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显示她去了7楼！”张永琪收到医院同事的信息。
“我们没有在7楼内部设置监控，因为涉及了死者的隐私。”张永琪对被气得皱眉的沈之玉说，“但同事说她进去了就没有出来过。”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去啊！你先上去，找个人来扶我起来……把轮椅推过来，我也要上去。我家老爷子真是给我安排了个祖宗！还是个白眼儿狼，我救她一命！她又要去寻死！”
沈之玉骂骂咧咧，怒气即刻上脸，气得脸红脖子粗，护士给他套上风衣，推着他跑进电梯。
张永琪一路大跑，在七楼停尸间里却并没有找到江耳朵的身影。他发誓，如果医生这个职业有一天不需要他拿命去奔跑，他或许会喜欢很多。
张永琪抓了一个正在处理尸体的同事，不便在此打扰各位同事严肃的工作，只得低声地问：“小王，没有人跳楼吧。”
女医生小王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看了一眼张永琪，又无声环顾四周，低声说：“张永琪，你是癫了还是傻了，哪栋楼不能跳？非要来停尸间跳？刚好跳下去了又原路返回是吧……干我这一行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死者不敬，你快别说话了。”
“人命关天啊姐姐，我再多问一句，刚刚有没有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医生……额，或者护士，戴了眼镜……”张永琪又局促又小声地问。
女医生叫王白石，皱起眉头来细细想了想。戴眼镜对于他们来说虽不至于很反常，但这个时代因为技术发达，戴眼镜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们会印象深刻一些。她朝这个巨大停尸间的操作端指了指。
操纵面盘大概有二十米长，控制着大约十辆小型飞船的运输。面盘上大多都是蓝色按钮，只有极为重要的按钮是红色。
张永琪顺着操纵面盘一路找过去，在第五个飞船的操作端找到了江耳朵。
她穿着白大褂，还取了面前的胸牌。
江耳朵面容呆滞地盯着那些发送出去的飞船，一双眼睛早因为过度泪流而红肿，眼泪无声，张永琪很担心她的心理健康。
“听说……他们被送回地球了……”
“对。这是茶乡居民公知的一项协议，但都是人类自愿的……你也知道很多人不愿意亲人离开自己。”张永琪小心翼翼地说话。
江耳朵伸手用袖子擦掉眼泪，有些抽泣着说：“回地球做什么呢？那里不是已经只剩沙子了吗？干嘛还把破坏者送回他们亲手破坏的地方……”
“倒也没有……”张永琪也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一个医活人的医生，“据我所知，地球上还有海水，但被污染得很严重。早些年，地球的极端天气情况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人类一离开，地球就在缓慢地自我恢复，近几年的天气情况已经缓和很多了。”
“并不是只剩下沙子，而是土壤酸碱度等平衡被严重破坏，已经没法让人类生存了。对吗？”
“是啊，以前人类产生过多重金属以及有毒液体，先是往海里排，随后无处可排，便开始糟蹋土壤。地球极端天气过多，大逃荒那年，光是海啸就灭了不下亿数的人。”张永琪仅凭自己的记忆为江耳朵耐心地解答。
“我们会对尸体进行特殊处理，让人类的尸体为土壤提供最大的养分。你知道，虽然土壤是可再生资源，可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若是等岩石风化，有机物质分解……等到那时候，可能人类已经在茶乡灭亡了。”
极端天气，海啸、地震、干旱、寒冷……
哪一群人类死于哪一个天气？她的父母又死于何因？江耳朵已经哭得眼眶酸痛，仍会在此刻感觉心头上被什么淹没，整个头颅都发麻。同时她还觉着自己是个偷生者，她原本该与父母一同灭亡，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茶乡，内疚入骨。
张永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泣不成声的江耳朵。
“他们都想跟母亲认个错。”
沈之玉被推着到了这里，“不管母亲会不会原谅，至少他们已经尽力了。”
沈之玉一说完话，轰——的一声，十台微型飞船同时发送。
所有的操纵人员以及后头的医护人员全部鞠躬送行，直到飞船消失于黑夜。他们要以□□身躯，背负祖先罪行，向大地之母请罪。
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太空，人类从来是孤身来、孤身走，来自漆黑，又回到漆黑。
身后处理尸体的医护人员是人类到茶乡来发展的医学分支——遗体处理师。
每天在这里处理尸体，每天都在面对自己的结局。
茶乡的每一个公职人员，包括医护人员在内，在进入体制之前，都需要无条件签署协议——自愿将遗体贡献于地球土壤以及其他修复行动。
江耳朵羞于见沈之玉，掩住自己哭肿的脸，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以为是我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吓到你了，江小姐，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不至于从这里跳下去。沈某也不是没人要，你这样做，我多没面子。”沈之玉开口逗她，在这个时候，她只要能开心一点点也是好的。
张永琪被突入起来的八卦震住，一双眼珠子疯狂转溜，不好开口说话。
“那个……这个协议怎么签呢？我也要去签……”
江耳朵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这事以后再说，你不要再想不开了。”张永琪被这话吓得条件反射，他不喜欢在医院走廊里玩命奔跑的感觉。即便奔走在死亡一线跟死神作斗争会让他极度有成就感，但他的心脏受不住。
沈之玉看着倒没有张永琪那么敏感，面不改色地动了动脖子，动作幅度都很小，以免扯到伤口，冷静地说：“你还签不了。茶乡的居民身份证还没有下来。”
“我不会再寻短见了。在我们那个时空，像沈警官这样救我，一般就会出人命。我的命是沈警官救的。沈警官不让我死，我就不会死。”
江耳朵走到沈之玉身边去蹲下来，一双猩红的哭眼看着沈之玉，冰冷的双手直接附上沈之玉的手，语气极其地软和：“抱歉我私自离开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为什么你们的停尸间在顶楼……”
张永琪看着沈之玉肉眼可见地慌张。
但沈之玉的双眼也没有离开江耳朵的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并不是恋人之间的暧昧。
他明显感觉到，江耳朵把他当作这里唯一的依靠。
“你看，想回家的不止你一人。我们都在努力。”沈之玉紧了紧江耳朵的手，眼神丝毫不怯地盯着她。随后他把放在腿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江耳朵望向他的身后，所有的人都盯着归途。
如若我没有走进那个良夜，我将亲自赔罪，以肉躯减免你的痛苦。
我不会将你抛诸脑后，也绝不让你狼狈地死去。
“我们没有在7楼内部设置监控，因为涉及了死者的隐私。”张永琪对被气得皱眉的沈之玉说，“但同事说她进去了就没有出来过。”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去啊！你先上去，找个人来扶我起来……把轮椅推过来，我也要上去。我家老爷子真是给我安排了个祖宗！还是个白眼儿狼，我救她一命！她又要去寻死！”
沈之玉骂骂咧咧，怒气即刻上脸，气得脸红脖子粗，护士给他套上风衣，推着他跑进电梯。
张永琪一路大跑，在七楼停尸间里却并没有找到江耳朵的身影。他发誓，如果医生这个职业有一天不需要他拿命去奔跑，他或许会喜欢很多。
张永琪抓了一个正在处理尸体的同事，不便在此打扰各位同事严肃的工作，只得低声地问：“小王，没有人跳楼吧。”
女医生小王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看了一眼张永琪，又无声环顾四周，低声说：“张永琪，你是癫了还是傻了，哪栋楼不能跳？非要来停尸间跳？刚好跳下去了又原路返回是吧……干我这一行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死者不敬，你快别说话了。”
“人命关天啊姐姐，我再多问一句，刚刚有没有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医生……额，或者护士，戴了眼镜……”张永琪又局促又小声地问。
女医生叫王白石，皱起眉头来细细想了想。戴眼镜对于他们来说虽不至于很反常，但这个时代因为技术发达，戴眼镜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们会印象深刻一些。她朝这个巨大停尸间的操作端指了指。
操纵面盘大概有二十米长，控制着大约十辆小型飞船的运输。面盘上大多都是蓝色按钮，只有极为重要的按钮是红色。
张永琪顺着操纵面盘一路找过去，在第五个飞船的操作端找到了江耳朵。
她穿着白大褂，还取了面前的胸牌。
江耳朵面容呆滞地盯着那些发送出去的飞船，一双眼睛早因为过度泪流而红肿，眼泪无声，张永琪很担心她的心理健康。
“听说……他们被送回地球了……”
“对。这是茶乡居民公知的一项协议，但都是人类自愿的……你也知道很多人不愿意亲人离开自己。”张永琪小心翼翼地说话。
江耳朵伸手用袖子擦掉眼泪，有些抽泣着说：“回地球做什么呢？那里不是已经只剩沙子了吗？干嘛还把破坏者送回他们亲手破坏的地方……”
“倒也没有……”张永琪也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一个医活人的医生，“据我所知，地球上还有海水，但被污染得很严重。早些年，地球的极端天气情况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人类一离开，地球就在缓慢地自我恢复，近几年的天气情况已经缓和很多了。”
“并不是只剩下沙子，而是土壤酸碱度等平衡被严重破坏，已经没法让人类生存了。对吗？”
“是啊，以前人类产生过多重金属以及有毒液体，先是往海里排，随后无处可排，便开始糟蹋土壤。地球极端天气过多，大逃荒那年，光是海啸就灭了不下亿数的人。”张永琪仅凭自己的记忆为江耳朵耐心地解答。
“我们会对尸体进行特殊处理，让人类的尸体为土壤提供最大的养分。你知道，虽然土壤是可再生资源，可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若是等岩石风化，有机物质分解……等到那时候，可能人类已经在茶乡灭亡了。”
极端天气，海啸、地震、干旱、寒冷……
哪一群人类死于哪一个天气？她的父母又死于何因？江耳朵已经哭得眼眶酸痛，仍会在此刻感觉心头上被什么淹没，整个头颅都发麻。同时她还觉着自己是个偷生者，她原本该与父母一同灭亡，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茶乡，内疚入骨。
张永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泣不成声的江耳朵。
“他们都想跟母亲认个错。”
沈之玉被推着到了这里，“不管母亲会不会原谅，至少他们已经尽力了。”
沈之玉一说完话，轰——的一声，十台微型飞船同时发送。
所有的操纵人员以及后头的医护人员全部鞠躬送行，直到飞船消失于黑夜。他们要以□□身躯，背负祖先罪行，向大地之母请罪。
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太空，人类从来是孤身来、孤身走，来自漆黑，又回到漆黑。
身后处理尸体的医护人员是人类到茶乡来发展的医学分支——遗体处理师。
每天在这里处理尸体，每天都在面对自己的结局。
茶乡的每一个公职人员，包括医护人员在内，在进入体制之前，都需要无条件签署协议——自愿将遗体贡献于地球土壤以及其他修复行动。
江耳朵羞于见沈之玉，掩住自己哭肿的脸，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以为是我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吓到你了，江小姐，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不至于从这里跳下去。沈某也不是没人要，你这样做，我多没面子。”沈之玉开口逗她，在这个时候，她只要能开心一点点也是好的。
张永琪被突入起来的八卦震住，一双眼珠子疯狂转溜，不好开口说话。
“那个……这个协议怎么签呢？我也要去签……”
江耳朵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这事以后再说，你不要再想不开了。”张永琪被这话吓得条件反射，他不喜欢在医院走廊里玩命奔跑的感觉。即便奔走在死亡一线跟死神作斗争会让他极度有成就感，但他的心脏受不住。
沈之玉看着倒没有张永琪那么敏感，面不改色地动了动脖子，动作幅度都很小，以免扯到伤口，冷静地说：“你还签不了。茶乡的居民身份证还没有下来。”
“我不会再寻短见了。在我们那个时空，像沈警官这样救我，一般就会出人命。我的命是沈警官救的。沈警官不让我死，我就不会死。”
江耳朵走到沈之玉身边去蹲下来，一双猩红的哭眼看着沈之玉，冰冷的双手直接附上沈之玉的手，语气极其地软和：“抱歉我私自离开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为什么你们的停尸间在顶楼……”
张永琪看着沈之玉肉眼可见地慌张。
但沈之玉的双眼也没有离开江耳朵的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并不是恋人之间的暧昧。
他明显感觉到，江耳朵把他当作这里唯一的依靠。
“你看，想回家的不止你一人。我们都在努力。”沈之玉紧了紧江耳朵的手，眼神丝毫不怯地盯着她。随后他把放在腿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江耳朵望向他的身后，所有的人都盯着归途。
如若我没有走进那个良夜，我将亲自赔罪，以肉躯减免你的痛苦。
我不会将你抛诸脑后，也绝不让你狼狈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