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月
2010年6月8日，百川中学校门口。
某盏路灯下，林恙然坐在街道边，长裙摆自然垂到脚踝，她微微仰头抿着可乐。
身旁刘屿辰双腿打直伸出去，手里举着罐啤酒，与她轻轻碰了一杯，玩笑道：“其实，你可以尝尝这酒，还不错。”
林恙然微微晃头，“十七岁的我可不会喝酒，你别想带坏她。”
刘屿辰身子朝后一倾，掀了掀眼皮，“可你现在是2022年的林恙然。”
“但现在是2010年呀，”林恙然手撑在膝盖上，轻笑，“我不想干预17岁的我任何决定。”
“包括何暄吗？”
这问题像是借着酒劲才问出口的。
林恙然对上他的眼眸，玩味地勾了勾唇，“某人好像醋坛子都翻了。”
刘屿辰藏起目光，浅浅抿了口酒，“我还没有小气到去吃一个过去的人的醋。”
“你真的不在乎我跟何暄在一起的那几年吗？”林恙然似是不信，继续盘问。
刘屿辰低眉噗呲笑出声，微仰起头，娓娓地，“说不在乎肯定是场面话，但能看你开心我就开心。”
“真的？”林恙然端着那罐可乐，下巴靠在瓶罐上，嘟囔着嘴悄声，“我才不信。”
声音太小，刘屿辰并没有听见，他缱绻的双眸被月光晕开，低沉的嗓音沙哑下去，看上去尤为认真，“真的。”
林恙然莫名被风吹红了眼，怔在原地。
微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刘屿辰抬手像顺猫一般理了理。
寂静的氛围被可乐罐的响声炸开，林恙然转过头回避他炙热的目光，脑海中努力搜索着话题。
半秒后，林恙然清了清嗓子，颇为正经地，“二十，上次你说你换目标院校了，换成什么了？”
“北西工业。”
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早就下好决心。
林恙然低眉轻笑，“可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的你，目标还是华清。你不怕18岁的自己知道了，后悔吗？”
“我只会遗憾，绝不会后悔。”
话罢，刘屿辰收起坚定的目光，抬头望向今夜的星空，“你知道以前的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考华清吗？”
“因为和你爸爸的赌约？”
林恙然记得在那次刘屿辰考上华清的那次时空里，他跟自己提到过的，只不过当时她并未在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特别喜欢看星星，但那个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买不起天文望远镜，我爸就说如果我能考上华清，就自费送我一台。”
刘屿辰轻弯唇角，晃头叹道：“我爸每个月都没多少零用钱，但他就是相信我能考上，所以从小就开始给我存钱，后来上大学我奶奶把那笔钱拿给我，说是我爸在离家前就已经存好了。”
林恙然视线落在他的侧脸，少年的棱角在这夜色显得如此苍凉。
她问：“那你后来买了吗？”
“嗯，”刘屿辰对上她的眼眸，嘴角浅浅弯了弯，“不过我没用那笔钱，毕竟那个赌约我输了。”
林恙然微蹙眉头，眼里闪着细碎的心疼，“你真的不会遗憾没能实现这个赌约吗？”
“可人生是因为有了遗憾，才没有遗憾的，”刘屿辰明亮的眸子，洒脱又认真，“只要无愧于心，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就行。”
“放弃小时候的梦想，的确很痛，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话罢，刘屿辰再度仰头，星光都汇聚在他的肩，微风吹乱了他的衣角和发梢，但那颗心还是那般热忱。
林恙然拽可乐罐有些重，她反驳道：“你这不叫放弃，刘屿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直以来你还有个梦想，不然你的座右铭就不会用这么久都没变过。”
半晌，刘屿辰才愣神，他端着啤酒罐与林恙然碰了一杯，沉声说：“敬你。”
“敬你，我。”
“敬，理想。”
*
上一届高三生毕业后，林恙然也变成了高三生，但她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先是假装不小心摔倒撞到头，然后又在6月底的摸底考试里，故意空了好几道大题，名次从前十直接掉到了200多名。
张权在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拍着桌子涨红着脸，指着林恙然的鼻子骂天骂地。
但林恙然并不在意，假装啜着泪，哽咽着反驳，“张老师，我上次摔倒过后，好多知识都忘完了。”
“这个世界那么多脑震荡的人，怎么偏偏你失忆了？你怎么不忘了吃饭啊！”
林恙然嘟囔个嘴，悄声跟着张权的话说了下去，她抠着脑袋，骂人的措辞就不能新鲜一点嘛，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一时间，全校开始盛传林恙然曾经的成绩是抄来的这种谣言了。
刘屿辰最近总是晚上来接林恙然，自然而然听了一耳朵。
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似乎刘屿辰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就这样来到出高考成绩当天。
刘屿辰正坐在陈琪路病床旁，拿着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
陈琪路躺在病床上，精神很差，睡了醒醒了睡。
病房内除了呼吸机的仪器响动声外，再没有其他。
刘屿辰望着陈琪路削瘦的脸庞，心里止不住的发酸，与父母生离这件事没想到他还要经历一遍。
但好在，这一次陈琪路活到了现在，离录取通知书的下达只剩不到半个月。
安静被一阵电话铃打破，刘屿辰从兜里掏出电话，瞄了眼备注。
刚一接听，电话那头咋呼的声音便传来，宋览咧开嘴激动地，“刘屿辰，你快去查成绩，我超常发挥674，北西工业我读定了！”
“那我就恭喜你，”刘屿辰顿了顿，“校友。”
宋览挠挠头，随即反应过来，“校友？你目标不是华清吗？”
“我换了，”刘屿辰坐直身子，“我也打算读北西工业，承蒙关照了。”
宋览的下巴都快收不回去了，他还是觉得刘屿辰在开玩笑，“不是吧，你成绩这么好，居然不填华清，你不怕朱主任找你喝茶啊。”
刘屿辰敛笑，带着点傲气的口吻说道：“所以，我专门控了控分。”
“得，大神你的境界咱不懂，”宋览咂咂嘴，“不过你看着吧，这个暑假你应该会被烦死，肯定一堆人挖你去复读呢。”
“我才不会去，我的目标只有这一个。”
不管是18岁的刘屿辰，还是30岁的刘屿辰，他的梦想从来就没变过，就像他座右铭写的那样，即使无人知晓，他也会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二十……”
陈琪路颤颤巍巍伸出手，刘屿辰见状挂断电话，耳朵靠近她。
只听陈琪路略带哽咽，哑声问：“你要选什么专业？”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屿辰鼻头猛然一酸，忍着哭腔说道，“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你站在一起。”
他从没有那刻这般坚定过。
“好，真好啊……”
话罢，陈琪路又沉沉睡去。
心电监护仪上的氧饱和度到达临界值，响起警报。
护士巡房时走进来调高了呼吸机的阈值，但毫无作用。
护士着急的神色，让刘屿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突然，陈琪路像是清醒了般，硬是摘掉氧气面罩，每说一句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陈琪路死命拽着他的手，刘屿辰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说：“二十，我死后家里保险柜里那个U盘，你一定要替我亲手交给你杨叔叔，那是我这些天整理出来的数据……”
“我会的。”
刘屿辰哽咽着点头，医生到场他不得不离开病床。
望着眼前的抢救场景，刘屿辰腿软了半截，他竭力撑着保持着镇定。
微风从窗户缝漏进来，躺在病床上的陈琪路睁开眼，竟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浅浅弯了弯嘴角，“刘忠，你还是这么年轻……”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心电监护仪上的心跳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刘屿辰站在一堆医护外，听见他们说：“肾上腺素1mg静推，立刻心脏按压……”
窗外的阳光随着微风从缝隙落进来，照进了阴冷的病房，仿佛给病房镀上一层灿黄的生机。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陈琪路忽然想起一段往事。
2007年8月，刘忠牺牲的消息传到潼远。
但是由于这个贩毒团伙太过庞大，为了保护刘忠的家属，上头决定在一网打尽前不对外公开他的卧底身份。
陈琪路在家躺了两天，终是有勇气翻出那封刘忠临别前送给她的信。
“这信，你等我死了再打开吧。”
“胡说八道什么，你不会死！”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说着没有万一的人，最后还是承受了这个万一。
陈琪路望着那封信，自嘲一笑。
那封信太长，长到写了满满三页纸，字也越来越小。
「琪路：
我知道你还是会怪我选择了抛下你，我走了之后一定有很多流言蜚语吧，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但人人都在说你肯定还是会伤心。
从认识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一直有一个梦，做一名江湖大侠，保佑一方平安。如今，我好像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所以你要为我开心，千万不要难过，不然我会心疼的。
琪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一定要再婚，不要傻乎乎地等我。
还有我们的二十，你知道我藏私房钱的地方，我离家的时候在那里藏了一张存折，等二十考上华清以后，你就用上面的钱给他买一架天文望远镜，不要怕贵，我存了很久肯定还会有剩余，剩下的你就买点你喜欢的吧。
你常说，喜欢可抵岁月。
所以就算他没考上，也给他买一架，他喜欢。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山海，那天天气不好，雨几乎快把整个世界吞掉。
但你撑伞出现的那刻，我竟然恍惚地以为，雨停了。
你会不会笑我是个傻子……」
视线停下，陈琪路已经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将这封信叠好，再放回信封里。
颗颗泪珠掉落，将信封上的笔墨晕开，陈琪路赶紧擦掉，但上面的字迹还是花了。
后来，刘忠的尸骨被埋进烈士陵园。
陈琪路专门挑了一个阴雨天，撑着一把黑伞去看他。
她走后，刘忠的墓碑旁多了一朵粉色的郁金香，和一段托雨滴捎带的话。
上天洋洋洒洒，暴烈的雨声在诉说着她的思念。
仔细听的话，能听见那雨在说：“刘衷，终有一天你会沉冤昭雪，那时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混蛋，你没有丢下父母抛妻弃子，你没有做过任何让人深恶痛绝的坏事。”
“我等你，荣归故里。”
某盏路灯下，林恙然坐在街道边，长裙摆自然垂到脚踝，她微微仰头抿着可乐。
身旁刘屿辰双腿打直伸出去，手里举着罐啤酒，与她轻轻碰了一杯，玩笑道：“其实，你可以尝尝这酒，还不错。”
林恙然微微晃头，“十七岁的我可不会喝酒，你别想带坏她。”
刘屿辰身子朝后一倾，掀了掀眼皮，“可你现在是2022年的林恙然。”
“但现在是2010年呀，”林恙然手撑在膝盖上，轻笑，“我不想干预17岁的我任何决定。”
“包括何暄吗？”
这问题像是借着酒劲才问出口的。
林恙然对上他的眼眸，玩味地勾了勾唇，“某人好像醋坛子都翻了。”
刘屿辰藏起目光，浅浅抿了口酒，“我还没有小气到去吃一个过去的人的醋。”
“你真的不在乎我跟何暄在一起的那几年吗？”林恙然似是不信，继续盘问。
刘屿辰低眉噗呲笑出声，微仰起头，娓娓地，“说不在乎肯定是场面话，但能看你开心我就开心。”
“真的？”林恙然端着那罐可乐，下巴靠在瓶罐上，嘟囔着嘴悄声，“我才不信。”
声音太小，刘屿辰并没有听见，他缱绻的双眸被月光晕开，低沉的嗓音沙哑下去，看上去尤为认真，“真的。”
林恙然莫名被风吹红了眼，怔在原地。
微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刘屿辰抬手像顺猫一般理了理。
寂静的氛围被可乐罐的响声炸开，林恙然转过头回避他炙热的目光，脑海中努力搜索着话题。
半秒后，林恙然清了清嗓子，颇为正经地，“二十，上次你说你换目标院校了，换成什么了？”
“北西工业。”
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早就下好决心。
林恙然低眉轻笑，“可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的你，目标还是华清。你不怕18岁的自己知道了，后悔吗？”
“我只会遗憾，绝不会后悔。”
话罢，刘屿辰收起坚定的目光，抬头望向今夜的星空，“你知道以前的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考华清吗？”
“因为和你爸爸的赌约？”
林恙然记得在那次刘屿辰考上华清的那次时空里，他跟自己提到过的，只不过当时她并未在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特别喜欢看星星，但那个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买不起天文望远镜，我爸就说如果我能考上华清，就自费送我一台。”
刘屿辰轻弯唇角，晃头叹道：“我爸每个月都没多少零用钱，但他就是相信我能考上，所以从小就开始给我存钱，后来上大学我奶奶把那笔钱拿给我，说是我爸在离家前就已经存好了。”
林恙然视线落在他的侧脸，少年的棱角在这夜色显得如此苍凉。
她问：“那你后来买了吗？”
“嗯，”刘屿辰对上她的眼眸，嘴角浅浅弯了弯，“不过我没用那笔钱，毕竟那个赌约我输了。”
林恙然微蹙眉头，眼里闪着细碎的心疼，“你真的不会遗憾没能实现这个赌约吗？”
“可人生是因为有了遗憾，才没有遗憾的，”刘屿辰明亮的眸子，洒脱又认真，“只要无愧于心，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就行。”
“放弃小时候的梦想，的确很痛，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话罢，刘屿辰再度仰头，星光都汇聚在他的肩，微风吹乱了他的衣角和发梢，但那颗心还是那般热忱。
林恙然拽可乐罐有些重，她反驳道：“你这不叫放弃，刘屿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直以来你还有个梦想，不然你的座右铭就不会用这么久都没变过。”
半晌，刘屿辰才愣神，他端着啤酒罐与林恙然碰了一杯，沉声说：“敬你。”
“敬你，我。”
“敬，理想。”
*
上一届高三生毕业后，林恙然也变成了高三生，但她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先是假装不小心摔倒撞到头，然后又在6月底的摸底考试里，故意空了好几道大题，名次从前十直接掉到了200多名。
张权在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拍着桌子涨红着脸，指着林恙然的鼻子骂天骂地。
但林恙然并不在意，假装啜着泪，哽咽着反驳，“张老师，我上次摔倒过后，好多知识都忘完了。”
“这个世界那么多脑震荡的人，怎么偏偏你失忆了？你怎么不忘了吃饭啊！”
林恙然嘟囔个嘴，悄声跟着张权的话说了下去，她抠着脑袋，骂人的措辞就不能新鲜一点嘛，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一时间，全校开始盛传林恙然曾经的成绩是抄来的这种谣言了。
刘屿辰最近总是晚上来接林恙然，自然而然听了一耳朵。
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似乎刘屿辰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就这样来到出高考成绩当天。
刘屿辰正坐在陈琪路病床旁，拿着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
陈琪路躺在病床上，精神很差，睡了醒醒了睡。
病房内除了呼吸机的仪器响动声外，再没有其他。
刘屿辰望着陈琪路削瘦的脸庞，心里止不住的发酸，与父母生离这件事没想到他还要经历一遍。
但好在，这一次陈琪路活到了现在，离录取通知书的下达只剩不到半个月。
安静被一阵电话铃打破，刘屿辰从兜里掏出电话，瞄了眼备注。
刚一接听，电话那头咋呼的声音便传来，宋览咧开嘴激动地，“刘屿辰，你快去查成绩，我超常发挥674，北西工业我读定了！”
“那我就恭喜你，”刘屿辰顿了顿，“校友。”
宋览挠挠头，随即反应过来，“校友？你目标不是华清吗？”
“我换了，”刘屿辰坐直身子，“我也打算读北西工业，承蒙关照了。”
宋览的下巴都快收不回去了，他还是觉得刘屿辰在开玩笑，“不是吧，你成绩这么好，居然不填华清，你不怕朱主任找你喝茶啊。”
刘屿辰敛笑，带着点傲气的口吻说道：“所以，我专门控了控分。”
“得，大神你的境界咱不懂，”宋览咂咂嘴，“不过你看着吧，这个暑假你应该会被烦死，肯定一堆人挖你去复读呢。”
“我才不会去，我的目标只有这一个。”
不管是18岁的刘屿辰，还是30岁的刘屿辰，他的梦想从来就没变过，就像他座右铭写的那样，即使无人知晓，他也会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二十……”
陈琪路颤颤巍巍伸出手，刘屿辰见状挂断电话，耳朵靠近她。
只听陈琪路略带哽咽，哑声问：“你要选什么专业？”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屿辰鼻头猛然一酸，忍着哭腔说道，“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你站在一起。”
他从没有那刻这般坚定过。
“好，真好啊……”
话罢，陈琪路又沉沉睡去。
心电监护仪上的氧饱和度到达临界值，响起警报。
护士巡房时走进来调高了呼吸机的阈值，但毫无作用。
护士着急的神色，让刘屿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突然，陈琪路像是清醒了般，硬是摘掉氧气面罩，每说一句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陈琪路死命拽着他的手，刘屿辰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说：“二十，我死后家里保险柜里那个U盘，你一定要替我亲手交给你杨叔叔，那是我这些天整理出来的数据……”
“我会的。”
刘屿辰哽咽着点头，医生到场他不得不离开病床。
望着眼前的抢救场景，刘屿辰腿软了半截，他竭力撑着保持着镇定。
微风从窗户缝漏进来，躺在病床上的陈琪路睁开眼，竟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浅浅弯了弯嘴角，“刘忠，你还是这么年轻……”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心电监护仪上的心跳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刘屿辰站在一堆医护外，听见他们说：“肾上腺素1mg静推，立刻心脏按压……”
窗外的阳光随着微风从缝隙落进来，照进了阴冷的病房，仿佛给病房镀上一层灿黄的生机。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陈琪路忽然想起一段往事。
2007年8月，刘忠牺牲的消息传到潼远。
但是由于这个贩毒团伙太过庞大，为了保护刘忠的家属，上头决定在一网打尽前不对外公开他的卧底身份。
陈琪路在家躺了两天，终是有勇气翻出那封刘忠临别前送给她的信。
“这信，你等我死了再打开吧。”
“胡说八道什么，你不会死！”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说着没有万一的人，最后还是承受了这个万一。
陈琪路望着那封信，自嘲一笑。
那封信太长，长到写了满满三页纸，字也越来越小。
「琪路：
我知道你还是会怪我选择了抛下你，我走了之后一定有很多流言蜚语吧，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但人人都在说你肯定还是会伤心。
从认识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一直有一个梦，做一名江湖大侠，保佑一方平安。如今，我好像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所以你要为我开心，千万不要难过，不然我会心疼的。
琪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一定要再婚，不要傻乎乎地等我。
还有我们的二十，你知道我藏私房钱的地方，我离家的时候在那里藏了一张存折，等二十考上华清以后，你就用上面的钱给他买一架天文望远镜，不要怕贵，我存了很久肯定还会有剩余，剩下的你就买点你喜欢的吧。
你常说，喜欢可抵岁月。
所以就算他没考上，也给他买一架，他喜欢。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山海，那天天气不好，雨几乎快把整个世界吞掉。
但你撑伞出现的那刻，我竟然恍惚地以为，雨停了。
你会不会笑我是个傻子……」
视线停下，陈琪路已经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将这封信叠好，再放回信封里。
颗颗泪珠掉落，将信封上的笔墨晕开，陈琪路赶紧擦掉，但上面的字迹还是花了。
后来，刘忠的尸骨被埋进烈士陵园。
陈琪路专门挑了一个阴雨天，撑着一把黑伞去看他。
她走后，刘忠的墓碑旁多了一朵粉色的郁金香，和一段托雨滴捎带的话。
上天洋洋洒洒，暴烈的雨声在诉说着她的思念。
仔细听的话，能听见那雨在说：“刘衷，终有一天你会沉冤昭雪，那时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混蛋，你没有丢下父母抛妻弃子，你没有做过任何让人深恶痛绝的坏事。”
“我等你，荣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