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镇军将军府的来头与其他的公爵官宦人家颇为不同。

    镇军将军高大川是平民出身,将军夫人严春蔓曾是称霸一方的山大王,二人育有一女两子,大女儿高云潇、二儿子高云凌和小儿子高云朗。

    想当年,高大川原是个屠户,祖上当过兵,会些武。

    于十余年前宫变夺位乱战时,机缘巧合救了被追杀而流落民间的当今圣上,凭从龙之功入仕,高家才一跃而起。

    后边境狼烟四起,新皇手下可用良将屈指可数,高大川携自家三弟毛遂自荐,替陛下分忧。

    大大小小战役磨砺了兄弟二人,也让高大川逐渐显露出他的军事才能。

    天下平定后,高大川闲不住,又自请进山剿匪,顺利肃清了诸多匪寨,不想在九江寨栽了跟头。

    饶是高大川身经百战,寨主严春蔓竟一枪将其挑下马,高大川霎时就懵了,想到还当着同僚和众将士的面,实在挂不住脸,顿时怒火心头起。

    待抬头看见严春蔓手持一杆长枪,凤眸樱唇,低头睨他,高大川的脸腾就熟了个透,耳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听高大川说,故事的结局是他使了一计“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抱得美人归,还把朝廷久攻不下的九江寨全面收编。

    日近晌午,渐渐暖和起来,高云朗扎着马步像刚从水里捞出一样。

    耳边呼呼生风的枪战尚未结束,娘俩交手了十五六个回合也没分出个胜负,这令严春蔓十分欣慰。

    三个子女中,只有大女儿高云潇武学悟性最高,身手最好,从小在军中摔打,靠着母亲亲传的严家枪法,一路披荆斩棘,从无名小兵升到怀化中郎将,领兵作战时果敢刚毅,有勇有谋,颇有其父其母的风范。

    高大川解甲后,皇帝特许高云潇可留在军中继续听用,还赐了个“护国郡主”的名号,称此女以后有大能,算是给足了自家面子。

    相比之下,二儿子高云凌从军资质就差些,只在军中混了个校尉的职,其果敢有余,刚毅不足,于行兵布阵的领悟力也不如高云潇。

    又一刻钟,酣畅淋漓的较量就收了尾声,严春蔓拿着帕子边擦汗,边皱眉看着小脸皱皱巴巴的周云朗。

    这么多年了还是想不通,她和高大川的孩子就算再不济,占个体魄强健的好处,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是最起码的。

    要不是高云朗和自己长得五分像,她真要怀疑这孩子在生产时被人掉了包。

    别说自小练功了,幼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像一朵娇花般金贵,一开始谁也不敢轻了重了的训,没想到身子骨越发差。

    后来,在一家子的威逼利诱下高云朗才勉强能会点基本功,也只是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真要说打架,也就是跟街边小混混虚晃两招就转身逃命的本事。

    就在一大家子人为高云朗的未来犯愁的时候,他却在一家五口里展现出了过人的读书天赋。

    原本高大川是不太重视学堂教育的,他是平民出身坐到今日的位置,全凭一身武艺和胆识,所以高大川默认自己的儿女们是要在军队里谋出路的,读书也无甚用处。

    结果,话一出口,引来妻子严春蔓的严厉批评。

    严春蔓的爹曾掳过一个年迈的老秀才,本想敲些赎金,没想到那秀才孤家寡人,兜比脸还干净。

    老寨主脑筋一转,问那秀才可愿留在山上做自己女儿的教书先生,老秀才无处可依又自知仕途无望,就答应下来,在九江寨“落了草”。

    是以,严春蔓是读过一些书的,又因为老寨主只一个女儿,将其当继承人培养,教学的内容也就与男学子无异。

    这段读书的时光虽不长,但让严春蔓在枪法、御下管理之外对天下事有了新的认知。这也是严春蔓答应被朝廷收编的重要原因之一。

    “男子汉要是不能上马定乾坤,总该试试提笔安天下吧。男人啊,不能要一头,没一头。”

    严春蔓站在一旁,边说边用手拍打着高大川的左肩,“你说呢,老高?”

    “……”高大川酝酿了酝酿,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就是,怕他不是那块料。”

    “是不是这块料,试试不就知道了,左右指望这孩子参军打仗是没戏了。”

    就这样,高云朗放弃了子承家业,进入了一条全新的赛道。

    起初,全家人都没对高云朗寄予厚望,虽说高云朗对读书写字擅长一些,水平至多是在矮子里面拔将军,准确点说,是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头还算有点本事。

    考试?入仕做官?别闹。

    直到院试成绩张贴公示,高云朗的名字明晃晃地写在榜上,高家终于晕晕乎乎地发现,他们家竟然出了个秀才!

    奇迹没有止步于此,乡试中高云朗又一举取得第六名的优异成绩,荣幸地当上了举人。

    消息传进府里,高大川捏了捏自己粗糙衰老的脸皮。

    “我个亲娘乖乖。”

    又转头楞怔怔地对一旁的严春蔓喃喃道:

    “蔓儿,要不你抽我两巴掌?”

    不怪高大川如此震惊,他虽在朝为官多年,但常年在外打仗练兵,对文官们如何一步步历经重重关卡和选拔才可入仕做官并不清楚。

    可高大川牢牢记得一件事。

    当时新皇还未登基,那会儿他还是个屠夫,隔壁福兴村有个老胡也是杀猪的,常与高大川一同出街摆摊子,关系不错。

    听说他家女婿姓范,考了许多年才中了举,那时老胡激动地连摊子都舍了。

    再后来,老胡邀请高大川去他家吃庆功宴席,高大川才远远见到端坐在正厅太师椅上座品茶的范举人,竟然是个胡子头发花白的五十多岁老头。

    而他高大川的儿子,竟然二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不仅一次就考取了,还是亚魁,比那范老爷还靠前一名。

    高大川突然有点明白了当年老胡的心情,高严两家不仅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位读书人,而且还是个天才。

    “高大川。”

    “嗯?”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严春蔓没收力气,手马上就泛红了,高大川的脸晒得黢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红,只是肿起了一块。

    一同被喜悦冲昏头脑的还有戴着帷帽在街上溜达的刘羲和。

    她一改平时黑色窄袖劲装的穿衣风格。

    着一身水绿广袖流仙裙,衬得身形修长婀娜,乌黑的秀发被挽成双螺髻,两鬓斜上方印斜红,黛眉檀口,双眸清澈似水又荡漾着几分柔情。

    因常年习武,刘羲和走路的步态更加协调沉稳,身姿挺拔如竹,刚强与柔美在刘羲和身上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小姐,咱们不是去铜锣巷口的胭脂铺买胭脂吗?”嬷嬷出声提醒。

    “嬷嬷,今日乡试放榜,我想去看看。那一年哥哥乡试放榜,我没在家,错过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又打了一波情感牌,嬷嬷这才明白过来,买胭脂是假,出门凑热闹才是真。

    但想到小姐这些年寄居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嬷嬷的心一下就软了。

    近来小姐规矩学得不错,今日还戴了帷帽,有自己跟在身侧,放纵一日也不妨事。

    “那就听小姐的。”

    京城九月初,天气已经有点转凉,习习凉风吹过,刘羲和想搓搓手臂取暖,又碍着嬷嬷在身边,不敢失了仪态,只能狠狠打了两个冷战,不动声色地往人堆边上凑。

    “小姐,人太多了,咱们远着看看便是。”

    刘羲和此行专门为了看高云朗的成绩而来,假装没听见,脚下使了个绊子,人堆就破出个口子,她瞅准时机钻进去,腾挪转移朝前挤。

    这可把嬷嬷吓坏了,她眼见着,不知怎么几个人缠绊在一起,小姐就被挤到了一边,她正要伸手拉,可一个男子突然歪倒过来,挡开了她的手。

    第六名  高云朗

    如愿在榜上看到高云朗的名字,刘羲和的唇角微微扬起,突然想到自己戴着帷帽,谁也看不见,便放心得加深了这个笑容,眉眼弯弯,眸子里闪着灵动俏皮。

    她仰头冲着榜悄悄做了“真厉害”的口型,直到此时,这身装扮才因为少女内心真实情绪的显露散发出了纯真和灵气,不再是个精致温婉的空壳子。

    “借过。借过。”这声音急切又难掩喜悦。

    刘羲和心中一动,许久未见的相思积压得太多太厚,让她下意识就喊出了口,

    “高云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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