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才刚过六点，外头就已经黑漆漆的一片。宋清允将写了一半的开题报告发给苏导，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收到霍思明的微信：“在西门等你。”
西门通向教职工宿舍和家属区，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宋清允担心霍思明又高调地把车开到教学楼门口，特地将见面的地点约在那。
西门外，只有一盏路灯的昏暗灯光，霍思明靠在车前，拿着手机低头打字。他耳朵似乎灵得很，远远地就听见了宋清允的脚步声，抬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宋清允对上他的视线，几乎是一怔。
直到她走近了，霍思明体贴地为她拉开副驾的车门：“怕你等着，来得早了点。”
车载音响里放着歌，宋清允听了两句，发现是自己前两天分享在朋友圈里的歌。
她看向霍思明，后者也偏过头，借着看后视镜的功夫瞥了她一眼，笑道：“这个歌手我也很喜欢，听说他明年要来京城开演唱会，你到时候要是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陪我？”
宋清允抿了抿唇，只道：“明年吗？那还早着。”
霍思明听了她这话，也并未过分纠缠，随意便扯开了话题。
他是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却很容易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一路上他和宋清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处处皆是滴水不漏，让宋清允觉得有种恰到好处的包容感。
一种独属于上位者向下兼容的包容感。
导航提示着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一公里，宋清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穿你送的那条裙子？”
霍思明推了推眼镜，打了半圈方向盘拐弯：“不喜欢么？”
正巧是等红灯的间隙，他侧过脸看向宋清允，镜片遮住了他的眼波流转，让宋清允瞧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可她还是直截了当地看过去，点了点头：“不喜欢。”
红灯跳转变绿，霍思明踩下油门：“好，下次送别的。”
目的地是城西的流觞会馆，是个会员制的私人会所，穿过小桥流水的中庭，便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回廊。
宋清允跟在霍思明身旁，不经意被鹅卵石小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霍思明抬起胳膊，示意她挽住：“天黑路滑，扶着我会好走些。”
霍思明边走边为她介绍道：“想着你可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儿是朋友开的会所。人少，也清净。”
霍思明带着她在落地窗边的雅座处坐下，前两天下了的大雪早就化了，但或许是为了图个好看，此时窗外庭院里仍铺着厚厚的一层人造雪，宋清允瞧了半晌，对着霍思明笑道：“很漂亮。”
霍思明摘了眼镜，也回了一个笑：“你喜欢就好。”
这是宋清允第三次见他，可却像面对一个已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霍思明知道她爱吃口味清淡的江淮菜，也从她朋友圈里顺藤摸瓜地知道了她最近在看的那部电影。
这种游刃有余的熟稔让她生出几分想要逃离的冲动，所以一顿饭将尽时，霍思明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她撒了谎：“可能月底就走。”
还有半个月。
吃完饭，霍思明又带她四处逛了逛，不知是哪里的人在放烟花，宋清允在庭院里顿步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周棠给她发来信息：“今晚需要给你留门吗？”
周棠附上了一个颇有些揶揄意味的表情，宋清允回了她一句：“难道要我睡大马路上吗？”
她回信息时低头浅笑，那样子落在霍思明眼里，再不动如山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有人找？”
宋清允收了手机：“时间不早了，舍友问怎么还不回去。”
她既然说了这话，霍思明便也不好再多留她，只能坚持着要亲自把她送回学校。行至中堂时迎面正撞上一群人，为首的是宋清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梁轲。
梁轲早把她忘了个干净，加之行色匆匆，瞧脸色也不大好看，拉着霍思明走开了几步，压着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也来了？”
霍思明瞥了一眼跟梁轲一道而来的几人：“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梁轲朝二楼扔去一个眼神：“蒋家那小子回国了，动静不小，我老子怕他拿我开涮，让我先来拜个山头。”
他拍拍霍思明的肩膀：“要是别的也就罢了，三哥，今儿姜姐可也在呢，你不去看看？”
见着霍思明不置可否，梁轲也不好再说什么，径直朝二楼去了。宋清允瞧着气氛不对，主动同霍思明道别：“霍先生，如果您还有事要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一向绅士有礼的霍思明却主动拉住她的胳膊，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又飞快地松开：“我姐和一个朋友今晚也在，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打声招呼就来。”
他只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原本该介绍你和我姐认识的，可她今晚看起来心情不好，还是改天吧。”
宋清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楼走廊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她低着头，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灯光投射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只能看见她正缓缓地晃着手里的酒杯。
宋清允在心底有些好奇地想，为什么要介绍我和你姐姐认识呢？如果真的见面了，那又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来介绍她呢？
偶然认识的，心怀不轨的，彼此试探的，朋友。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霍思明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来时满身的酒气，脚步也有些虚浮。他方才想着要送她回学校，滴酒未沾，如今却好像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霍思明身边还有个扶着他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比他和梁轲都要小些，男人将霍思明推给她，又自报了家门：“我姓阮，阮星迟。三哥喝得有点多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吧。”
霍思明推脱了几句，阮星迟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将他和宋清允送到门口便回去了。阮星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霍思明顿时便站直了身子，接过门童递来的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学校。”
宋清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不是喝多了吗？”
霍思明用哄小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笑道：“那一屋子都是人精，我要是不用这招，只怕今晚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他侧过身，为她扣好安全带，呼吸间的酒气与热气交织在一起，蒸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宋清允垂下眼睛，不再去看他。
霍思明实在生得一张好面皮，光艳昳丽，可偏偏又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杀伐决断，截然不同，泾渭分明。所以她总是不愿去直视他的眼睛，她害怕自己的内心如同一张白纸般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
霍思明喝了酒，车开得却稳当，遇到交警查酒驾，他却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卡而去，让坐在副驾的宋清允提心吊胆了一路。
他将车停在他们今晚见面的地方，宋清允客套着道别，想要下车时车门却被锁上，“啪嗒”一声。
霍思明看向她：“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宋清允不明所以地回答：“霍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听了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扯着嘴角勾起一个笑，又看着她道：“所以下次相逢，会在何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霍思明的眼睛里浸满了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出这一句。
可是宋清允却不吃他这一套，她平时不是个喜欢拧巴的人，此时也是直截了当地道：“霍先生，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做事总爱考虑利益计较得失，可我自认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所以自然承不了您的盛情。”
宋清允原本以为这样尖锐的话会让霍思明下不来台，可他却没有半分恼意，甚至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我只是想见你。”
末了，还又添上一句：“可以吗？”
宋清允久未回话，直到霍思明解锁了车门，她才抿了抿唇，开口道：“霍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推开门下车，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好一段路，才意识到周围亮得有些不同寻常。回过头，看到霍思明靠在车边抽烟，远光灯开着，无比刺眼。
她走了一路，车灯就照了一路。
回到寝室时，周棠刚挂了和男友的电话，见她进了门，趴在床边问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清允脱了外套，看向桌子上的礼盒，问道：“你带回来的？”
周棠点点头：“早上出门的时候顺路捎上来的，看你睡着就没喊你，本来想等你醒了告诉你，结果给忘了。”
她看向甚至没有被拆开的盒子，问道：“这东西估计不便宜吧，霍三少手可真散啊。”
宋清允在桌子前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周棠道：“下次要是再有人送东西，别带回来了，我不想要。”
她抱着睡衣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将她脑内嘈杂的思绪冲刷干净，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却仿佛破空而来，无比清晰。
她拽过毛巾擦了擦手，打开手机，发现是霍思明发来的消息，他刚回家，马不停蹄地给她报平安：“我刚到家。”
宋清允还没来得及回复，霍思明就又发来一条：“睡了吗？”
手指上的水滴流了满屏，宋清允艰难地回了一条：“还没。”
屏幕被雾气覆盖，亮光渐渐地暗下去，直到宋清允洗完了澡，坐在床边擦起头发，霍思明才发来一句：“周一下午有课吗？”
宋清允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周一下午那一栏的空白，回复霍思明：“课倒是没有，只是最近有点忙。”
倒不是她有意敷衍霍思明，只是苏尧的实验室基金项目刚开了个头，正是要她跑前跑后忙的时候。苏尧很看重这个项目，关键时刻，不能在她身上掉了链子。
霍思明洞若观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他每天都按时按点地给她发消息。
早上出门时的天气预报，中午十二点的午间问候，晚上八点了问一句今天忙不忙，见缝插针地将自己硬生生挤进了宋清允的生活里。
直到有一天，过了晚上八点，宋清允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抱着手机等霍思明的消息，才不得不感慨一句，她大概是逃不掉了。
这晚霍思明难得销声匿迹，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打来电话，听起来声音疲惫：“现在有空吗？”
宋清允正和周棠窝在一起追剧，听了他这话，起身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从她寝室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霍思明站在树下给她打电话的身影。
她着急忙慌地套了外套下楼，霍思明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乱得很没有章法，戴着口罩眼镜，但是依稀能看见眼眶底下的一片乌青。
霍思明见了她，双手插在兜里，如释重负般开口：“这两天忙得很，刚好老丁叫我来开会，就想来见你一面。”
“好久不见。”
宋清允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仰起头看向霍思明，冬日里暖阳难得，从稀疏枝叶间漏下来，正好打在霍思明肩上。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读过的一句——
“他跑了三十里的马，让海风吹硬了脸，只为了来这里看一眼你空空的窗。空与不空，全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她知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也已经在等着他了。
霍思明行色匆匆，来不及和她多聊几句，就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断。宋清允目送着他离开，她站在原地，看他一边小跑着一边回头朝她挥手。
霍思明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的那一刻，她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信息：“不用好久不见，如果有空，可以经常见。”
霍思明在半个小时后回复了她：“宋大小姐，想见我，随时可以见。”
西门通向教职工宿舍和家属区，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宋清允担心霍思明又高调地把车开到教学楼门口，特地将见面的地点约在那。
西门外，只有一盏路灯的昏暗灯光，霍思明靠在车前，拿着手机低头打字。他耳朵似乎灵得很，远远地就听见了宋清允的脚步声，抬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宋清允对上他的视线，几乎是一怔。
直到她走近了，霍思明体贴地为她拉开副驾的车门：“怕你等着，来得早了点。”
车载音响里放着歌，宋清允听了两句，发现是自己前两天分享在朋友圈里的歌。
她看向霍思明，后者也偏过头，借着看后视镜的功夫瞥了她一眼，笑道：“这个歌手我也很喜欢，听说他明年要来京城开演唱会，你到时候要是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陪我？”
宋清允抿了抿唇，只道：“明年吗？那还早着。”
霍思明听了她这话，也并未过分纠缠，随意便扯开了话题。
他是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却很容易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一路上他和宋清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处处皆是滴水不漏，让宋清允觉得有种恰到好处的包容感。
一种独属于上位者向下兼容的包容感。
导航提示着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一公里，宋清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穿你送的那条裙子？”
霍思明推了推眼镜，打了半圈方向盘拐弯：“不喜欢么？”
正巧是等红灯的间隙，他侧过脸看向宋清允，镜片遮住了他的眼波流转，让宋清允瞧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可她还是直截了当地看过去，点了点头：“不喜欢。”
红灯跳转变绿，霍思明踩下油门：“好，下次送别的。”
目的地是城西的流觞会馆，是个会员制的私人会所，穿过小桥流水的中庭，便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回廊。
宋清允跟在霍思明身旁，不经意被鹅卵石小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霍思明抬起胳膊，示意她挽住：“天黑路滑，扶着我会好走些。”
霍思明边走边为她介绍道：“想着你可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儿是朋友开的会所。人少，也清净。”
霍思明带着她在落地窗边的雅座处坐下，前两天下了的大雪早就化了，但或许是为了图个好看，此时窗外庭院里仍铺着厚厚的一层人造雪，宋清允瞧了半晌，对着霍思明笑道：“很漂亮。”
霍思明摘了眼镜，也回了一个笑：“你喜欢就好。”
这是宋清允第三次见他，可却像面对一个已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霍思明知道她爱吃口味清淡的江淮菜，也从她朋友圈里顺藤摸瓜地知道了她最近在看的那部电影。
这种游刃有余的熟稔让她生出几分想要逃离的冲动，所以一顿饭将尽时，霍思明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她撒了谎：“可能月底就走。”
还有半个月。
吃完饭，霍思明又带她四处逛了逛，不知是哪里的人在放烟花，宋清允在庭院里顿步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周棠给她发来信息：“今晚需要给你留门吗？”
周棠附上了一个颇有些揶揄意味的表情，宋清允回了她一句：“难道要我睡大马路上吗？”
她回信息时低头浅笑，那样子落在霍思明眼里，再不动如山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有人找？”
宋清允收了手机：“时间不早了，舍友问怎么还不回去。”
她既然说了这话，霍思明便也不好再多留她，只能坚持着要亲自把她送回学校。行至中堂时迎面正撞上一群人，为首的是宋清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梁轲。
梁轲早把她忘了个干净，加之行色匆匆，瞧脸色也不大好看，拉着霍思明走开了几步，压着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也来了？”
霍思明瞥了一眼跟梁轲一道而来的几人：“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梁轲朝二楼扔去一个眼神：“蒋家那小子回国了，动静不小，我老子怕他拿我开涮，让我先来拜个山头。”
他拍拍霍思明的肩膀：“要是别的也就罢了，三哥，今儿姜姐可也在呢，你不去看看？”
见着霍思明不置可否，梁轲也不好再说什么，径直朝二楼去了。宋清允瞧着气氛不对，主动同霍思明道别：“霍先生，如果您还有事要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一向绅士有礼的霍思明却主动拉住她的胳膊，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又飞快地松开：“我姐和一个朋友今晚也在，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打声招呼就来。”
他只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原本该介绍你和我姐认识的，可她今晚看起来心情不好，还是改天吧。”
宋清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楼走廊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她低着头，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灯光投射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只能看见她正缓缓地晃着手里的酒杯。
宋清允在心底有些好奇地想，为什么要介绍我和你姐姐认识呢？如果真的见面了，那又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来介绍她呢？
偶然认识的，心怀不轨的，彼此试探的，朋友。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霍思明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来时满身的酒气，脚步也有些虚浮。他方才想着要送她回学校，滴酒未沾，如今却好像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霍思明身边还有个扶着他的男人，看起来年纪比他和梁轲都要小些，男人将霍思明推给她，又自报了家门：“我姓阮，阮星迟。三哥喝得有点多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吧。”
霍思明推脱了几句，阮星迟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将他和宋清允送到门口便回去了。阮星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霍思明顿时便站直了身子，接过门童递来的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学校。”
宋清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不是喝多了吗？”
霍思明用哄小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笑道：“那一屋子都是人精，我要是不用这招，只怕今晚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他侧过身，为她扣好安全带，呼吸间的酒气与热气交织在一起，蒸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宋清允垂下眼睛，不再去看他。
霍思明实在生得一张好面皮，光艳昳丽，可偏偏又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杀伐决断，截然不同，泾渭分明。所以她总是不愿去直视他的眼睛，她害怕自己的内心如同一张白纸般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
霍思明喝了酒，车开得却稳当，遇到交警查酒驾，他却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卡而去，让坐在副驾的宋清允提心吊胆了一路。
他将车停在他们今晚见面的地方，宋清允客套着道别，想要下车时车门却被锁上，“啪嗒”一声。
霍思明看向她：“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宋清允不明所以地回答：“霍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听了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扯着嘴角勾起一个笑，又看着她道：“所以下次相逢，会在何处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霍思明的眼睛里浸满了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出这一句。
可是宋清允却不吃他这一套，她平时不是个喜欢拧巴的人，此时也是直截了当地道：“霍先生，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做事总爱考虑利益计较得失，可我自认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所以自然承不了您的盛情。”
宋清允原本以为这样尖锐的话会让霍思明下不来台，可他却没有半分恼意，甚至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我只是想见你。”
末了，还又添上一句：“可以吗？”
宋清允久未回话，直到霍思明解锁了车门，她才抿了抿唇，开口道：“霍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推开门下车，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好一段路，才意识到周围亮得有些不同寻常。回过头，看到霍思明靠在车边抽烟，远光灯开着，无比刺眼。
她走了一路，车灯就照了一路。
回到寝室时，周棠刚挂了和男友的电话，见她进了门，趴在床边问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清允脱了外套，看向桌子上的礼盒，问道：“你带回来的？”
周棠点点头：“早上出门的时候顺路捎上来的，看你睡着就没喊你，本来想等你醒了告诉你，结果给忘了。”
她看向甚至没有被拆开的盒子，问道：“这东西估计不便宜吧，霍三少手可真散啊。”
宋清允在桌子前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周棠道：“下次要是再有人送东西，别带回来了，我不想要。”
她抱着睡衣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将她脑内嘈杂的思绪冲刷干净，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却仿佛破空而来，无比清晰。
她拽过毛巾擦了擦手，打开手机，发现是霍思明发来的消息，他刚回家，马不停蹄地给她报平安：“我刚到家。”
宋清允还没来得及回复，霍思明就又发来一条：“睡了吗？”
手指上的水滴流了满屏，宋清允艰难地回了一条：“还没。”
屏幕被雾气覆盖，亮光渐渐地暗下去，直到宋清允洗完了澡，坐在床边擦起头发，霍思明才发来一句：“周一下午有课吗？”
宋清允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周一下午那一栏的空白，回复霍思明：“课倒是没有，只是最近有点忙。”
倒不是她有意敷衍霍思明，只是苏尧的实验室基金项目刚开了个头，正是要她跑前跑后忙的时候。苏尧很看重这个项目，关键时刻，不能在她身上掉了链子。
霍思明洞若观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他每天都按时按点地给她发消息。
早上出门时的天气预报，中午十二点的午间问候，晚上八点了问一句今天忙不忙，见缝插针地将自己硬生生挤进了宋清允的生活里。
直到有一天，过了晚上八点，宋清允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抱着手机等霍思明的消息，才不得不感慨一句，她大概是逃不掉了。
这晚霍思明难得销声匿迹，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打来电话，听起来声音疲惫：“现在有空吗？”
宋清允正和周棠窝在一起追剧，听了他这话，起身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从她寝室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霍思明站在树下给她打电话的身影。
她着急忙慌地套了外套下楼，霍思明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乱得很没有章法，戴着口罩眼镜，但是依稀能看见眼眶底下的一片乌青。
霍思明见了她，双手插在兜里，如释重负般开口：“这两天忙得很，刚好老丁叫我来开会，就想来见你一面。”
“好久不见。”
宋清允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仰起头看向霍思明，冬日里暖阳难得，从稀疏枝叶间漏下来，正好打在霍思明肩上。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读过的一句——
“他跑了三十里的马，让海风吹硬了脸，只为了来这里看一眼你空空的窗。空与不空，全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她知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也已经在等着他了。
霍思明行色匆匆，来不及和她多聊几句，就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断。宋清允目送着他离开，她站在原地，看他一边小跑着一边回头朝她挥手。
霍思明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的那一刻，她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信息：“不用好久不见，如果有空，可以经常见。”
霍思明在半个小时后回复了她：“宋大小姐，想见我，随时可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