阁,便被门外的听竹拦下。

    “齐小姐,先生身体有恙需要静养,有什么事等先生好些再来。”

    “人命关天的事,等不得的!”

    齐瑶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直往里冲。

    “先生!”

    听竹不住地拧眉,一张脸冷沉下来,彻底失了耐心,警告他:“齐小姐,你若听不得劝惊扰了先生,可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听竹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齐瑶也是个急性子,没一会功夫二人便动起手来。齐瑶的武艺纵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也难敌听竹招式的凌厉,吃招吃得费力无比。

    听竹也是认死理的主,一记手刀击向齐瑶肩膀,想她吃痛了便会罢手。谁知,齐瑶微微侧身,竟直接避开那掌风。

    这掌收势不及,便硬生生朝廊下花盆砸去。

    “哐啷”一声,清晰的响动惊醒了睡着的谢泠。

    “发生何事?”谢泠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透着几分虚弱疲惫。

    齐瑶见他醒了,便在门外拱手道:“先生,是我。”

    听竹闻得自家主子醒了,心中只后悔不迭,按先生素日的脾性,只怕免不了要发作。

    只好,垂手听训。

    岂料,谢泠淡淡说了句:“进来!”

    听竹闻言错愕了一阵,先生何时这样好说话了?

    齐瑶也没有多做停留,推门入内。

    这时的谢泠已经起身,身上披了件鹤氅,整个人面色苍白,透着几分病容憔悴。

    齐瑶见了到底愧疚,行礼道:“先生,学生原不是成心想打扰……”

    谢泠饮了口水,见姑娘家一副愧疚模样,便直接道:“说事。”

    齐瑶便道:“请先生救救娮娮。”

    苏娮?

    谢泠眉心微皱,稍有些急促问道:“她怎么了?”

    原有些意外,平日里那样吃不得亏的性子,如何会使自己落入险境?

    齐瑶很快解释:“先生,娮娮她是遭人陷害。今日宫中查出了诅咒皇嗣的符咒,娮娮便被人抓了起来,圣上得知着刑部的人严查……”

    他这样一说,谢泠就明白了,原是那丫头被人当了替罪羊。

    谢泠原可以不管此事,如今他称病在家,谋害皇嗣一事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自不用费一番筹谋。

    可是,现如今齐瑶求自己救苏娮一命。

    凭着那几分相似的眉眼,他也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况且她还是自己的学生。

    如此,倒不得不操这一番心了。

    可是,如何能使此局对苏娮有利呢?

    很快,谢泠想到了一个人——周知斐。

    此人一向明察秋毫,名利金钱在他眼里远不如气节重要,这样的一个人若查起案来,必不会徇私舞弊。

    随后当即修书一封,着听竹送与刑部右侍郎处。

    尔后,才对齐瑶道:“你大可不必忧心,我已通知刑部右侍郎,让他务必关照苏娮,还她一个清白。”

    “学生谢过先生!”

    “还望先生保重贵体,齐瑶告辞。”

    齐瑶再次恭敬长拜,之后也不敢多做打扰,便离开了谢府。

    谢泠只觉头有些昏沉,抑制不住咳嗽了几声后,便坐至案前,拂起了琴。

    素白修长的指触在琴弦上,奏出的音泠泠动听。

    如此,谢泠愈发没了睡意。

    算起来,他离开大燕国已经十几年了,可是那个女子却还时驻梦中。

    他找了十几年,可终究一无所获。

    ……

    苏娮绝想不到,此事竟连皇帝都惊动了。

    那皇后本想用宫中刑法屈打成招,若不是萧若芙替她求情,只怕慎刑司那些刀刃夹棍便会用在她身上。

    好在皇帝由刑部的人审理,才使得她有一线生机。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便来了。

    来的正是刑部右侍郎刘策与刑部主事周知斐。

    二人面见行了跪拜大礼,“微臣见过圣上,太后,皇后娘娘。”

    萧砺道:“爱卿平身。”

    二人这才起身。

    周知斐的视线不经意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竟觉背影有几分熟悉。

    而此时,苏娮也抬起头来,二人的视线陡然撞上。

    苏娮见是他,心头不由一喜。

    不过,周知斐只看过她一眼后,便垂下目光,神色如常。

    这时,萧砺发话了:“今日让你们前来是要严查谋害皇嗣的幕后主使,无论是何人,一经查出,诛杀九族,绝不容情。”

    “是,圣上。”

    随后,众人便散了。

    为了公允起见,所有嫌犯均押入刑部大牢,由刑部的人严审问罪。

    押解的路上,那刘策走在前面,还在思索谢泠那一封书信中提及的事。

    不过,他在官场上待了这么久,有些事的浑水实在没有必要去趟。

    所以,这一次他按谢泠的吩咐特意带上了周知斐。

    “知斐啊,圣上如此信任你我,我们一定要查出谋害皇嗣的幕后主使。”

    “是,大人。”周知斐拱手道。

    刘策愣了一阵,复又一叹:“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手下唯有你是个断案高手,你只管去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出真凶。”

    “知斐谢过大人。”

    刘策到底深谙人心,要别人出力办事总得有些好处,如今这周知斐新官上任急于表现,正好是个机会。

    如此一来,他即便让了功劳也无妨。

    既不得罪谢泠,也不至于牵连到自己。

    心中的算盘打得正响,殊不知周知斐已知晓他的用意,只是不会表现出来。

    只因,这与他的行事原则正好相符。

    此案,他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

    ……

    刑部大牢常年阴寒潮湿,处处充斥一股腐臭味儿,令人难以忽视。

    苏娮也不在意,坐在一条破被子上,只觉时间漫长。

    唇间品出一抹荒诞,这还是她第一次蹲在刑部大牢。

    不多时,外头一名狱卒来提她问审,她二话未说便跟上去。

    心头已有打算,实在不行她就杀出去。

    只不过走出大牢,更令她惊喜的是,审问她的官员居然是周知斐。

    一看到他,苏娮脑中紧绷着的线松懈下来,“周大人,没想到是你。”

    苏娮还想说些什么,谁知身后的狱卒猛地朝她暴呵:“你这女子怎这样胆大包天,当刑部大牢是什么地儿?不凡告诉你,凡是竖着进来的人,几乎要横着出去。”

    “大人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不许多话!”

    苏娮眉心凝滞,还停留在那一句“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话上,心下杀意涌动。

    对面端坐着的周知斐看她神色不耐,怕她一时冲动,便向那狱卒道:“你可知道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

    那狱卒闻言,顿时慌了,赶忙告罪:“苏小姐,请恕小的无礼。”

    苏娮冷冷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再没有答话。

    这时,周知斐便道:“苏姑娘不必担忧,只需如实告诉周某你所知道的线索,也好周某还你公道。”

    苏娮随后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向他陈说,周知斐知悉了大概情况,便让人送她回了大牢。

    周知斐也不敢耽搁案情,自去寻找线索。

    自刑部大牢出来后,便碰见了户部尚书苏弘。

    苏弘一见他便赶上来,急切问道:“周大人,案子如何了?”

    鬼知道,他得知这消息后,整个人差点吓晕。

    他为官这么多年,也不见得得罪什么人,肯定是娮姐儿得罪了宫里人,才招致此祸。

    也就圣上未急着定案,只是命刑部之人详查,不然连整个苏府都要遭受牵连。

    周知斐朝他见过礼,方道:“苏大人不必担忧,周某定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还小姐一个公道。”

    苏弘听后才松了口气,周知斐此人他是了解的,在他手底下断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那便有劳周大人了。”

    ……

    苏娮待在大牢里已有一日,因她是尚书之女,待遇便比常人好了些,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多少耐心。

    可就在她想越狱杀人之时,周知斐却出现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什么随从。

    苏娮藏于腰间,杀人无数的软剑就这样赤裸裸显露在他面前。

    那一瞬,苏娮心头跳了一下,像偷腥的猫儿被人当场抓住。

    周知斐看着她道:“姑娘想逃走?”

    苏娮沉默片刻后点头默认了,随后道:“大人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知斐并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案情已经有了眉目。”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事。

    说完他抬脚便要出去,可行了几步却顿在原地。

    低眸一看,却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对方的眸朝他看过来,“大人,原来你关心我?”

    “……”在这目光下,周知斐一时没了话语。

    天牢的暗窗下,这时照出几丝光亮,覆在他温润的面孔上,清雅俊逸,正气凛然,他身后的暗光显得渺小无力。

    苏娮并没有松开他,他不回答这个问题,她就不会放弃。

    良久,周知斐回过头,一个声音十分平静而低缓,“也许吧。”

    苏娮这才满意,松开了手去。周知斐没了桎梏,抬步就走,只是莫名步伐急促了些。苏娮看着他的身影,唇角笑意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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