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的沉默后,谢襄荀开了口,“你们初二晚上身在何处?”

    苏妙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在路上。”

    谢襄荀又问,“何人能证?”

    “无人能证,”苏妙提眉毛一抬,“那又如何,证明我们杀人与否也是你们为官的该做的,难道还要我们自证没杀人吗?”

    谢襄荀闻言,也不恼怒,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你这刀三个月间可有沾过血?”

    苏妙提斩钉截铁道,“没有。”

    谢襄荀裹着一身狐裘,从堂上正中走到堂前,步至仵作范年面前,“我听闻有一法子,可验此刀是否沾血。”

    范年略微思忖之下,点头道,“或可一试。”

    大理寺后院之中,衙役将院中一处平地收拾干净,堆以柴火,熊熊大火之下,每个人如同浸入烈阳之中。

    谢襄荀命衙役搬来了几大坛的烈酒和酽醋,衙役将酒和醋往火上浇。他拿过一把寻常铁剑,将鸡血倒于剑上,再以清水洗之,用手帕将剑擦净后,连同那几把作为物证留存着的弯刀,一起置于燃尽的柴火之上。

    烈酒和酽醋遇热化作雾气,熏蒸着这几柄刀剑。

    片刻之后,谢襄荀命衙役将刀剑取下。

    沾过鸡血的剑上,血迹再度显现。而苏妙提一行随身所佩的弯刀却是一丝血迹也无。

    “这,这怎么可能,明明是我亲眼所见,他们肯定是换刀了。”原本的人证虽已相信这把刀并非凶器,却仍然不认为自己错认了凶手。

    苏妙提反驳道,“按你们的说法,这刀并不是颐朝就能买到的制式,那我们为何要从鄢时带两把刀过来,并且事先预料到有人要抢劫,在将人杀掉之后再把刀给丢掉呢?”

    “可,可……可县令遍寻城中,也只有你们符合相貌啊?”人证指着人不知所措。

    苏妙提一把摘下了兜帽,露出如瀑青丝,盘做西域典型半挽髻。

    “你,你不是……”人证指了指她,又指着苏罗赞,苏罗赞的满头赤发和苏妙提的一头青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过取个帽子,你震惊什么?”苏妙提双手抱臂,“你见我与他们同行,便将我默认为同样的红发之人。这城中也有不少异国人士喜欢戴帽子,混迹于汉人之中,官府盘查时又不会主动将人帽子摘下,他们便就这样蒙混过去也未曾可知。”

    她占了理,见那二人已是哑口无言便再道,“总不能我杀了人,留了活口,还大摇大摆地在城中来回显摆给官府看吧?”

    谢襄荀见苏妙提一行已经洗清了嫌疑,转过头来对那二人说道,“此案凶犯仍然在逃,我会排除衙役在城中细细排查,还望二人届时能在城中安顿下来,待寻到真凶之后,好让二位及时登堂指认。”

    “多谢大人。”二人再次磕头谢恩。

    经历了一日的定罪,入狱再到无罪释放之后,苏妙提一行总算是走完使团登记流程,入住了献春城中专辟给使团歇息的驿馆之中。

    收拾完,已是黄昏时刻。苏妙提自昨日午时之后便再未进过食,不仅是她,剩余的一干人等也俱是饥肠辘辘。

    偏巧,有人出现得恰是时候。

    “朕闻鄢时使团不惧跋涉万里之辛,却遭身陷囹圄之苦。颐朝乃冠带之国,秉承唐虞之治,以期黄人守日,休明盛世,断不可因此事而损两国之谊,伤颐朝之颜面。故赐筵以作接风洗尘,望诸位不计前嫌,肆口而食,以尽其乐。”

    “诸位,起身吧。”小宦官传完口谕,命人将酒席佳肴一一摆上,“这可都是咱们圣上的心意,以慰诸位风尘仆仆之行,诸位可要好好享用。”

    腩炙羊肉、捧炙牛胘、五味焙鸡等各类肉食,配着包有青蒿、黄韭和蓼芽的春饼和酥脆油香的七宝卷煎饼。

    一道道俱是色香味俱全,令人口舌生津,恨不得立即大快朵颐。

    苏罗赞待人走远之后,令人先将每道菜都先品尝一小口,见人无恙之后,才下令让众人开吃。

    “咳咳,这颐朝的皇帝赐筵席怎么也不送壶酒过来,真是小气,咳咳……”有人吃噎着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抱怨了,这驿馆里不是有茶吗,将就着喝呗。不过这还是不如我们那的马奶酒,喝酒吃肉,那才叫一个爽快。”有人从后厨里端出一大壶茶出来,一一分发。

    苏妙提接过茶碗,见众人皆是举杯狂饮,不动声色,也没有再动茶碗。

    待用过餐后,苏妙提回到了房间里,贴身侍女夙蜜儿已经在收拾床榻了。她观其动作迟滞生涩,脚步虚浮蹒跚,不过一刻钟,夙蜜儿脑袋一歪,就要直直地倒在地上。

    苏妙提将人拦腰一抱,置于床上。

    越来越多倒地声从门外渐次而响,腰间佩刀砸在地上,发出铿锵的碰撞音。

    她见状也扑倒在地上,等待着好戏的开场。

    远处车马声渐进,一行五人推开院中小门,鱼贯而入。

    “都倒了吗?”此人的声音语调说起汉语来似乎格外的不太熟练。

    “放心,我已经全部看过了,所有人都倒了。”

    那个不汉语不熟练的人吩咐道,“赶紧把人带走,那边还等着。”

    “是。”

    看起来那个汉语别扭的人就是这群人里的领头人。

    沉重的脚步声自门外而过,听起来像是他们拎着一件非常沉的东西。

    马车的车轱辘在青砖上滚过,越走越远。苏妙提起了身,苏妙提起了身,走出房间,侍卫三三两两倒在地上,仍有呼吸,只是被迷倒。苏罗赞却是消失不见了,根据刚才他们沉重的脚步声来看,这群不速之客把苏罗赞给带走了。

    此时繁华的夜里重归寂静,远远地能听到马车行经的声音。苏妙提感知到前方有人武功卓绝,轻举妄动容易打草惊蛇,故只敢远远地跟在后方。

    马车左拐右拐绕过曲折逼仄的巷弄,前方豁然开阔。这处街坊之中道路宽敞,屋舍奢靡,红墙碧瓦,相映成趣。

    马车驶进一处高墙大院,苏妙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书“睿王府”三个大字。

    苏妙提一跃而上,踩于亭台楼阁的青瓦之上,俯瞰着睿王府的后院。那辆载着苏罗赞的马车就停在后院正中,从马车之上下来一个头戴幂篱的人,从身形来看,却是个男性。他轻而易举地将身形壮硕的苏罗赞抗于肩上,将人送到池边一处水榭之中,水榭周遭围有紫绡帐,让人看得不甚真切。

    她能感觉得出这个头戴幂篱的人功夫不低,故只敢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再上前。

    只是这睿王府内的人为什么派人用迷药的方式带走苏罗赞呢?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妙提蹲在屋顶上冥思苦想,还没想明白,就听见院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惊叫。

    “死人了——救命啊——”

    水榭的帐幔之中突然奔出一个绿色衣裳的女子,她衣裳凌乱,金钏横斜。她慌不择路地直奔后院门口而去,而这一路上竟无一人阻拦她,仍由她自后门而出。

    谁死了?难道苏罗赞的迷药过了药效,竟是在睿王府中大肆屠杀?

    苏妙提心下隐有不祥预感,只是久候多时都不见那水榭之中自女子呼救之后有别的异样。王府之中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搅乱,各处仆役悉数打着灯笼,从四面八方往水榭而去,而那个头戴幕篱的人也身在其中。

    王府上下守卫皆被唤醒,苏妙提虽感无奈,但也只得翻墙而下。

    她原本打算调头而去,却发现和睿王府相对的府宅也被刚才的惊叫声一惊,多亮起了几盏灯笼。

    苏妙提想要远远地跟住那绿色衣裳的女子,却在左拐右拐下迷失了方向,不得已之下,只得作罢。

    回到驿馆之中,已是天光乍破,而此时倒在地上的随行侍卫仍不见苏醒的迹象。众人俱是食用的同样的事物和水,药量虽有差异却不会相差甚远。

    既然苏罗赞那时不曾醒,那是谁杀了谁?

    这献春天幕之下,有人藏声匿影,却不停翻搅池水,以致鱼龙骇然,惊雀四起。

    苏妙提不做棋盘,亦不做棋子,既然你要对弈,那便来一决胜负。

    这一行十四人的随行侍卫俱是苏罗赞的心腹,既然苏罗赞出了事,那这十四人便也不用留了。

    她徘徊于后院,见栓在后院马棚里黑马正在欢快地食夜草,鼻子满意地往外喷着白气,她心下有了个主意。

    晨光熹微之中,苏妙提扮做寻常小厮,一人独牵十数匹黑色骏马,往城外而去。

    守城官兵见状将其拦住盘问,“你是何人,干什么去?”

    她压低了声音回道,“官爷行行好,我家主子好不容易将这一批贵货卖出去,正让我抓紧着把这一批货给那富贵公子哥送去,您可别让我为难。”

    守城的官兵见她与官府通缉之人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便把路让开,“赶紧走,牵这么多马真挡道。”

    苏妙提往城外走,行至山间,将马上缰绳以掌中飞镖悉数斩断,她拍拍马屁股,黑马四散而奔,再也不见其踪迹。

    她才返回献春城中的驿馆。

章节目录

搞到克妻夫君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纳尔齐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纳尔齐斯并收藏搞到克妻夫君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