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孟书便动身前往位于陆家嘴金融贸易区的Z银行总部面试。这里是中外资金融机构中国总部云集的地方,也是全国资本运作最激烈的场所,高楼林立,商业兴盛,金融精英出入频繁,表面一派平静祥和下暗藏着刀光剑影。黄浦江水缓缓流淌,和煦的阳光亲吻江面,波光粼粼,百年来十里洋场风云变幻,终将成为岁月的尘埃,也只有这江水依然如故。孟书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撼,更燃起了深埋于心的斗志,年轻的她也希望自己能像雄鹰般翱翔于这广阔的天地间。

    穿过Z行厚重的旋转玻璃门,正眼可见嵌在墙面的大幅行徽,大堂空旷洁净,角落处安放着皮质黑色沙发,几根花岗岩大理石柱子粗壮厚实,指示牌上写着“Z银行管理培训生面试”和箭头方向,前台站着妆容淡雅的两位人事小姐姐,笑容亲切温暖,引导面试者乘电梯进入最高层会议室。应聘者各个穿着讲究正式,大部分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也偶有几位谈笑自若。孟书坐在人少的地方,手搭在包上,抬头茫然地看着陆续进来的应聘者,又低头触摸斜挎包的肩带,有那么一会儿,她恍惚了,不知命运会将她带往怎样陌生的地方。

    面试的第一个环节是用中英文做自我介绍,来应聘的同学开口便谈吐不凡,眼神坚定,声音清晰响亮,中文标准,英文流利。从他们的介绍中,孟书得知这些应聘者都毕业于国内外名牌大学,有本科、硕士甚至博士,这样完美的学历背景足以让他们作自我介绍时口齿生香。而孟书本科只毕业于国内一所普通的二本学校,凭自己的刻苦努力才争到了英国名校D大的入场券,再以各科成绩低分险过取得学位证书,所以这张纸对她而言就是一块遮羞布,不管走到哪儿,总会被掀开。想到这儿,孟书的斗志被削弱一半,她真不知如何包装自己平淡的经历来吸引考官。她缺少这样的能力,明知不如别人还能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她是个有十分努力只能换来七分自信的人。接着是群体面试,七八人组成一小组,每人手里一叠英文资料,在规定时间内看完资料后小组讨论,再选出代表发言。这个过程极为考验应聘者的综合能力,孟书理出了些基本思路,可在讨论时大家为了表现自己,你一言我一语,表面看上去讨论极为激烈,实际上这些求职者并不是真的在讨论,只是装出积极讨论的样子不让对手有表现的机会。孟书插不上话,只好边听边记以获得暂时的安全感。考官在旁仔细观察大家的言行,谁是领导者,谁是执行者,谁是倾听者,谁分析问题更有逻辑,谁的英语水平更好,他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了然于心。孟书如坐针毡,她感到背后考官的眼睛能发出一道道闪电,穿透自己紧张不安的内心。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成为透明人,于是硬把自己的想法挤入讨论中,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面试结束后,孟书有些怅然若失,她承认别人的实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打回老家,可当她走出Z行大厦,天上那朵朵棉絮般的白云悠然飘过,微风和畅,连空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面试时坐立不安的心绪渐渐消失殆尽,她感到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只比那些应聘者差了一点,离梦想却更近了一步。

    回到家,孟书就看到叶行的□□头像拼命地闪烁着,他应该是急不可待地想知道面试的情况吧。孟书一五一十和他说了面试的过程,言辞中也把竞争的惨烈夸大了几分,让叶行觉得自己虽败犹荣。叶行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他也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开头,多积累点这样的面试经验,总能找到心仪的工作,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国内的机会。

    这次挫败不但没有打击到孟书,反而令她越战越勇。在接下来的一段很长时间,孟书都在积极面对找工作这件事。她几乎每天投递一家公司,对申请流程了如指掌。此外,她也在网上搜索笔试题目加以练习。她看着那些用中英文描述的任职要求,觉得自己都能搭上边,便不自觉地放大优点,缩小缺点,抱着广撒网总有鱼上钩的信念,不厌其烦地在各大公司的招聘平台录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信息,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需要用事实证明自己能力的问题,满怀希望地投了一次又一次简历。这期间,她也收到一些笔试邀请,但笔试结束后,就没有下文了,或者止步于第一轮面试。面试就像一面照妖镜,不管怎么润色加工简历,怎么突出HR喜欢的能力,都会被打回原形。后来孟书在求职网站的论坛上发现,原来那次和她一起面试Z行的应聘者,他们手里都有好几份和Z行同档次的公司offer,他们去面试Z行,只是不想错过出价最高的买家。孟书之后去了几趟上海参加笔试或面试,都没有联系陈新星,一想到人家在国外就轻松搞定工作,自己的工作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也就低调行事了。孟书喜欢的外企,几乎全军覆没,要么笔试没过,要么面试没过,要么简历石沉大海,这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些同档次的著名财经类外企,凭她的实力想抓住一个成为幸运儿是不可能的,真正能入职的人必定手握好几份offer。于是,她把眼光稍微放低一些,看上了上海一家不错的会计师事务所,正巧她大学同学在那上班。可惜孟书的简历在中资会计师事务所看来,完全没有含金量,连笔试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孟书的大学成绩比同学好了很多,她正纳闷大学同学是怎么进去的,对方和她直言不讳,说自己是走关系才能进入这家事务所。至此,孟书对中资企业心存顾忌,毫无兴趣。屡遭挫折后,孟书尽量避开和叶行讨论找工作的事,每次谈到这个敏感话题,孟书都觉得有点尴尬,叶行让孟书找下上海的小型外企,然后再骑驴找马,孟书不接受他的建议,她压根不想考虑小型外企,她想聊点别的,可是他俩现在除了聊找工作,还真没其他话题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孟书和叶行的交流渐渐从每天三次视频到三天一次文字,孟书质疑叶行回国的决心,叶行质疑孟书找工作的能力,当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落尽,孟书问叶行,你还回来吗?叶行回复,我不回来了。谁也没戳破谁,谁也没给谁难堪,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段恋情,就像那些叶子,春天来时葱翠欲滴,到了秋天便带着各自的故事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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