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警卫队自然是他们感情的见证者。
但是很多关键场合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发誓。
——《云霄之上》
吸血族人喜欢夜晚，因此宴会向来都会持续到深更半夜甚至是凌晨时分。
丰盛的晚宴过后，城堡大厅的中部区域缓缓下沉，由舞台变为舞池。舞池四周是休息用的桌椅，新鲜水果和小吃摆上了自助餐台，年轻俊美的调酒师们在吧台后随时等待着宾客的召唤。
美琪整个下午都在和吸血族的各界人士打交道，相近的话题都说过至少两三轮了，现下好不容易在接踵而至的人流中寻到了空隙，毫不犹豫找了角落的一个僻静位置坐下，招呼服务机器人给她端了几碟甜品，又上了一壶酒，一边吃着喝着一边环顾四周。
利夏正与几位吸血族长老交谈，看神情并不是很严肃的话题。
秉光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是整场宴会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严阵以待，表情几无变化的客人。
之所以说“几乎没有变化”，是因为方才晚宴时有好几个吸血族的年轻姑娘相互怂恿着蜂拥而上问秉光要联系方式，在起初本能的戒备过后，面对着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胆邀约以及利夏和美琪毫不掩饰的隔岸观火，秉光难得地红了耳朵，向来冷峻淡然的神情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好不容易将她们打发走，还被十分好心情的利夏问了一句：“真没有合眼缘的？改天让美琪给你介绍一个，说不定能聊得来呢。” 奈何任务在身，他连转头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乐声响了起来，美琪将目光投回到了舞池。
舞池正中央站着她的父母——按照惯例宴会主人需要带头。
在少时就出入宴会的美琪眼里，有两个女人代表了她理想中的模样，一位是她母亲，另一位是丘子若。前者是馥郁芬芳的红玫瑰，后者是雍容高洁的白牡丹。①
她曾试图去靠近这种令她心驰神往的气质，但每每都觉得自己还差了太远。时间长了，她便也愉快地接受了现实，毕竟美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少女时代的美琪并没有找到值得自己付出代价的人或事，自然也就豁不出去。
罗洛利与苔丝贡献了今晚的第一支舞，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微笑着致意。
场外宾客纷纷结伴步入舞池，一同踏进乐曲的节奏里。
有影子停在美琪面前，她不由得抬起头来。
舞池灯光明灭变幻，交谊舞的旋律轻快悠扬，然而一片人声鼎沸都仿佛暂时被隔绝在外，利夏正站在桌前，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那一瞬间像是时光流转，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萧龙学园。
彼时他向她伸出手来，邀她共赴一场青春的盛宴。
见她未有回应，利夏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神情似有几分认真，“美琪小姐，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我能坐在这儿吗？”
“原本是有人的，但都被我赶走了，” 美琪眨了眨眼，“利夏总统请坐。”
“下午在会客厅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请你来是我主动向父亲提的，” 她拿起桌上的酒瓶，给两个杯子都斟上酒，“这段时间你太忙了，我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利夏一动不动地坐着，望向她的眼睛幽深如同倒映了沉沉夜色的湖泊。
美琪继续说：“假如那天的话是别人说的，我会认为他们是在欲擒故纵，但说这话的人是你，我就觉得十分合理。”
“所以回家之后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她漫不经心地道，“风险确实有点儿大，你也知道，当初他们不是让我来谈恋爱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新做的指甲，是浅淡的裸色，末梢的少许银色碎钻在光下闪着莹莹亮光，漂亮极了。
她又悄悄将余光投向利夏。
利夏没说话，只点了下头，顺手摸过一个酒杯，抿了一口酒。
“我从小所受的教养告诉我凡事要多权衡利弊。但我觉得如果本能的冲动长期被压抑，这对我更加不利。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冲动一次比较好，说不定会是好结果。你觉得呢？”
利夏握着酒杯的手在桌面上空悬停了一会儿。
他抬眼望去，美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艳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的笑。
那笑容撞进他眼中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不由得失笑：“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美琪乘胜追击，“利夏总统也会担心自己被拒绝吗？”
利夏觉得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精准描述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为了空出周六下午及晚上的时间，他提前处理掉了积压的公文，早早赶到奇波洛城堡。尽管在会客厅里与她只间隔了几个人，但他却仍觉遥远，更觉时间流逝如此漫长。
关于那枚耳环的游戏与其说是心照不宣的相互试探，倒不如说是他在试图寻找一个锚点，感受从掌心流过的气息，以此来支撑心中隐秘的幻想。
再之后锚链断裂，酒精的苦涩味道还在喉边回荡，她明晃晃的逗弄又如同一缕清泉注入他的心田，一路流淌过干涸的水渠，与另一股徘徊着的溪流相遇。
“这里没有成竹在胸的总统，只有等待判决的利夏。”他回答。
“既然担心，那晚何必要和我说那些话呢？”
“那天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本心，你应该拥有知晓风险的权利。”他顿了顿，“但我承认，还有别的原因。”
他仍握着那只酒杯，修长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壁，一下又一下，如同跟随心跳跃动的鼓点。
“我希望你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一时冲动。我期待在知道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之后，我依然能够被你全心全意地选择，这就是我的私心。”
他知前路太长，淤堵难行。假如同行之人没有做好准备，那么他宁可一人独行，也总好过在半路与人分道扬镳。
而她真的向他走过来了。
至少在这一刻，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跋山涉水，共赴山海。
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是想要看清他心中隐藏的所有秘密。
“不要怀疑，你这个人本身，就值得很多人为你而来了。”她想起大选期间人山人海的欢呼，想起洲长办公区一张张可爱的面孔，想起他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无数个瞬间，“你有你的道路，我也有我的，我很高兴与你同路。”
他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
但这种柔和与她过去曾见过的——他在公众场合流露出的温和不同，不是夹杂了客气疏离的平和，而是暗藏了缱绻温柔的静默注视。
像是角落里的一盏烛火，那一刻的光亮与温暖只给予她一个。
“碰个杯吧。”利夏主动斟上了酒。
“祝我们前路辽阔，来日方长。”
等到利夏将杯中酒都饮尽，美琪单手托腮，向利夏的方向稍稍靠了靠，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杯子上。
“怎么了？”利夏不明所以。
美琪忽地笑开，眉眼间尽是促狭之意，“拿错杯子了，总统先生。”
利夏一顿，目光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从他在这张桌子上喝第一口酒开始，他就错拿成了美琪的酒杯。
他难得地有一瞬赧然，紧接着便发觉了不对，抬眼看向美琪，“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美琪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来，“你动作太快了，我也来不及拦你呀。”
“淘气。”利夏叹笑道，伸手将她面前的杯子拢过来，“罚你今晚没酒喝。”
“你人都在这里了，还喝什么酒。”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昔年校园舞会的场景又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重现，只是这一次，是她站在了主动的那一边。
她想告诉站在旧时光里的那个少女：“嗨，你如愿以偿了。”
利夏起身，把手递给她，两人相携着向舞池而去。
然而不巧的是，这一轮的交谊舞刚好到点，乐曲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支小乐曲响了起来，是利夏的巴比基。
?
但是很多关键场合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发誓。
——《云霄之上》
吸血族人喜欢夜晚，因此宴会向来都会持续到深更半夜甚至是凌晨时分。
丰盛的晚宴过后，城堡大厅的中部区域缓缓下沉，由舞台变为舞池。舞池四周是休息用的桌椅，新鲜水果和小吃摆上了自助餐台，年轻俊美的调酒师们在吧台后随时等待着宾客的召唤。
美琪整个下午都在和吸血族的各界人士打交道，相近的话题都说过至少两三轮了，现下好不容易在接踵而至的人流中寻到了空隙，毫不犹豫找了角落的一个僻静位置坐下，招呼服务机器人给她端了几碟甜品，又上了一壶酒，一边吃着喝着一边环顾四周。
利夏正与几位吸血族长老交谈，看神情并不是很严肃的话题。
秉光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是整场宴会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严阵以待，表情几无变化的客人。
之所以说“几乎没有变化”，是因为方才晚宴时有好几个吸血族的年轻姑娘相互怂恿着蜂拥而上问秉光要联系方式，在起初本能的戒备过后，面对着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胆邀约以及利夏和美琪毫不掩饰的隔岸观火，秉光难得地红了耳朵，向来冷峻淡然的神情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好不容易将她们打发走，还被十分好心情的利夏问了一句：“真没有合眼缘的？改天让美琪给你介绍一个，说不定能聊得来呢。” 奈何任务在身，他连转头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乐声响了起来，美琪将目光投回到了舞池。
舞池正中央站着她的父母——按照惯例宴会主人需要带头。
在少时就出入宴会的美琪眼里，有两个女人代表了她理想中的模样，一位是她母亲，另一位是丘子若。前者是馥郁芬芳的红玫瑰，后者是雍容高洁的白牡丹。①
她曾试图去靠近这种令她心驰神往的气质，但每每都觉得自己还差了太远。时间长了，她便也愉快地接受了现实，毕竟美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少女时代的美琪并没有找到值得自己付出代价的人或事，自然也就豁不出去。
罗洛利与苔丝贡献了今晚的第一支舞，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微笑着致意。
场外宾客纷纷结伴步入舞池，一同踏进乐曲的节奏里。
有影子停在美琪面前，她不由得抬起头来。
舞池灯光明灭变幻，交谊舞的旋律轻快悠扬，然而一片人声鼎沸都仿佛暂时被隔绝在外，利夏正站在桌前，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那一瞬间像是时光流转，她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萧龙学园。
彼时他向她伸出手来，邀她共赴一场青春的盛宴。
见她未有回应，利夏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神情似有几分认真，“美琪小姐，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我能坐在这儿吗？”
“原本是有人的，但都被我赶走了，” 美琪眨了眨眼，“利夏总统请坐。”
“下午在会客厅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请你来是我主动向父亲提的，” 她拿起桌上的酒瓶，给两个杯子都斟上酒，“这段时间你太忙了，我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利夏一动不动地坐着，望向她的眼睛幽深如同倒映了沉沉夜色的湖泊。
美琪继续说：“假如那天的话是别人说的，我会认为他们是在欲擒故纵，但说这话的人是你，我就觉得十分合理。”
“所以回家之后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她漫不经心地道，“风险确实有点儿大，你也知道，当初他们不是让我来谈恋爱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新做的指甲，是浅淡的裸色，末梢的少许银色碎钻在光下闪着莹莹亮光，漂亮极了。
她又悄悄将余光投向利夏。
利夏没说话，只点了下头，顺手摸过一个酒杯，抿了一口酒。
“我从小所受的教养告诉我凡事要多权衡利弊。但我觉得如果本能的冲动长期被压抑，这对我更加不利。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冲动一次比较好，说不定会是好结果。你觉得呢？”
利夏握着酒杯的手在桌面上空悬停了一会儿。
他抬眼望去，美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艳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的笑。
那笑容撞进他眼中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不由得失笑：“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美琪乘胜追击，“利夏总统也会担心自己被拒绝吗？”
利夏觉得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精准描述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为了空出周六下午及晚上的时间，他提前处理掉了积压的公文，早早赶到奇波洛城堡。尽管在会客厅里与她只间隔了几个人，但他却仍觉遥远，更觉时间流逝如此漫长。
关于那枚耳环的游戏与其说是心照不宣的相互试探，倒不如说是他在试图寻找一个锚点，感受从掌心流过的气息，以此来支撑心中隐秘的幻想。
再之后锚链断裂，酒精的苦涩味道还在喉边回荡，她明晃晃的逗弄又如同一缕清泉注入他的心田，一路流淌过干涸的水渠，与另一股徘徊着的溪流相遇。
“这里没有成竹在胸的总统，只有等待判决的利夏。”他回答。
“既然担心，那晚何必要和我说那些话呢？”
“那天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本心，你应该拥有知晓风险的权利。”他顿了顿，“但我承认，还有别的原因。”
他仍握着那只酒杯，修长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壁，一下又一下，如同跟随心跳跃动的鼓点。
“我希望你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一时冲动。我期待在知道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之后，我依然能够被你全心全意地选择，这就是我的私心。”
他知前路太长，淤堵难行。假如同行之人没有做好准备，那么他宁可一人独行，也总好过在半路与人分道扬镳。
而她真的向他走过来了。
至少在这一刻，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跋山涉水，共赴山海。
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是想要看清他心中隐藏的所有秘密。
“不要怀疑，你这个人本身，就值得很多人为你而来了。”她想起大选期间人山人海的欢呼，想起洲长办公区一张张可爱的面孔，想起他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无数个瞬间，“你有你的道路，我也有我的，我很高兴与你同路。”
他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
但这种柔和与她过去曾见过的——他在公众场合流露出的温和不同，不是夹杂了客气疏离的平和，而是暗藏了缱绻温柔的静默注视。
像是角落里的一盏烛火，那一刻的光亮与温暖只给予她一个。
“碰个杯吧。”利夏主动斟上了酒。
“祝我们前路辽阔，来日方长。”
等到利夏将杯中酒都饮尽，美琪单手托腮，向利夏的方向稍稍靠了靠，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杯子上。
“怎么了？”利夏不明所以。
美琪忽地笑开，眉眼间尽是促狭之意，“拿错杯子了，总统先生。”
利夏一顿，目光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从他在这张桌子上喝第一口酒开始，他就错拿成了美琪的酒杯。
他难得地有一瞬赧然，紧接着便发觉了不对，抬眼看向美琪，“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美琪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来，“你动作太快了，我也来不及拦你呀。”
“淘气。”利夏叹笑道，伸手将她面前的杯子拢过来，“罚你今晚没酒喝。”
“你人都在这里了，还喝什么酒。”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昔年校园舞会的场景又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重现，只是这一次，是她站在了主动的那一边。
她想告诉站在旧时光里的那个少女：“嗨，你如愿以偿了。”
利夏起身，把手递给她，两人相携着向舞池而去。
然而不巧的是，这一轮的交谊舞刚好到点，乐曲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支小乐曲响了起来，是利夏的巴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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