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
影山茂夫道：“她好像在看你，森川同学。”
房间里的少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去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刚才的注视都是她和影山的错觉。
森川结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浸上来，迟疑道：“她身体里……有一团黑影，若有似无的，我也不太确定。”
“喂，两个小朋友！”胖大叔招呼道：“你们不来猜拳吗？”
“来了。”森川结花边走边对锅盖头少年说：“等会儿情况一有不对，你优先对付恶灵，我优先控场救人。”
“嗯。”影山茂夫点头，乖巧地把难搞的活儿揽下来：“我会努力的。”
“你努力个什么劲儿啊……”隐身状态的小酒窝跟着她俩飘，吐槽道：“茂夫你还是悠着点吧，而且……本大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森川结花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鸡皮疙瘩——她总觉得那女孩看她的眼神……实在有些沉重。
……
如火如荼的猜拳结束，灵幻新隆勇战群雄，成功PK掉在场67人取得优胜，而森川结花经历同样一番血战，得了个倒数第三。
排名49位的影山茂夫安慰蹲在墙角撞头的后进生：“森川同学，没关系的。”
森川结花以头抢地残念道：“我人生中就没出现过倒数这两个字……”
数学成绩从来倒数的影山茂夫沉默了。
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喂，茂夫，小结花，情况有些棘手啊——”小酒窝唤回墙边排排蹲失去灵魂的两人。灵幻进入房间后，场上的舆论因为女孩求助的话发酵，不少人开始指责起将十四岁女儿锁在床上的父亲，怀疑被恶灵附身的另有其人。
“怎么可能？”委托人满头大汗，环顾四周张开手强调：“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怎么不可能。依老朽看，这个女孩儿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你控制欲太强，不想接受女儿青春期的叛逆就试图对她进行精神洗脑。”净堂站在最中间，在人群的簇拥下仿佛审判罪人的使者，越来越多人附和着，反对的言论像黑色的潮水裹挟着委托人，把他往后逼退。
“被洗脑的是你吧，老爷子，年纪大了犯糊涂就不要出来做生意了。”灵幻走出房间在委托人希冀的目光中站在净堂对面，插兜道：“那小女孩的口吻都不像个孩子，称呼变来变去，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又叫父亲，而且，我进去都没介绍自己，她就叫我灵能力者，也就是说，我们说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灵幻话音未落，身后的玻璃墙陡然炸开，一道黑影伴着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倒飞出来砸在地上，正是刚进去的第二名除灵者。这哥们口吐鲜血呻.吟道：“怪……怪物……”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Wingardium Leviosa！”森川结花魔杖一指将灵幻用飘浮咒拉到她和影山茂夫身边，出声询问：“没事吧？”
“没事。”灵幻用袖子抹去脸上被玻璃剌出的血痕，看向身后破碎的房间。
病床上的女孩周身黑气翻涌，缓缓坐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祓除我吧。”神情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群骇然往后退。
森川结花连着两个治愈咒丢给灵幻和地上躺着的灵媒师，又用飘浮咒托住一个险些倒在玻璃碴子里倒霉蛋，吃力道：“救是救不过来的，得先控制恶灵。”
女孩儿宛如一头闯入羊群的野狼，一路嘎嘎乱杀，偌大的会场顿时哀鸿遍野。影山茂夫刚要抬手便被抖得筛糠似的小酒窝拦住：“别出手，趁他还没发现我们，赶紧逃呀茂夫！”
绿色恶灵像只被吓怂的吉娃娃，在空中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你们知道最上启示吗？”
“不知道。”影山茂夫无比干脆。
森川结花皱眉，这名字好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
小酒窝看向全村唯一的希望，灵幻新隆托着下巴回想：“日本第一个登上电视的灵能力者对吧，我当时入行还把他当作参考目标，不过他在几十年前就过世了……”
最上启示，森川结花这才想起来，在南乡收集的资料里这人被称为——本世纪最强的灵能力者。
世界仿佛容不下这样的天才，最上的璀璨星途非常短暂，此人在成名后第十年销声匿迹，之后人们在人烟稀少的郊外发现了他腐烂的尸体，从现场痕迹来看，最上的死因确实是上吊自杀。可谁也没办法解释，这个火遍日本家喻户晓的灵媒大师为什么要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是因为最上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母亲重病，他需要钱，但就算把上节目得来的全部收入都砸进去，也填不上天价医药费的窟窿，于是他走投无路接受了某些用咒术暗杀的委托。长期游走在光鲜亮丽的节目和黑暗的地下世界之间，最上的道德界限变得十分模糊，母亲去世之后，拉着他的最后一根绳也断掉了……”
“就在四十年前，最上来驱除本大爷，那可是本大爷的巅峰时期，可连他一招都挡不住，差点被他吸收。最上声称要自杀成为世界最强大的怨灵向愚蠢的世人复仇……”
“等等，你说这些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灵幻提问道。
“当然有关系……”小酒窝看着不远处散发不详黑气的女孩儿颤抖道：“那就是……最上启示……”
灵媒师一个接一个被女孩揍飞，森川结花魔杖快甩出残影了，一一接住这些人放在地上，沉声道：“房间被他封住了，而且他附身在别人身体里，我们想动手也没办法。我试试用驱逐咒能不能把他赶出来，但我需要一个不被打断的三秒。”
影山茂夫挡开小酒窝凝聚超能力：“好。”
“你们有没有听懂本大爷在说什么？！”小酒窝震惊道：“那可是最上启示！”
灵幻看了看满地鼻青脸肿的伤患：“现在这情况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小酒窝木然道：“好吧，大家一起凉凉。”
灵幻：“……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三……
影山茂夫用超能力禁锢住女孩的行动，在心里默默倒数。但下一秒，她像是被摆弄的人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活动着关节，最上朝着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越想用超能力困住我，这具身体也就崩坏得越快。”
为什么要笑？
影山茂夫看着女孩反折的指骨收敛能量，最上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眼神中含着一丝讥讽。
【距离影山茂夫爆发77%】
很好笑吗？
二……
影山茂夫和恶灵缠斗之时，外围的人不断挠着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哭喊着要出去。“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净堂对门边的软脚虾嗤之以鼻，展袖发功：“看老朽将这恶灵灰飞烟灭！”
下一秒，小老头被最上附身的女孩掐着脖子拎在手里，宛如被电流击中疯狂抽搐着，吐着白沫晕死过去。
“就这种程度。”最上嗤笑着分出一缕能量附身手里烂泥似的人：“灰飞烟灭？就凭他吗？”
森川结花看着小老头身后几乎遮天蔽日的庞大黑影，内心狂汗：老爷子，您见过世面好歹也多撑一秒啊！
一……
眼看恶灵又附身一人，正眼冒红光看向这边，影山茂夫又抽不出手，灵幻上前挡在森川结花面前，抬腿一个膝击撞向桀桀笑着冲过来的黑衣老人，大喝一声：“离我们珍贵的治愈系远一点！”
那一击效果显著，老人身后几乎立刻现出一片模糊的黑色。就是现在！森川结花双手合握，魔杖直指他背后的影子：“Repello！”魔力聚成的光芒像是一支急速的箭矢，突地洞穿了黑影的胸膛。
那黑影收缩又膨胀，宛如一朵绽开的黑色大丽花唰地爆炸，剧烈的风向四周压轧又回流，两道单薄的影子相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
小酒窝定睛一看：“小结花！”另一个是居然委托人的女儿——那个最先被附身的少女。
灵幻新隆飞身一扑接住了失去意识的森川结花，被巨大的惯性带地在地上蹭了两三米，开口时声音都在抖：“S……Safe！”
影山茂夫也用超能力兜住了浅桐，茫然回过头。
森川结花脸色青白，碧绿的眼睛仿佛打散的鸡蛋黄，目光涣散，聚不起一丝光彩。灵幻顾不上背后的伤，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颊，颤声道：“结花？”
“被反噬了。”小酒窝的脸都更绿了几分：“看来最上在中咒的同时也把小结花拽进了他的领域里，摆明了要死一起死。”说到最后抱着脑袋哀嚎：“本大爷难道没说那是本世纪最强的灵能力者，和最上对刚？！她怎么敢的啊！”
【距离影山茂夫爆发92%】
“有办法的。”他放下被附身的少女，房间里恶灵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浅桐身上有微弱的能量场：“只要进入最上的领域把森川同学带出来就行了。”
“你疯了吗？”小酒窝简直不能理解：“你知不知道进入恶灵的领域意味着什么，先不说你灵魂离体后有可能回不来，就是进入领域后你也完全无法预知会遇到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能不能见到小结花还另说呢！茂夫……”
小酒窝的话卡在影山茂夫投来的一眼里，他瑟缩道：“随你吧。”
“没事的，小酒窝，我灵魂出窍后需要麻烦你守着我的身体不被附身。”
“哈啊？”这下灵幻也有点犹豫：“就这么把身体交给他？”
“没问题，因为是小酒窝。”
小酒窝似乎被这句话噎住，好半天叹出一口气：“没办法，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吧。”
“……”灵幻看着集中精神的少年，不知不觉间那个怯怯敲开事务所门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不被动摇的信念，他搂着怀里一点点变得冰凉的少女，轻松道：“去吧，要平安回来。”
影山茂夫点点头，最后看了头发宛如春樱的少女一眼，她脸色白得像纸，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不像个活人。
影山茂夫想起她仿佛落满星星的眼睛。
——要相信自己。
他闭上眼，意识随着灵魂沉进包裹着浅桐的微弱能量场中。
*
“不行啊，看来茂夫多半回不来了。”小酒窝盯着毫无动静的浅桐，神情凝重。
“这不是连三十分钟都没到吗。”灵幻把西服外套裹在森川结花身上，她指尖冰得吓人，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哪用这么久，正常来说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小酒窝附到影山茂夫沉睡的身体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再呆在这里也没意义，最上醒来就会把我们撕了……”看灵幻完全没有撤退的动作，惊讶道：“你还不走吗？”
恶灵的气息消失后门就能打开了，灵媒师们跑的跑逃的逃，除了伤势严重的在等救护车，大厅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灵幻站在一地狼藉中非常显眼：“啊，有什么问题吗？”
“都这种情况了，留在这里干嘛，等着送死吗？”
“因为我相信他。”灵幻凝视着昏迷过去的浅桐，仿佛透过她能看到另一个人：“你不也是因为mob的信赖选择等在这里这么久吗，不然一开始就可以附身逃走了……而且……”
“都等了这么久了，现在逃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mob对你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灵幻转过脸，幽幽道：“对吧，小酒窝？”
“……”
“哈——”小酒窝沉默良久开口：“就这么走了确实很可惜，本大爷改变主意了……”他走到浅桐身边伸出手去：“就这么干等着也没用，本大爷也去助茂夫一臂之力！”
*
最上精神世界内。
小酒窝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防御从外界钻进来，一打眼看到满脸是血的影山茂夫，宛如困兽的少年看着他愣神了半秒：“鼻涕？”
小酒窝是从别人鼻子里钻出来，但没想到茂夫居然完全不认得自己，看来最上的精神世界对他的影响这么深：“喂，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少年往后退了步，目光陌生。他眼前绿色的漂浮物正四处打量目前的状况——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个不良少年，不远处还有一只躺在血泊里的猫，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刚上演了经典的霸凌桥段。
所以，现在的情况……压抑到极致开始反杀了？
小酒窝举起拳头，茂夫完全失去了外界的记忆，只能试试冲击疗法了：“好不容易存起来的一点灵力……”
他一拳砸在黑发少年头上：“茂夫，快回想起来，灵幻还在外面等着你啊！”
影山茂夫被锤得头晕烟花，脑袋上滋滋冒血：“灵幻……是谁？”话音刚落，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青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喂，mob，有个委托需要你过来一下，现在有空吗……”明明他一直没有手机，也不会有人和他通话。
小酒窝一看有效，茂夫的意识已经开始影响这个世界了，忙接着说：“不要被幻觉世界迷惑了，你不是还要救小结花吗，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自己的力量啊！”
少年呆呆低下头，掌心空落落的：“对啊……我好像是为了什么才……”
小酒窝喊道：“你可是被弟弟尊敬的哥哥，在那个不可一世的花泽面前也坚持了不对人使用超能力，现在就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要改变原则吗，在肉.改部锻炼的肌肉哪去了，你这样，会被小蕾讨厌——呜啊！”小酒窝看到面前的瘦弱少年瞬间变成筋肉虬结头上顶朵花的大汉，汗颜道：“好像有点吹过头了……”
“我想起来了。”少年鼓起的肌肉泄气般瘪了下去，他手心攥紧：“我是为了拯救森川同学才进来的……”他看向在最上力量支配下开始变异的不良少年们和之前挥刀相向的少女：“现在还要带走最差劲的浅桐同学……”
“也想起本大爷了吧。”小酒窝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去。
“这个就有点……”影山茂夫看到小酒窝炸毛的神情，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开玩笑的，谢谢你，小酒窝。”
小酒窝：“你都会开玩笑了啊……”看到影山茂夫凝聚超能力不遗余力破开这方世界，有些迟疑：“真的要去吗，小结花可能掉到最深处的精神世界里了，毕竟她那一下可是把最上都打进领域里去了……本大爷可听说越深处的精神领域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差距越大……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大概半年。”
“半年啊……”小酒窝露出为难的表情：“外面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小结花也许待了五年，不，十年也说不定，你确定……”她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吗？
“我相信她。”影山茂夫面前的空间裂隙逐渐扩大，这半年的经历让他的手依旧在不自觉地颤抖，那种惨白与灰败的瞬间只要遇见过一次就会刻在身体里，而森川同学……
“哇……”小酒窝看着空间撕裂后露出的无边黑暗，一个个泡沫状的圆球漂浮其间，大概是最上生前与死后吞噬的灵体们形成的微型精神世界，倒抽一口凉气：“这可真是大海捞针呐……”
他要找到她。
少年的发梢被空间裂开产生的强风扬起，他一脚跨进去，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她一定也像自己这样无助。
而他不能让她眼睛里的星星熄灭。
房间里的少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去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刚才的注视都是她和影山的错觉。
森川结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浸上来，迟疑道：“她身体里……有一团黑影，若有似无的，我也不太确定。”
“喂，两个小朋友！”胖大叔招呼道：“你们不来猜拳吗？”
“来了。”森川结花边走边对锅盖头少年说：“等会儿情况一有不对，你优先对付恶灵，我优先控场救人。”
“嗯。”影山茂夫点头，乖巧地把难搞的活儿揽下来：“我会努力的。”
“你努力个什么劲儿啊……”隐身状态的小酒窝跟着她俩飘，吐槽道：“茂夫你还是悠着点吧，而且……本大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森川结花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鸡皮疙瘩——她总觉得那女孩看她的眼神……实在有些沉重。
……
如火如荼的猜拳结束，灵幻新隆勇战群雄，成功PK掉在场67人取得优胜，而森川结花经历同样一番血战，得了个倒数第三。
排名49位的影山茂夫安慰蹲在墙角撞头的后进生：“森川同学，没关系的。”
森川结花以头抢地残念道：“我人生中就没出现过倒数这两个字……”
数学成绩从来倒数的影山茂夫沉默了。
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喂，茂夫，小结花，情况有些棘手啊——”小酒窝唤回墙边排排蹲失去灵魂的两人。灵幻进入房间后，场上的舆论因为女孩求助的话发酵，不少人开始指责起将十四岁女儿锁在床上的父亲，怀疑被恶灵附身的另有其人。
“怎么可能？”委托人满头大汗，环顾四周张开手强调：“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怎么不可能。依老朽看，这个女孩儿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你控制欲太强，不想接受女儿青春期的叛逆就试图对她进行精神洗脑。”净堂站在最中间，在人群的簇拥下仿佛审判罪人的使者，越来越多人附和着，反对的言论像黑色的潮水裹挟着委托人，把他往后逼退。
“被洗脑的是你吧，老爷子，年纪大了犯糊涂就不要出来做生意了。”灵幻走出房间在委托人希冀的目光中站在净堂对面，插兜道：“那小女孩的口吻都不像个孩子，称呼变来变去，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又叫父亲，而且，我进去都没介绍自己，她就叫我灵能力者，也就是说，我们说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灵幻话音未落，身后的玻璃墙陡然炸开，一道黑影伴着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倒飞出来砸在地上，正是刚进去的第二名除灵者。这哥们口吐鲜血呻.吟道：“怪……怪物……”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Wingardium Leviosa！”森川结花魔杖一指将灵幻用飘浮咒拉到她和影山茂夫身边，出声询问：“没事吧？”
“没事。”灵幻用袖子抹去脸上被玻璃剌出的血痕，看向身后破碎的房间。
病床上的女孩周身黑气翻涌，缓缓坐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祓除我吧。”神情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群骇然往后退。
森川结花连着两个治愈咒丢给灵幻和地上躺着的灵媒师，又用飘浮咒托住一个险些倒在玻璃碴子里倒霉蛋，吃力道：“救是救不过来的，得先控制恶灵。”
女孩儿宛如一头闯入羊群的野狼，一路嘎嘎乱杀，偌大的会场顿时哀鸿遍野。影山茂夫刚要抬手便被抖得筛糠似的小酒窝拦住：“别出手，趁他还没发现我们，赶紧逃呀茂夫！”
绿色恶灵像只被吓怂的吉娃娃，在空中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你们知道最上启示吗？”
“不知道。”影山茂夫无比干脆。
森川结花皱眉，这名字好熟悉，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
小酒窝看向全村唯一的希望，灵幻新隆托着下巴回想：“日本第一个登上电视的灵能力者对吧，我当时入行还把他当作参考目标，不过他在几十年前就过世了……”
最上启示，森川结花这才想起来，在南乡收集的资料里这人被称为——本世纪最强的灵能力者。
世界仿佛容不下这样的天才，最上的璀璨星途非常短暂，此人在成名后第十年销声匿迹，之后人们在人烟稀少的郊外发现了他腐烂的尸体，从现场痕迹来看，最上的死因确实是上吊自杀。可谁也没办法解释，这个火遍日本家喻户晓的灵媒大师为什么要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是因为最上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母亲重病，他需要钱，但就算把上节目得来的全部收入都砸进去，也填不上天价医药费的窟窿，于是他走投无路接受了某些用咒术暗杀的委托。长期游走在光鲜亮丽的节目和黑暗的地下世界之间，最上的道德界限变得十分模糊，母亲去世之后，拉着他的最后一根绳也断掉了……”
“就在四十年前，最上来驱除本大爷，那可是本大爷的巅峰时期，可连他一招都挡不住，差点被他吸收。最上声称要自杀成为世界最强大的怨灵向愚蠢的世人复仇……”
“等等，你说这些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灵幻提问道。
“当然有关系……”小酒窝看着不远处散发不详黑气的女孩儿颤抖道：“那就是……最上启示……”
灵媒师一个接一个被女孩揍飞，森川结花魔杖快甩出残影了，一一接住这些人放在地上，沉声道：“房间被他封住了，而且他附身在别人身体里，我们想动手也没办法。我试试用驱逐咒能不能把他赶出来，但我需要一个不被打断的三秒。”
影山茂夫挡开小酒窝凝聚超能力：“好。”
“你们有没有听懂本大爷在说什么？！”小酒窝震惊道：“那可是最上启示！”
灵幻看了看满地鼻青脸肿的伤患：“现在这情况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小酒窝木然道：“好吧，大家一起凉凉。”
灵幻：“……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三……
影山茂夫用超能力禁锢住女孩的行动，在心里默默倒数。但下一秒，她像是被摆弄的人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活动着关节，最上朝着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越想用超能力困住我，这具身体也就崩坏得越快。”
为什么要笑？
影山茂夫看着女孩反折的指骨收敛能量，最上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眼神中含着一丝讥讽。
【距离影山茂夫爆发77%】
很好笑吗？
二……
影山茂夫和恶灵缠斗之时，外围的人不断挠着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哭喊着要出去。“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净堂对门边的软脚虾嗤之以鼻，展袖发功：“看老朽将这恶灵灰飞烟灭！”
下一秒，小老头被最上附身的女孩掐着脖子拎在手里，宛如被电流击中疯狂抽搐着，吐着白沫晕死过去。
“就这种程度。”最上嗤笑着分出一缕能量附身手里烂泥似的人：“灰飞烟灭？就凭他吗？”
森川结花看着小老头身后几乎遮天蔽日的庞大黑影，内心狂汗：老爷子，您见过世面好歹也多撑一秒啊！
一……
眼看恶灵又附身一人，正眼冒红光看向这边，影山茂夫又抽不出手，灵幻上前挡在森川结花面前，抬腿一个膝击撞向桀桀笑着冲过来的黑衣老人，大喝一声：“离我们珍贵的治愈系远一点！”
那一击效果显著，老人身后几乎立刻现出一片模糊的黑色。就是现在！森川结花双手合握，魔杖直指他背后的影子：“Repello！”魔力聚成的光芒像是一支急速的箭矢，突地洞穿了黑影的胸膛。
那黑影收缩又膨胀，宛如一朵绽开的黑色大丽花唰地爆炸，剧烈的风向四周压轧又回流，两道单薄的影子相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
小酒窝定睛一看：“小结花！”另一个是居然委托人的女儿——那个最先被附身的少女。
灵幻新隆飞身一扑接住了失去意识的森川结花，被巨大的惯性带地在地上蹭了两三米，开口时声音都在抖：“S……Safe！”
影山茂夫也用超能力兜住了浅桐，茫然回过头。
森川结花脸色青白，碧绿的眼睛仿佛打散的鸡蛋黄，目光涣散，聚不起一丝光彩。灵幻顾不上背后的伤，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颊，颤声道：“结花？”
“被反噬了。”小酒窝的脸都更绿了几分：“看来最上在中咒的同时也把小结花拽进了他的领域里，摆明了要死一起死。”说到最后抱着脑袋哀嚎：“本大爷难道没说那是本世纪最强的灵能力者，和最上对刚？！她怎么敢的啊！”
【距离影山茂夫爆发92%】
“有办法的。”他放下被附身的少女，房间里恶灵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浅桐身上有微弱的能量场：“只要进入最上的领域把森川同学带出来就行了。”
“你疯了吗？”小酒窝简直不能理解：“你知不知道进入恶灵的领域意味着什么，先不说你灵魂离体后有可能回不来，就是进入领域后你也完全无法预知会遇到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能不能见到小结花还另说呢！茂夫……”
小酒窝的话卡在影山茂夫投来的一眼里，他瑟缩道：“随你吧。”
“没事的，小酒窝，我灵魂出窍后需要麻烦你守着我的身体不被附身。”
“哈啊？”这下灵幻也有点犹豫：“就这么把身体交给他？”
“没问题，因为是小酒窝。”
小酒窝似乎被这句话噎住，好半天叹出一口气：“没办法，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吧。”
“……”灵幻看着集中精神的少年，不知不觉间那个怯怯敲开事务所门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不被动摇的信念，他搂着怀里一点点变得冰凉的少女，轻松道：“去吧，要平安回来。”
影山茂夫点点头，最后看了头发宛如春樱的少女一眼，她脸色白得像纸，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不像个活人。
影山茂夫想起她仿佛落满星星的眼睛。
——要相信自己。
他闭上眼，意识随着灵魂沉进包裹着浅桐的微弱能量场中。
*
“不行啊，看来茂夫多半回不来了。”小酒窝盯着毫无动静的浅桐，神情凝重。
“这不是连三十分钟都没到吗。”灵幻把西服外套裹在森川结花身上，她指尖冰得吓人，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哪用这么久，正常来说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小酒窝附到影山茂夫沉睡的身体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再呆在这里也没意义，最上醒来就会把我们撕了……”看灵幻完全没有撤退的动作，惊讶道：“你还不走吗？”
恶灵的气息消失后门就能打开了，灵媒师们跑的跑逃的逃，除了伤势严重的在等救护车，大厅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灵幻站在一地狼藉中非常显眼：“啊，有什么问题吗？”
“都这种情况了，留在这里干嘛，等着送死吗？”
“因为我相信他。”灵幻凝视着昏迷过去的浅桐，仿佛透过她能看到另一个人：“你不也是因为mob的信赖选择等在这里这么久吗，不然一开始就可以附身逃走了……而且……”
“都等了这么久了，现在逃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mob对你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灵幻转过脸，幽幽道：“对吧，小酒窝？”
“……”
“哈——”小酒窝沉默良久开口：“就这么走了确实很可惜，本大爷改变主意了……”他走到浅桐身边伸出手去：“就这么干等着也没用，本大爷也去助茂夫一臂之力！”
*
最上精神世界内。
小酒窝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防御从外界钻进来，一打眼看到满脸是血的影山茂夫，宛如困兽的少年看着他愣神了半秒：“鼻涕？”
小酒窝是从别人鼻子里钻出来，但没想到茂夫居然完全不认得自己，看来最上的精神世界对他的影响这么深：“喂，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少年往后退了步，目光陌生。他眼前绿色的漂浮物正四处打量目前的状况——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个不良少年，不远处还有一只躺在血泊里的猫，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刚上演了经典的霸凌桥段。
所以，现在的情况……压抑到极致开始反杀了？
小酒窝举起拳头，茂夫完全失去了外界的记忆，只能试试冲击疗法了：“好不容易存起来的一点灵力……”
他一拳砸在黑发少年头上：“茂夫，快回想起来，灵幻还在外面等着你啊！”
影山茂夫被锤得头晕烟花，脑袋上滋滋冒血：“灵幻……是谁？”话音刚落，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青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喂，mob，有个委托需要你过来一下，现在有空吗……”明明他一直没有手机，也不会有人和他通话。
小酒窝一看有效，茂夫的意识已经开始影响这个世界了，忙接着说：“不要被幻觉世界迷惑了，你不是还要救小结花吗，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自己的力量啊！”
少年呆呆低下头，掌心空落落的：“对啊……我好像是为了什么才……”
小酒窝喊道：“你可是被弟弟尊敬的哥哥，在那个不可一世的花泽面前也坚持了不对人使用超能力，现在就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要改变原则吗，在肉.改部锻炼的肌肉哪去了，你这样，会被小蕾讨厌——呜啊！”小酒窝看到面前的瘦弱少年瞬间变成筋肉虬结头上顶朵花的大汉，汗颜道：“好像有点吹过头了……”
“我想起来了。”少年鼓起的肌肉泄气般瘪了下去，他手心攥紧：“我是为了拯救森川同学才进来的……”他看向在最上力量支配下开始变异的不良少年们和之前挥刀相向的少女：“现在还要带走最差劲的浅桐同学……”
“也想起本大爷了吧。”小酒窝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去。
“这个就有点……”影山茂夫看到小酒窝炸毛的神情，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开玩笑的，谢谢你，小酒窝。”
小酒窝：“你都会开玩笑了啊……”看到影山茂夫凝聚超能力不遗余力破开这方世界，有些迟疑：“真的要去吗，小结花可能掉到最深处的精神世界里了，毕竟她那一下可是把最上都打进领域里去了……本大爷可听说越深处的精神领域与现实的时间流速差距越大……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大概半年。”
“半年啊……”小酒窝露出为难的表情：“外面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小结花也许待了五年，不，十年也说不定，你确定……”她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吗？
“我相信她。”影山茂夫面前的空间裂隙逐渐扩大，这半年的经历让他的手依旧在不自觉地颤抖，那种惨白与灰败的瞬间只要遇见过一次就会刻在身体里，而森川同学……
“哇……”小酒窝看着空间撕裂后露出的无边黑暗，一个个泡沫状的圆球漂浮其间，大概是最上生前与死后吞噬的灵体们形成的微型精神世界，倒抽一口凉气：“这可真是大海捞针呐……”
他要找到她。
少年的发梢被空间裂开产生的强风扬起，他一脚跨进去，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她一定也像自己这样无助。
而他不能让她眼睛里的星星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